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文论中的两个问题分析_读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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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辨骚》和辨史

刘勰《文心雕龙·序志》说:“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这个讲文之枢纽,把“变乎骚”特别提出来,与“体乎经”等相对,即认为骚与经不同,是有所变的,这是好的。但在《辨骚》中还有用对于经的要求来辨骚,好像忘记了“变乎骚”的变,这有不足处。在这个枢纽里边,没有提到史,从《春秋》到《左传》《战国策》到《史记》,有极大的变化。从论文的枢纽说,对史的变化忽略了,这似乎也有不足。再看《史传》篇,实际上跟《辨骚》相似,也应“辨史”而辨班彪论《史记》,但跟《辨骚》不同,刘勰对于班彪的批评《史记》,好像都接受了,不作辨史,这更使人感到不足。

先看《辨骚》,刘勰认为“淮南作传”,王逸作章句,“汉宣嗟叹”,“扬雄讽味”,“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弗精,玩而未核者也。”他的辨骚,要辨“方经”与“不合传”的问题。班固的所谓“不合传”,即“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昆仑悬圃,非经义所载。”所谓“不合传”,传是注经的,也属于经的系统。刘勰既认为“变乎骚”,应该不同于经,《辨骚》应该辨骚的变,即不同于经。但他却似忘了“变乎骚”,还是用经的标准来辨骚,那就似乎忘了“变乎骚”了。

再看他的辨骚:“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汤武(禹汤)之祗敬,典诰之体也,讥桀纣之猖披,伤羿浇之颠陨,规讽之旨也;虬龙以喻君子,云霓以譬谗邪,此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掩涕,叹君门之九重,忠怨之辞也:观兹回事,同于风雅者也。至于托云龙,说迂怪,丰隆求宓妃,鸩鸟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康回倾地,夷羿日,木夫九首,士伯三目,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遣则,以子胥以自适,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指以为乐,娱酒不废,沉湎日夜,举以为欢,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这样,他的辨骚,还是用宗经的要求来辨,不像是忘掉了“变乎骚”吗?

他讲异于经典的四事,两事是“诡异之辞”,“谲怪之谈”,都是神话。他在《诸子》里说:“按《归藏》之经,大明迂怪”,“殷《易》如兹,况诸子乎?”认为殷《易》也是大讲神话的。《正伟》里说:“事丰奇伟”,“有助文章”。可见从宗经角度讲,他认为神话不如经书的纯正,从文章角度看,神话的奇伟有助文章。在这里他看到经书与文章不同,这点正是变乎骚,骚与经书不同处,可惜他在辨骚时没有就文章与宗经不同处加以发挥,这是使人感到不足处。但在论到《楚辞》的具体作品时,他是看到“变乎骚”的。他说“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瑰诡而惠巧;《招魂》《招隐》,耀艳而深华。”在这里,确实看到《楚辞》的文章,从情志到辞采,皆与经书不同。更值得注意的,是“哀志”里包括“狷狭之志”在内,而“荒淫之意”即指《招魂》的,也加以肯定。在这里,不光赞美《楚辞》的辞采,还包括它的“哀志”“伤情”的情志在内,《神思》里说:“志气统其关键,”志气是结合的,所以说《楚辞》“笼罩雅颂”而“气往轹古”了。

刘勰在《辨骚》里说:“固知《楚辞》者,体慢(宪)于三代,而风雅(杂)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这里说它不如雅颂。但他在《时序》里却说“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出乎纵横之诡俗”,就是“风杂于战国”。纵横家的游说,就不免夸诞。那末《时序》讲的,正是《楚辞》中异于经书的变的部分,可是刘勰加以推崇,称它为“联藻于日月”,即与日月争光,又称为“笼罩雅颂”,这正是他看到“变乎骚”的部分。可见他在辨《离骚》等作品四事同于风雅,四事异乎经典时,受《宗经》的局限,还是用经典的标准来衡量《楚辞》,好像忘掉“变乎骚”了。但在论到《楚辞》的具体作品时,不论从情志到辞藻,都认为与经书不同,就看到“变乎骚”了。他已经看到《楚辞》与经书的不同,可惜他受宗经的局限,还不能作深入的剖析,指出骚异乎经的部分是正确的。

