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目的理性”的确定及其意义_小逻辑论文

黑格尔“目的理性”的确定及其意义_小逻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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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社会的合乎理性的一切活动中,理性是作为寻求手段和目的的关联并求得二者的统一与和解而出现的。即使是古希腊哲学中理性的逻各斯,最初也是作为一种语言,一种人与人、人与神、人与自己交往的媒介、工具、符号,而具有了工具的意义。它的最本质的特点就是中介性、间接性。西方理性的发达意味着工具的发达,造成了精致的手段、工具技术。但在前黑格尔哲学中,工具一般只被理解视之为目的之手段,而随着目的的完成就失去了意义。工具与目的呈现为外在的关系,即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工具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因而工具理性对目的的理解也只能停留于主观、有限和外在的理解和把握之水平上。但是,黑格尔却从工具的间接性中发现了工具的直接性,认为工具的间接性,即作为目的实现的自身的中介、手段只是表面现象,要从这种表层回到工具的直接性,看出工具比它所达到的目的更高贵,具有无限的意义,自身就成了直接的目的,因为它成就了人类文化、人类文明。人类利用工具满足自身需要,也表现了人的自由创造的能动性。工具理性就其直接目的而言有其违背人性的一面,但就工具理性本身为人的自由的体现看,就是更高的目的理性。它就是人的目的背后的目的,关涉到人的价值、人的自由本质。西方近代哲学尤其是自然科学的高度发展凸现了工具对人性的剥夺压抑的一面,但是,对于工具理性的批判并不能完全否定工具理性。否定工具理性的前提必然是将工具理性与目的理性对立起来,使其相互外在,这就否定了目的理性。没有工具的目的不是目的。批判工具理性只是为了使理性的逻各斯不致片面化、极端化而导致对努斯的忘却和排斥,注重工具理性与目的理性的对立统一,实现两者相互转化。其实,理性发展的最高和最终的目标是对人的无限自由的实现和追求,这就是目的理性最核心的内容。但是目的理性对自身最高目的的追求,实现活动并非空洞的幻想,而是“有机巧的,同时也是有威力的(dieMacht)。”(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4页。)“无限目的的实现这一看法的好处只在于去掉一种错觉:即人们总以为目的好像老没有实现似的。善,绝对的善,永恒地在世界上完成其自身,其结果是,善或至善用不着等待我们去实现它,它就已经自在并自为地在世界上实现其自身了。我们总是生活在这种错觉中,但这错觉同时也是一种推进力量,而我们对这世界的兴趣即建筑在这种力量上面。”(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6~397页。)这种错觉正是理性的一种“狡狯”,即正是在实现人的卑微有限目的的工具中,在普通日常生活的进展中,促成了人类无限目的的实现,而当事人却并不意识到这一点。

历史的回顾

在西方哲学发展中,历来都贯穿着一种工具主义的传统。在古希腊哲学中,赫拉克利特提出逻各斯,就是为了给变动不居的世界以一定的尺度和规律、逻辑,以便通过这不变来把握那“火”的变化不定;阿那克萨哥拉提出努斯,则是以心灵作为世界万物运动的推动者、目的。在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和阿那克萨哥拉的努斯中,目的和工具、手段还是外在性地结合在一起的。对于目的与工具的相互关系的理解和把握,在外在目的论与内在目的论那里是截然不同的。外在目的论把一个自然物看作是另一个自然物的目的(这和说一个自然物当作另一个自然物的工具没有根本性区别),这种相对的目的性永远也追溯不到一个终极目的,最后只有把神作为终极目的。这样,事物与事物之间并没有内在的目的性,只有适应性,只是互为工具,甚至于事物相对于自身的目的也成了手段和工具,而最终丧失自身的目的性,因而目的与工具相互异在对立。内在目的论把自然物看作以自身为目的,在事物自身的必然性中存在着目的性,具有内在目的性的事物,其内部各部分只有与整体相关联才能存在并且只有依赖相互作用才能维护并产生自身。它通过自身的内化作用将外在的物质转化为建造和维持整体存在所需要的东西,通过自身的外化作用能够将另一个东西作为自身的内在的自然目的产生出来。在内在目的论中,目的与工具是内在的,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从苏格拉底经过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完成的内在目的论,则使目的与工具具有了内在同一的有机关联。但在其后的发展中,目的与手段那种原始的和谐与统一不断被打破、分离乃至被淡漠、遗忘,导致了两种相互对立的极端倾向。一种是凸现工具、手段的作用和功能,将逻各斯极端片面化,这便是那种狭隘的逻各斯主义、细密繁琐的经院哲学。证明的工具就是一切,舍本逐末。另一种是忽视甚至抛弃工具、手段的作用和功能,将努斯极端神秘化,这样,努斯就成了没有规范、没有形式的神秘冲动。这种神秘主义在中世纪神学中曾被发挥至极点,在现当代则在非理性主义的价值学说中得到了片面发展。

