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北方方言的语音特征_中原官话论文

辽代北方汉语方言的语音特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辽代论文,汉语论文,方言论文,语音论文,特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契丹小字中汉语借词的语音

近代北方方言一般都用元代的《中原音韵》和《蒙古字韵》为代表。更早的材料有邵雍(1011-1077)的《声音倡和图》。然而邵雍生在范阳(今河北涿县),八岁迁居共城(今河南辉县),三十岁定居洛阳,《声音倡和图》所反映的方言的具体地域就难以确定。周祖谟(1942)认为《声音倡和图》所反映的是宋代洛阳音,而雅洪托夫(1980)认为是北京音。除了《声音倡和图》之外,辽宋时代的北方方言由于材料缺乏,这个问题无法作进一步论证。

本文运用辽初创制的契丹小字材料中的汉语借词探讨辽代(公元907-1125)的北方汉语方言。在当时辽宋两国对峙的情况下,契丹小字材料中所反映的汉语语音必然是辽国境内(包括今北京所在的燕幽地区)的汉语语音,而不是位于宋朝境内的汴洛语音。契丹小字的创制在辽初(公元925前后),现存大部分契丹小字材料也都年代明确(注:耶律迭剌创制契丹小字见于元代脱脱主修的《辽史》。但是确切时间没有记载,一般估计应在924或其后几年(张公瑾, 1997:598)。契丹小字中的汉字音译显示出相当的稳定性。如果这个现象可以证实的话,其汉字音译中所反映的汉语语音便反映了契丹小字创制的时间,而非某一具体材料写作的时间。)。因此,契丹小字中的汉语借词可以为探讨早期北方汉语方言提供在时间和地域上都相当确定的可贵材料。也可以为确定《声音倡和图》的基础方言提供证据。

契丹小字的基本结构单位是称为“原字”的字符。从已经解读的材料来看,这些原字基本是表音的。契丹小字材料解读困难,但是其中相当数量的汉语借词却是能够解读的(清格尔泰、刘凤翥等,1985;清格尔泰,2002)。通过对汉语借词中所使用的契丹原字的对比分析,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到辽代汉语的一些相当具体的语音特征。

汉语借词读音的探索可以用以下的例子说明。在契丹材料中原字19出现在以下汉字的音译中:

国18+19越国王《许王墓志》 第50行

隋国 《耶律智先墓志铭》第6行

尉 19 检校太尉 《萧令公墓志》第6行

太尉之《故耶律氏铭石》 第17行

内72+19内省之院 《萧令公墓志》第7行

大内惕隐 《耶律宗教墓志铭》第14行

卫 19 诸卫大将军《许王墓志》 第11行

左监门卫 《耶律奴墓志铭》 第13行

为了讨论的方便,下面再列出这些字的中古音韵地位和元代《蒙古字韵》中的八思巴字的音值。(以下用“〈 〉”表示八思巴字的音值。由于八思巴字拼写法的原因,八思巴字母的音值与其所表示的汉语音值有差异,比如清浊塞音塞擦音的互换等。本文在用“〈 〉”表示八思巴字的音值之外,再用“/ /”表示汉语实际音值。具体细节请参考照那斯图和杨耐思的《蒙古字韵校本》以及笔者(Shen,2000、2002、2005)。

对上面的例子作一个观察,不难把原字19和这些汉语借词的韵母在当时辽代的语音构拟为*uj。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中古入声字“国”的韵母在辽代和元代八思巴字所反映的音值uj已经相同,出现了复元音化。这种具有明显北方官话的语音特征相当引人注目,显示官话形成的时代可能是在比元代早几个世纪的辽代。为了深入探讨早期北方官话的语音特征,本文着重研究以下几个问题。一,带-k入声音节的复元音化;二,二等字舌根声母后出现腭介音;三,舌尖元音的出现;四,全浊声母清化;五,带舌根鼻音音节的重新组合。

二契丹小字材料

本文采用的契丹小字材料有23种。这些材料都是墓志或碑文,摹本和考释都已经发表。其中见于清格尔泰和刘凤翥等(1985)的9种用单字缩写代表,其他14种用双字缩写代表,见“附录”。缩写后面的数字表示原文中的行数。需要说明的是《郎君行记》、《萧仲恭墓志》和《金代博州防御使墓志残石》三种都是金代(1115-1234)的材料,因此在本文中尽量少引。(注:契丹小字中的汉语借词的音译是否有标准的音译,有待于进一步考证。如果金代的音译方法袭用辽代,具体写作年代就不代表汉语语音的年代。但是本文仍然尽量选用辽代材料中的例子。)本文所引用的汉字音译,都有确切汉语文献材料为证。其中带有星号“*”的墓志(哀册)都有汉文墓志可作参照。汉字墓志分别撰写,不是对译,但是专用名词可以直接比较。

