马尔库塞与马克思异化观之比较_异化劳动论文

马尔库塞与马克思异化观之比较_异化劳动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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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早期著作中的异化问题普遍显示出理论上的热衷,但其研究与马克思本人的研究大有异趣。本文以马尔库塞为例,试图从研究的角度、对象、方法、结论等方面比较其异化论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异化思想之差异,以加深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批判分析和认识。

关键词 马克思,马尔库塞,异化

从考察的角度看,马尔库塞主要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待异化问题,把异化看作是一个哲学概念;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则着重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考察异化问题,把异化看作是一个社会—经济概念。

卢卡奇认为,把一个社会的批判提高为一种纯粹哲学批判的问题,亦即把一个本质上是社会异化的问题变换为一个永恒的“人类状况”的问题,这在资产阶级哲学文化的批判中是十分自然的。[①]马尔库塞正是这样一个哲学文化批判的代表。

异化问题,原是黑格尔、费尔巴哈哲学和马克思《手稿》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在1932年《手稿》问世之前的相当一段时间里,这个问题在西方都不太被人重视。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卢卡奇较早接触这个问题,但真正把它当作当代社会和哲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加以凸现的,还是马尔库塞等人在《手稿》发表以后的事。1932年《手稿》公开发表,马尔库塞就撰文说它“必将成为马克思主义研究史上的一个划时代的事件”[②],并把他的早期哲学研究由黑格尔哲学过渡到《手稿》。但他主要不是研究《手稿》中的政治经济学思想,而是从哲学的角度阐述马克思的异化思想,从黑格尔哲学中寻找马克思异化思想的哲学渊源。马尔库塞认为,马克思的“这些手稿也使人们能用一种更加富有成效的方法提出关于马克思和黑格尔之间的实际关系这个问题。”[③]并指出人的本质概念是黑格尔与《手稿》之间的内在中介,人的本质的解放是《手稿》的基本主题。因而,他从黑格尔的人的本质概念出发,把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归结为人的本质的异化,把《手稿》中具体的经济学思想变换为一个抽象的哲学问题。

黑格尔是从人的本质的丧失这个意义上理解人的异化的。他认为,人的本质的丧失,亦即是人与其所创造的客体的分离;人的异化就是由本来人所生产和创造的应当属于人的东西,不再属于人,反而成为异己的、与人对立的和反对人的东西;要克服异化,就必须重新占有人的本质,把异己的东西重归己有,实现人与其所创造的客体的统一。在《历史哲学》中,黑格尔提出了“自由是人的本质”的命题。他认为只有人才会有自由,因为只有人才会有精神、理性和自我意识;自由乃是人的精神的自由。[④]可知,黑格尔所谓的人的本质的异化,就是指人的精神自由的丧失。

马尔库塞从青年时代起就开始研究黑格尔哲学,他的异化思想明显地受到黑格尔异化理论的影响。他也认为,精神、理性、自由是人类存在的最高形式:“西方哲学……无论在其开端(亚里士多德)还是在其终端(黑格尔)那里,最高形式的存在、最高形式的理性和自由,都表现为奴斯,表现为精神。”[⑤]因而他也把自由看作是人的本质规定。但他所讲的自由的含义与黑格尔的自由的含义有很大的不同。黑格尔阐述的自由带有历史的客观规定性,即自由是客观精神的自由,是通过把握必然性来实现的主体与客体、精神与实在的统一;而马尔库塞所谓的自由却是一种主观的、抽象的、绝对的精神自由,是不包含任何历史的客观实践过程的自由。马尔库塞认为,只有一种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这就是“基本的”人类自由,与一切人相关,不分阶级、种族、宗教信仰的自由。这种自由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维持人的生存需要;另一是自我决定、自我发展的需要。这两方面便决定了自由的“绝对律令”:对整个人种来说,自由都将表现为真正的自我生存、自我决定和自我发展。[⑥]