在黑格尔之前,培根、霍布斯、斯宾诺莎、莱布尼茨及法国唯物论强调运用工具、手段实现一定的目的,主要是同人类生活和活动有关。他们从认识自然、掌握科学知识的角度,来讨论和把握目的和工具的关系。在黑格尔看来,只有康德“提出了相对的或外在的与内在的目的性之区分,”这是他的伟大功绩之一。康德在内在的合目的性中“开启了生命的概念、理念,从而积极地把哲学提高到形而上学的反思规定和相对世界之上。”(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26页。)当康德把目的性原则归于反思判断力时,他就把这个“造成是一个在理性的普遍和直观的个别之间进行连续的中项。”(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28页。)康德又进一步把那个反思的判断力与规定的判断力区别开来。规定的判断力仅仅把特殊蕴含在普遍之下,这种进行蕴含的普遍,仅是一个抽象的东西,它只有在特殊中,在他物中,才变成具体的东西。而黑格尔认为,“目的则是具体的普遍,它在本身中就具有特殊性和外在性的环节,因此是能动的,并且是自己排斥自己的冲动”(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28页。),外在(有限)目的连同其一切手段都只不过是内在目的(即真正的目的性)的特殊性环节,没有这一环节,内在目的无法实现其普遍性,然而看不到内在目的性,就会限于狭隘的工具主义,正如黑格尔强调指出的,“一说到目的,一般人心目中总以为只是指外在的合目的性而言。依这种看法,事物不具有自身的使命,只是被使用或被利用来作为工具,或实现一个在自身以外的目的。这就是一般的实用的观点。”(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0页。)这种寻求目的的方式,因其仅以事物作为达到目的的工具的看法,永远都只能以有限事物为对象,“不能使我们超出有限界,而且容易陷于贫乏琐碎的反思。”对目的与工具的外在的、有限的、主观的把握和运用,无法深入到事物的概念之本性,无法获得真理的认识,“外在的目的性直接站在理念的门前,但仅站在门前或门外总是不够的。”(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1页。)

对于内在目的性原则的缺乏和短见,不能将目的范畴提高到目的理性的高度加以认识与把握,这既是前黑格尔哲学中关于理性概念的致命缺陷,也是后黑格尔哲学现当代西方哲学思潮中工具主义与价值哲学的先天不足。它是造成在理性概念内部代表客观制约性的逻各斯与代表主观能动性的努斯这两种倾向或冲动对立、失衡、外在化的根本原因。缺少了目的理性这一环节,理性本身必将跌落为单纯的工具理性即知性,从而遇到自身不可解的矛盾冲突,陷入“欧洲科学的危机”(胡塞尔语)。黑格尔的一个伟大发现就在于对目的理性的深刻揭示和运用,他真正实现了目的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矛盾的自我和解。致力于黑格尔“目的理性”的研究和凸现,并沿着这一思路追寻下去,我们就能领悟到黑格尔理性概念最核心部分,即作为客观制约性的逻各斯与作为主观能动性的努斯的对立统一所构成的目的理性,进而对黑格尔整个哲学会有更深刻的领会〔武汉大学哲学系邓晓芒教授为重新启动对黑格尔理性观的研究,对黑格尔的“目的理性”(die Zweck maβ ige Vernunft)首先加以明确界定,他说:“对‘工具理性’(知性)的超越只是为了建立‘目的理性’。”(邓晓芒:《思辨的张力——黑格尔辩证法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64页)目的理性的提出,凸现出理性主义发展在黑格尔理性观里所发生的革命和飞跃〕。