本文以《蒙古字韵》中的八思巴字注音作为探讨辽代语音的基础。《蒙古字韵》的两个明显优越性是:一,八思巴字直接表示语音,无需构拟;二,它是在时间和地域上和辽代汉语最接近的系统性材料。本文在讨论中举例时,同时列出契丹小字材料中所见的汉语音译词的出处,例字的中古音韵地位(即《古今字音对照手册》中的六个字所代表的韵摄、开合、等、声调、韵目和声母),《蒙古字韵》中的八思巴字拼写及其转写。(注:本文中的八思巴字的转写与照那斯图、杨耐思的《蒙古字韵校本》中的不同。详细讨论请参考Shen(2000、2001、2005)。)契丹小字中汉语音译词的解读均参考已经发表的释文,释文的作者和篇名均列在本文的参考文献中。引用的契丹原字列于以下的表中,行文中以号码代替。表中的原字号码依照清格尔泰和刘凤翥等《契丹小字研究》(1985)中的“契丹原字音值构拟表第一”。本文使用作者本人的拟音,不采用清格尔泰和刘凤翥等的构拟。拟音的原则和细节有另文论述,不在此重复。

汉语借词的音译一般有一至三个契丹原字表示。本文使用以下方式表示原字在原来契丹拼写中的位置:单个原字的汉字音译用X(X代表某一个原字号码,如52)表示,两个原字的用X+X代表,前字标为X+,后字标为+X;三个原字的用X+X+X表示,第1、2、3个原字分别用X++,+X+,++X表示,第1、2两个原字用XX+表示,第2、3两个原字用+XX表示。

本文所用契丹原字音值构拟表

表中第一栏是原字的代号号码,第二栏是契丹原字,第三栏是《契丹小字研究》的构拟,第四档是本文的构拟。

三 带-k入声音节的复元音化

先讨论中古带舌根塞音的入声音节的变化。我们曾经用《蒙古字韵》论证中古所有带-k音节都经历了复元音化的过程(Vk>VG,G=元音性韵尾),没有出现复元音的音节则是受到了表层语音的限制(Shen,2005)。这一变化在契丹小字的汉字音译中已经有清楚反映。以下按宕、江、通、曾、梗摄分别讨论。中古入声字“洛”和“药”的韵母由契丹原字31和原字28表示。

原字31也用来音译效摄一等的“高”和“曹”,及三等的“少”字。“洛”是一等,“药”是三等,两字用同一原字音译。这是由于在契丹小字中,零声母(影,喻=)音节中的腭介音是作为声母处理的。三等“药”字的韵母析去介音,便与一等“洛”韵母一致。

同样,三等“少”字的腭介音也由舌面声母表示,韵母和一等字相同。效摄一等的韵母是带韵尾-w的 *aw,原字28表示的音值是*u。很明显,宕摄入声字“洛”和“药”已经复元音化,产生韵尾-w。宕摄字出现-w也可以从“略”字的音译中观察到。

“略”是宕摄三等字,见于金代的《大金皇弟都统经略郎君行记》(1134)。译音中所用的契丹原字25基本用来音译效摄三、四等字,其音值是*εw(蒙古语族语言的音节不存在类似汉语的介音,因此本文在契丹小字的拟音中,介音都作为主要元音的语音特征处理,比如,汉语jaw)契丹语εw[ε]是[a]的前化形式。)原字28是*u,已见上文。

由此可见,宕摄三等入声字的元音复元音化,产生韵尾-w,和效摄三等字的读音相等。在现代北方官话中,复元音和塞音韵尾,包括喉塞音韵尾,不在同一个音节中共存(可参考刘淑学,2000)。那么,宕摄的入声音节的舌根韵尾-k已经消失。

宕摄的合口字只在“高十”中找到“郭”字。契丹小字用原字90单独表示其语音。

“观”和“官”的八思巴字拼音是。原字72表示韵尾*-n,除去韵尾-n,契丹原字90必定表示*k。(注:本文契丹语音构拟中的中元音都使用中低元音符号ε、表示。)《古字韵》八思巴字的拼写说明宕摄合口一等字在韵尾-k失落后的复元音形式是[waw]。但是这样一个语音形式无法在契丹音系中表示。用代表*aw的原字31,则无法表示唇介音-w-。原字90所表示的语音是一个近似值,或者说是汉语[waw]的平均值。这种由舌根塞音韵尾消失而产生的复元音,在其他的韵摄中也可以观察到。

