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哲学中的整体性投影谬误与物理主义困境_物理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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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152

      心智哲学(The Philosophy of Mind)也被译作“心灵哲学”,在英美哲学中与认知科学时常相互纠缠。多年以来,各种版本的物理主义及其还原主义变种:计算主义在这个领域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物理主义作为流行的意识理论具有某种表面上的解释力,但这种解释力源于一个暗含的认知错误,即“整一性投射谬误”(Fallacy of Unity Projection,简称FUP)的认知错误。FUP是物理主义者试图在牛顿物理学框架内对意识现象进行完全解释时无法避免的错误,那是因为:(1)整一性(或貌似的整一性)是意识现象的基本特征;(2)在经典框架内原则上不可能得到对意识整一性的完全解释。

      现在,我们将“整一性投射谬误”(FUP)表述如下:当一个研究者从第三人称视角对某物体(如大脑或电脑)被初步指认的精神现象进行研究时,他想当然但错误地认为,这个正在被研究的假定的精神现象可以在没有对它们的空间和/或时间整一性进行充分解释的情况下,或无需承诺这样一个整一性就得到机理上的解释,尽管在原则上,对心智现象的机理解释不可避免地包括对这种整一性的产生机理的解释。这种未经对整一性进行内在描述就可以完整理解心智现象的错觉,正是研究者从他的第一人称视角出发将自己心智中的整一性投射到研究对象之上,以外在描述代替内在描述造成的结果。

      一、“整一性投射谬误”的产生

      内在描述与外在描述是两种不同的描述方式。对于任何一个物理系统,我们既可以对其进行内在描述——描述其所包含的各局部要素的状态及其相互作用,然后将这些记录积聚在一起,比如,描述纽约市某工厂大火蔓延的前因后果;也可以进行外在描述——描述某个概念统括下的对象总体系的共时状态,比如,我们可以把纽约市的公寓与广州市的公寓放在一起讨论其建筑材料的质量合格率,等等。

      举个更加浅显的例子,我们看到印在纸上的一个头像时,一个个色点在纸上的分布是分离的,但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头像。如何解释这种分散的色点被综合成一个完整画面(整一性)的机理呢?当然有效的解释只能在认知主体的感知功能那里去找,而不是在对象中一个个离散色点那里去找。只有当两个色点挨在一起发生相互作用了,我们才有必要研究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对于相互分离的色点的集合,尽管我们在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会看到不同的图像,但这种不同也与色点本身的性质无关。因而,这种不同必定是在感官刺激界面及人的心智的综合作用上造成的。因此,我们对色点集合的整一的“头像”描述,必定是“外在描述”。如果色点之间相互接触发生了物理或化学变化,那么我们对其进行描述就是“内在描述”。

      包括计算主义在内的物理主义有一个基本预设,即被斯塔普所特别关注的“定域原则”(Locality Principle):“任何物理系统能够被分解为单一独立的局部要素的集合,各要素仅同其直接邻近物发生相互作用。”(Stapp)这是经典力学的基本原则,也是当代神经科学默认的前提,从而也是物理主义心智哲学的预设。

      计算主义强调的是符号关系,它与其他版本的物理主义相比有某种特殊性,但这种特殊性在这里无关宏旨,因为符号关系在这里要解释的,也是意识现象或心智事件的产生和关联的机理,而不是纯逻辑的关系。譬如,大脑的符号系统的状态,就是被解释为由作为单一独立要素的神经元的激发/抑制两择一状态聚合起来的某个区域的总体状态。一个被认为可以实现一个复杂功能的神经元符号系统完全等价于各个神经元符号功能的关系的总和。

      关于定域原则,对于稍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人来说并不陌生。任何一个物理过程,都可以被看作是不同空间点“局部要素”间的相互作用的过程。每一个都具有单一独立的状态,而且它们只跟直接相邻的其它单元发生作用。整个物理世界也无非是这类系统的扩大版,即任一物理系统都可以被进一步分解为其局部因素的集合,具有本体意义的只有各种“场”及其在诸时空点上的作用效应,任何更复杂的存在都不过是这些基本要素的复合。