他在辨史方面,似乎比辨骚更落后了。刘勰在《史传》中说“尔其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叔皮论之详矣。”对于班彪论司马迁《史记》的话,好象全部接受,不加辨别,所以说不如《辨骚》了。班彪评论《史记》的话,见于《后汉书·班彪传》,说:

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然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又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细意委曲,条例不经。……

这篇评论,说司马迁“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是对的。如《陈涉世家》,“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是《史记》也记俗语,但质而不俚。至于批评《史记》,说“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按此当指司马迁从经传中采摭材料来编人物列传,这正是他的创作。把分散在经传中的事,摭出来编成人物传记,也包括帝王本纪、诸侯世家,这是《史记》中的创造,班彪加以批评是错误的。又批评他的“多闻广载”。司马迁的传记,有的是他亲自去访问得来的,“多闻广载”,正是他创作传记文学生动翔实处,班彪的批评也是不恰当的。又批评他“论学术则崇黄老而薄《五经》”,按:“崇黄老而薄《五经》,”这是司马迁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司马迁写老子,列在《老庄申韩列传》中,连个专传都不给他,把孔子列在《孔子世家》中,司马迁这样尊崇儒家。所以这个批评,张冠李戴也不对。又说“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按儒家是轻视货殖的,《论语·先进》,孔子称“赐不受命而货殖也”,倘如班彪的议论,称为“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那末《货殖列传》就不能写了,其实司马迁的创作《货殖列传》,正是他的特识,班彪批评他“轻仁义而羞贫穷”,按《货殖列传》称:“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他认为从事生产致富,是本富;从事商贩致富,是末富;奸富最下。隐居的士子,要有“岩处奇士之行”,确实有才能,不被任用,才去隐居。假如没有才能,又不能有所作为,长在贫贱中好讲仁义,这说明这样讲仁义,只是空话,所以足羞。他所轻的,是无所作为,长居贫贱的空讲仁义的人。班彪又批评他:“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按《游侠列传》称:“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这说明他没有“贱守节”,季次、原宪也是讲仁义的,也说明他没有“轻仁义”。《游侠列传》又说:“今游侠其行虽不规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他又指出“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当时在封建势力的压迫下,士子所受到的危害是极多的,人民所受的当更多,所以需要侠客来救援他们的厄困,那末司马迁的创制《游侠列传》,着眼在游侠能“赴人之困厄”,人民在困厄中需要游侠来救援。司马迁创作《游侠列传》,从救援人民的困厄来的,班彪的批评不正是说明班彪的立场有问题吗?

班彪又就《史记》的体例,“序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因此批评司马迁“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按《史记·项羽本纪》末“太史公曰”,称:“然羽非有尽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那他把项羽列入本纪,不是正合适吗?又《陈涉世家》末说:“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至今血食。”那末把陈涉列为世家,并无不合。又《淮南衡山列传》末太史公曰:”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叛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既然“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就不是“世家”了。“世家”本指世代相传的诸侯国,所以“淮南、衡山”不是世家了,列在列传,是恰当的。这样看来,班彪对司马迁的批评,像上文所指出的,有的是班彪的思想落后造成的,有的是不切实际,有的是缺乏了解,应该来个辨别,加以驳正。刘勰却不加辨别,说,“叔皮论之详矣”,这就不如《辨骚》了。钱默存先生《管锥编》467页称刘勰“不能于史传中拔《史记》”,“综覈群伦,则优为之,破格殊伦,识犹未逮。”韩愈《进学解》:“左、孟、庄、骚,太史所录”。《送孟东野序》复以庄周、屈原、司马迁同于“善鸣”之数;柳宗元《与杨京兆凭书》、《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举古来文人之雄,庄、屈、马赫然亦在,列与班皆未挂齿。文章具眼,来者难诬,以迄今兹,遂成公论。钱先生指出刘勰“不解于史传中拔《史记》”,这跟他不作辨史以论班彪之诬当有关系。