江摄的入声字只有一个“涿”字。

此字(8+78)在《契丹小字〈泽州刺史墓志〉残石考释》一文(王未想,1999)中释为“泽”字,并以此字命名残石。可是根据用来音译的原字,及“泽”字的中古音韵地位。这个契丹小字表示的应当是“涿”字。此字用原字78表示其韵母。原字78也用来音译果摄开口一等的“左”字的韵母。

注释:

⑤(注:在《皇太叔祖哀册》中的“叔”字译音所用的契丹原字不同,但是和原字33在字形上有关联,这个区别有无语音上的意义尚不清楚。)

显然,原字91和原字42都用来表示汉语中的[wε],其音值是*。这些入声字在当时的汉语中是否是有紧喉元音和短促声调的特征,这从契丹字小字音译本身无法判断。但是从现代北方官话方言中入声调和入声复元音化不在同一方言中共存的事实(刘淑学,2000:6,83)来推理,当时这些字可能也不具有紧喉元音和短促声调的特征。

四 二等字出现腭介音

带喉牙音二等字出现腭介音是中古以后一个重要的语音发展。能找到的二等字不多,但能观察到腭介音的存在。先讨论“校”字。

用来音译“校”字的原字25*εw也用来音译效摄字“庙、昭、诏、辽、小”等,这些字在讨论入声时已经使用过,其韵母都是iεw。这些字都是效摄三等和四等的字。“校”字的音译使用同一个原字,显示“校”字的韵母和这些字相同或接近,已经产生了腭介音-j-。

“家”和“下”都是中古麻韵二等字。原字88只用来音译带牙喉音声母二等字的韵母。原字88也在“监”的音译中出现。

原字88和当时带喉牙音声母的二等字有密切关系。《契丹小字研究》构拟为ia,元代的《蒙古字韵》也是 ja-。但是并无法证明辽代读音也是如此。在辽代这些二等字的具体读音是否和《蒙古字韵》中所示一样是[ja],不能从契丹小字材料本身确定。(注:在契丹小字材料中原字88经常单独用来表示契丹语中的“兄长”的“长”一意,例如《耶律宗教墓志铭》第五行,《韩敌烈墓志铭》第一,第二行等。“兄长”在蒙古语中是ax,在达斡尔语中是ag。并不表示腭介音,而是表示二等介音的更早的音值,如舌根擦音[γ]或舌根半元音之类的音。)不过从使用原字57*εm的例子来推理,“监”字有可能已经产生了腭介音,因为原字57一般用来音译三等和四等字。

“江”字的音译不显示有介音。用来音译“江”字的两个原字,一个是代表声母[k-]的原字18,另一个是表示韵母*a的原字9,用来表示宕摄一等字。在契丹小字的音译中有表示韵母*ε的原字74和其变体原字73,用来表示宕摄三等字(详见下文)。

非常明显,“江”字译音和一等字相同,和三等字不同。这和《蒙古字韵》的八思巴字中所显示的江摄二等喉牙音声母字和宕摄三等的韵母相等同的现象有明显区别。根据这几个二等字,可以说,带喉牙音声母的二等字的腭介音已经出现,但是并没有遍及所有有关的二等字。具体的细节还有待于更多的材料证明。

五 全浊声母清化

全浊声母清化的格局在北方官话方言中基本是平声变为送气清音,仄声变为不送气清音,这在契丹小字的汉语译音中也可以观察到痕迹。契丹小字的汉字音译中,由于契丹语音系统的影响,塞擦音声母字的情形比较复杂,本节仅讨论全浊塞音声母字的音译,以节省篇幅。先讨论唇音声母字。中古的并母字用原字65和原字50表示。以下是各种材料中出现的汉字。

“骑”字有平声和去声两读,《广韵》作渠羁切和奇寄切。平声一读是动词,去声一读是名词。“武骑尉”的“骑”是名词,读去声。这样,用原字18表示的去声字“郡,骑”是不送气的清音,用原字6表示的平声字“期”是送气的清音。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分界明显。通过以上分析,中古各类全浊塞音声母的清化格局大致可见: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

