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语音系与词集”一书之母考察_安徽方言论文

明代韻書《併音連聲字學集要》聲母考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明代论文,併音連聲字學集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目前所見《併音連聲字學集要》(以下簡稱《集要》)是明代會稽人(今紹興)陶承學、毛曾所輯的一部韻書,成書于明嘉靖辛酉年(1561)。《集要》原撰者未知。

      歷來研究《集要》音系性質的學者,有三種不同的觀點:1.代表北方官話系統,如劉文錦《〈洪武正韻〉聲類考》。①2.非當時雅音,如趙蔭棠《等韻源流》。②3.其中若干材料反映了明代吳語的特徵,如魯國堯《〈南村輟耕録〉與元代吳方言》;③林慶勛《明清韻書韻圖所反映吳語音韻特點考察》④認爲《集要》音系基礎是吳語太湖片臨紹小片的紹興方言。對《集要》音系綜合研究的主要有:耿振生考察了《集要》聲韻母自中古以來的分合狀况,爲其構擬了音值,認爲《集要》屬於南方方言區等韻之書。⑤許煜青⑥和丁艷紅⑦都承認《集要》與《洪武正韻》的關係非常密切,甚至可能有承襲的關係,但卻没有將二者作系統的比較,這應該是研究的不足之處。

      對於《集要》中的聲母,從最早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小學類·存目二)到羅常培《敦煌寫本守温韻學殘卷》,都認爲《集要》中一部份聲母已經合併,“以勤當群,以嘆當透,以逸當疑而實混于喻母”。⑧趙蔭棠⑨同意羅常培對逸母的看法,同時認爲疑泥、禪日、奉微已經兩兩合併。鄭再發認爲非敷、章莊組、以於兩兩合併。⑩李新魁認爲疑微母已經變爲零聲母,非敷、從邪、床禪、知照、泥娘兩兩合併。(11)

      這些討論所用的材料主要是《集要》卷前列的“切字要法”二十七條助紐字,對《集要》內部的聲母狀况缺乏細緻的考察。有些聲母現象僅從助紐字是表現不出的,例如助紐字中匣云以分爲兩組,云母與以母合口字爲一組,匣母與以母開口字爲一組;而《集要》中的反切卻有匣云以相混的現象,例如“雄”字原屬云母合口,注胡弓切,是以匣母作切上字。“夷”字原屬以母開口,注遺知切,以母合口字作其切上字。“輿”、“豫”二字都是以母合口,分別注弋渚切、羊茹切,以母開口作爲切上字。由此看來《集要》中匣以云三母並不像助紐字那樣分爲兩組,而是三母合流了。

      我們將《集要》和《廣韻》、《洪武正韻》(後簡稱《正韻》)的反切作了詳細地對比,凡是與《廣韻》、《洪武正韻》音韻地位不同的,再翻查《集韻》;本文同時對《集要》的又音作窮盡式研究。《集要》受《洪武正韻》的影響很大(12)。我們統計《集要》與《正韻》可比較的小韻有一千九百三十九個,除去明顯的校勘問題,如“竮”,《集要》音“披耕切”、《正韻》音“彼耕切”裴銀漢校作“披耕切”,與《集要》同(13);除去又音相同的,如“昄”,《集要》兩切“部版切”和“補綰切”,《正韻》只有“補綰切”,其中有一音相同。

      《集要》有六十七條反切上字與《洪武》的音韻地位不同,本文主要討論《集要》中六個聲母問題。这些可能是已有研究成果中尚不够深入的地方。

      一、全濁聲母的保存

      《集要》基本上保存了十個全濁聲母:群、定、澄、並、奉、從、邪、床、禪、匣。與《正韻》比較,涉及全濁聲母字的反切,《集要》有十四個不同。我們將這些反切彙列如下:

      