《诗品序》的分合试析

梁代钟嵘的《诗品序》,《梁书》本传里载他的序,即上品前的序,不载他列于中品前和下品前的序,是《梁书》作者所见的《诗品序》,三篇序当分而为三,不合而为一,如本传只载他列于上品前的序。但列于上品前的序,又非专谈上品的诗,是从诗的创作谈起,谈到先秦诗中的五言句,也谈到后汉班固的《咏史》诗,曹公父子的五言诗,晋代的玄言诗,直到梁代的诗,如班固、曹操的诗,《诗品》都列在下品,可见这篇序并非专谈上品的诗。所以《梁书》本传只称它为《诗品》序,不称它为上品序,那末这篇应为《诗品》的序,非上品的序。把这篇作为上品序是不确的,作为《诗品》全书的序,是恰当的。

再看中品的序,开头说:“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后面又说:“嵘今所录,止乎五言。虽然,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利病,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使称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变载,请寄知者尔。”这个开头像指上品诗人,这个结论,像指全书的凡例,都不在讲中品诗人。这篇中品序主要谈到:“至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下引“思君如流水”,是下品徐幹《室思》中的诗句,“高台多悲风”,是上品曹植《杂诗》中的诗句,“明月照积雪”,是上品谢灵运《岁暮》中的诗句,却没有引中品诗人的诗句,是不是中品诗人没有这样不用事的写景句呢?当然不是,像他讲中品诗人陶潜的“日暮天无云”,也是不用事的写景句。他对中品诗人的写景诗句一句不引,说明这个序不是为中品诗人写的。再说这篇序也不是为上品诗人写的,如引徐幹《室思》中的诗句,徐幹是下品诗人,不属于上品诗人。又说“轻欲辨彰清浊,掎摭利病,凡百二十人”,这话也不是对上品诗人说的,因为上品诗人只有12人,也不是对中品诗人说的,因为中品诗人只有39人。再说这篇序说:“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这话也不是对中品诗人说的。因为对中品诗人,他又分别轻重,在中品中,他认为地位较重要的,一人一评,如魏文帝、嵇康、张华、郭璞、陶潜等;地位较次的,几人一评,如何晏、孙楚、王讚、张翰、潘尼五人一评。因此何晏是魏人,但因和晋孙楚等四人合在一起评,他的位置就排在晋嵇康、张华后面,不符合以时代先后为次了。即这篇序不符合中品诗人的排列法,因此,这篇中品序,既不符合上品诗人,也不符合中品诗人。这里还有问题,如魏应璩是一人一评的,说明他在中品中比较重要,所以一人一评,那为什么又排在魏何晏、晋孙楚等五人合评的后面呢?原来陶潜诗在中品中比较重要,所以一人一评。钟嵘说陶潜出于应璩,陶潜既一人一评,所以应璩也不能不一人一评,但评应璩诗,认为“善为古语”,那按照钟嵘的评诗标准,“善为古语”的只能列入下品,但幸好他还有“‘济济今日所’,华靡可讽味焉”,所以列入中品。因此,他在中品中的地位,不如嵇康、张华,所以排在魏何晏等五人的后面了。

这样看来,这些中品诗人的排列次序,不符合中品序说的:“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这话不符合对中品诗人的排列,却符合对上品诗人的排列。那这篇中品序,是不是排在上品后面的上品序呢?因为古人的序,也往往排在正文后面的。这也不是,因为中品序里讲的写景句有下品的徐幹,不属于上品者一;中品序里讲明“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这当然不是指上品诗人者二;又说“凡百二十人,”显然也不是讲上品诗人者三。有这三点,所以这篇中品序,也不能作为列在后面的上品序。

