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法投射与词汇语义特征的认知解读[#177;正]_形容词论文

词语[#177;积极]语义特征的句法投射及其认知解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句法论文,语义论文,词语论文,认知论文,特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世纪90年代以来,汉语研究开始采用语义特征分析方法来解释句法问题(参见陆俭明,1991)。“语义特征”这个概念是从语义学中引进的,原指某个词语在意义上所具有的特点,用以对语义类进行细分并凸显语义类之间的差异。句法学中的“语义特征”是基于句法分析,从具体的语义特征中概括出来的,目的在于对功能范畴类进行次范畴的分类,以解释句法问题。比如名词的[±述人]特征能有效解释某些句式变换的理据,而[±事件]特征能体现该次类与何种量词搭配;又如动词的[±自主]特征能有效区分某些句式的下位变体,而[±持续]特征与句子的体范畴有着某种关联;再如形容词的[±量度]特征决定该次类能否与数量短语搭配,而[±动态]特征决定该次类能否后附体标记和趋向词;等等。可见句法研究采用语义特征分析法,注重的是语义特征在结构层面的投射后果。

      笔者认为,“语义特征”是有层次性的。通常分析的“语义特征”是依附于某个功能类词语的,如上文提到的名词、动词、形容词的某些语义特征。值得关注的还有另一类“语义特征”,它是从一般词类的语义特征中概括出来的,是超越功能范畴类的。这一层次的“语义特征”很值得关注和探索,它们不仅是词汇层面的表征,而且投射到了句法层面,是句法、语义的“接口”,并直接影响语用义的表达。本文探讨的[±积极]就属于这种跨实词类的“语义特征”(其中符号“+”或“-”分别表示是否具有此类特征),在传统词汇学中称为“褒贬义”,属于词汇附加意义层面的感情色彩,名词、动词、形容词等都可能具有此类特征。此类语义特征在Leech的Semantics中被称为“感情意义”(affective meaning),指通过概念意义表现出来的说话人的感情或态度(参见伍谦光,1988:141)。本文借鉴认知语法理论,选择若干典型案例,尝试探讨[±积极]的语义特征在词类转化、结构解读、构式变异三个层面的投射表现,并从认知功能的角度对此进行合理的解释。

      一、词类转化:“形容词使动”的功能漂移

      1.1 在传统词类研究中,词的“兼类”是一个常见的现象。所谓兼类是指某些词处于两类或两类以上词类范畴的交集区域,处于非典型的边缘化状态。近些年来,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学界借鉴认知范畴观,对兼类现象重新审视并进行了解释。张伯江(1994)在讨论汉语词类活用的功能解释时,提出了词类“功能漂移”(functional shifting)这一概念。他认为典型的词类有其基本的意义和形式表现,如名词拥有空间性,前加名量词;动词拥有时间性,后加时体成分。凡是偏离基本用法的,都可以看作功能漂移,并给出了“临时活用→常见活用→兼类→同形词”的演化轨迹。

      本文集中考察的是双音复合形容词向动词漂移的现象,即动态形容词转指及物动词的使动用法。以《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的统计为准,凡词典中的义项排列先标注为形容词,另有标注为动词,并采用“使××”释义方式的,都作为考察对象。例如:

      【繁荣】①[形](经济或事业)蓬勃发展;昌盛

       ②[动]使繁荣

      【端正】②[形]正派;正确

       ③[动]使端正

      需要说明的是,词典作为实用的工具书,词类及其转类的标注未必绝对准确,但反映某种倾向是没有问题的。统计结果表明,能转指动词(使动用法)的双音形容词有82个(不包括方言词、古语词、口语词等)。常见实例如下:

      便利 纯洁 端正 繁荣 丰富 方便 巩固 缓和 纯洁

      活跃 激动 感动 健全 滋润 密切 明确 平整 规整

      强壮 完善 温暖 协调 严肃 严格 振奋 振作 壮大

      严明 充实 开阔 平定 稳定 确定 安定 坚定 鼓舞

      上述实例都是典型的动态形容词,动态性蕴含了时间因素,是这些形容词能转指动词的语义基础。它们转指动词后能直接带宾语,属于使动用法。

      1.2 对于此类形容词转指动词的现象,可以从认知动因来加以解释。Talmy(2000)提出了“事件框架”(event frame)这一概念,列出了五类常见的事件认知框,即路径(path)、因果链(causal chain)、循环(cycle)、参与者互动(participant interaction)及相互关系(interrelationship)。他还指出:构成事件框架的是概念上可以相互激活的一组成分和关系,这种可激活的关系取决于“关联性原则”(principle of relevance)。本文阐述的形容词转指动词(使动用法)的现象,其认知机制与一种基于常理的“以果推因”的语用推理方式有关,即在一个“事件框架”的“因果链”中,从“已然状态”(结果)转喻“导致该状态产生的过程”(原因)。沈家煊(2005)将这种语用推理称为“回溯推理”(abduction),并以能性述补结构“V不C”的形式来加以诠释。比如“学(而)不成”在近代汉语中表已然结果,“学”是行为,“不成”是行为的结果,这是两个具有因果关系的相关概念;在现代汉语中整合为能性述补结构“学不成”,表“不可能”,是用事实上“结果没有实现”来转喻“结果不可能实现”。

      事实表明“以果推因”的认知优势在自然语言的语义建构中具有普遍性,因为从已然确定的“结果”出发推导其原因,具有心理现实性。本文讨论的动态形容词转指为及物动词,也是一个典型案例。比如“气氛很活跃”中“活跃”是一种结果状态,从这种结果来反推“使活跃”的过程(原因),就有了“活跃了气氛”的表述;又如“态度很端正”中“端正”是一种结果状态,从这种结果来反推“使端正”的过程(原因),就有了“端正了态度”的表述;而“活跃”“端正”带上了宾语,凸显了及物性,也就在形式上成了及物动词。动态形容词能否转指为及物动词,取决于“状态(结果)”和“过程(原因)”之间是否具有一种“显著性”(prominence)的关联,这是转喻的认知基础(参见吴为善,2012)。

      1.3 笔者感兴趣的是双音形容词能否转指动词,对[±积极]的语义特征很敏感。在我们统计的双音形容词使动用法的实例中,除了极少数中性义的词语(如“分散、卷曲、粉碎、模糊”)之外,表积极义的有65个,占总数的81%(见上文所举常见实例)。表消极义的只有10个,如“涣散、困惑、麻痹、迷惑、勉强、疏远、冤枉、滞缓、冷淡、孤立”,占总数的14%。这还只是词典标注条目的静态统计结果,如果引进动态的使用频率的参数,两者的比例将更加悬殊。这充分表明表积极义的动态形容词更容易产生使动用法。

      其实进一步考察可以发现,这种倾向还表现在一些更深层次的句法功能上。一方面,上述表消极义的形容词转指动词,虽然词典释义也是“使××”,实际上及物性很弱。其中“涣散、困惑、滞缓”等在实际使用中极少带宾语,相当于一个不及物动词。“疏远、冷淡”虽然在形式上能带宾语,但使动性不强。如“疏远了朋友”是“对朋友疏远”,而不是“使朋友疏远”;“冷淡了客人”是“对客人冷淡”,而不是“使客人冷淡”。可见这些宾语的受动性很弱,也证明这些转指动词的及物性很弱,这与表积极义形容词的使动用法有很大差别。另一方面,上文所举表积极义的形容词有使动用法,而从反义类聚关系分析,相对的表消极义的词语根本就没有使动用法。如“市场很繁荣”可以说“繁荣了市场”;而“市场很萧条”却不会说“萧条了市场”。又如“业余生活很丰富”可以说“丰富了业余生活”;而“业余生活很枯燥”却不会说“枯燥了业余生活”。上述两方面现象说明表积极义的形容词及物性极强,而表消极义的形容词不具有及物性或及物性很弱。

