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物教的悲剧与生存的幻影--电影“寻枪”的文化解读_寻枪论文

拜物教的悲剧与生存的幻影--电影“寻枪”的文化解读_寻枪论文

物恋悲剧与生存幻象——影片《寻枪》的文化读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幻象论文,悲剧论文,影片论文,文化论文,寻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之前,我们总能在英格玛·伯格曼、费德里克·费里尼、米开 朗基罗·安东尼奥尼、维尔纳·赫尔措格和黑泽明等电影大师的作品中,感受到一种在 宏大叙事导引下追寻精神终极的现代主义文化气息,甚至在我们当下得以栖息的所谓后 现代主义文化氛围里,赛奥佐罗斯·安哲鲁普洛斯、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和拉斯·冯 ·提尔等杰出的电影人,仍在苦苦地寻求着一处精神的避难所,那么,以电影的方式见 证存在的悲剧,就不失为一个有思想的导演表明自身立场的有效方式。

影片《寻枪》趋向于留给观众这样的联想。应该说,在这样一个国产电影不景气的年 代,让人联想到生存本体的作品是不太常见的。甚至,在近一百年的中国电影发展史上 ,也多遍布或过于贴近现实或过于无聊轻飘的出品。打着意识形态钳制或市场票房压力 的旗帜,中国电影人无所作为,心甘情愿地成为不折不扣的思想贫瘠者。

我相信陆川体验过这样一种贫穷。作为一个想拍“胶片电影”的年轻人,在他“夹着 剧本背着电脑”一家一家公司谈话并且都被“回绝”的时候,他不仅应该体会到物质短 缺对于一个电影导演的致命伤害,而且更应该体会到精神匮乏对于一个正常社会的必然 侵蚀。在挣扎着浮出水面的过程中,许多导演选择了迎合与屈从,但陆川的选择有一些 特别:他选择以整体隐喻的方式讲述人性异化的物恋悲剧,并以感性跳切的方式展现不 无荒诞的生存幻象。也就是说,通过《寻枪》,陆川表明了自己不愿自恋和媚俗的特异 姿态,并开始如他所喜欢的安哲鲁普洛斯、伯格曼和杨德昌那样思考。

在当下的中国电影里,这是一种很难要求的品质。当人们都在为国产影片市场忧心忡 忡的时候,电影的深度或者说电影中的哲理不被指认为票房毒药,也要被当做不受欢迎 的东西。尽管中国电影很少在哲理方面深刻过,但至少在当下景况中,中国电影最需要 的似乎不是思想,而是票房。陆川却不管那么多,他像影片里的马山一样,“一根筋” 似地“寻枪”,义无返顾地探察生命中似乎最不能缺失的部分,最终抵达思想的边缘。

先看影片里的“枪”。对于警察马山而言,“枪”有多重所指和多种功能。第一,“ 枪”决定马山的社会身份。丢枪事件发生并被组织上发现以后,马山很快便被命令脱掉 警服;严重的时候还被关了禁闭,并连累战友们挨头儿的克;更重要的是,丢枪彻底改 变了马山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马山明白,在那样一个略显封闭的边陲小镇里,丢枪 事件将从根本上剥夺马山作为警察的身份,他不可能再作为一个警察重新回到派出所, 即便他追回了自己的枪。所以,马山寻枪的过程从一开始就充满悲剧色彩。

第二,“枪”决定马山的男人身份。可以想象,拥有“枪”至少是马山在老婆面前保 持基本尊严的方式,也是他在十几年前的初恋女友面前获得确认的重要保证,这样,丢 枪事件的严重性就体现在马山作为一个男人的身份的失去。除了“枪”,他已经无暇也 无力理会家中老婆的唠叨和初恋女友的诱惑。床上做爱,他再也满足不了老婆的要求; 女友被杀,他总也无法找到凶手。一种“去势”后“性无能”的焦虑所引发的孤注一掷 ,最终要将马山推向毁灭的深渊。实际上,“枪”的造型和功能与男性生殖器之间的类 同,正是“枪”与男人身份的恰切象喻。

第三,“枪”决定马山的父亲身份。尽管马山与其儿子之间的线索没有得到充分展开 ,但持枪父亲的权威感仍然在老婆的恳求与儿子的表现中得到明示。然而“枪”的丢失 ,同样使马山无法履行作为父亲的职责:他始终没有对儿子的作文和儿子出外看电视的 举动进行制止,甚至在被关了禁闭之后,还领略了一番儿子对自己的教训。丢枪甚至使 原本正常的父子关系倒转过来。