“目的理性”的确定

黑格尔的“目的理性”在他的整个思想体系中居于核心地位,从这种意义上我们称他的理论是彻底的目的论的体系。黑格尔把整个世界的发展都归结为理性以自身为目的的自我运动、变化和发展,理性的本质就是自由,它通过自我认识、自我显现不断地否定自身、外化自己,复又回归于自身,而不断地实现着自己的目的,追求自由。所以,在他看来,世界的发展不是别的只是它以自身为目的,将自己潜在的内容实现出来的进展,它通过自然、人类社会不断昭示自身的绝对理性,并最终将存在于客观事物中的客观理性与存在于人类思想里的自觉理性统一于绝对目的之中。对于世界存在和发展的如是理解和把握,就是把它理解为概念,或者说把它归结为概念的运动并以概念运动的方式自我把握。黑格尔在逻辑学中用否定之否定的圆圈运动来明确地表达目的理性的概念运动的逻辑模式,起点就是终点,终点就是起点,起点潜在地包含着自身的目的,通过自否定实现、显现自身的目的而达到终点。用他在《精神现象学》中的话来说就是,目的性构成了整个运动的主体,目的贯穿于运动的始终,它被坚持下来,被损耗、改变的是手段,是目的的存在方式。他说:“目的是直接的、静止的、不动的东西自身却能引起运动,所以它是主体。”(注: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3页。)在黑格尔整个思想体系中关于绝对理性(理念)的运动发展经历了逻辑形态、自然形态、社会历史形态及前逻辑阶段的意识形态诸阶段的演变,但是都只是同一个绝对理念(理性)不同形式的表现或者说都是目的理性自我实现自己目的的不同存在、发展方式、形态,目的理性一方面派生出自身的工具(理性)、手段,利用自然、世界历史、现实社会为媒介;另一方面目的理性就存在于这些自身发展不同阶段所演化出来的工具之中,目的理性扬弃工具理性复又将其作为自身的环节包括于自身之内。

黑格尔说:“目的是由于否定了直接的客观性而达到自由实存的自为存在着的概念,”(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87页。)最初,目的对客观性的否定只是抽象的,仿佛是主观的而与客观性只是处于对立的状态,其内容是任意的。但其实目的已受外部自然(机械性和化学性)的决定,只是它还不自知,这就出现了两个对立的过程,即自然的决定过程和目的的活动过程。后者从属于前者,目的的满足要通过工具、手段,它不是直接完成的。目的就是通过外在的手段同对象发生关系而实现自己,但是,“目的虽说有它的自身同一性与它所包含的否定性和与客体相对立之间的矛盾,但它自身即是一种扬弃或主动的力量,它能够否定这种对立而赢得它与它自己的统一,这就是目的的实现。”(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87页。)目的实现自身过程中,因其自身具有统摄(bergrei)威力,具有主动的力量,扬弃主客差别和对立,转入主观性的对方而客观化自己。从而实现自己保持自己,自己与自己的结合。黑格尔认为,在内在目的中,目的性是把机械的必然性包括于自身并利用它作为实现自己的手段,它不同于机械因果关系。原因与结果是相互外在的,内在目的性将原因与结果结合为同一个东西。黑格尔说:“目的既包含效果在自身内,因此在效果里目的并没有过渡到外面,而是仍然保持其自身,这就是说目的仅通过效果而实现其自身,而且它在终点里和它在起点或原始性里是一样的。”(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88页。)从思辨理性或肯定理性的观点看,必须把目的理解为概念,理解为在其自身的各种规定中统一性和观念性里包含有判断或否定,“包含有主观和客观的对立,并且也同样是对这种否定和对立的扬弃。”(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88页。)目的就是使潜在于(机械性和化学性)事物中的概念获得解放而达到独立实在的概念。黑格尔对于目的概念的把握,是在目的与手段、原因与结果、肯定与否定的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中展开的,他认为目的理性就是主观与客观的对立统一。但是,黑格尔反对谢林那种僵死的、抽象的、固定的统一。黑格尔认为目的理性不是那种简单的静止的主客统一、主观与客观的符合或客观与主观的符合,而是包含矛盾斗争的自我发展过程,“理念本质上是一个过程”(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403页。)。黑格尔强调目的是概念,但不是知性的抽象概念,而是理性的概念,是包括特殊性在自身之内的具体概念。目的作为目的因也不同于盲目的“动力因”(或致动因),它不单纯指主观意识加之于事物的目的,更主要地是指事物的内在目的。目的理性的活动是“推论”,“在表示目的活动的推论里,目的通过实现的手段作为中介与其自身相结合,而主要特点是对两极端的否定。”(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89页。)主观目的和客体是推论的两极端,实现目的的手段是中项,推论的活动就是通过手段这一中介,否定直接的主观性和直接的客观性双方的孤立片面性,使之结成为统一体。列宁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卓越的地方是:黑格尔通过人的实践的、合目的性的活动,接近于作为概念和客体一致的‘观念’,接近于作为真理的观念。极其接近于下述这点:人以自己的实践证明自己的观念、概念、知识、科学的客观正确性。”(注: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203~204页。)由此,我们清楚地看到,在黑格尔理性观中,目的理性不只是一般地突破了外在目的将主观性与客观性统一起来,它还获得了概念的运动方式,通过逻辑推论表达、实现自身,从而将理性对自由追求的冲动纳入到逻辑规范性之中。