      其实形容词的使动用法在古代汉语中就很普遍,被归入“词类活用”,意思是说它们还只是活用,并没有跨功能类实现“非范畴化”(参见刘正光,2006:61)。笔者发现在一些古汉语论著中列举的此类用例同样表现出这个倾向,表积极义的形容词占优势,而且往往对举。例如:

      (1)

其閈閎,

其墙垣。(《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2)是以圣人苟可以

国,不法其故;苟可以

民,不循其礼。(同上)

      (3)圣人

其天君,

其天官……以全其天功。(《荀子·天论》)

      表消极义的形容词用例不是没有,但是往往表达的语用含义却是积极的。例如:

      (4)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

(之)。(《荀子·天论》)

      (5)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其心志,

其筋骨……(《孟子》)

      (6)诸侯恐惧,会盟而谋

秦。(贾谊《过秦论》)例(4)的“贫”表示消极义,但命题却被否定了;例(5)“苦”“劳”表示消极义,但目的却在于经受磨练而造就圣人;例(6)“弱”表示消极义,但削弱秦国却代表了当时诸侯的积极愿望。

      1.4 综上所述,此类现象可以归结为人们的规约性心理“期望值”:美好的结果状态是人们所期待的,为此而采取的行为是人们愿意付诸实施的,因此表积极义的形容词更容易产生使动用法,向及物动词漂移;而相反的结果状态显然是人们所不期待的,人们不愿意为此付诸行动,因此表消极义的形容词不容易产生使动用法。这种认知动因转化为语用驱动,投射到句法层面,形成了本文所述的不对称现象,可见词义蕴含的[±积极]的语义特征不仅属于词汇层面,在句法功能上也有所反映。

      二、结构解读:“有+NP”的语义倾向

      2.1 现代汉语中“有+N”结构的使用频率很高,笔者曾对此进行了较为详尽的考察,发现在所收集的500多个比较固定的“有+N”实例中,N表示积极义或者整个结构表积极义的占总数的70%,语义倾向比较显著(参见吴为善,2012)。其实对于此类现象,学界早有关注,如邹韶华(1988)、贺阳(1994)、李宇明(1994)、沈家煊(1996)、石毓智(2001)等学者都指出了这种倾向,并进行了一定的解释,本文不再赘述。

      究其原委,上述语义倾向显然与“有”的原型义有关。《说文解字·有部》对“有”的解释是:“不宜有也。春秋传曰:‘日有食之。’从月,又声。”章炳麟批判了许慎的训解,认为他的解释“说《春秋》虽可尔,说字则不可通”。事实上,古典文献中对此也早有存疑,并对“有”的诠释加以纠正。如《广雅·释诂》解释:“有,取也。”清王筠《说文释例》说:“‘有’字从又从肉会意。”近代研究古文字的学者依据毛公鼎、令鼎诸古字形,断定“有”字系从又持肉之象(参见陆宗达,1981:221)。也就是说,根据古汉字字形分析,“有”是个会意字,表示“手”提着“肉”,表示“拥有”。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用“手提着肉”来转喻“拥有”呢?很显然,在上古时期,由于生产力低下,生活质量也不高,能吃到肉是一件不易之事。《孟子·梁惠王上》曾描绘了以王道治国的美好情景: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可见,当时只有辈分高的老人才能“衣帛食肉”,“肉”是当时人们公认的“值得拥有的好东西”。因此,“有”的原型义应该是“拥有(美好的物品)”。

      直到现代汉语,“有”字的语义倾向还延续了这种原型义的特征,通常表示“好”“多”的积极义。赣方言中至今仍有这样的说法,如“听说那家人家好有诶”,“有”指的是家境富裕,表达的是富足之意(参见章丽燕,2011)。刘丹青(2010)也指出,汉语“有”本性里潜存表多、表好的倾向,自古而然,从而形成特有的语义倾向和信息结构,与英语have之类较为中性的领有动词不同。在领有句中“有+宾语”结构本身倾向于表多、表好,因此只有倾向多和好的定语才能与整个动宾结构达到语义和谐,从而整合成一个尾焦点。笔者认为刘丹青的观察和结论是符合语言事实的。