可以发现,影片叙事采取了一种独特的策略。“枪”的作用被无限放大,并决定着叙 事的动因和主人公的命运。影片中,马山对“枪”的执著找寻,可以看成“人”对“物 ”的一种欲罢不能的迷恋,这是原始社会图腾崇拜的现代变体,是现代社会各种病灶和 隐衷所引发的一场物恋悲剧。本来,马山完全可以不用铤而走险,而是选择另外的方式 找到自己的“枪”。但导演宁愿让他死于自己的枪口,也不愿意让他存活在失枪的认命 中。对“枪”亦即对“物”的悲剧性迷恋,成为导演关注人性和批判现实的切入点:在 一个金钱至上、物欲充盈的时代,一个人会选择何种方式满足自己的渴望或者弥补自己 的缺失?

其实,导演陆川的思考并非没有先例。在李安的影片《卧虎藏龙》里,玉蛟龙对青冥 剑的神往和迷恋,就是物恋悲剧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颇有意味的是,与玉蛟龙纵身云 海的浪漫结尾一样,马山从围观的人群中轻飘飘地走出来并纵声大笑的结尾,也是影片 《寻枪》力图克服物恋悲剧的一种诗意表达方式。在悲剧体验这一点上,中国导演始终 比不上欧洲电影的大师们来得彻底。

再看主人公对枪的“寻找”。正如“等待”一样,“寻找”也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许 多现代主义文本倾向于表达的经典命题。尽管“等待”和“寻找”都是及物动词,但无 论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还是索尔·贝娄的《雨王汉德森》,无论阿仑·雷 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还是维尔纳·赫尔措格的《菲茨卡拉多》,都在极力阻断 “等待”和“寻找”的及物性,使其成为不及物动词。当“等待”和“寻找”无法获得 宾语的时候,人类活动的悲剧感和荒诞感油然而生。

陆川的《寻枪》之所以值得在思想和文化层面上予以关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导演 通过大量动感强烈的镜头处理和感性跳切的剪辑方式,将“寻找”呈现为一个无法真正 实现的过程;尽管“枪”在影片最后出现,但已经是一把耗尽了三颗子弹因而失去杀人 功能的“枪”。“寻找”的不及物性使寻枪的过程镀上了浓重的悲剧感和荒诞色彩。在 这一点上,或许可以体现出陆川的欧洲电影或作者电影情结。

与阿仑·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和维尔纳·赫尔措格的《菲茨卡拉多》等经典 影片不同,陆川是一个MTV时代的电影作者,他和他的观众都已经不再能够容忍超长镜 头和现代主义的常规叙事,这样,与奥利弗·斯通和昆廷·塔伦蒂诺一样,他要在影像 风格上“寻找”自己的特征。值得欣慰的是,初出茅庐的陆川没有“玩弄”影像,他是 在控制影片整体情绪的前提下让摄影机真正地动起来,也让胶片在剪辑台上真正的四分 五裂。

首先,运动的摄影机与“寻找”的节奏同构。影片开始的时候,马山在边陲小镇上疯 狂而又漫无目的地寻枪,摄影机跟随马山狂奔,充满焦虑和无奈。这些动感强烈的镜头 几乎贯穿了整部影片,一种不安定感和不安全感支配着主人公的心理,也恰到好处地传 达到观众经验之中。如果说,阿仑·雷乃式的静止长镜头能够表现一种焦虑、无奈和空 虚,那么,《天生杀人狂》和《寻枪》式的运动短镜头,却也能够表现与《去年在马里 昂巴德》几乎相同的情绪和思想。不同的是,通过动感强烈的镜头,《寻枪》将导演心 爱的“人在旅途”的主题,置换成了一场生与死的角逐。

其次,感性跳切的剪辑方式也与“寻找”的经验联系在一起。既然设定了影片的主题 在于呈现“寻找”的过程而不是结果,那么,“寻找”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就是影片需 要重点把握的方面。导演也正是在剪辑台上发现了“寻找”的非理性特点甚至电影本身 的叙事个性的。影片中,感性跳切与“寻找”的非理性特点结合起来,颇有妙手偶得的 感觉。同样,在一些表意段落,导演还特意留出一些剪辑的“刀口”,让观众感觉到“ 生”,这种方式无疑也暗合了“寻找”本身的某些经验领域。

《寻枪》的主题在于呈现“寻找”的过程而不是结果,这是一种充满悲剧感和荒诞色 彩的现代主义式的“寻找”,相较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中国影片《一个死者对生者的 访问》而言,这更是一种电影式的“寻找”。我相信陆川明白:对于年轻一代的电影导 演来说,他们比他们的先行者更加需要用影像本身来说话。