目的理性的内在环节:主观的目的、工具、完成的目的

由目的到作为主客统一的“理念”的发展,经过三个阶段:主观的目的、工具、实现了的目的。这是目的理性的三环节。

1.主观的目的

黑格尔认为目的是概念,而从概念的普遍性、特殊性和个体性这三个环节来把握主观目的。他认为“主观目的,作为自为存在着的概念,其本身就是概念的各环节的全体。”(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1页。)目的最初只是主观任意的,其普遍性仅仅是一个自身同一的抽象的东西,因此要实现自身就必须经过特殊化过程,以获得自己的特定的内容。而这特定的内容由于普遍体的活动过程而得以确定时,这普遍体实际上是通过这种过程自己与自己结合,回归到自己。这样,主体从单纯自为存在的内在性朝向外部的与自己对立的客观性打交道,这便是个体性。普遍性通过特殊性与个体性的结合,而把具有“自我决定力”的个体提升为“能下判断”的主体,这种能下判断的主体不仅以确定的内容充实抽象的普遍性使之与特殊性相结合,还建立起主体与客体的真正对立,并且它自己又返回到自己,“于是就形成了由单纯的主观目的到那转向外面的合目的的活动的进展。”(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2页。)能否实现由单纯的主观目的到合目的性的进展,其关键在于扬弃目的的主观性、抽象性,放弃空泛的意欲,朝向外部的客观性,用确定的内容充实自身,在特殊化过程中完成普遍概念实现特殊性与个体性的结合,由仅仅是具有“自我决定力”的个体提升至“能下判断的主体”。黑格尔在此就主观目的本身所包含的普遍性、特殊性、个体性的解释及对三者之间辩证关系的把握,已远远突破了前人对目的的“主观性”或主观的“目的性”的有关论述。黑格尔打破了以主观为前提、基础,仅仅局限于主观范围内把握主观性、目的性的传统局限,既反对了妄言客观固定性和不可克服性及视有限性为极限的断想,也反对仅仅停留于主观的片面性之上,而强调主观性与客观性的片面都没有真理性。他确信主观性可以实现自己,客观化自身;客观性也可以主观化而取消自身的外在独立。这样,黑格尔对于主观目的所作的这种设定和揭示,就为我们进一步理解(主观)目的为何能“扑向”或“吃掉”客观的东西并把它们作为实现自己的工具,做了很好的铺垫。其实,目的扑向的不是外在于自己的东西、异己物,真正说来就是它自身。