马尔库塞指出,从黑格尔哲学还可进一步得出这种结论:人的真正本性存在于他的普遍性中;只要所有的人都是自由的并作为“普遍的存在”而存在,那么人类就是自由的;对于普遍性的强调也把自然代入了人类自我发展之中。他认为,马克思在其早期著作《手稿》中,无疑表述了与黑格尔哲学相似的观点,特别是异化范畴的运用把马克思的经济分析同黑格尔哲学的一个基本范畴联系起来。但是,作为异化的基本形式——劳动却绝不仅是一个经济活动,它是人类的“根本活动”,是人的“自由的意识活动”——它既是人类维持生存的手段,又是发展其“普遍性质”的手段。新的经济范畴将依据经济现实所构成的人类,人类的才能、能力和需要的观点来评价经济现实。马克思谈及人的“普遍本质”时,即概括了人类的这些性质;他对经济学的考察特别地与这样一个问题联系起来:经济学能否实现人类的普遍本质。[⑦]

马尔库塞就是这样以黑格尔的人的本质概念为幌子,从一种主观精神的绝对自由论出发,将《手稿》中的“异化劳动”这个原属于工人阶级的异化问题,提升为一个纯粹哲学的、人类的“普遍本质”问题来理解。

不可否认,马克思在写作《手稿》时,是受了黑格尔、费尔巴哈等旧哲学的 影响,甚至连“异化”、“物化”、“对象化”等概念都直接从他们那里借来,因而在对“异化劳动”的考察时把它提到“类”的高度,带有较浓的人本主义哲学色彩。但这并不表明《手稿》的基本思想就如马尔库塞所言:“返回了费尔巴哈和黑格尔的观点”[⑧]。事实恰恰相反,《手稿》在许多根本问题上都超越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比如,《手稿》认为黑格尔“异化”概念的实质是:“异化——它从而构成这种外化的以及这种外在之扬弃的真正意义——是自在和自为之间、意识和自我意识之间、客体和主体之间的对立,也就是抽象思维同感性的现实或现实的感性在思想本身范围内的对立。”[⑨]这里,马克思已经意识到要跳出黑格尔“思想本身范围”这个纯粹哲学思辩的框架。结果,《手稿》所做的工作着重于政治经济学,而不是黑格尔式的形而上学的哲学游戏。在《手稿》中,马克思具体考察了早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工资、资本利润、私有财产、货币等经济学的重大问题,在此基础上研究了异化劳动、扬弃异化、实现人的真正解放、建立共产主义等问题。所有这些,都与马尔库塞将人的异化问题确立在人的本质概念之上,把“异化劳动”最终归结为人的本质的异化的做法迥然不同。

马尔库塞这种做法的意图是不言而喻的,这就是想把《手稿》的思想加以黑格尔哲学化、人本主义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卢卡奇最早指出马克思主义本质上是一种哲学。他所代表的“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强调恢复马克思主义的黑格尔传统,主张用黑格尔哲学重新解释马克思主义。马尔库塞的早期哲学研究,在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化上,与卢卡奇等人的做法无疑是一致的。

从考察的对象看,虽然马尔库塞和马克思考察的都是异化问题,但所考察的异化对象和主体却不同。马尔库塞的异化,主要是指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尤指一个高消费、多福利的后期工业发达社会)中人的总体异化,含义较宽泛,所说的“人”也较笼统抽象;而马克思《手稿》中的异化,则多指早期资本主义社会(尤指一个以资本家利用资本积累榨取工人血汗的私有制生产方式为特色的前期工业社会)中的“劳动异化”,含义较具体明确,所说的“人”具体指工人阶级。

马尔库塞在一次谈话中谈到什么是异化问题时解释说:“在马克思的用语中,‘异化’代表一种社会—经济概念,它基本上是说(只能非常简略地表述一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们在其工作中不能实现自己的才能和满足自己的需要;而这种情况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因此要克服异化,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⑩]在此,马尔库塞虽然正确地指出了马克思所说的异化是一个“社会—经济概念”,但他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却过于片面化和主观化,并具有浓厚的弗洛伊德主义色彩。