      那么,我们如要对这个物理过程进行“整体”的描述,就要把对每个单元状态的描述累积在一起形成时空结构上的链条。这种描述方式被斯塔普称为“内在描述”,即我们“对任意一个物理系统的完全描述即是通过对在每个相关时空点上的各种场(如电场、磁场)进行赋值就得到明确说明”。(ibid)于是,如果我们要试图解释物理系统各部分之间的作用机理,内在描述是唯一有效的解释性描述。在经典物理学的框架下,这就要求我们遵守定域原则,对在空间上相互分离的物理对象,不能设定它们可以直接、无中介地发生作用。

      但在实际物理学研究中,并非只存在着以时空点或局部要素为描述对象的内在描述,还存在着大量直接针对诸局部要素组成的或大或小的系统整体的描述——每个系统的含义以及所包含的局部要素由观察者确定。譬如,我们可以直接记录“这个机器”、“这台计算机”或“这个生物体”的整体状态如何。斯塔普将此称为“外在描述”:外在描述“在一个外在观察者的心灵中得以形成,可以自由地同时考察或一下子处理所有组成内在描述的数字……内在描述层面上的‘诸独立实体的集合’在外在描述层面上能够成为单一实体”。(ibid)

      但是,除了对作用机理的解释性内在描述,外在描述在我们的认知活动中还有其独特的意义。在对一个物理系统A进行内在描述时,一方面,我们先要把A从一个更大的背景A’中分离出来,这就必然暗含着对这个A’的外在描述;另一方面,我们又要把A的组成要素分解成若干更小型的系统,如a1、a2等,并对其中之一的描述作为完整的描述过程的开始。而这意味着我们在对A进行内在描述之前已经暗含进行了某种外在描述,依此将组成a1、a2的诸局部要素联结为单一实体的a1和a2。有了这两方面的外在描述,我们对A的内在描述才有每一时刻所针对的对象。如此看来,外在描述,作为内在描述之达成所需的手段,对于经典物理知识体系的建立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定域原则是经典力学的基本原则,因而内在描述必须遵守它,而外在描述又不可或缺,那么外在描述是靠什么来支撑的呢?按照斯塔普对外在描述的定义,将各自独立的时空点共时地确认为一个系统是借由观察者的心灵的综合作用得到实现的。

      从以上关于纽约与广州的公寓的例子可以看出,外在描述的对象范围是研究者按照自己的需要任意划定的,与对象间是否存在因果作用没有关系。正是这个观察主体在认知过程中自身具有的某种整合功能,才使得外在描述成为可能。观察者作为经典框架之外的“附加物”与定域原则共同作用,经典物理学的知识体系才被构建起来。我们看到,在经典物理学的定域原则之下,任何外在描述都不可能同时也是内在描述。

      由以上分析我们得知,内在描述与外在描述之间不可相互代替。有鉴于心智哲学的目标是对心智现象之机理的解释,其在经典框架内的物理主义解释,也就是试图在定域原则下解释心智现象的本体论地位以及实际的或貌似的心智事件的产生机理。我们可知,物理主义者在试图解释心智现象时,除了外在描述,关键是要进行有效的内在描述。

      现在,让我们假设,某一研究者以心智产生的机理性解释为目标,在接受了经典的定域原则的前提下,本应引入内在描述来达到目标,却在应该采用内在描述的地方采用了外在描述,把由外在描述带来的“整一性”投射到研究对象那里,从而使他可以达到对对象之间关系的某种整一性的貌似合理的理解;再进一步设想,该研究者按照这种理解就认定在时空中彼此分离的对象之间的物理作用产生了心智现象及其整一性(或貌似的整一性)。这样的话,该研究者就是把自己心智中的整一性投射到对象的关系中去而误认为对象各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提供了对象中的心智现象的整一性(或貌似的整一性)的机理性解释,这就是犯了“整一性投射谬误”(FUP)。

      二、案例分析

      根据上一节的定义,我们将在这一节通过案例,分析为何受定域性原则限制的物理主义可以胜任对意识的神经元对应项(NCC)的描述,但不能胜任对于意识本身内容的解释。用查尔默斯(D.Chalmers)的话来说,这种类型的物理主义者只能处理有关意识的“容易的问题”(easy problem),但不能处理有关意识的“艰难的问题”(hard problem)。下面,我们通过设想的可操作的例子来进行分析。