      表1中《集要》的切上字,聲母類別與《廣韻》同。而《正韻》有十二個與《集要》的上字存在清濁不同。1-3例皆是全濁的仄聲字,《正韻》都是不送氣的清聲母切上字;而4例是全濁平聲字,《正韻》用的是不送氣的清聲母切上字;5-7例是全濁的仄聲字,《正韻》都是送氣的清聲母切上字;後8-14例都是全濁的擦音字,《正韻》都是相應的清聲母切上字。這表明了《集要》基本保存了《廣韻》系統的全濁聲母,而《正韻》有濁音清化的趨向,但《正韻》全濁音清化時並未呈現一定的規律。

      全濁聲母清化是漢語在近代發生的一個重要音變現象,這種現象可以上溯唐五代甚至更早。(14)在明清時期官話中清濁對立消失,只有作爲讀書音代表的《洪武正韻》中還保留十個全濁聲母(15),但已經出現濁音清化的現象。(16)有無濁音清化,這也正是明代官話聲母系統分歧所在。(17)作爲明末南京話的《書文音義便考私編》中全濁聲母系統已經消失,完成了濁音清化的過程。(18)無論把明代官話看作一個層面,還是分爲口語和書面語兩個層面,明清官話區的全濁聲母逐漸趨向清化是確定的。

      全濁聲母在元明清以至於現代的吳語區基本獨立保留下來。如陶宗儀《南村輟耕録》中有“平b、停d、澄

、檠ɡ”等全濁聲母;(19)王應電《同文備考》所附的《聲韻會通》中有全濁聲母系統;(20)明代吳語韻書《音聲紀元》中也較爲完整的保留了全濁聲母。(21)現代吳語中,全濁聲母是作爲其方音的區別特徵的。

      如果說“至於(《洪武正韻》)的全濁聲母和入聲韻,雖然也與吳音一致,本書視爲對舊韻書的遷就”(22),《集要》的全濁聲母也可以說是對《正韻》的一種模仿“遷就”,但是從吳語歷時語料與《集要》顯示的特徵的比較來看,《集要》中的全濁聲母系統應該是明代吳語的區別特徵。

      二、唇音聲母非、敷,奉、微合併

      輕唇音聲母在《集要》中合併成兩個:非、敷合併,奉、微合併。合併後《集要》“切字要法”用敷、奉表示這兩個聲母。

      反切例子如:“諷”,《集要》與《廣韻》都作“方鳳切”,而《正韻》作“撫鳳切”,“方”爲非母,“撫”則是敷母,非敷相混。

      而據“四聲一貫”得出合併的例子如:

      “斐,敷尼切”,《廣韻》屬敷母,相承的平去聲“霏”爲非母字,非敷相混。

      “覆,敷救切”,《廣韻》屬敷母,與“鴀”(非母)相承,非敷相混。

      相承的“芬粉糞拂”分屬敷非非敷母,非敷相混。

      相承的“翻返販發”分屬敷非非敷母,非敷相混。

      武,網古切。《廣韻》屬微母,與“扶”(奉母)相承,奉微相混。

      分,無分切,《廣韻》屬微母,與“焚”(奉母)相承,奉微相混。

      相承的“煩晚飯伐”分屬奉微奉奉母,奉微相混。

      《集要》“非敷合併,奉微合併”反映的是明代吳語特徵。原因如下:

      1.明代官話非敷奉微四母合併情况不同於《集要》。

      明代官話非敷合流後與奉母合流,微母則不與非敷奉合流。明代官話非敷二母已經合流,《洪武正韻》中非敷兩母已經完全合併,奉母獨立;微母獨立是元代末和明代早期官話的特點之一,到了明末微母字才逐漸消失(23),根據曾曉渝(24)、黄笑山(25)認爲明末的《西儒耳目資》和《利瑪竇中國札記》中還保存微母字。《洪武正韻》中微母與奉母有別;《韻略易通》聲母系統中“非敷奉”合併爲f,微母爲v。

      2.“非敷合併,奉微合併”與元明清時期的吳語狀况一致。

      《集要》非、敷合併,奉、微合併與明代吳語輕唇音的狀况是一致的。“《南村輟耕録》中清唇音只剩兩個:非、逢,即f、v……《聲韻會通》以‘法’、‘文’二字表示。這些實際上都反映了古代‘非’、‘敷’二母,吳方言並爲f,古‘奉’、‘微’二母並爲v。今松江話唇齒音只有f、v”(26)。

