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的心写_文学论文

为你的心写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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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立文(以下简称叶):您好。首先感谢您能够接受我的采访。我的提问仍然从一个老 问题开始。1986年是您创作发生重要变化的一年,发生这种变化的现实原因您在《白梦 》的创作谈里曾经提到过,我感兴趣的是这件事对您思想的影响,在当时有没有形成一 种精神事件,促使您的创作在1986年后转向了对人生世相的揭示和对人生存困境的思考 ?

方方:那是肯定的,虽然以前也写小说,但我并没有静下心来思考社会中人的复杂性 和人本性中一些根本的东西。过去只是喜欢写,小说有些浪漫而且简单。但那件事对我 却是一个很大的刺激,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觉得人怎么可以这样险恶,人性居 然有这么多阴暗、肮脏或复杂的东西,它使我想了很多的东西。这件事其实帮了我一个 忙,我开始尝试一种新的写作方式。

叶:您创作上的这种变化很明显地体现在您对现实的认知方式上。您在许多小说中描 写的现实,基本上不同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对生活细节真实的摹仿,倒接近于先锋作家 依靠想象去虚构现实的方式,您能否具体谈一谈。

方方:我的小说虽然很真实,但靠的仍然是想象。小说不仅仅写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同样要写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风景》中写的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也许这个故事在别 处可能已经发生过,但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并没有生活在那个环境中,我只看到他们生 活的表象,但对他们生活中一些根本的东西并不熟悉,那么我就根据他们的言谈、行为 、生活的奋斗方式以至吃饭穿衣等等去推测他们生活背后的东西。我的这种想象也许太 真实了,才被看成是写实的,实际上它仍然是虚构的,凭借想象去虚构现实,有可能让 别人看到虚构的一面,但也有可能产生无比真实的现实,以致将这种现实当作生活中的 现实,其实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真实。

叶:您对现实的认知方式与许多先锋作家确实有许多相近的地方。但有一种看法,认 为您的“新写实”小说是对先锋小说的反拨,这主要表现在您的小说中有很强的故事和 写实成分,您能否谈谈八十年代中期的文学创新运动对您创作的影响?

方方:八十年代中期的创作气氛很好,大家都在寻找新的途径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每 个作家都在试图创新。我的《风景》写于《白梦》这前,大概在1987年3月写的,但当 年年底才发出来,写完《风景》,我又写了《白雾》。我的创作确实受了当时文学总体 氛围的影响,但我并不认可我的创作是对先锋文学的反拨。所谓的“新写实”,是评论 家加在我身上的,我不争辩,并不意味着我的认同,实际上1987年在我发表的四部小说 《船的沉没》、《闲聊宦子榻》、《白雾》和《风景》里,除了《风景》与“新写实” 小说有点关系外,其它三部都称不上“新写实”。其实我不太关注评论界对我创作流派 的划分,不管我的小说属于什么流派,小说的可读性是我首先强调的,好的小说应该好 读,形式创新固然重要,但我更关注人物的命运或是人和社会的关系,不能说好读的东 西就浅薄,关键在于作家对笔下人物的理解,理解深了,自然会写出深刻的东西来。

叶:您的创作在哲理思考层面上很下功夫,比如对人物存在困境的描写就与先锋小说 十分发类似。但您不象先锋作家那样全力关注人类的生存困境,描写我们置身其间的价 值废墟,而是对人物险恶的生存环境及人性弱点怀有一种道德拯救的理想。像《乌泥湖 年谱》、《祖父在父亲心中》等作品中隐含的道德力量,对于《风景》、《落日》中人 物的生存困境是否有一种救赎的意味?

方方:我首先觉得人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是许多原因把人改变了。我笔下的知识 分子与市民不完全一样,但他们本来都有正常和美好的生存方式,只不过有些后天的因 素改变了人,这些因素既包括外界的原因,比如生活环境,也包括人自己的弱点将人的 生存方式变得近乎冷漠和残酷,我这么看问题也许就说明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许有 人认为人类本来就摆脱不掉生存的困境,但我不相信人会生来如此。改变人的因素其实 就是两方面,一方面是人自身,人不能离开自身的基因遗传、兴趣、性格以至天性的东 西,另一方面是文化环境、生活环境的影响,人摆脱不掉这两种因素对自我存在的困扰 ,我多多少少有点环境决定论,当然我说的环境比较广义,但我相信人可以凭借理想、 道德去改变自己的生存现状。

叶:确实如此,《风景》中用一个死者的眼光去看待现实,往往可以凭借一种距离消 除现实的残酷性与紧张感。那么从创作技巧的角度来看,您是怎样处理《风景》这部小 说的叙事方式的?