      2.2 然而笔者想指出的是“有”的语义以及对“有+N”结构的解读。《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有”的释义多达10个义项,除了一些标记性专门用法之外,“有”的词汇意义集中在两个义项:一个表示“拥有”,另一个表示“存在”。从语源来看,“拥有”是本义,“存在”是引申义。从两者的语义关系来说,凡拥有的东西总是存在的,但存在的东西却未必是值得拥有的;显然存在义属于客观范畴,而拥有义属于主观范畴,是否值得拥有取决于人们认知上的价值评判。从动词次范畴来分析,不论“有”表拥有还是表存在,都不表具体的行为动作,概念意义比较空灵,属于关系动词一类,主要用来表示前后两个名词的关系。上述“有”字的两种语义在句法上的投射形成了两种不同的句式,即“领有句”和“存现句”。那么判定这两种句式的依据究竟是什么?按照传统语法的分析,这取决于“有”字句主语名词的“生命度”。例如:

      a.

有很多漂亮的小楼。(表拥有:领有句)

      b.

有很多漂亮的小楼。(表存在:存现句)上述a句中“村民们”指人,生命度极高,“有”表拥有,即“村民们”和“小楼”是主体和领有物的领属关系;b句中“村子里”带方位词“里”,处所义凸显,“有”表存在,即“村民们”和“小楼”是处所和存在物的存现关系。也就是说主语名词的语义特征对“有”的语义以及整个句式具有句法语义的强制性,a句是以述人主体为标记的“有”字领有句,b句是以处所话题为标记的“有”字存现句。

      但是实际语料表明:当主语名词指处所时,能强制性赋予“有”表存在;而当主语名词指人时,“有”未必表示拥有。例如:

      a.老王

。(表拥有)

      b.老王

。(表存在)

      上例的主语“老王”明确指人,但是我们对“有”字语义的理解不一样。a句的“钱”是人们所期待拥有的东西(表积极义),我们倾向于理解为“拥有”,即“老王拥有钱财”;b句的“病”不是人们所期待出现的现象(表消极义),我们倾向于理解为“存在”,即“老王生理上存在毛病”。可见,当“有”字句的主语名词不是处所词因而无法强制性赋予“有”表存在时,人们在理解该结构时,倾向于将表积极义的宾语名词与“拥有”匹配,将表消极义的宾语名词与“存在”匹配。

      2.3 上述倾向在“有”字句解读时具有普遍效应。如果说例(8)之类的“有”字句具有原型效应的话,那么实际语料中还存在一些非典型的“有”字句,可以概括为如下几个特征:第一,主语名词不是处所词,无法强制性赋予“有”表存在;第二,宾语名词不是物质名词,而是抽象名词;第三,“有+N”结构是非扩展形式,N前没有修饰语。例如(为了阐述便利,笔者将语料都进行了简化):

      

      上述例(7)的主语都是指人的名词,生命度极高;例(8)的主语都是指单位的名词,有一定的生命度;例(9)的主语都是指事物的名词,没有生命度。这三组实例中的宾语都是抽象名词。

      由于主语都不是处所词,无法强制性赋予“有”表存在,但也未必就表拥有。上述左列句子的宾语名词表积极义,我们倾向于将“有”解读为“拥有”;右列句子的宾语名词表消极义,我们倾向于将“有”解读为“存在”。如果上述解读符合我们的语感,那么可以这样解释:在此类“有”字句中“有”表拥有还是表存在,认知机制上的“默认值”取决于宾语名词的语义倾向,当名词具有[+积极]的语义特征时激活“拥有”,当名词具有[-积极]的语义特征时激活“存在”。这是词义蕴含的[±积极]的语义特征对“有”字语义的制约,并进而导致我们对“有+NP”结构产生了两种不同的解读。