      《蘇州同音常用字彙》所顯示的一百年前的蘇州話聲母中,輕唇音有f、v兩個聲母,這表明了非、敷合併,奉、微合併的現象(27)。從紹興話的百年演變來看,清代的紹興話非、敷、奉、微四母還剩下兩個,形成f-v的對立。丁鋒根據記録明代紹興話的The Ningpo Syllabary所反映的語音狀况,總結出清代紹興方言有28個(28)聲母,其中輕唇音有[f]和[v](29);此外該音系中保留了一套完整的全濁聲母:[v]、[b]、[d]、[ɡ]、[dz]、[

],這說明在當時没有全濁聲母清化的現象産生,因而奉母清化後與非敷合流的可能性不大,在輕唇音f-v對立的情况下,“非敷合併,奉微合併”可能是當時實際的語音情况。

      3.現代吳語大部份地區非敷合併,奉微合併。

      現代吳語大部份地區輕唇音的特點之一是:非敷合併爲一組讀爲[f],奉微合併爲一組讀爲[v](30),除了南部吳語(浙南部吳語)非組讀p(31)和安徽境內吳語宣州片(32)奉、微二母讀[b]音以外,大部份地区非敷奉三母读[f、f、v]或[ф、ф、β],微母虞韻讀[v]或[β],微母微元文陽韻白讀[m],文讀[v]或[β]。北部吳語“非、敷逢通攝韻母,則f和h兩讀。奉母逢通攝字,則v和

兩讀”(33)。

      現代蘇州話,從上世紀20年代趙元任的記録(34)到當代葉祥苓的調查(35)來看,非、敷合併讀爲[f],奉、微合併讀爲[v]的現象都是存在的。

      現代紹興話輕唇音只有f-v的對立,全濁聲母保存較爲完整,非敷合併,奉微合併(36)。與紹興方言同屬臨紹小片的蕭山南陽方言,輕唇音有f-v的對立:非敷母讀[f],如“夫非風福(以上非母)孵肺豐覆(以上敷母)”(37);奉微母讀[v],如“防肥馮服(以上奉母)味萬問物(以上微母)”。奉微合流還有一個證據,即蕭山話中有一部份奉微母的字今合流後讀爲唇音[b]或[m](38)。

      4.《集要》微母字有讀入明母的現象,與現代吳語微母有文白兩讀相合。

      “蠓”、“莽”、“矕”三個字,《正韻》的切上字都是“母”,屬明母,而《集要》都用微母的“毋”。《集要》是將《正韻》3個明母反切上字都改成了微母,反映了《集要》中微母字具有文白异讀的語音現象,這與現代吳語微母存在文白异讀的情况是一致的。

      總之,《集要》中“非敷合併,奉微合併”反映了明代吳語的特徵。這也與明代吳語字書《同文備考》所反映的“奉微合流”吳語特徵是相符合的。

      三、精知莊章四組的分合

      1.知莊章三組合流

      中古知、莊、章組在《集要》里合併成爲一組,切字要法中表現爲穿審二母:

      穿昌緣切:穿稱川嗔昌侲

(昌昌昌昌昌徹徹)

      審式荏切:審省聲膻身式(書生書書書書)

      《集要》中知、莊、章三組的合併並不僅限於這兩組助紐字,與《正韻》比較有7個不同的反切。列舉如下:

      

      前四個切上字,《正韻》與《廣韻》相同,《集要》與《廣韻》不同,其上字存在知章相混(“震”、“准”)、澄崇相混(“愁”)、莊章相混(“莊”);後三字,“捉”,《正韻》、《集要》與《廣韻》都不同,存在知莊章相混現象;“常”、“儳”二字,《集要》與《廣韻》相同,《正韻》則存在澄禪混(“常”)、澄崇混(“愁”)的現象。韻母等次上,莊組有二等(“捉”)、三等(“莊”)在《集要》中都改用章母字,《集要》中知莊章相混是没有條件限制的。