弗洛伊德主义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的潜能和欲望都是受压抑的,个体的享乐冲动受制于普遍的操作机制,人既无自由,也无幸福可言,因而本质上也是异化的。对此,马尔库塞也似有同感,他说:“看来,与对抗的劳动过程一体化出现的个人不能是他们自己幸福的仲裁者。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真正利益。应该给他们指出没有外在强制的幸福状况,使他们了解压迫他们的制度。”[11]正是由此出发,他把人的异化置于当代西方发达的工业社会中来考察,把异化看作是社会总体管制(一体化)的结果。但他考察的异化对象大多属于文化、艺术、语言、道德、思想、美学等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他的名著《单向度的人》的副标题,就是“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他笼统地将西方工业社会形容为“极权主义”社会,把人的思想和文化说成是“单向度”[12]的思想和文化。

马尔库塞把矛头直接指向当代西方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认为它越来越使人被改造成为“畸形生物”。机器成为政治工具,工业产品灌输、控制并促进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如生产的自动化、劳动工具的改善、自由劳动时间的增加、社会福利的改观等),工业社会由此而加强了劳动阶级与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文化整合。结果,劳动阶级不再知觉到自己的被奴役性,不再为物质的匮乏而发愁,反而相信自己很幸福,过着富裕的生活。但马尔库塞指出,所谓幸福感不过是虚假的,机械化掩盖了人被物化的本质,劳动阶级仍然是受剥削、受奴役的阶级,仍然是作为工具和物而存在,工业社会虽给劳动阶级带来了生活的富足,但本质上并没有改善人的命运。

马尔库塞认为,人的最大潜能能够真正创造幸福,这种潜能的解放是一个社会实践问题,人以及他们劳动创造的发达的感觉、心理器官和财富,所能保证获得的最大限度的幸福,都依赖于这种实践,但是这种实践却远未到来。于是,他笼统地将当代西方工业社会的自动化劳动方式加以否定,认为这种劳动方式剥夺了劳动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剥夺了劳动的目的性。至于劳动阶级为什么或在什么程度上被剥削、被奴役,他的分析只是从一种抽象的观念范畴(人的本质)出发,而不是着眼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和基本矛盾。因而,在形形色色的西方社会中,他看到的更多的是“政客和演说家的微笑和言辞、大众的恳求和无知、知识分子的假道学”[13]以及资本主义的性压抑等表面现象。

《手稿》则不同,它始终把工人阶级看作是一个特定的异化主体,将他们的异化劳动置于早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来考察,认为:“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是把人类的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手段。”[14]这里,马克思虽然把异化劳动提高到“类”的问题上来认识,带有旧哲学的影子,但这只是考察的一个角度或方面,而不是全部,即《手稿》并没有因为将工人的异化劳动与人的“类生活”联系起来,就把工人阶级特定的异化状况抽象化为“人类状况”这样一个纯哲学问题。相反,《手稿》深入具体地考察了工人阶级异化劳动的总体结构和特殊本质。“异化劳动”包括:劳动产品的异化、劳动过程的异化、劳动者本身的异化、劳动关系的异化等[15]。这4个方面构成了“异化劳动”的总体结构:劳动—劳动过程—劳动产品—劳动者。《手稿》始终把这个总体结构的形成过程与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方式联系起来,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工人这个特殊阶级由人变成非人的本质。这与马尔库塞总是笼统地谈论异化对象的主体,把异化的本质归结为一个抽象的哲学问题相比,是有根本区别的。

从考察的方法看,马尔库塞从抽象的形式范畴出发,最终走向反辩证法的绝对否定论;而《手稿》则从具体的历史存在出发,最终为走向科学的马克思主义作了充分的准备。

在黑格尔哲学中,理性所指的并不是一种现实的东西,它只不过是一种逻辑、一种黑格尔式的形而上学的形式。因此,黑格尔所规定的人的本质——自由,在终极的限度上就仅仅是一种纯形式的东西,他说:“理性是现实的真实的形式,在这现实中,所有的主体和客体的对立,都被统一形成真实的统一体和普遍性。”[16]又说:“只是在绝对知识中并作为绝对知识,精神才醒悟过来。它既是思想的真实形式,又是存在的真实形式。存在本质上就是理性。”[17]

马尔库塞特别看重黑格尔哲学中的理性概念,认为正是由于把所有在理性观念普照之下的现存的一切都纳入理性的王国,所以才形成了黑格尔独特的哲学体系。在这个体系中,既有规律又无规律、既是自然的又是社会的世界被人的精神所支配。并且这个体系还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自由是以理性实现为前提的;只要人的整个世界被统一的理性愿望和知识所主宰,人的所有的潜能就都能得到自由的发展。