      2.4 问题是这种纯语义驱动的“有”字结构解读,在句法上有什么意义呢?从“概念整合”(conceptual blending,参见Fauconnier,1994)的角度来分析,上述三组实例的“有+N”结构中的宾语名词都是抽象名词,但左列形式(宾语名词表积极义)与右列形式(宾语名词表消极义)的整合度不一样,其中左列形式的整合度高于右列形式。这种整合度差异的句法表现是左列形式的“有+N”结构的整体功能已经发生变化,相当于一个形容词,明显的标记是前边可以加程度副词(以“很”为例)。例如:

      很有魅力 很有教养 很有气度

      很有实力 很有信誉 很有运气

      很有价值很有意思很有潜力再进一步考察发现,此类“有+N”结构已经成为固定搭配,熟语性很强,《现代汉语八百词》(P630)注明此类组合“不用程度副词,也能有程度深的意思”。这说明此类结构自身已蕴含了程度义,解正明(2007)认为此类结构的构式义表示“非常量”,笔者非常赞同,这是概念高度整合的后果。事实上,此类“有+N”已经凝固成一个习语性“构式”,产生了构式的“强制”效应(coercion),即使是中性义名词进入该构式同样表示程度高的积极义。例如:

      有气氛(气氛很好) 有理由(理由充分) 有证据(证据确凿)

      有价值(价值极大) 有内容(内容充实) 有特点(特点显著)

      有作用(作用很大) 有学历(学历很高) 有结果(达到了预期目标)

      而右列形式的“有+N”结构却尚未发生同样的变化,整体功能还是一个述宾结构,前边不能加程度副词“很”。例如:

      *很有毛病 *很有陋习 *很有私心

      *很有隐患 *很有猫腻 *很有灾难

      *很有缺陷 *很有阴谋 *很有风险

      理由很简单,当“有”被解读为“存在”时,整个结构是不可能具有程度属性的。

      那么为什么同样是“有+N”,整合度却会有差异呢?笔者认为这还是与“有”的原型义有关。“有”的本义表示“拥有(美好的物品)”,表积极义的名词强化了这种本义,两者组合有一种天然的和谐度,这是高度整合的语义基础;而表消极义的抽象名词,按照普遍的认知机制,只能激活“有”表“存在”,可融合度相对就较低。这说明,表积极义的“有+N”结构更容易趋向熟语化,与表消极义的“有+N”结构相比,无论实际用例还是使用频率都占有绝对优势。这同样可以用人们的规约性心理“期望值”来加以解释:美好的事物或属性总是人们所期待“拥有”的,而相反的事物或属性也许会“存在”,却是人们认为不值得拥有的。从中可见,词义蕴含的[±积极]的语义特征会投射到结构语义,制约我们对句式的解读。

      三、构式变异:“看你A的”的语用分化

      3.1 当前学界流行的构式语法理论包括了很多流派,Goldberg(1995,2006)的认知构式语法(Cognitive Construction Grammar)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也是国内引进较早、讨论较多的一种语法研究理念。与传统的汉语句式研究相比,构式语法理论较注重探究如下两个问题:其一是“构式义”(constructional meaning)的提炼,即在句法框架(Frame)的基础上,基于“完形”认知机制,准确地把握整体大于部分的构式义,这不仅是语义层面的概括,更是语用层面的概括;其二是强调说话人对情境(scene)的“识解”(construal),也就是特定构式对于特定语境的适切度,解释人们在什么样的语境条件下会说这样的话。本文以现代汉语口语中常见的习语性构式“看你A的”作为个案,探讨[±积极]的语义特征在语用义表达方面的分化作用。

      “看你A的”这个表达式在北方口语中使用频率较高。例如:

      a.看你累的! 看你忙的! 看你们伤心的!

      b.瞧你乐的! 瞧你美的! 瞧你们得意的!