      莊章合流産生的年代較早,在唐五代時期的《切韻》系韻書中就已經産生莊章合流的語音現象(39),再後來知照組開始合流。明代官話中有知、莊、章三組合流的現象:《中原音韻》中知、莊、章三組也有合流的例證,但比較少見,莊組部份字入精組,部份入知照組。《洪武正韻》中知、莊、章三組已經合併。

      2.精、知照組合流

      《集要》與《正韻》涉及知莊與精組的現象不同極少,只有三個小韻:“槎”、“乍”,《正韻》切上字分別作“鋤”、“助”,崇母;《集要》作“嵳”,從母字,《集要》是用從母字作崇母被切字的上字,精與莊組相混。“札”,《正韻》切上字“竹”,《集要》作“作”,《集要》用精母字作知母被切字的上字,精與知組相混。《集要》反映的知莊與精組合流。這與《同文備考》不同,《同文備考》莊組主要歸精,“在近四百莊組中約三百二十字歸精組五母,占了百分之八十。《同文備考》主流上莊二歸精”。(40)現代吳語古精組和知照組合流,“精組和知照組今音合流,即不分平舌音和翹舌音。這一音變規律見於除官話外的所有漢語方言,絶非吳語所特有”。(41)《集要》中知莊組字與精組合流,可能反映了明代吳語捲舌音[t§]組聲母已經開始有變成[ts]的現象。

      四、船禪日相混

      《集要》“切字要法”反映了船、禪、日三母相混的現象:

      日石質切:日人然石神禪(日日日禪船禪)

      船、禪、日三母相混包含兩層面:一是船禪相混;二是日母與船禪相混。

      1.船禪、從邪不分

      據“四聲一貫”得出合併的例子如:

      相承的“蛇社謝”分屬船禪船母,船禪相混。

      另“灺”《廣韻》作“徐野切”(邪母),《正韻》作“才野切”(從母),而《集要》作“似也切”(邪母)。依據《正韻》,《集要》中存在從邪不分的現象。

      

      但是在歷時的吳語材料中,船禪不分、從邪不分由來已久。隋人顔之推(531-約595)《顔氏家訓·音辭篇》明確提出:“南人以錢爲涎,以石爲射,以賤爲羨,以是爲舐。”“錢”、“賤”屬從母,“涎”、“羨”屬邪母,從邪不分;“石”、“是”屬禪母,“射”、“舐”屬船母,船禪不分。在其前後的吳郡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南梁顧野王(519-581)的《玉篇》和隋唐人陸德明(約550-630)的《經典釋文》中都存此語音現象。(44)即便是代表隋唐文學語言系統的韻書《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唐中宗神龍二年〈706〉)中也存在從邪不分現象,這可能是王仁昫的會稽方言特點(45),有可能是吳語的普遍特徵。(46)唐五代僧人玄應與慧琳的音義所記載“吳音”中也存在船禪、從邪不分的現象。(47)

      《集要》中船禪、從邪不分是吳語歷史上的特徵,結合精知莊章四組聲母合流的現象,《集要》中應該也會出現從邪與澄崇的交互,船禪與澄崇甚至從邪也會有互注現象。

      2.日與船禪合流

      《集要》中有日母與船禪相混例。“時”,《廣韻》音“市之切”、《正韻》音“辰之切”,上字都是禪母;而《集要》音“仁之切”,上字是日母字。

      而據“四聲一貫”,《集要》中得出日船禪合併的例子如:

      汝,忍輿切。與“殊”(禪母)相承,禪日相混。

      孺,而遇切。與“殊”(禪母)相承,禪日相混。

      繠,如累切。與“誰”(禪母)相承,禪日相混。

      芮,儒稅切。與“誰”(禪母)相承,禪日相混。

      若,如灼切,與“常”(禪母)相承,禪日相混。

      相承的“辰腎刃日”分屬禪禪日日母,禪日相混。

      相承的“然善繕舌”分屬日禪禪船母,船日禪相混。

      相承的“柔蹂授”分屬日日禪母,禪日相混。

      日母與船禪合流反映了明代吳語的特徵,原因如下:

      (1)《洪武正韻》中也有日母與船禪合流現象,寧忌浮認爲這是南方方音(即吳音)的流露。(48)《正韻》在安排小韻時有時會把日船禪三母的字安排同一小韻中,形成一個同音字組,例如:

      

      (2)代表元末吳語松江方言的《南村輟耕録》(49)和昆山方言的《同文備考》(50)中都存在船禪日三母合併的現象。

      (3)現代吳方言日母一般都有文白兩讀。下表是吳語日母字的具體讀音情况:

      

      (材料來源:海門話: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調查組編《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况》,江蘇人民出版社,1960年。北部吳語:盛芳《北部吳語語音研究》,上海師範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年。南部吳語:曹志耘《南部吳語語音研究》,商務印書館,2002年。浙江吳語:傅國通《浙江吳語的特徵》,《漢語史學報》第七輯,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浙北吳語:徐越《浙北杭嘉湖方言語音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浙南甌語:顔逸明《浙南甌語》,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0年。宣州片吳語:蔣冰冰《吳語宣州片方言音韻研究》,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温州話:鄭張尚芳《温州方言志》,中華書局,2008年。)

      表中吳語區的日母字文讀基本是[z]或[

],白讀基本讀[n]或[

],文讀的[z]或[

]與發擦音的船禪母[z]或[

]基本上一致,日母字文讀與船禪母的讀音相同。温州話中日母文讀音與禪母相混,白讀音與泥母相混(51)。海門話日母文讀音[dz]混同於中古的禪母或從母,但其演變層次與其他吳語不同。

      日母在現代吳語中有以下的演變方式:

      

      五、匣云以合流

      《集要》“切字要法”與正文反切所反映的匣云以三母情况有矛盾之處。“切字要法”中匣云以分爲二組,正文反切卻表現出三母相混的現象。

      “切字要法”合口字與云母合流,開口字與匣母合流。

      喻俞戉切:喻勻緣營員俞(以以以以云以)

      逸以一切:逸刑賢寅延以(以匣匣以以以)

      現將“切字要法”的這些字開合口狀况列於下表:

      

      從上表來看,以母以開合口爲條件分別與云母和匣母合流形成了音位上的互補。

      《集要》匣以云三母的反切上字存在混用的情况。耿振生認爲“古匣、喻二母在書中已完全合流,‘刑賢’、‘勻緣’兩母實屬同一音位,前者用於洪音,後者用於細音”(52),許煜青認爲古匣以云三母已經合流歸於同一個音位(53)。如下表:

      

      從表6可以看出,“雄”字屬云母,以匣母作切上字;“夷”字屬以母開口,以母合口字作其切上字;“輿”、“豫”二字都是以母合口,以母開口作爲切上字。由此看來《集要》中匣以云三母合流爲同一音位了。

      《集要》匣喻合流反映了明代吳語的特徵。

      明清官話中,除了《洪武正韻》、《洪武正韻譯訓》匣、云(喻)二母存在部份合併和對立的情况外,其他如《中原音韻》、《韻法直圖》、《韻略易通》、《西儒耳目資》、《韻略彙通》、《重訂司馬温公等韻圖經》、《書文音義便考私編》、《五方母音》、《音韻闡微》、《詩詞通韻》、《正音咀華》等中匣喻全部對立,表現爲匣曉合流讀[x],喻影二母與部份疑母合流讀作零聲母[

],與現代北方方言基本一致。

      而明代吳語材料中,只有《韻學大成》、《音聲紀元》中匣喻兩母是對立的,《南村輟耕録》、《同文備考》、《太古母音》、《古今韻表新編》、《荆音韻彙》、《射聲小譜》匣喻二母合併爲一個,可見明清吳語中匣喻二母就已經合併了,《集要》也反映了這種語音現象。