2.工具

(主观的)目的作为“能下判断”的主体从单纯自为存在着的内在性走出来,首先扑向客体,“把捉住客体,把它作为自己的工具”。(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2页。)工具表示与主观对立的客观方面,它是作为(概念的)目的进行推论的中项,是没有完成的目的,作为目的完成自身的手段就是中介、桥梁,把主观与客观结合起来,推论的过程则是目的的实现。工具作为目的关系的推论的中项具有双重性质和功能,一方面其本身就是(没有完成的)合目的性活动,另一方面它就是直接从属于目的的手段,就是客观性。黑格尔强调目的就是包含特殊性于自身的普遍性概念、具体的概念,具有与其自身同一的否定性力量,“概念就是这种直接的力量(Macht又可译强力、暴力、权力)。”(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3页。)正是因为概念的这种力量,客体才作为工具从属于目的实现自身的活动而直接与主观性结合,被概念所内化。黑格尔在这里不是仅仅将工具看作是外在于(主观的)目的的独立客体,任由主观性驱使支配,或是仅仅将工具看作是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中介,随着主体实现自身目的便结束自己的使命而被抛在一旁,而与目的再无关联。而是把工具既看作是合目的性活动并随着这种活动的完成而被目的作为自身的环节保留于其自身,又把工具看作就是客观性,就是(主观)目的赖以表达、实现自身的对象,但这客观性并非与主观性相异在,实质上就是主观目的的自我外在化,就像“有生命的存在具有一个肉体;灵魂控制住肉体,并直接客观化其自身于肉体内。为了使它的肉体成为它的工具,人的灵魂有许多工作可做。人似乎首先就必须占领或控制住他的肉体,从而他的肉体才可作为他的灵魂的工具。”(注: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3页。)在黑格尔看来,在目的完成之前,这有限的合目的性中,目的活动与工具是分裂为二的,这便造成了“活动与那用作工具的客体”是两个彼此外在的环节。但是,随着目的的实现,我们便会意识到合目的性活动与工具是作为推论的中项之不同的两个方面。这样,黑格尔就彻底抛弃了前人在对待工具问题上的失误:即要么将工具看作是主体为完成自身目的信手拈来的某种外物(尽管可能是精心挑选或设计的,但也并不能改变这种外在性)而可任由主体调遣派用,工具毫无生命、地位可言,并会随着自身任务的完成被淘汰、遗弃;要么将工具看作是主体活动要达到的、完成的最后目标,用手段、工具淹没目的,随着“工具”的达到、获得、完成而忘却原有目的,主体不见了、人不见了,工具就是一切,物就是一切。黑格尔克服了前人对工具的片面理解,而把工具看着是完成中的目的,是目的自己实现自身的中介(中项),其本身就包含着合目的性活动和工具客观性这两方面,并随着目的的完成而被目的作为其自身的环节而包含在目的之中。黑格尔对工具的这一揭示和解释,彻底地揭露了外在目的论的缺陷,也即指出了以目的与工具的异在、对立为前提的感性的眼界或知性的视野(之短见),而奠定了由外在目的论进入内在目的论的基础,也即达到了将工具与目的对立统一的理性视界。同样,黑格尔对工具的这种透彻把握也不失为我们今天对工具主义进行批判的有力武器。工具主义的失误就在于只看到工具与目的的对立而看不到或无法接受工具与目的的真实的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而最终难免不陷入外在目的论,其实这也贬低了工具本身。

3.实现了的目的

目的理性在其工具阶段,作为未完成的目的阶段,在它与工具或手段的关系中,只是自身反思的,相互对立而未达到自我统一、和解,尚未建立起它的自身返回。黑格尔说:“假如活动又是仅仅在于规定直接的客观性,那么,其产物也就又只是一个手段,并且如此以至无穷;这种情况只会出现一个合目的性的手段,但不是目的的客观性本身。”(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2页。)目的理性如果裹足于工具阶段,还无法完全摆脱外在目的性的恶梦。外在目的性还不是真正的客观目的,而只是一个“合目的性的手段”,其目的一旦完成又成为另一个有限目的的手段,如此以致无穷。这就要求“目的通过其手段的那种外在活动,必须规定自身为中介并扬弃本身。”(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36页。)不把直接的客体规定为一个外在的东西,而必须通过自身消融为概念的统一,只有当手段是站在目的一边并具有目的和活动那样的客体时,客观性便从(机械性和化学性)事物的多样性中回归到自身中,回归到概念中,也即回归到事先建立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合目的的活动对客体的否定的对待,不是外在的,而是客观性本身变化并过渡为目的。”(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37页。)这种概念利用多样性的事物作为工具、中介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真正的内在目的。从未完成的目的阶段即工具阶段向实现了的目的阶段的转变、推进,实现了外在目的性向内在目的性的转变,在黑格尔看来,其中关键就在于目的自身既要从自身分裂出工具,将客体作为自身的客体化,另一方面又要以工具为中介与外部客体打交道,又将客体内化为自身的一个环节,从手段、工具中返回自身。

