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谎言,小心美丽_语言表达论文

当心谎言,小心美丽_语言表达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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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湘语文”关于“语言华美就一定是好作文吗”的主题策划(《湖南教育》2012年6月中旬刊,下称“华美”)很有意义。

我以为,有关“语言华美”讨论的几篇文章,虽聚焦于考生一篇作文的评价和作文教学的得失,但实质上是对于语言与思维、言语内容与言语形式等关系的深入探寻,这对语文课程教学至关重要,因为,语文教学中的许多问题大都导源于此。

“华美”讨论所涉及的基本学理是:“语言、思想从来是一个生命整体,而非可以二分的组合构件”“华美语言与华美思想共生在一起”。

这样的命题很重要,却委实存在若干片面性。因为语言与思维(思想)并非“一回事”,它们之间既有相依、共生的一面,又有相隔、难以匹配的另一面。而且在我看来,正是由于两者的存在,而且还可以不断地相互转换,才使得“言语”能有生生不已、永无止境的创造,才存在着万花筒般变化无穷、绚丽无比的言语世界。而这,正是我们用以培养和提高学生言语能力为终极目标的语文课程教学必须紧握不放的关键。

朱光潜先生在《谈文学》的“文学与语言:内容、形式与表现”一节中,强调“语文与思想同时成就”,也具体指出“成就”乃是一个过程,即是“内容跟着形式,意念跟着语文,时常在变动,在伸展”的“生展的过程”。更重要的是,他还明白地指出,在这个生展的过程中,“思想是心理活动,它所借以活动的是事物形象和语文(即意象和概念),离开事物形象和语文,思想无所凭借,便无从进行。在为思想所凭借时,语文便夹在思想里,便是‘意’的一部分,是在内的,与‘意’的其余部分同时进行的。”(《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9月第一版,第311页)因此,我们不可以只看到和记住了“语文便夹在思想里”的“同时成就”部分,而忽略与“语文”同为思想凭借的“事物形象”,即“‘意’的其余部分”。

朱先生把“语言表达”机制分出了两种状况:一种状况是,思维凭借语文(语言文字,即概念)开展并形成思想(意)。这是由于语言与思维具有“相依”的一面,“以言尽意”指的就是这个部分;此时语文和思想是“同时成就(语文夹在思想里)”的,即所谓“共生”。这样的思维,一般被称为“语言思维”,但这远不是思维的全部。人的思维还有一部分属于“非语言思维”(比如人称“形象思维”),这就是朱先生所指的另一种状况:当思维还必须凭借“其余部分”(事物形象,即意象)生展的时候,此时的思维(的某一部分)与语言并不“相依”,存在着某些“隔”(差异)而一时难以匹配的状况;如果需要把这一“其余部分”也用语言表达出来,就得设法用语文描述事物形象,与前一种状况相结合,完整地把心中的“意”表达出来。也就是说,只有两种思维(语言思维、非语言思维)的同时参与和生展,两种表达才能成功结合,人的语言表达才可能成功,有效地实现语言交际。

其实,人的“非语言思维”不仅包括心理活动中的“事物形象”,还包括思想情感领域中的很大部分。对此,朱先生在《诗论》“情感思想和语言的连贯性”一节中也说得很明白:“我们把情感思想和语言的关系看成是全体和部分的关系,这一点特别着重。全体大于部分,所以情感思想与语言虽平行一致,而范围大小却不能完全叠合。凡语言都必须伴有情感或思想(我们说‘或’因为诗的语言和哲学科学的语言多有所侧重),但是情感思想之一部分有不伴着语言的可能。感官所接触的形色声嗅味触等感觉,可以成为种种意象,做思想的材料,而不尽有语言可定名或形容。情感中有许多细微的曲折起伏,虽可以隐约地察觉而不可直接使用语言描写。这些语言所不达的意象思致和情调永远无法可以全盘直接地说出来”(以上均见《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9月第一版,第79~80页)。

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呢?我们古人总结出的解决之法就是“立象”,即用比喻、象征一类方式“以象尽意”,再“以言尽象”(“文学的本质是隐喻”)。这样一来,如果说“以言尽意”(意一言)是直接表达,那么,用语言来设法描写事物形象,和“以言尽象、以象尽意”(意一象一言)就可说是间接表达了。这种间接表达,是表达遭遇到了“麻烦”(语言的痛苦),表达的速度和效度受阻,又何尝不是一种契机,因为这为说写者提供了广阔无比的创造空间(对听众和读者来说,也是创造性理解、审美的空间)。因此,语言思维与非语言思维的互补,大体上也就是直接表达与间接表达的相互沟通和相互生发,成为人类言语活动生生不已、言语世界绚丽多彩的动力。

一般地说,凡是用语言表达思维(思想)的“言语作品”,都是内容与形式相结合的“整体”,因此,“作文里没有孤立的语言问题,或辞采问题”(黄耀红语)的论断是成立的。但是,由于两者绝不是“一回事”,两者之间还存在相隔、难匹的另一面。正是由于结合的“艰难”,言者几经推敲,或可生成文质兼美的作品;或可利用创造性契机(比如经比喻、象征等手段而“陌生化”,具有“越轨的笔致”),生成不说套话、不拾人牙慧、不落窠臼的创新作品;或生成语言、思想调配不够妥帖,内容与形式不尽统一的作品。这后者应是最为常见的,中小学生的习作就最为典型(“虚华、虚胖”是一种,“精致化”倾向也是一种,“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的也是一种)。因此,文章不厌千回改(其实前两种作品也大都经过反复的推敲、修改,以调整语言与思想感情之关系),而语文教师就应该是学生修改自己作文的主要推动者和指导者。凡所推动和指导又必须有正确、全面的学理支撑,这学理就是语言与思维(思想)既相依又相隔,两者还可以在不同层面上相互转化,使得语言与思想能够建立起相对准确、妥帖、生动的“关系”,而不至于犯头痛医头的片面性毛病。

中学生作文出现“虚胖”“虚华”现象是比较普遍的,也是比较正常的。中学生的生活阅历相对“少”,生活体验相对“浅”,思想相对“幼稚”,但有着旺盛的表达欲望,表达时又有着使用“华美语言”的强烈冲动,往往搬用一些自认为很酷却又不甚理解的华美词语,以至于把文章写得“生涩”。我们是过来人,对此应该是记忆犹新的。在这样一个“尴尬”时期,教师的“长善救失”“因势利导”显得格外必要。

可惜的是,我们往往不是这样去“因势利导”,以至于难以“长善救失”。在理论上,部分不顾语言与思维相依又相隔的矛盾统一特性的学者,为了矫正阅读偏重思想内容的“泛人文倾向”,提倡以“言语形式”作为语文教学的内容,企求“吃什么补什么”,解决语文教学“种别人田”的问题,这样好心的结果,却是抱薪救火,借“应试”之风,烧出了许许多多“形式大于内容”的“虚胖”作文残次品。在实践上,不少阅读教学浮光掠影,片面地要求记住一些“优美”词句和写作模式,供作文时引用、拼凑和仿制。理论和实践上如此偏离学理,再经“应试功利”的引诱和放大,就背离了“言为心声”“修辞以诚”“言语立人”的“教育之本”。所以,我以为,眼下,我们务必时刻警惕的,乃是作文教学的“虚胖”之风及其后隐的浮华气息,慎言华美之高远要求。

原标题:警惕虚胖,慎言华美——读《语言华美就一定是好作文吗》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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