显然,在马尔库塞看来,人要实现自由,就首先必须合乎理性,必须把自己看作是历史的目的,把自己看作是“理性的存在”。他从这种认识出发,把人的“理性的存在”与人的现实的存在对立起来,认为在现代富裕的社会里,在人的自由的现有的存在形式和能达到的可能性之间存在着某种矛盾。富裕社会中的人都只关心自己的现实的存在(以物质生活的满足为目的),而不关心自己的身心的贫困(不以理性、精神的满足为目的),因而形成了一种不自觉地接受和屈从于社会系统控制和操纵的心理机制。这种不自觉和屈从的心理机制,便是自我本质异化的表征,它丧失了人对自己的不自由的自我意识。为此,要把人从这种不自觉和屈从中解放出来,恢复人的自我意识,“哲学的疗法任务将是一个政治任务”。[18]在马尔库塞看来,大众生活水平的提高,并不意味着人的精神、理性和自由的限度也随之得到提高,相反,普通大众反而会被一种虚假的需求和满足所迷惑,从而丧失了自己的理性批判能力。据此,他尖锐地批判了现代西方一些流行的哲学思潮如操作主义、实证主义、工具主义和分析哲学等,认为这些哲学取消了哲学作为意识形态特点的超越性命运,无疑加剧和助长了普通大众“单面”思想的形成。马尔库塞指出,真正的哲学应该使大众的思想摆脱现存言论和行为领域的奴役,阐明既定状况的否定性,并提出它的替代目标;它是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特点是任何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都不能克服的哲学命运;而且,它的意识形态的努力也是真正疗法的,即表明真正存在的现实,表明这个现实防止产生的东西。

马尔库塞对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的批判,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当代西方人性压抑及精神发展的一般状况。事实上,马尔库塞很早就显露了其清醒而深刻的批判能力。如早在1941年写成的《理性与革命》一书中,他就提倡一种“否定的哲学”和“否定的辩证法”。他说:“黑格尔的哲学的确被称为反思的哲学。那个体现一般感观的假设事实确信,作为真理的实证标志存在于现实真理的否定中,是一种原初的动机。通过这种否定,使真理能够被承认。辩证法的力量存在于批判的确信之中,全部的辩证法都被一种弥漫着本质否定的存在形式的概念联系着。这种概念的内容和运动也是被否定所限定的。”[19]这种“否定的哲学”和“否定的辩证法”正是后来“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立足点。阿多尔诺就明确声称其否定思想是针对形而上学及其认识论的:“即反对一切通过把人类主体贬为‘物化的’形式而将统治制度永恒化的思想。”[20]在他看来,“否定”不仅是哲学的本性、辩证法的内核,而且也是克服异化和物化的一种强有力的手段。马尔库塞也认为,要扬弃异化劳动就必须否定劳动,“否定”是历史超越一切的方式:“历史的劳动在历史中告终,因为异化、超越和时间的流逝都被取消了。精神‘克服了其暂时的形式,否定了时间’。”[21]他按照黑格尔的精神客体化思想去理解历史的超越,认为只要使一切事物都成为精神,异化也就不存在了。其实,这种否定哲学及其方法论是对黑格尔客观精神辩证法的曲解。这是因为,黑格尔的“绝对观念”的辩证发展过程,是个由肯定到否定、再到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是一次更高的飞跃,否定中包含着肯定;而所谓的“否定的辩证法”只不过是把辩证法的发展规律终止于“否定”,把“否定”看作是彻底的超越而不包含任何肯定和联系,看作是只有对立而没有统一,只有差异而没有同一。科学主义和实证哲学摒弃了否定和超越思想,削弱了抗议理性;而“否定的哲学”却从历史的超越和对现实的否定中走向另一个极端。

马尔库塞正是把肯定与顺从、屈从等同起来,从一种绝对的否定论出发,把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一切造成异化的因素加以否定(即所谓的“大拒绝”)。例如,他通过对共产主义劳动方式与资本主义劳动方式的比较,认为资本主义的“劳动意味着从事劳动的个人决不会有自由和全面发展,……个人的解放同时就是劳动的否定。”[22]这种彻底否定论与《手稿》中的异化思想,是有显著差异的。