实现了的目的达到了真正的内在目的,这种带有工具的目的性活动,要求从内在性中向前走出来,利用客体为工具以求达到目的的活动。它不像主观目的的活动与用作工具的客体发生直接联系,而是作为客体的工具和另一极端“即假定在先的客观性、材料有了直接的联系。”(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4页。)在主观的目的中,主观活动与客观性、材料直接打交道。但是,在实现了的目的中,主观活动是通过工具同客观性、材料打交道,或者说是自己作为工具、作为客体与对象打交道的。在这里,不是主观活动而是工具在直接同“客观性、材料”发生直接联系,也即在中介的方式下实现的。既然目的自身直接与一个客体相关而使它成为手段,而且通过手段来规定另一客体,这就是作为支配(机械性和化学性)事物过程的强力(Macht),在这种情况下,目的显出与客体完全不同的性质,而这两种客体又同是相互独立的总体。黑格尔认为,目的理性在此显示了自身那种“超然于其外,又实现于其中的”高超本领,“但目的既然把自身建立为与客体的直接关系,并在自身和那个客体之间插入另一客体,这就可以认为是理性的狡狯。”(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37页。)目的在对客体的直接关系中,其本身仿佛进入了(机械性和化学性)事物之中,像是从属于偶然并且它的自在自为概念也像是没落了。“所以目的又摆出一个客体来作为手段,让这个客体代替它外在地消耗,把这客体委之于磨损,而面对机械的强力时则躲在这个客体的后面来保存自己。”(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37~438页。)与康德的“自然的狡计”(注:参见康德:《实用人类学》,邓晓芒译,重庆出版社1987年版,第31页。)和谢林的“一只未知的手”(注:谢林:《先验唯心主义体系》,梁志学、石泉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250页。)不同,黑格尔提出“理性的机巧”(dieListder Vernunft)这一著名观念,并不是以此强调超自然、超历史的力量是如何的神秘而有威严,而旨在强调目的理性作为概念有力量让客观事物彼此互相消耗、互相扬弃、互为工具、互为利用,而它自己却不直接干预其过程而超脱于它们之外,但同时却正好把自己的目的实现于其中,“又保存其自身于它们之内。这就是理性的机巧。”(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94页。)这样,我们就清楚看到,目的理性的这种本性表明了在黑格尔那里,理性绝对不只是“应当”而就是现实,它自己以自己为目的并通过客观事物为工具实现自己;它是一种强力,是能动、具体的强力而并非死板、直线式的,它灵活应变,仿佛有权谋,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自身。黑格尔通过目的理性所揭示出的理性的机巧,为我们正确面对、把握人类社会历史规律提供了可靠的依据,既然目的理性的矛盾运动既非脱离貌似偶然、任性的现实、有限的事物,又非局限于此而难以自拔,那么对于它的把握和理解就可以克服、消解神秘主义那种脱离现实、具体的虚幻、不测,又能远离、抛弃机械决定论的那种窒息精神能动性而导致的盲目、僵硬。这就为我们正确理解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历史的矛盾关系,把握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自然界运动发展的规律,奠定了科学、合理的基础,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说黑格尔“重写了世界历史”。

工具理性对目的理性的“超越”