      六、“鳥”字讀音

      《集要》“鳥”字音“丁了切”,與《廣韻》“都了切”音同,同屬端母字。《同文備考》中“鳥”字有[t][n]兩類聲母。(54)代表北方語音系統的《中原雅音》端泥有兩次相混,實際上就是“鳥”字出現兩次(55),這說明在當時北方話系統裏“鳥”字也有[t][n]兩讀。清代範寅《越諺》所記録紹興地區方言“鳥,‘刁’上聲”。趙元任《現代吳語的研究》中認爲“鳥”字讀“deau”(此爲趙元任先生的原注音,音同“丁了切”)是吳語的共同特徵,並且認爲這與《切韻》所代表的古音更近一些。(56)“鳥”字讀端母的音與《切韻》音最爲接近是對的,但是“鳥”字讀端母是不是吳語的特徵呢?現代漢語方言中北京、濟南、武漢、揚州、長沙、南昌、梅縣、廣州等非吳語區,“鳥”讀端母也很普遍。(57)

      我們將《集要》中出現的、有典型性的語音現象與其他元明清時期的吳語語音材料作一個全面的比較。如下表:

      

      (材料來源:《南村辍耕录》根據魯國堯《〈南村輟耕録〉與元代吳方言》,《魯國堯語言學論文集》,江蘇教育出版社,2003年。《同文備考》根據丁鋒《〈同文備考〉音系》,日本福岡市中國書店,2001年。《太古元音》根據應裕康《清代等韻圖之研究》,弘道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72年。《声韻会通》根据耿振生《音韻改革家王應電和他的聲韻會通》,《漢語史研究集刊》第三輯,巴蜀書社,2000年。《古今韵表新编》根据平田直子《〈古今韻表新編〉的音系》,《吳語研究——第三届國際吳方言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昆山方言根据王盈新《昆山方言語音研究》,南京大學碩士畢業論文,2011年。其他根據耿振生《明清等韻學通論》,語文出版社,1992年。)

      顯然,《集要》的語音現象與其時間接近的松江(《南村輟耕録》)、昆山(王應電)語音特徵非常一致,與稍後的語音材料相异成分更多,與現代昆山方言基本一致。現代昆山方言中,除了“鳥”讀端母這種現象已不存在,其餘七種語音現象,加上“從邪不分”、“船禪不分”等都能找到。“鳥”字讀泥母,是因爲明代與現代的昆山方言兩個參照時間點已有幾百年的距離,加之普通話的强勢影響,類似昆山包括現在不少方言區中“鳥”都讀入泥母了。而《集要》與明清其他吳語材料的差异,一則是因爲這些材料存在方言本身的差异,如濮陽淶(安徽宣城人,《元聲韻學大成》)屬吳語宣州片、吳繼仕(安徽歙縣人,《音聲紀元》)屬徽語區、是奎(江蘇武進人,《太古母音》)屬吳語太湖片、仇廷模(浙江鄞縣人,《古今韻表新編》)屬吳語太湖片、周仁(江蘇宜興人,《荆音韻彙》)屬太湖片、程定謨(江蘇常熟,《射聲小譜》)屬太湖片,與《集要》區別最大的是濮陽淶的《元聲韻學大成》和吳繼仕的《音聲紀元》,畢竟這些是處於江淮官話包圍之中的吳語區,或具有自己獨特特徵的徽語方言區。《集要》的聲母特徵基本和純粹的吳語區明清方言材料相合。

      林慶勛根據《集要》輯者陶承學是紹興人就斷定其音系基礎是明代紹興方言(58),而王松木認爲:“由於陶承學乃江浙會稽人氏,審音定切之時,容或雜入個人的方音特色但是綜觀《字學集要》的編排體例與韻部歸類,並考量其‘闡文字、開群蒙’的終極目的,均不難斷定:該書整體所展現的音系是書面語讀書音,而非區區之吳地方音。”(59)都有以偏概全之嫌。