      试想有两张白色复印纸,纸a单面上有两个黑点,纸b的正反两面恰当的位置上各有一个黑点。请反思我们对这些黑点的观看经验(观看时眼睛与纸面需要保持一定距离,譬如30厘米)。对于a上的两个黑点,我们总是一并把握,而对于b上的两个黑点,我们只能逐一观看,因为在看第二个黑点之前我们必须翻转一下白纸。于是,我们可能会认为对纸a和对纸b上各自两个黑点的“看”非常不同:前者是共时的,后者是历时的。

      那么,我们先考察一下,按其思路,塞尔怎样分析对纸a两个黑点的共时的看。根据塞尔的观点,尽管我们不知道大脑如何产生意识,但我们知道这是发生在人脑中的事实。在他看来,意识是人类和某些动物的大脑的生物特征。它由神经生物过程所产生,就像光合作用、消化或细胞核分裂等生物特征一样。(见塞尔)我们要问,依照塞尔的思路,在原则上大脑中的“神经生物过程”产生意识现象何以可能?

      无论如何,塞尔先要认同以下描述:光线照在纸面上并被反射到视觉细胞,刺激了两组视觉细胞,并使其各自产生神经脉动。来自两个刺激单元的神经信号进入了大脑负责视觉感知的区域,这个过程继续引起其它生物神经反应,最终使我们产生了“同时看到两个黑点”的视觉经验。如果这个粗略描述符合塞尔的基本思路,我们就可以向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我们产生“同时观看到两个黑点”的经验时,我们的大脑最终是在两个空间区域分别接收到各自的信号,还是在一个空间区域接收到来自两个区域的两个信号并合二为一?

      如果最终的信号依然是位于两个分离位置上的,那么,按照定域原则,这两个位置上的信号就毫无因果关联;两个毫无因果关联的东西,相互间处在任何时空位置上都是等价的,也就是说,两点间的实际距离与在意识中经验到的距离毫无关系。因此,我们也就经验不到有一定距离关系的两个黑点。显然,按照定域原则,这种解释在原则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在大脑某处的单一区域接收了两个信号并综合成一个单一的信号,是否就能解决我们的问题了呢?根据定域原则,每个区域都能被划分为很多更小的区域,这些区域将会有其自己的独立于该区域外任何其它事态的单独事态。由于定域原则预设了空间的终极连续性,它不允许存在一个不能被分割成更小的点的可以让任何事件发生的最终单一的点。(参见翟振明,第99页)既然经典物理系统中的每一部分都可以被继续分解下去,那么来自多个空间点的神经信号在原则上将找不到任何一个的点能够产生整一性的综合作用,或者说,这种综合作用将随着作用点的无限后退而永远不会发生。

      综上所述,在定域原则下,我们最简单的共时感知两个黑点及其距离的日常经验,都不可能得到解释。这里没被解释的核心内容,正是意识的整一性,不管把它看作是“真实的”还是“表面的”,都无关宏旨。

      那么,我们对纸b两面两个黑点的历时的看,情形又是如何呢?这里的历时性,包含了对两个黑点之“看”之间的时间间隔,也就是说,两个“看”之间,在时间上是不连续的。根据经典意义上的一般的因果作用原理,不连续的两个时间点上发生的事件也不可能跳过中间的时间间隔直接发生作用。如果两个事件之间真有因果关系,此因果关系导致的事件,也只能是先“看”通过一个因果链条留下其后续效应与第二次“看”在同一时间点和空间点的唯一综合事件,也就是说,最终在某唯一的时空点发生了单一的“看到两个黑点”的事件。但是,既然经典物理系统中的每一部分都可以被继续分解下去,不存在不可分解的最后的空间-时间点,那么无穷后退也是不可避免的。

      也许在塞尔看来,整一性的“一”并不需要单一的时空点与之对应,神经间的互相作用足以产生“表面经验上的整一性”即可。但是,这种说法只是推后了问题而试图掩盖真实困难,因为我们要问的正是这种“表面”经验上的整一性是如何产生的。如果我们一直追问下去,他所能给出的最终说明仍只是对我们拥有整一性经验时大脑状态的描述。虽然这个说明可以达到非常精细的程度,但所描述的始终是具有各种独立事态的诸局部要素。面对这些局部要素,我们仍无法看到从它们到整一性的跨越到底是如何实现的。