方方:我在写《风景》的时候,特别想让小说有一种叙述基调,用小八子这个死者的 视角去叙述,可以让叙述者与笔下的故事拉开距离,它给人一种沉郁苍凉感,可以造成 悲剧效果,这种叙述基调我觉得比较成功。另外在《风景》中,我把七哥的故事与他的 几个兄弟的故事交错叙述,这种结构也是我创新实验的结果。我当时考虑是如何写出新 意,因为在当时的文学氛围中,人人都对创作有种痴迷,很想写出好的作品来。其实《 风景》并不是什么反拔先锋文学的“新写实”小说,象小八子这个人物是完全虚构的, 但从七哥这个人物身上可以看到我对现实的处理方式,他的性格压抑感,甚至变态心理 都使他在寻求一种突破,七哥的梦游,实际上是他突破压抑感的方法,而且梦游的情节 还表现了人物内心深处的生存欲望,这种生存欲望说明人始终有反抗存在困境的本性。

叶:您作为一个女作家,似乎很少关注女性经验和女性意识,而表现这些内容的女性 文学在九十年代以来十分盛行,我想您能否谈谈女性文学和您自己创作之间的关系。

方方:我觉得“女性写作”这个概念很成问题,过去大家从传统的观念出发,认为妇 女没有受过教育,所以只有男性写作,当一些女作家写了女性个人的婚姻、爱情、性的 时候,她们的创作就被称为女性文学了。其实我认为在今天妇女的地位已经很高,她们 面对的所有问题和男性是一样的,过去妇女参与社会的事情很少,她所面临的往往都是 家庭婚姻问题,所以人们一度认为只有写女性婚姻题材的文学才是女性文学。而实际上 在最近几十年来,女性的地位已经变化很大,城市女性大多是职业女性,农村的女性也 相当程度上靠自己的劳动成为家庭经济的来源之一,那么妇女所面对的问题其实和男性 一样,婚姻家庭等问题不再是女性关注的全部,妇女同样关注自己的事业和荣誉等问题 。所以女性文学并不仅仅只涉及女性的婚姻家庭等问题,这个概念实际上脱离了现实中 妇女的生存状况,忽略了妇女解放的程度,我觉得这是一种传统的女性文学观念。

叶:过去的女性文学毕竟是很少关注女性隐秘的私人经验以及女性意识,九十年代的 女性写作的确与描写婚姻家庭的女性文学很不相同,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方方:女性文学其实始终存在,只不过到了九十年代,女性文学的这块蛋糕才算做圆 了。因为对女性意识和女性经验的书写在过去并不多见,女性作家在八十年代之前,往 往受男性作家的影响,比如茹志娟、草明等作家其实都受到过茅盾等男性作家的影响。 而现在的女性作家已经不象过去那样崇拜男作家了,她觉得崇拜自己就够了。过去的女 性小说性别意识不强,所谓的女性特色往往体现在委婉的语言风格中,而且思想受政治 的影响太大,她们的创作其实是一种公共性别的写作,为政治写作而不是为自己写作。 九十年代的女作家,身处一个女性教育程度大大提高的时代,她们生活在无拘无束的环 境中,没有我们这一代人所受的政治压力,她们的解放程度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没有政 治压力,也没有一种先在的文学观念困扰她们,所以九十年代以来的女作家在写作上很 自由,可以大胆地表现自己。在这之前的女作家,比如王安忆、铁凝、张洁、张抗抗都 有表现自己女性意识的作品,只不过到林白、陈染这里,女性文学的蛋糕才算做圆了。 文学史上当然不乏男作家写的表现妇女命运的佳作,象《红楼梦》,但林白她们对自我 最为个人化的书写,却是男作家无法写出来的。至于我个人或者说五十年代乃至更早时 间出生的女作家,我们的小说与我们的私人生活无关,林白、陈染的小说与她们的私人 生活有关,而棉棉、卫慧、九丹等再年轻一些的作家,她们的小说写的就是她们的私生 活本身。实际上我认为女性文学可以从这个角度分为三个层次。总的来说,女性文学始 终充满了对男权意识的反叛,但我的反叛是男性可以认同的,林白、陈染小说的反叛可 能对男性作家来说已经出格了。至于卫慧这批作家,她们的小说其实更多引起的不过是 男性对女性隐私的兴趣。在这里,我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女性文学的反叛到底要走多远 ,是不是公开自己的隐私就是对男权意识的反叛,反叛是在肉体还是精神层面上展开? 是不是公开自己的隐私,抛弃伦理道德,才叫反叛。我认为这种反叛太表面化了。我的 小说中的反叛意识主要体现在一种独立的思想层面,这种反叛应当说比暴露女性隐私的 小说有更深层次的内涵。当然我也有我的缺陷,在过去时代走过来的人,或多或少都要 受到道德伦理的约束,这就使我的小说看起来好像有点与时代错位了。