再看下品序:“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载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辨,四声之论。”这是反对沈约的声律论的,不是讲下品诗人的。又下品序的后面,列举了“五言之警策”的诗篇,有陈思赠弟,仲宣《七哀》等22篇,21篇都是上品、中品诗人之作,只有“公幹思友”一篇为下品诗人徐幹之作。那也说明这段话不是专为下品诗人说的。那么它可不可以作为中品诗人的后序呢?下品序的前面反对声律论,对沈约等人说的,不是对所有中品诗人说者一;后面讲“五言之警策”的诗篇,也不是专对中品诗人说者二。有这两点所以作为中品诗人的后序,也不合适。

以上说明《诗品》中的上品、中品、下品三篇序,不是分别对上中下三品诗人说的。

《诗品》的三篇序为什么而作?《梁书》本传引钟嵘的《诗品序》只引了他的上品序,说明上品序不是讲上品的,是《诗品》全书的序。

钟嵘为什么在三品前列这三篇序呢?这里假定三篇序的排列是钟嵘定的。他在上品序里要纠正当时的“淄渑并泛,朱紫相夺。”他认为“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弈。”但评诗究与博弈不同。因为博弈的胜负高下,是可以经过两人对弈来决定的,诗人的高下比较难定。比方他在序里说:“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把李陵和班婕妤皆列入上品。但刘勰《文心雕龙·明诗》里说:“至成帝品录,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刘勰在齐代著《文心雕龙》,就提出后代人对李陵、班婕妤五言诗的怀疑。颜延之《庭诰》里说:“逮李陵众作,总杂不类,元是假托,非尽陵制。”颜延之已经提出李陵的五言诗为后人拟作,钟嵘还把它列入上品。又说:“其源出于《楚辞》”,按李陵的五言诗,如《文选》所载的李少卿《与苏武三首》:“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不是《楚辞》体。那么钟嵘的评诗,不也是“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吗?说明他的评诗也有可议,而他的三品序不也有可议吗?

关于他的中品序,古直《钟记室诗品笺·发凡》说:“诗道之敝,极于齐梁,苟取成章,贵在悦目。金楼(萧绎)慨叹乎前,趋末弃本,率多浮艳。黄门(颜之推)指斥于后。顾陈其病者虽有多家,示其方者则惟仲伟。其方伊何?曰:自然而已矣。‘吟咏性情,何贵用事?’‘自然英旨,罕值其人。’开宗明义,昭然若揭。”这是说,中品序是用来纠正齐梁时“诗道之敝”的。提出“吟咏情性,何贵用事?”感叹“自然英旨,罕值其人。”但中品里讲的多数是晋宋诗人,说是纠正齐梁“诗道之敝”,就不确切了。看来钟嵘认为中品诗人已经是“自然英旨,罕值其人”,所以把这篇序放在中品前,这里牵涉到钟嵘的评诗标准。

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93页里说:“记室评诗,眼力初不甚高,贵气盛词丽,所谓‘骨气高奇’,‘词采华茂’。故最尊陈思、士衡、谢客三人。以魏武之古直苍浑,特以不屑翰藻,屈为下品。”再结合王士祯《渔洋诗话》的批评看,他认为:“中品之刘琨、郭璞、陶潜、鲍照、谢朓、江淹”,“宜在上品。”现在看钟嵘的评论,如郭璞,他批评郭璞“但游仙之作,词多慷慨,乖远玄宗。其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栖榛梗。’乃是坎壈咏怀,非列仙之趣也。”钟嵘认为郭璞《游仙》诗“非列仙之趣”,因而把他贬低,列入中品。沈德潜《古诗源》说:“《游仙诗》本有托而言,坎壈咏怀,其本旨也。钟嵘贬其少列仙之趣,谬矣。”钟嵘把郭璞贬低,列入中品是错的。