六 舌尖元音

在汉语史上,舌尖元音出现的范围是逐步扩展的。在止摄中大致先从精组声母的音节开始,然后扩展到庄组(照二)声母的音节,再扩展到章组(照三)声母(包括日母)和知组声母的音节。在《蒙古字韵》中,这一扩展仅涉及到精组和庄组声母的音节,在《中原音韵》中进一步扩展到了章组声母的音节,但是尚未涉及知组声母的音节。契丹小字的材料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元代以前的舌尖元音所涉及的范围。在契丹小字材料中,汉语的舌尖元音由原字58及其变体原字59表示。在契丹音系中这两个原字所代表的音值是央高元音

“使,师”的声母是庄组(照二)生母,“室”的声母是章组(照三)书母。“使,诗”有非舌尖元音的音译,说明庄组 (照二)声母后的前高元音的舌尖化演变尚未稳定。总体上,舌尖元音的发展在辽代呈现纷繁复杂的状态,远不如《蒙古字韵》或《中原音韵》中所表现的那么规整。

七 带舌根鼻音音节的重新组合

中古后期韵母系统的代表是十六摄。其中宕,江,曾,梗,通五个韵摄在北方官话方言中重新组合方式是中古音系到近代音系发展的一个重要变化。这个变化主要表现为舌根鼻韵尾前的主要元音系统的简化。这个变化在《蒙古字韵》和《中原音韵》中都已经出现。主要的变化是,江摄归入宕摄,梗摄开口字归入曾摄,梗摄合口字归入通摄或曾摄。这个简化表示如下:

八 结论

和同时期的邵雍《声音倡和图》相比,契丹小字中的汉字音译材料更加丰富,所表示的方言地域也比《声音倡和图》更为明确。《声音倡和图》的作者邵雍生在范阳,定居洛阳。因此邵氏之图所反映的具体方言无法确认。周祖谟认为是洛阳音,根据的是邵氏所居之地和汴洛诗人所用之韵(注:“……(邵雍)居伊洛间垂三十年,是其音即洛邑之方音矣。”又用河南人氏及汴京畿辅人士之诗文考证,确信“邵氏之书不廑为洛邑之方音,亦即当时中州之恒言矣。”(周祖谟,1942/1966:582))。雅洪托夫(1980:190)对此推理并不赞同,指出用宕摄通摄入声字和阴声复元音字同列的现象说明邵氏之图的根据是现代北京话的早期方言。契丹小字汉字音译的宕通二摄入声字的音值和《声音倡和图》的安排相似,因而支持了雅洪托夫的观点。

中古带-k的入声字有复元音形式现今分布在北方官话方言地区。从河北今入声字的复元音形式的分布范围来看(刘淑学,2000),也和辽代的燕幽地区相差不大。林焘(1987,2000:174)曾经猜测“……北京话在辽金时期就可能已经成为我国发展最快,结构最简单的汉语方言”。契丹小字的汉字音译明确显示,以现代北京话为代表的北方官话的语音基础在一千年前的辽代疆域中确实已经出现。

如果说古官话是现代北方官话的早期形式的话,辽国境内的北方汉语便是古官话的早期形式。以上分析的五条官话语音特征表明,官话的基本语音特征在辽代就已经出现和确立了。这样,就要把这些语音变化,或北方官话的形成时间推前至少二百多年,从而改写近代汉语分期的上限。

汉语音韵史的研究,包括官话历史的研究,历来用韵书,韵图和韵文为主要材料。这些材料有局限性,这些材料只说明音类,而不表示音值。具体的音值只能通过构拟得出。本文研究方法上将契丹小字的汉语借词和《蒙古字韵》中标音的八思巴字联系起来,从而能够在音值层面上对北方方言作出探讨。因此本文也是在传统的研究方法之外的一个新的尝试。

附录:契丹小字材料简称及年代

兴 兴宗哀册(1055)* 海棠海棠山契丹小字墓志残石(不明)

仁 仁懿哀册(1076)* 博州金代博州防御使墓志残石(1170)

道 道宗哀册(1101)* 泽州泽州刺史墓志残石(1108)

宣 宣懿哀册(1101)* 迪烈耶律迪烈墓志铭(1092)

令 萧令公墓志(1057) 永宁耶律永宁墓志铭(1088)

许 许王墓志(1109)

弘辨耶律弘辨墓志铭(1100)

故 故耶律氏铭石(1115)* 智先耶律智先墓志铭(1094)*

郎 郎君行记(1134)

敌烈韩敌烈墓志铭(1101)

仲 萧仲恭墓志(1150) 奴志耶律奴墓志铭(1099)

仁先耶律仁先墓志铭(1072)*高十韩高十墓志(1076+)

宗教耶律宗教墓志铭(1053)*叔祖皇太叔祖哀册(1110)*

国妃宋魏国妃墓志铭(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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