《手稿》虽然还不是马克思思想成熟的著作[23],但作为为《神圣家族》这个比较成熟的著作而准备的一个草稿,其研究社会问题的基本原则已经确立。《手稿》已经意识到要摆脱黑格尔哲学思辩的框架,意识到社会经济基础的重要性,因而它把“异化劳动”置于具体的历史条件下和经济活动中去考察和分析,从而揭示人被异化的本质。

在《手稿》中,与马尔库塞把人的本质看作一种纯粹精神的抽象形式不同,马克思更多的是把人的本质看作是一种社会属性,人性的复归是“人向社会的人的复归”。尽管马克思在《手稿》里还不能说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个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科学地表达出来的思想,但我们可以看到写作《手稿》时马克思的基本原则和方法都已与旧哲学有很大的不同。这个不同正是马克思早期思想由《手稿》走向《神圣家族》,最终过渡到《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实现质的飞跃的基础。[24]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大多无视马克思早期思想所经历的实质性飞跃,目的是想把《手稿》中的人本主义因素夸大。马尔库塞甚至武断地声称,马克思的辩证法也是一种“否定的辩证法”,就否定性而言,与黑格尔哲学没有实质的差别:“对于马克思来说,如同对于黑格尔一样,都主张真理仅仅存在于否定的整体中”[25]。其实,马克思在超越黑格尔的哲学思辩时,不但没有抛弃其中的合理内核即辩证法,而且还十分深刻地领会了黑格尔辩证法的精髓,这就是将共产主义看作是对“异化劳动”的积极扬弃,而不是马尔库塞所谓的彻底的、片面的否定。因此,《手稿》尽管还没有提出完全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但它已为不久后的过渡作了充分的准备。

从考察的结论看,马尔库塞的异化论与马克思《手稿》中的异化思想,也有根本的差异。

马尔库塞由于把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归结为人的本质的异化,把辩证法曲解为“否定”论,从一种绝对的主观精神自由论出发,因而早在三四十年代就得出如下结论: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是人的危机;要摆脱危机,实现人的本质的解放,就必须通过“总体革命”。他说:“资本主义的实际情形及其特点不仅仅表现为经济和政治上的危机,而且也表现为人的本质遭受巨大的灾难。这种见解认为,只是在经济上或政治上进行改革,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并且主张,必须无条件地通过总体革命来彻底改变现状。”[26]这里,马尔库塞基于对当代西方国家所面临的总体管制和奴役的清醒认识,不认为西方国家可以通过政治的或经济的“改革”(改良)能彻底摆脱资本主义社会的人的危机,这无疑是正确的,但他却低估了经济和政治因素的作用,尤其是低估了无产阶级革命力量和历史的作用。这种认识随着西方工业发达国家新技术革命和生产的自动化、机械化的加剧而变得愈来愈执着,因而早期提出的“总体革命”的口号到了六七十年代,实际上已被“意识革命”、“艺术革命”的口号所取代,革命最终不过是一种精神事件、美学事件。针对马克思的异化概念,他在《单向度的人》中明确提出一个重要概念——“艺术的异化”:“马克思的异化概念表明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同自身、同自己劳动的关系。与马克思的概念相对照,艺术的异化是对异化了的存在的自觉超越——一种‘高水平’或中介了的异化。”[27]显然,马尔库塞企求以艺术来克服异化,把美学看作为人类审美生存的出路。结果,异化的扬弃最终成为“艺术的扬弃”:“这样意味着艺术的Aufhebung(扬弃)。审美事物和真实事物的隔离状态将告结束,事务和美、剥削和娱乐的商业性联合状态也将告结束。”[28]马尔库塞晚年极力主张以艺术拯救人的危机,主张艺术与科技融合,“总体革命”最终成为一个泛美学化的浪漫主义的寓言。