      该构式有几个明显的特征:第一,其中的“你”指交际对方,也可以是复数人称;“看”也可以是“瞧”,两者除了语体差异外没有区别;第二,“看你”的语义已经虚化,相当于一个话语标记,与“的”呼应突显语气;第三,能进入该构式的A以单音词为主,也有部分双音词,有的表示消极义(如a组),有的表示积极义(如b组);第四,该构式的使用通常是现场交际,一般有后续句,表明说话人的评述和态度,也可以在一定的语境中单独成句。分析语料发现,该构式的话语功能很广泛,可以实施多种言语行为,而且语气有轻有重,表达力很丰富。但仔细分析起来万变不离其宗,其构式义可以概括为:对方超预期的状态所引发的说话人的否定取向。其中的核心要点是对方的已然状态偏离了说话人的心目中的“度”,由此引发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和情绪,并呈现出两极分化。

      3.2 由于形容词表示的是某种性状,积极义和消极义的语义聚合特别敏感,因此对“看你A的”构式的语用义影响很大,而且形成了一定的倾向性。下面分别加以分析。

      3.2.1 如果该构式中的形容词是表消极义的,说话人表述的语用义就体现出对对方的慰藉、爱怜、关心等态度,语用义倾向于“正值”。例如:

      (10)“哎呀”,

春玲安慰他,“这又不是上前方,你就放宽心吧。”(冯德英《迎春花》)

      (11)

!也没什么,李主任今天给我号了脉,又检查了一下身体,没事的。(张欣《梧桐梧桐》)

      (12)政委心疼地说:“哎,

多注意点身体嘛!”(雪克《战斗的青春》)

      (13)她忙说:“

,先坐下来,喘口气,慢慢再谈。”(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14)刘满仓回头捏了一下郎小玉的鼻子,小声说:“

,快去睡吧,有我呢。”(雪克《战斗的青春》)

      (15)他轻松地笑道:“

,彭科长,你放心回去探亲,好好陪陪你媳妇儿。”(电影《冬至》)

      上述例中的“急、吓、瘦、累、困、紧张”都是表示消极义的形容词。具体分析其语用义,例(10)、例(11)突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慰藉,例(12)、例(13)突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爱怜,例(14)、例(15)突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关心。概括而言,“看你A的”表示说话人觉得对方的状态偏离了自己的心理标准,从而引发了否定性的态度和情绪,如例(10)“看你急的”意为对方不该这么着急,余例可类推解读。基于这样的判定,说话人由此生发出慰藉、爱怜、关心等情绪,后续句表明整个表述的语用义是正向取值的。也就是说,A表示的语义是“消极”的,而说话人所生发出的心态是“积极”的。

      3.2.2 如果该构式中的形容词是表积极义的,说话人表述的语用义就体现出对对方的质疑、不满、斥责等态度,语用义倾向于“负值”。例如:

      (16)小如停下手里的毛衣针,温柔地露出白牙,说:“

。我才不信你能认出他来!凭什么呢?(1995年《人民日报》)

      (17)村里人都说:“

!这事可没哪么顺当。”(李佩甫《羊的门》)

      (18)贵他娘嘲笑他说:“嘿!

要飞上天去呢。”(梁斌《红旗谱》)

      (19)老孙头冷冷地说:“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可不要高兴得太早哦!”《30年代小说精选》)

      (20)老张教训道:“有几个臭钱,

也不怕外人听了笑话。”(徐坤《热狗》)

      (21)她连忙止住了他们,低沉地说:“

别拍巴掌,给左邻右舍听到,又要惹祸了,听到没有!”(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上述例中的“能、美、乐、神气、烧、得意”都是表示积极义的形容词,具体分析其语用义,例(16)、例(17)突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质疑,例(18)、例(19)突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不满,例(20)、例(21)突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斥责。概括而言,“看你A的”表示说话人觉得对方的状态偏离了自己的心理标准,从而引发了否定性的态度和情绪,如例(29)“看你能的”意为对方不该这么自以为是,余例可类推解读。基于这样的判定,说话人由此生发出质疑、不满、斥责等情绪,后续句表明整个表述的语用义是负向取值的。也就是说,A表示的语义是“积极”的,而说话人所生发出的心态是“消极”的。

