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反对三种教条主义——兼谈程恩富对张五常的批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条主义论文,三种论文,中国论文,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论文,批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上海财经大学经济系主任程恩富教授批评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院长张五常教授的10个问题，是关系到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成败与否的10个大问题。通过商榷、讨论，有利于在这些重大问题上分清是非曲直，求同存异，推动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尽快建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体制。
在这里，使我感兴趣的是在他们的分歧中涉及到的另一个重大理论问题，即用何种理论来指导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具体说，包括三个问题：一是如何看待马克思经济理论；二是如何看待当代西方经济理论；三是如何看待原苏东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经验”。
在张五常先生看来，“马克思的理论不是过时了，而是从未对过。中国要搞经济现代化，‘劳力价值定律’怎么能不被放弃呢？”“‘共产’的论点忽略了高斯定律：私有产权是真正的市场的先决条件”，因而必须用当代西方经济学（特别是私产理论）来指导中国的经济改革。张先生十分赞赏东欧捷克的改革经验，认为它“开门见山，摆明要放弃共产”，“只三年功夫就欣欣向荣”。
在程恩富先生看来，“后者应当对前人的一切思想重新审视，不迷信任何权威；既要超越马克思经济学，又要超越西方经济学，在超越中重创中国主流经济学。”
我很赞成程先生的观点。我国现阶段所要建立的市场经济体制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体制，这种现代市场经济体制既不同于资本主义自由竞争时期的古典市场经济体制，也不同于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与东欧等国家的市场经济体制也有根本的区别。因此，构建中国特色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在理论上必须反对三种教条主义：一是反对完全照抄照搬古典市场经济理论的教条主义；二是反对盲目照抄照搬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市场经济理论的教条主义；三是反对盲目套用原苏东一些国家改革模式与经验的教条主义。在既反对三种教条主义，又吸收其中有用东西的基础上，构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理论，以此作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指导理论。
一、反对完全照抄照搬古典市场经济理论的教条主义
从理论上说，市场经济是一个一般性的范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它经历了三个阶段，采取三种形态：原始市场经济、古典市场经济和现代市场经济。原始市场经济是建立在手工生产力基础上，以生产资料的个体私有制为特征的市场经济，它的典型形式是存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之前的市场经济；古典市场经济是建立在机器生产力基础上，以单个厂商占有生产资料为特征、政府采取自由放任政策的市场经济，它的典型形式是资本主义自由竞争时期的市场经济；现代市场经济，是建立在现代信息生产力基础上、以生产资料的集团化和国有化为特征、政府采取宏观调控的市场经济，它是存在于二战之后的市场经济。马克思的市场经济理论实际上是古典市场经济理论，它是以19世纪中叶资本主义自由竞争时期的古典市场经济为研究对象的。我国目前所要发展的是现代市场经济，建立的是现代市场经济体制。
现代市场经济与古典市场经济除具有一些共性之外，还具有不同的特点与运行规律。
⒈存在的物质基础不同。古典市场经济是建立在19世纪机器大工业基础上的，生产力的主要特征是机械化。现代市场经济是建立在现代信息化与高度自动化生产力基础上的，这种生产力比机器为主的生产力水平更高，它是继马克思所说的简单协作、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工业之后生产力发展的第四个阶段。在这种生产力条件下，生产社会化程度更高，不仅生产资料与生产主体社会化，而且生产的组织过程与管理过程都社会化，出现了系统化的社会生产组织机构与管理机构。
⒉生产资料的规模与具体形式不同。古典市场经济以生产资料分散在众多的生产者手里为特征，生产主体是为数众多的相互独立的中小企业。现代市场经济以生产资料的集团化与国有化为特征，具有代表性的不再是生产资料的某一资本家个人所有制，而是集团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等形式的社会化所有制，占主体地位的是股民为数众多的股份制经济。具有代表性的生产主体是由许多工厂组成的公司或总厂，继而出现的是集团公司、跨国公司等巨型生产经营组织。
⒊调节手段不同。古典市场经济是自由竞争市场经济，整个社会为“看不见的手”所支配，市场自发调节着社会生产与流通。现代市场经济是在政府干预下采取宏观间接调控的市场经济，计划调节与市场调节融为一体，共同调节着社会生产和流通。
⒋市场发育的程度不同。古典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市场是低级的市场，市场体系不完善，市场机制不健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市场是高级的市场，市场体系完善，机制健全。表现在：既具有完善的商品（服务）市场体系，又具有完善的生产要素市场体系，是二者的有机结合；各种规律的综合作用，各种调控政策、手段的综合运用，形成了健全的市场机制。
⒌劳动创造价值的具体形式不同。古典市场经济的主要特征是体力劳动创造价值，物质资料领域的劳动才是生产劳动，它实际上是以体力劳动为本位的经济形式。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由于新的科学技术与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劳动的涵义发生了变化，创造价值的劳动多样化，而且技术活动创造价值所占的比重愈来愈大。可以说，现代市场经济是以技术劳动为本位的经济形式。
此外，现代市场经济还具有流通手段信用化、产业体系完善与产业结构合理、比古典市场经济的文明程度更高、更加注意宏观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等特征。
正是由于现代市场经济与古典市场经济不同，因而要求我们不能完全照抄照搬马克思的关于古典市场经济的传统理论。要根据市场经济的发展变化，在继承马克思传统市场经济理论的基础上，研究现代市场经济的特征与规律，创立中国自己的现代市场经济理论，用于指导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
由于现代市场经济与古典市场经济又有共同之处，因而那种对马克思传统市场经济理论持否定态度的做法也是错误的。马克思的一部《资本论》就是一部关于古典市场经济的理论，其中有许多讲的是市场经济的一般理论、共同特征和规律。在建立中国现代市场经济体制中，要深入学习和研究马克思的市场经济理论，注意用市场经济的一般原理来指导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
二、反对盲目照抄照搬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市场经济理
论的教条主义
尽管我国正在发展现代市场经济和建立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也在发展现代市场经济与完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但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现代市场经济：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其主要区别在于：