      我們系統地比較《集要》與《洪武正韻》聲母反切,以《廣韻》系統作爲參照,《集要》一千九百三十九個反切有一千八百七十二個與《洪武正韻》完全相同,占反切總數的96.5%,再去除《洪武正韻》本身存在的如濁音清化等現象,《集要》真正與《廣韻》、《正韻》都不同的反切只有二十四個。也就是說《集要》聲母的大體框架與《正韻》相同,《正韻》不收字的注音主要來自《廣韻》、《集韻》傳統的韻書。《集要》的編者還是刻意想保持這種正統語音的系統。但《集要》中也有二十四個與《廣韻》和《洪武正韻》的標準不同的反切,再加上其卷前所列“切字要法”二十七條助紐字,其間都流露出了方言的特徵,《集要》有全套的全濁聲母、知照合流、知照歸精、非敷合流、奉微合併、微母有文白兩讀、從邪不分、船禪不分、船禪日三母合併、匣喻合併、“鳥”讀端母等十一個語音現象。顯而易見,這些語音現象是編撰者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

      這十一類語音現象,其中知照合流、知照歸精、非敷合流、“鳥”讀端母4種現象,在現代漢語大多數方言語音中都能找到痕迹,有些是新的演變方向如知照歸精,有的則是文白异讀如“鳥”的端母讀音;也有如全套的全濁聲母、奉微合併、微母有文白兩讀、從邪不分、船禪不分、船禪日三母合併、匣喻合併等七種吳語區別特徵的語音現象。而七種吳語的區別特徵,可以說是明代昆山方言的特徵,無論和他同時的王應電的著作中還是現代昆山方言,都還有這些特徵;但是我們也不能排斥其他吳語也有這些特徵,如同屬於吳語太湖片,蘇滬嘉小片的《南村輟耕録》和《射聲小譜》、甬江小片的《古今韻表新編》、毗陵小片的《荆音韻彙》基本都有這些現象。難道我們能說《集要》反映的是明代太湖片吳語嗎?我們還是保守地說,《集要》基本沿襲了《洪武正韻》的語音系統,但是其間也流露出明代吳語的一些語音現象。

      ①劉文錦:《〈洪武正韻〉聲類考》,《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三本第二分册,1931年,第237~250頁。

      ②趙蔭棠:《等韻源流》,北京:商務印書館,1957年,第146~148頁。

      ③魯國堯:《〈南村輟耕縁〉與元代吳方言》,《魯國堯語言學論文集》,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17~252頁。

      ④林慶勛:《明清韻書韻圖反映吳語音韻特點觀察》,《聲韻論叢》第十四輯,臺北:臺灣學生書局,2006年,第91~112頁。

      ⑤耿振生:《明清等韻學通論》,北京:語文出版社,1992年,第202~203頁。

      ⑥許煜青:《併音連聲字學集要音系研究》,臺灣中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207頁。

      ⑦丁艷紅:《〈併音連聲字學集要〉語音研究》,厦門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第1~18頁。

      ⑧羅常培:《敦煌寫本守温韻學殘卷跋》,《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三本第二分册,1931年,第261頁。

      ⑨《等韻源流》,第146~148頁。

      ⑩鄭再發:《漢語音韻史的分期問題》,《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三十六本(下),1966年,第635~648頁。

      (11)李新魁:《漢語等韻學》,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231頁。

      (12)許煜青:《併咅連聲字學集要音系研究》,臺灣中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208頁。

      (13)裴銀漢:《〈洪武正韻〉校勘記》,《語言學論叢》第二十七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182頁。

      (14)徐朝東:《蔣藏本〈唐韻〉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73頁。

      (15)葉寶奎:《明清官話音系》,厦門:厦門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294頁。

      (16)童琴:《〈洪武正韻〉所反映的濁音清化現象》,《語言研究》第1期,2009年,第24~26頁。

      (17)董建交:《明代官話語音演變研究》,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20頁。

      (18)忌浮:《李登與明末南京方音》,《南大語言學》第三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年,第15~38頁。

      (19)魯國堯:《〈南村輟耕縁〉與元代吳方言》,《魯國堯語言學論文集》,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27頁。