最后看影片里的“人”。陆川认为,“人”是影片最大的关注;在这一点上,陆川是 明智的,他要在“物恋”的背后和“寻找”的过程中找到“人”,“人”才是真正的宾 语,才是最终的目的地。但显然,影片并没有为“人”设定一个自然生存的环境。影片 中,边陲小镇与其是一个居住的实体,不如说是一个“孤岛”的想像。小镇是古老的, 几乎与世隔绝;小镇中没有闲人,除了注定要与故事发生关系的人物。这是一个抽象的 环境,其社会特征和文化因素都被抽离,小镇成为“人”在其中得以表演的舞台。实际 上,汗牛充栋的现代主义电影文本,都要将“人”的生存环境处理成一个抽象的所在。

“人”在舞台上行动着,这是一种生存幻象。影片中,主人公马山从失枪那一刻起, 就开始感受到这种生存幻象。他不仅怀疑妻子和儿子拿了他的枪,而且怀疑参加婚礼的 人,更进一步,他怀疑小镇上所有的人。有意思的是,由于采取了类似侦探片的叙事手 法,在马山和观众眼中,所有人确实都像偷枪的嫌疑犯。为了充分表现主人公的这种生 存幻象,导演一方面去掉了剧本中属于主人公的那一套完整的旁白系统,另一方面,还 力图加大影片中幻想和梦境的成分。确实,如果控制不当,主人公的旁白系统极有可能 将主人公塑造成一个先知先觉者,或者一个能够渗透生存幻象的思想批判者,这样的结 果势必打破影片的整体风格;同样,主人公如果不在现实与幻境中呈“梦游症”状,影 片所设定的抽象环境以及影片最后的暧昧结局,也是很难得到支持的。

旁白系统的失去与主人公在现实和幻境中的游历,使主人公马山的扮演者姜文无法淋 漓尽致地施展表演才能,这或许是作为监制和主演的姜文与作为导演的陆川之间最根本 的分歧。在电影中,姜文是相信演员的表演力量的;但为了通过电影展示“人”的生存 幻象,陆川更愿意把演员当作工具。也就是说,为了与抽象的环境相适应,影片中的“ 人”更应该是一个抽象的人,不应该如姜文一样拥有更多的个性特征和个人魅力。当然 ,分歧的结果是双方各有妥协,完成的影片也就在陆川的深度思考和姜文的表演才华之 间摇移,两者难分伯仲。至少可以说,对于一部颇有作者电影追求的影片来说,姜文的 介入未必真的是双方的幸运。

除了主人公体验到物恋悲剧所引发的生存幻象以外,影片中的其他人物也都是生存幻 象的载体。作为存在意义上的“人”,他们都具有某种非理性的特征。宁静扮演的马山 恋人,倚靠在门边招呼马山,其仪态之妩媚,声音之飘忽,魅力之惑人,几乎可以理解 为马山的一场梦境;不久,在马山还没有丝毫理清自己的思路之时,恋人便已死在枪口 。恋人的出现,仿佛一个幻象。马山妻子也是如此,伍宇娟扮演的这位小学老师兼家庭 主妇,性格在泼辣和温柔间摇摆;面对丈夫的困境,她更多关注的不是“枪”而是“人 ”,这样,夫妻之间的关系宛若游丝,双方细微的心理变化和永远无法沟通的宿命,将 存在的悲剧感和荒诞感发挥无遗。

遗憾的是,在对偷枪者形象的塑造过程中,导演没有充分将其抽象化。寻枪途中,马 山屡次遭遇真正的偷枪者,影片都有很精彩的处理;但是,影片结尾,当偷枪者以为打 中了马山,再也无法杀掉自己真正的仇人之时,导演让偷枪者念出一大段台词,因为仇 人制造的假酒喝死了他的全家,他要偷枪报仇。对于影片叙事来说,偷枪者的动机昭然 若揭,悬念解开。然而,正如导演自己所期望的一样,这并非一部侦探片,揭开悬念并 非最终目的;在这里,隐晦的动机和悬念反而能够增加影片的多义性,使其对物恋悲剧 和生存幻象的关注更具深刻的意味。

以上的分析,都是将《寻枪》与现代主义电影的精神走向和文化蕴涵的探讨联系在一 起。或许,作为一部处女作,《寻枪》尚不能承载如此的精神与文化之重;然而,一部 以现代主义精神和文化为旨归,苦苦寻求人的本性和存在价值的中国民族电影,总是时 刻存留在我们的期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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