      关键是,我们在讨论整一性时并不可能进行“真实的”与“虚假的”整一性的区分。所谓“表面上”的一致性,可以称之为“幻觉”,但这种“幻觉”正是我们所要探讨的意识现象本身。这样的话,这两种“看”与对意识的整一性之解释并不一定有什么实质的不同。我们可以问:“假设有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在同样或更小的时间间隔内各自分别看到一个黑点,在此情形下为何不会在任何一个人的意识中形成这样的两个点之‘看’的共时性‘幻觉’,即意识现象中的整一性经验?”显然,塞尔如果在经典框架下理解神经生理过程,受定域性原则的限制,就不能将这种一个人看和两个人分别看的情形做出有意义的区分,也只能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陷入无穷倒退。

      只要他们在出发点上接受了这个框架,那么穷尽其中每个角落所能找到的任何机制都只会是基于离散关系的假机制。因为定域原则使得任何离散关系都相当于在产生机制上没有关系,对于任何一个基于这个框架所给出的“解释”,都与整一性的发生机制无关。但是,既然基于经典框架不可能对具有整一性特征的意识现象做出完全解释,为什么众多研究者坚信这是可能的并认为自己做到了这一点?或者说,各种形态的物理主义何以拥有表面上的理论力度?从斯塔普对“外在描述”的定义可以看出,超出经典框架的整一性机能内在于观察者心灵之中。

      如果不存在其他整一性来源,那么可以说,物理主义者认为产生于局部要素间互相作用的整一性,正来自于他作为意识主体所具有的整一性,而他认为局部要素的作用机制解释了意识整一性正是其将自身拥有的整一性投射到这些局部要素之上的结果。换言之,这些心智哲学家或认知科学家在整一性没有得到解释的情况下认为得到了解释或无需解释,正是他们把自己对对象的外在描述错当内在描述,观察主体把在研究过程中人为建构的整一性投射到对象中去了,即犯了FUP的谬误。

      被塞尔所批评的计算主义等其他流行理论与他所主张的神经进路理论有着共同的经典框架。以上的分析,经过简单的重构,也构成了对以丹尼特为代表的计算主义者的批评。

      计算主义者将意识等同于特定符号的结构与状态的总和。丹尼特主张:“我们需要理解的是,人的意识如何可以由弥母(meme)在大脑里创造的虚拟机器的运作来实现。这就是我将要捍卫的假说:人的意识本身是巨大的弥母综合体……我们最好把它理解为一台冯诺依曼式虚拟机器的运作,这台机器安装在大脑的并行架构中……”(丹尼特,第239页;Dennett,p.210)他还说:“由于任何一台计算机都能被在冯诺依曼机器上的虚拟机器模仿,所以可以推出,如果大脑是一台巨大的并行处理机器,它也能被一台冯诺依曼机器完美地模仿。”(丹尼特,第247页;Dennett,p.217)所以,“……这就是我现在要提出的:有意识的人类心智在一定的程度上是串行的虚拟机器……”(丹尼特,第249页;Dennett,p.218)

      如果如丹尼特所说,意识作为虚拟机程序运行在计算机硬件上——无论是大脑这样的并行“计算机”还是某种冯诺依曼串行机器,那么我们所拥有的每一个意识状态也就对应着大脑神经节点或计算机电路的特定激发态。如果特定激发态组成的符号结构是产生意识的充要条件,那么按照定域性原理,各个节点之间的因果联系不可能共时产生,因而与此无关。所以,当拥有特定激发态的众多节点能够形成与人脑神经结构相同的符号结构时,意识及其特定状态将被激发出来。只要各个节点能够实现特定激发态,由于诸节点之间是离散分布的,彼此间的距离大小就不会对意识及其特定状态的产生和延续造成影响,是否分布在一个大脑的空间范围内也不会有何不同。

      但是,以上陈述显然是不成立的。我们知道,一个人两只眼睛分别接受光刺激在各自的视网膜形成各自的光学影像(第三人称意义上的),然后沿着各自的通道将信号传至大脑的视觉中枢,最后综合形成单一的具有深度感的3D影像意识(第一人称意义上的)。

      假如该最终的单一的3D影像意识的形成只以一组各自分离的神经元的激发状态为充分条件,那么,处于同一大脑中的神经元与处于不同大脑中的神经元从定域原则上看就没有本体论上的区别。于是,图1中被圈起来的与不同大脑相连的两个眼睛,就有可能在观看时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单一的3D影像意识。但是,与不同大脑相连的两个眼睛之观看行为,并不能导致一个单一的3D影像意识的产生。由此看来,与同一大脑相连的两只眼睛之观看导致的单一3D影响意识的产生,必须依赖某种与神经元的激发状态不同的额外机制,才有可能得到内在描述式的解释。只是按照定域原则,这种额外机制在神经元的层次是不可能存在的。任何研究者,如果像丹尼特那样囿于计算主义的解释,只能是用外在描述代替本应有的内在描述,将自己意识中的整一性投射到了对象中,即犯了FUP的谬误。