而《手稿》则不同,由于它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看作为资本主义异化劳动和危机的根源,因而它意识到人类解放的政治意义。马克思说:“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工人生产出一个跟劳动格格不入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同这个劳动的关系。”[29]这一思想正是后来恩格斯说的“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30]的雏形。这种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合理性,以及被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共产主义)取代的必然性。《手稿》描述了一种初步的共产主义社会理想,即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但《手稿》又明确指出,实现共产主义必须采取“政治形式”,这就是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从异化劳动同私有财产的关系可以进一步得出这样的结论: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的解放、从奴役制的解放,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表现出来的。”[31]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在马克思后来成熟的政治学说中被表述为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并把这种斗争的目标即实现共产主义,看作是整个人类的社会理想。

总之,通过以上的简单比较可知,马尔库塞虽然看到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生存危机,体悟到经济学的解放并不等于哲学——文化的解放,理性的自由并不等于感性的幸福,但他却看不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和无产阶级强大的政治力量,因而,他最终只好把人的本质的解放(异化的消除)诉诸艺术,走向审美的乌托邦和悲观主义。而马克思在《手稿》中则不同,通过对工人阶级“异化劳动”的深入考察,即从历史赋予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中看到社会未来的希望,坚信工人阶级必然会起来砸碎自身的枷锁,争取自身的彻底解放,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人类理想。显然,这不仅是两种理论的社会基础和目标视野的不同,而且也是两种理论在实质上的差异。

A Comparative Study of H·Marcuse′s and K·Marx′s

Viewpoints of Deviation

Zhang Murong

Abstract Western Marxists have been showing universal theoretical enthusiasm in the theory of deviation brought forth in Marx′s earlierworks.Nevertheless,their researches are much different from that ofMarx himself.This paper compares the theory of deviation of H·Marcuse,one of the Western Marxists above-mentioned,with the thought of deviation expressed in Marx′s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 Manuscripts of 1884 inthe perspectives of the researches′angles,objects methods and conclusions so as to deepen the critical analysis and understanding ofWestern Marxists′theories.

Key words K·Marx,H·Marcuse,deviation

注释:

①卢卡奇:《历史和阶级意识》(1967),张西平译,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29页。

② ③ (26)马尔库塞:《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见《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复旦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93、第93、第122页。

④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提出了著名的自由发展的三阶段论:东方阶段、古希腊罗马阶段和德国基督教阶段。谈到德国基督教阶段时他说:“德国民族在基督教的影响下,首先获得了人类,同人一样是自由的意识。构成它的本质的是精神的自由。”(参见马尔库塞:《理性与革命》第七章)

⑤ (17) (21)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黄勇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84页、第83页、第83页。

⑥马尔库塞:《自由和历史的绝对律令》,载《哲学译丛》1982年第1期。

⑦ ⑧ (16) (19) (25)马尔库塞:《理性与革命》,程志民等译,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第250页、第250页、第22页、第24页、第284页。

⑨ (14) (29) (3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18、第54、第57、第58页。

⑩麦基:《思想家——当代哲学的创造者们》,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68页。

(11)马尔库塞:《论快乐主义》,见《现代文明与人的困境——马尔库塞文集》,上海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353页。

(12)单向度(One dimension),大意是指人的思想或行动只有肯定、顺从的一面,而没有否定、对立的另一面。

(13)马尔库塞:《走向解放》,转引自P.—A.勃莱哈特:《评马尔库塞对工业社会的批判》,载《哲学译丛》1982年第3期。

(15)马奇:《艺术哲学论稿》,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48~166页。

(18) (27)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张峰等译,重庆出版社1988年版,第168、第51页。

(20)转引自李忠尚:《“新马克思主义”析要》,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12页。

(22)转引自戴维·麦克莱兰:《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林春等译,东方出版社1986年版,第282页。

(23)国内学术界普遍认为马克思写作《手稿》时的思想还不成熟,但也有学者认为已经成熟,参见马奇:《艺术哲学论稿》。

(24)马克思早期思想的质的飞跃,可能与马克思的一个重要生平事件分不开,这就是,1844年9月,恩格斯在巴黎小住并与马克思成了“最亲密的朋友”(见列宁:《卡尔·马克思》)。这个确切的事实,可能对马克思迅速消除《手稿》中的唯物主义因素起了重要作用,因为随后的许多成熟著作,都是两人携手合作的。

(28)马尔库塞:《新的感受力》,见《现代美学析疑》,绿原译,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版,第54页。

(30)恩格斯:《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下,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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