黑格尔的目的观的高明之处,不仅在于揭示、阐释了目的是如何由自身外化、分解出工具,通过工具与客体打交道复又将工具内化、收归为自身的内在环节;还在于敏锐地洞见出工具理性有高于目的理性之处(这也暗示了其后的工具主义产生的前提)。黑格尔认为,工具理性就是目的理性的实现,就其社会历史现实的表现而言工具理性高于目的理性。黑格尔用“犁喻”精辟地表达了这一思想。犁是人用来耕田的工具,就通常眼光看,人因主观目的而使用犁为工具作用于对象田地,以完成耕作取得收获。其中,收获物这一目的是主要的,而所用的手段作为工具的犁则是服务于它的。但是进一步的深究,我们便会在犁的身上发现更尊贵、更有生命的东西,黑格尔说“手段是一个比外在合目的性的有限目的更高贵的东西;——犁是比犁造成的、作为目的的、直接的享受更尊贵些。工具保存下来,而直接的享受则会消逝并忘却。人以他的工具而具有支配外在自然界的威力,尽管就他的目的说来,他倒是要服从自然界的。”(注: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38页。)作为工具的犁将人与收获物联系起来,起了桥梁、中介作用,把主观与客观结合起来。并且,进一步说来,人与自然相互作用的成果并非保存于“五谷丰登”之中,而是蕴含于犁之中,通过工具,人的劳动技能得以累进、传递,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的关系也是通过工具得以确定。这里已潜藏着工具与目的反客为主的关系,在一定的层面上,人的欲望、需求反倒成了文明技能发展自身的手段,犁和各种工具借助于人的物质需求而被发明出来、完善起来,这里黑格尔深刻地揭示了主观目的与劳动工具这个外物之间的辩证的关系并且有强烈的唯物主义倾向。一方面人的主观目的只有通过劳动工具才能转化为客观现实,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而利用工具支配自然;但是另一方面人在支配自然而满足自己需要的背后,实际上必须服从自然,而且,人的欲望、需要最终反倒成了以劳动工具为标志的人类文明技能发展自己的手段,劳动工具借助于人的物质需要而被发明和完善起来。因此,列宁认真地指出:这是“黑格尔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萌芽”(注: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202页。)。

黑格尔在对目的理性与工具理性的论述中,既凸现了目的理性的核心地位和决定性作用,同时也对目的理性自身活动中、自我推演中的重要环节工具理性给予了高度重视,将工具理性设定为与目的理性相对立复又同一的概念、范围。就此而言,黑格尔并未抛弃近代以来的工具理性(知性),而是将它纳入目的理性之下,使之大大的深化了。

在黑格尔整个理性观中乃至于在他的整个思想体系中,目的理性是一个核心概念,甚至可以说理性必然是“目的”的理性,“理性乃是有目的的行为”,(注: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3页。)而对目的的真正理解和内在把握只能在理性层面上展开和实现,尤其是对目的与工具的关系之对立统一的理解更是如此。同时,目的也必然是“理性”的目的,黑格尔理性主义的思想体系可以说就是彻底的目的论体系,他把整个世界的发展都归结为理性,是理性以自身为目的的自我发展,或者说世界的发展是以理性的目的为目的。理性的本质就是自由,而自由也只有在理性不断以自身为目的分化出工具,通过工具朝向外部继而回复到自身以达到自我认识、自我实现这种过程之中才得以完成。理性的绝对目的就是自我认识和自我实现。黑格尔认为世界的全部发展,就是绝对理念力图自我认识、自我实现,而达到主体的努斯自我超越性与客体的逻各斯的普遍性的统一,也即主客“绝对同一”,达到“绝对真理”的不断的自我呈现、敞开。而理性的努斯与逻各斯矛盾的对立统一就是目的理性的实现,是通往绝对理念的过渡,绝对理念的每一步发展都是前一步的真理,是前一步的目的的实现,同时又被更高的目的扬弃而作为自己的起点。整个宇宙的发展,全部世界历史的进步都是理性目的的自我实现和理性对自身真理的自我确证和展现。目的理性凭其自身的强力突破了工具与目的、主观与客体的对立与僵持,实现了主体努斯的自我超越性与客体逻各斯的普遍规范性的和解。黑格尔的目的理性、“绝对目的”或内在目的不再是那种主观设想、预定的目的、妄想,也不是来自外部强加的、异在的目的(命令),而是客观理性自身的目的,它既成为人的意识发展、思想运动的动力和自我追寻的目标,又存在于事物本身内在的必然性中,构成事物自由发展的真理。同时,它通过工具为中介表达自身意图,让客观事物、世界历史来完成自己,但却使工具复又成为工具自身的目的,从而使工具比有限目的更加高贵,因为它表达了一个唯一的最高的目的,那就是绝对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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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目的理性”的确定及其意义_小逻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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