      进一步地,按照这些对计算主义的基本推论,图2中的两组脑神经系统不但会各自产生意识,即mind1和mind2,而且由两脑神经元的任意部分组合起来也会因为组成另外一个满足计算主义要求的神经结构而产生出另一个意识mind3来。这样,在拥有完整大脑的意识主体之外,还可能存在着大量意识主体,支持其意识的神经系统分布在空间分离的位置上,只要这些分离开的神经组织可以被看作一套产生意识所需的符号结构。

      

      图1 3D影像意识的形成

      

      图2 脑神经元的激发状态与心智内容

      这样的推论显然不可接受。我们必须设定,同处于一个大脑中的神经元,除了各自的激发状态及其之间的符号关系之外,还需要某种额外的机制使它们进一步产生意识层面的整一性。丹尼特们之所以认为离散的神经元之间的符号关系能够最终解释意识的形成而无需关涉整一性的来源问题,正是不自知地加进了隐含的整一性认定。也就是说,由于丹尼特犯了FUP的谬误,这就给他造成了单凭符号结构就能够解释意识的假象。

      三、其他理论与FUP

      消除主义(Eliminativism)试图直接取消掉具有整一性特征的意识现象。论证经典框架内不存在意识整一性不足为奇,我们甚至在前面的论述已经有保留地支持了这一观点。但是,消除主义所取消的只是意识整一性在经典框架中的地位,而这并不意味着意识及其整一性可以被无条件地否定。因为消除主义者所做的努力看起来仍是在解释一个表面上的意识现象或意识整一性。如果他们连“表面上的”意识现象都加以否认,那么它就失去了所要消除的对象乃至“消除主义”的含义。

      但如果消除主义者并不能做到他们以为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那么我们又该如何理解他们的主张和尝试?一个很自然的理解方式就是,这种不可理解的自我击破的消除主义竟然被他们理解成是可理解的,他们把自己实际拥有的意识整一性投射到对象中,然后就宣称问题不存在了,也就是说,消除主义者也犯了FUP错误。

      “突显论”这个名称暗示着研究者已经承认了其难以在经典框架内解释清楚物理材料何以产生意识及整一性——“突显”不同于任何经典物理机制,而所谓“突显性质”在经典框架内亦无法获得其意义。但突显论者又不情愿像消除主义者那样否认意识的存在,于是就试图用“突显”这个晦暗不明的词汇搪塞过去,暗示我们意识整一性仍是从经典框架内自发产生出来的。其实,“突现”只是一种外在描述,内在描述的失败导致了“突现”概念的引入,从而可以通过这个概念将外在描述冒充为内在描述,或将投射冒充为解释。联系到开始时讨论的头像的例子,突现论者就会将离散的颜色点在我们意识中形成整体画像的机理解释为对象本身发生的“突现”。但我们知道,在离散的色点对象那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突现论者把自己意识中发生的东西投射到对象中去了。

      意识的整一性作用使得我们对世界的经验呈现为一个整体。即使研究者在按照定域原则去理解世界时将整一性从经典框架中排除出去,整一性作为意识经验的内在特征,也不会因为任何理论设定而与研究者的实际经验相分离。意识的整一性与经典物理学并存的事实以及经典框架下自然科学在很大程度上的有效性,使得研究者愿意相信在经典框架中可以找到对整一性的完全解释。

      但正如斯塔普和我们这里的分析表明的那样,以定域原则为最终限制的经典物理学不可能提供解释意识整一性的框架。所以,研究者如果宣称或暗设在经典框架中最终“找到”了对整一性的解释,或干脆否定整一性的存在,实际上就是把自己给对象施加外在描述带进去的整一性不合法地内在化了。一开始,研究者尚不确定产生整一性的具体物理机制是什么;而当他从特定理论设想出发,形成了某种貌似合理的解释机制时,他就将自己的整一性最终投射在这些具体机制上,并认定这是对意识整一性的解释或者暗认不存在解释的需要。在这些研究者的研究中,“被讨论的意识和进行讨论的意识被这种投射混淆到一起了”。(翟振明,第101页)这种做法如同把一支点燃的蜡烛与反射着它的光芒的物体不加区分,并试图用屋中的光明去解释蜡烛为什么会发光。