从内在区别看，二者反映的关系不同。从本质上说，市场经济是一种经济关系，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反映不同性质的社会经济关系。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反映的是现代生产力条件下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仍然是一种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只是剥削的方式更加隐蔽罢了。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反映的是建立在现代生产力基础上的社会主义国家中人与人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劳动者平等互利的关系。尽管在现阶段这种“平等”关系实现的程度还很低，“互利”关系表现得还不充分，但毕竟同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中的剥削关系是根本不同的。
从外在区别看，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具有与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不同的外在特征。（1）从生产资料所有制方面看，尽管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都是以集团经济、国有经济为特征的，而且都采取现代公司制的组织形式，但由于社会主义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因此，社会主义国家的集团经济与国有经济是公有制性质的经济，资本主义在本质上是私有制经济。所以说，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是以私有制为基础的。（2）在宏观调控方面，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也实行计划与市场一体化的宏观调控，但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的宏观调控范围大，带有一定的强制性，并具有更加系统的调节手段、更加健全的调节机制，因而调节效果会更好。（3）在收入分配方面，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是按资分配与按劳动力价值分配同时并存，以按资分配为主。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是按劳、按资和按劳动力价值分配同时并存，虽然允许并鼓励按资、按劳动力价值分配的存在，但强调按劳分配为主，把坚持共同富裕作为基本特征。
由于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具有与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不同的内在特征与外在特征，其运行规律也就不同，因而构建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原则、内容、方法也自然不同。这就要求在建立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体制中，必须反对盲目照搬照抄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市场经济理论的教条主义。要在吸收和运用现代市场经济一般原理的基础上，从实际出发，探讨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特有规律，创立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理论，指导我国由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
三、反对照抄照搬原苏东国家改革“经验”和模式的教条主义
不可否认，我国在发展现代市场经济与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中，应该向所有国家学习。但是，不能盲目套用与全盘接受原苏东国家的理论与模式。这是因为，一方面这些国家的改革本身是不成功的，另一方面我国现阶段的市场经济具有自己的特征，在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中要反映“中国特色”。
⒈我国市场经济发展不平衡。从发展程度看，我国的市场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多层次、多水平并存。具体说，在我国的大中城市，80%以上的企业是现代企业，这些企业又是在国家宏观调控下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因而属于现代市场经济；在广大小城市与城郊农村、平原地区，生产力水平比较低，就其发展程度看处于古典市场经济阶段；在大部分山区农村，自然经济占相当的比重，处于自然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阶段，从发展水平看属于原始市场经济阶段。
⒉发展艰难曲折，具有非规范性。一般国家的现代市场经济都是在继承原始市场经济、古典市场经济优点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的，是一个未间断的自然发展过程，具有规范性。与此不同，我国的现代市场经济不是由原始市场经济、古典市场经济逐渐发展起来的，而是在国家政策的催化下由自然经济、计划经济转化来的。40多年几经曲折，国家时而让其发展，时而又禁止其发展，因此不是按照客观规律生长起来的，而是伴随着中断和间歇无规则地发展起来的，具有非规范性。这表现在市场构成的非规范性、竞争的非规范性、交换行为的非规范性等方面。
⒊经济体制改革单兵独进，使市场经济具有非市场经济的外部环境。建国后，我国建立了一整套高度集中的产品经济的政治体制、文化体制、教育体制、法律体制等外部环境。经过18年的改革使这种非市场经济的外部环境受到了一定冲击，有了变化。但由于我国的改革是从最能见效的经济体制改革开始的，并采取了单兵独进的办法，政治、文化、教育、法律等体制改革相对滞后，因而从整体上看，市场经济具有非市场经济的外部环境。
我国市场经济所具有的上述特征，要求我们在发展中国特色的现代市场经济与建立现代市场经济体制时，反对盲目引进其他国家的理论，套用其模式。要在吸收其他国家正确理论的基础上，探索并建立中国特色的现代市场经济理论，指导我国的改革实践。
总之，针对程恩富教授对张五常教授的批评所涉及到的问题，笔者提出“建立中国特色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必须反对三种教条主义”。这一命题的完整涵义包括以下两个方面：（1）无论是古典市场经济还是现代市场经济，无论是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还是资本主义现代市场经济，无论是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还是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市场经济，都有普遍规律和共性，具有一些相同的操作方法。因此，在建立中国特色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中，要认真学习马克思市场经济理论，深入探讨其他国家的理论与办法，吸收共有的、符合中国国情的东西。（2）由于中国现代市场经济的特殊性，不能只停留在引进与吸收上，更不能全盘运用当代西方经济理论、照抄照搬马克思市场经济理论、不顾中国国情套用国外模式。要在引进和吸收的基础上，创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市场经济理论，完善其体系，合理其框架结构，丰富其内容，以便指导我国的经济改革与建设。
* 本文引言均出自张五常教授的《卖桔者言》、《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中国的经济革命》和程恩富教授的《十问张五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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