      3.3 综上所述,“看你A的”的构式义具有同质性,即对方超预期的状态所引发的说话人的否定取向。然而基于A的语义倾向,语用义却发生了分化:如果形容词是表消极义的,说话人表述的语用义倾向于“正值”;如果形容词是表积极义的,说话人表述的语用义倾向于“负值”。两者形成了一种反向共变关系(S指话语,+为正值,-为负值):

      A的语义倾向 S的语用义倾向

      -

       +

      +

       -

      对此现象,笔者的解释是在日常生活中,对于他人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我们通常心目中都有一个“度”,作为“常态”和“非常态”的判定依据。一旦对方的状态偏离了这个“度”,就是“过度”,对说话人来说就属于“非常态”,就会“有感而发”产生发话诱因。对于“非常态”的不同倾向,人们会产生不同的心理反应:如果是过度的消极状态,人们会油然而生悲悯之心,生发出慰藉、爱怜、关心等情绪,表现出对“受损者”的同情;如果是过度的积极状态,人们容易激发不以为然的情绪,生发出质疑、不满、斥责等情绪,对对方过度优越的自我感觉采取否定的态度。这也许是一种“人之常情”,却会在会话中折射出来,由此导致上述现象的产生。

      综上所述,本文借鉴认知语法理论,选择了词类转化、结构解读、构式变异三个相关案例,讨论了实词类[±积极]的语义特征在句法、语义及语用三个层面的反映,并从认知功能的角度对此进行合理的解释。其实这种基于认知的、由功能驱动而导致的词语语义倾向在句法、语义乃至语用层面的投射,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名词、动词、形容词等词类都有充分的表现。

      比如“来”与通指类名组合有两种语序,如可以说“客人来了”,也可以说“来客人了”,两者的区别是“客人”在前是定指的,在后是不定指的。其实这后一种格式是有限制的,我们可以说“鬼子来了”“狼来了”,却不说“来鬼子了”“来狼了”。笔者推测这也许与名词的语义倾向有关,“鬼子”“狼”之类是我们不希望遇到的,因此此类名词不期而遇的后置无定格式就不可取。又比如作格动词句(主体成分可以后置于不及物动词)能体现“丧失义”,如“沉了船”“翻了车”“丢了钱包”“死了父亲”等等,能进入该构式的动词的语义倾向大都是表示消极义的,这无疑跟整个构式的话语功能是一种语义上的匹配。再比如形容词处在状位,可以看作是两个述谓结构的整合,其中状位成分是降格的次谓语,如“成功地发射了导弹”“光荣地加入了组织”“认真地准备考试”“敏捷地回答问题”等等。其中能处在状位的形容词大多是表积极义的,表消极义的(如“失败、可耻、马虎、迟钝”)一般不会进入这个句法位置。

      诸如此类的现象,都可以从认知功能的角度得到解释。就认知动因来分析,此类现象可以归结为人们基于生活经验而形成的社会规约性,也就是人们的心理“期望值”:表积极义的事物是人们所期望拥有的,表积极义的行为是人们愿意付诸行动的,表积极义的性状是人们喜欢看到的。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积极]的语义特征与人们的心理预期之间并不能简单地画等号,[+积极]的语义特征通常符合人们的心理预期,但反过来人们的心理预期未必就一定与[+积极]的语义特征相关。因为心理预期的价值评判归根结底取决于说话人对“情境”的“识解”,未必一定是“积极”的。但总而言之,词语[±积极]的语义特征不仅仅是词义层面的表征,还会在句法、语义乃至语用层面有所“投射”,而这正是值得我们去进一步探索的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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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法投射与词汇语义特征的认知解读[#177;正]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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