      四、量子力学提供的可能性

      20世纪初兴起的量子力学颠覆了经典框架并建立起现代物理学。时至今日,虽然物理学界尚没有对量子力学的准确含义达成共识,但量子力学基本原理的有效性已被大量实验反复验证。那么,意识研究的一个很自然的出路就是到量子力学框架中寻找其物理含义。事实上,远在量子力学建立伊始,冯诺依曼、魏格纳等物理学家已经建议从量子力学角度去理解意识,后来还有大卫·玻姆;近年来,彭罗斯和斯塔普等人力图论证只有量子力学才是对意识进行物理学研究的可能进路。

      量子纠缠现象的解释,在经过爱因斯坦等人的EPR佯谬等的挑战之后,以贝尔不等式的实验验证和一系列其他实验验证为基础,物理学界已经达成了基本共识:定域原则在量子力学中失效。有鉴于此,斯塔普认为,“量子力学的描述自动地就是外在描述”。(Stapp)其实,他真正想要表述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定域原则为限制条件的量子力学,使得内在描述无需观察者的投射就可以具备外在描述的功能”。也就是说,经典框架中离散的物理点阵间的关系在另一个维度上可以是相互依存、相互纠缠的,也就是具有“整一性”的。

      这些主张并没有特别令人费解之处。正如斯塔普等指出的那样,在量子力学最主流的哥本哈根解释中,“观察者”本来就是内在于量子力学体系的构成性因素。因为观察者对被观察粒子在原则上不可避免地“扰动”,在我们进行观察之前,一个粒子的状态总是不确定的。经典框架中的概念无法对此予以表达,只有波函数可以加以描述:粒子的波函数弥散开来,呈现为两种可能的线性叠加,代表着粒子出现的概率。在我们采取某种手段对它进行观察时,波函数便发生坍缩,粒子随机取一个确定值出现在我们面前。是观察行为使得一切从量子叠加态中脱离并实现出来,也就是说,在意识涉入之前,“粒子”是不存在的;所谓“实在”也只有和观察手段结合起来讲才有意义。

      虽然在原理上,意识能够被量子论所容纳并且是其中的关键因素,但我们也看到,迄今尚未有一个公认的关于意识的量子力学模型建立起来。斯塔普在1995年的一篇文章中论证量子力学为何能够解释意识时,仍是诉诸了一种可能性,即量子力学的内在特征使得量子力学框架足以涵盖和支持对整一性的解释(而经典框架做不到这一点)。但是,我们在这里做出的本来就是“原则上”的推断。量子力学尚不能为意识提供一个具体而构成性的理论模型并不掩盖它与经典框架在意识研究上的前景差异:经典框架在原则上失去了成功的希望;而量子力学作为迄今最成功的物理理论却在原则上保留了这种可能,因而也是我们最有希望的选择。这样的话,既然“观察者”已经成为量子力学框架的组成部分,基于量子力学框架处理所谓分离事件的空时独立性与意识各内容的整一性之间的关系问题就无所谓研究者对局部要素的整一性投射,这就在原则上避免了FUP的发生。比如说,对量子超距纠缠作用的解释,虽然包含了观察效应,但并不会由此而陷入“整一性投射谬误”。

      实质上,量子力学一开始就预设了心物不可分,因为非定域性预设“物”的最基本特征“广延”在本体论意义上消失了;因为物理主义预设了定域性才有了物理因果闭合原则,弃除了定域原则也就弃除了物理主义。而固守于经典物理学框架的心智哲学和认知科学方面的物理主义者之所以会忽视经典框架的终极不完备性,是因为他们在无意中把经典框架之外的、自己作为意识主体所具有的整一性投射到了经典框架上去,将外在描述代替内在描述,误认为整一性是内在于经典框架的,由此陷入FUP。在基于非定域原则的量子力学框架中,观察者的地位本来就内嵌于基本原理中,内在描述与外在描述可以合二为一。在此框架中,对心智现象机理的有效解释,就有可能在不陷入整一性投射谬误(FUP)的条件下顺利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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