叶:您所说的这种错位,如果放在文学与市场的关系层面而言,可以说失去了不少读 者,毕竟与那些依靠表现自我隐私和走商业化路子的作家相比,您的读者在数量上似乎 并不够多?

方方: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作家的读者当然越多越好,但如果为了争取更多的读者 而去改变自己,我不会做。这个时代大众的阅读趣味确实很俗。我觉得中国文化正在倒 退,人们的审美品位越来越低,消遣性的通俗文化和一些怪异的美学趣味越来越主宰了 大众的阅读取向。如果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我去写一些迎合读者的作品当然也不难,不 过是编编故事而已,但那不是文学,我觉得作家应该始终遵循自己内心的原则去写作。 文学几千年来之所以有魅力,就是因为有许多作家照自己的心灵去写作。但我也不排斥 迎合读者的作家,有时候我觉得也需要有人去编编故事,抚慰一下读者的心灵,使他们 感到愉快,但我始终强调一个优秀的作家应该坚持为自己的内心写作。

叶:如果您只遵循自己内心的精神原则去写作,那么您是否还关注自己的作品所产生 的社会反响,换句话说,您难道因此就不注重文学的教化功能了吗?

方方:文学的教化功能当然很重要,象我本人也从中感受过许多文学的力量。但你不 必强调每个作家都应持有教育读者的态度。文学是多元化的,我觉得每一种文学观念都 有存在的理由,比如通俗小说它可以抚慰读者,让读者打发打发时间,所以也很重要。 多元化的文学创作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个时代的各个侧影。至于我为自己内心创作的小说 ,即使没有一个读者去读,也没关系,因为它至少让一个灵魂得到了安慰。

叶:在您的创作中存在着知识分子和市民两类题材,您觉得哪一类小说才更接近您的 内心?

方方:因为我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中长大,所以知识分子特有的人格气质始终与我血 肉相连,息息相通,写他们的故事就是写我自己,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我写市民的 小说时所动用的生活经验,不过只短短的四年,象“三白”系列中的市民生活,我置身 其中却实际上是个旁观者,所以写这些人物时我只是个作家,象个职业杀手,却不能用 心用血去写他们的生活。当我写知识分子的生活时,感觉很冲动,有一种情感力量在里 面,因此我更喜欢《祖父在父亲心中》、《乌泥湖年谱》这些小说,那些人物是我的亲 人,我身边的人,所以写起来用的就是心和血。其中很微妙的情感在这种创作状态下会 比较敏锐地展示出来。所以要说起来,这些小说更接近我为自己内心写作的创作原则。

叶:在谈话结束之前,能否谈谈您在创作中的不足以及您最新的创作计划。

方方:我很清楚自己的短处,这个短处就是对细节的把握不好,我是个宏观感觉比较 好的作家,但在细节描写方面比较弱。有的作家,比如王安忆在细节上的处理就非常见 功力,我的短处正是王安忆的长处,她的细腻不是轻柔、弱小,而是很有力量的细腻, 所以我很推崇王安忆。虽然我有我自己的风格,但在今后的创作中,我会在细节的把握 上有所改进。至于我最近的创作计划,本来是在写完《乌泥湖年谱》之后,打算写第二 部、第三部,但因为一些其它的原因,可能会过一段时间再写。我目前正在准备写一部 表现社会底层妇女基本命运的作品,大致情况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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