再看陶潜,钟嵘称“世叹其质直。至如‘欢言酌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耶!”按照“质直”的说法,应该列入下品,钟嵘欣赏他“风华清靡”之句,所以列入中品。按萧统《陶渊明集序》,称他“其文章不群,辞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旁流,干青云而直上。”钟嵘只赏他“风华清靡”之句,是很不够的。因此,他认为在中品诗人中,“自然英旨,罕值其人”,是错误的,在他认为的中品诗人中,是有应列入上品的,是有“自然英旨”的,就他的认识说,他认为中品诗人中,“自然英旨,罕值其人”,所以把中品序列在中品诗人上,实际上是不确的。

他的下品序是批评沈约的声律论,他认为崇奉声律论的诗人更不行,所以把下品序列在下品诗人上。不过按王士禛的说法:“下品之徐幹、谢庄、王融,帛道猷、汤惠休宜在中品。”再看钟嵘的评论,如徐幹,钟嵘评:“伟长与公幹往复,虽曰以莛扣钟,亦能闲雅矣。”按《文心雕龙·明诗》:“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把徐幹与刘桢并称。胡应麟《诗薮》:“以公幹为巨钟,而伟长为小莛,抑扬不已过乎?”认为把徐幹压得太低,不恰当。又如张载,钟嵘评:“孟阳,乃远惭厥弟。”《文心雕龙·才略》:“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可谓鲁卫之政,兄弟之文也。”把张载、张协并称。钟嵘把张协列入上品,张载贬入下品,陈延杰《诗品注》:“孟阳《七哀》,亦何惭厥弟耶?”也认为钟嵘把张载贬得太低了。这样看来,钟嵘用下品序的反对声律论来贬低下品诗人,也并不完全恰当。

这样看来,钟嵘用中品序的“自然英旨,罕值其人”来评价中品诗人,由于他对中品诗人的评论不够恰当,他所评的中品诗人,有的应当升入上品,是有“自然英旨”的,并非“罕值其人”,因此他的中品序列在中品上是不恰当的。他用下品序去反对声律论,因此用下品序来贬低下品诗人,由于他评下品诗人不完全恰当,有的应该升入中品,因而他用下品序来贬低下品诗人也不够恰当。

古直《钟记室诗品笺·发凡》说:“(中品序)夫一品之中,略以时代为先后云云,略同凡例。(下品序)‘昔曹刘殆文章之圣’云云,专议声律,末后所举陈思诸人,又不属于下品,其不能冠诸中品下品以为序,常知与知。乃诸家刻本,皆承讹袭谬,不能致辨,是可怪也。今依《诗话》本合为一篇,冠于全书之首,依本传增序字以复其旧焉。”这里认为《诗话》本把三篇序合为一篇为复旧,即认为旧是三篇序合为一篇的。所谓《诗话》本即清人何文焕编《历代诗话》,把三篇序合为一篇。这样合一,是不是复旧呢?从各种《诗品》本看,是创新而非复旧。各种旧的《诗品》本以分为三篇序为多,这恐是作者原定的。作者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上面已有了说明,这是不够恰当的。《诗话》本把三序合而为一,反而较恰当些。如《中品序》的“一品之中,略以时代为先后”,这作为中品序,是不对的;但作为《诗品序》,这“一品之中”,用来指上品,还是合的。下品序的“昔曹刘殆文章之圣”,用作下品序不合,用作《诗品序》,指上品,也合。说“自然英旨,罕值其人”,用作《中品序》,不合,用作《诗品序》,指下品中的某些作者,也可通。作为《下品序》,末后所指陈思诸人的诗篇不合。作为《诗品序》末后所指陈思诸人的诗篇都无不合,因此把三篇序合而为一,作为全书的《诗品序》,就较合了,这样的创新,比分为三品的序好些,虽然还不完全合理。因为“一品之中,略以时代为先后”,这个一品,不专指上品,也指中品、下品,所以它的不合理还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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