      (20)丁鋒:《〈同文備考〉音系》,日本福岡市中國書店,2001年,第246頁。

      (21)耿振生:《明清等韻學通論》,北京:語文出版社,1992年,第204頁。

      (22)寧忌浮:《洪武正韻研究》,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第151頁。

      (23)《明代官話語音演變研究》,第52頁。

      (24)曾曉渝:《試論〈西儒耳目資〉的語音基礎及明代官話的標準音》,《西南師範大學學報》(哲社版)1991年第1期,第66~74頁。

      (25)黃笑山:《利瑪竇所記的明末官話聲母系統》,《新疆大學學報》(哲社版)1996年第3期,第100~107頁。

      (26)魯國堯:《〈南村輟耕縁〉與元代吳方言》,《魯國堯語言學論文集》,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24頁。

      (27)丁邦新:《一百年前的蘇州話》,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9頁。

      (28)王福堂:(2008)記作二十九個,比丁鋒多一個[‘w]聲母。但丁鋒認爲“‘”(本文按:指早期The Ningpo Syllabary中的記音符號)是有分布条件的,見丁鋒:《一百年來紹興方言的語音演變》,《吳語研究——第三届國際吳方言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56頁。

      (29)丁鋒:《一百年來紹興方言的語音演變》,《吳語研究——第三届國際吳方言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56~162頁。

      (30)錢乃榮:《當代吳語研究》,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6頁。

      (31)曹志耘:《南部吳語語音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年,第161頁。

      (32)蔣冰冰:《吳語宣州片方言音韻研究》,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1頁。

      (33)盛芳:《北部吳語語音研究》,上海師範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年,第31頁。

      (34)趙元任:《現代吳語的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年,第27~28頁。

      (35)葉祥苓:《蘇州方言志》,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88年,第107頁。

      (36)王福堂:《紹興方言同音字彙》,《方言》2008第1期,第1~17頁。

      (37)蔡婷婷:《蕭山南陽話語音研究》,浙江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第11~13頁。

      (38)張潔:《蕭山方言同音字彙》,《方言》1997年第2期,第138~150頁。

      (39)徐朝東:《〈切韻〉系韻書中四種异常音切之考察》,《語言研究》2006年第3期,第58~61頁。

      (40)《〈同文備考〉音系》,2001年,第153頁。

      (41)游汝杰:《呉語的音韻特徵》,《游汝杰自選集》,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55頁。

      (42)李方桂:《上占音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年,第61頁。

      (43)李新魁:《論〈切韻〉系統中的床禪的分合》,《中山大學學報》1979年第1期,第55頁。

      (44)周祖謨:《萬象名義中之原本玉篇音系》,《問學集》(上),北京:中華書局,1966年,第310~313頁。

      (45)龍宇純:《例外反切的研究》,《中上古漢語音韻論文集》,臺北:五四書店、利氏學社,2002年,第26~29頁。

      (46)占屋昭弘:《韻書中所見吳音的性質》,《吳語研究》,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1995年,第326~328頁。

      (47)儲泰松:《唐代的秦音與吳音》,《古漢語研究》2001年第2期,第12~15頁。

      (48)寧忌浮:《洪武正韻研究》,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第149~150頁。

      (49)《〈南村輟耕縁〉與元代吳方言》,第226頁。

      (50)《〈同文備考〉音系》,第153頁。

      (51)鄭張尚芳:《温州方言志》,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02頁。

      (52)耿振生:《明清等韻學通論》,北京:語文出版社,1992年,第203頁。

      (53)許煜青:《併音連聲字學集要音系研究》,臺灣中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153頁。

      (54)《〈同文備考〉音系》,第247頁。

      (55)邵榮芬:《中原雅音研究》,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7頁。

      (56)《現代吳語的研究》,第87~88頁。

      (57)《呉語的音韻特徵》,《游汝杰自選集》,第63頁。

      (58)林慶勛:《明清韻書韻圖反映吳語音韻特點觀察》,《聲韻論叢》第十四輯,臺北:學生書局,2006年,第91~110頁。

      (59)王松木:《明代等韻之類型及其開展》,臺灣中正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0年,第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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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语音系与词集”一书之母考察_安徽方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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