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比较文学#183;世界文学的概念(上)_文学论文

网络时代的比较文学#183;世界文学的概念(上)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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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与彼岸的尴尬

——对网络文学与世界文学关系的一种思考

众所周知,“网络文学”这一提法在中国出现的历史并不长,如果以1999年网易公司 的率先使用为起始点,那么到今天它也不过只有两年多一些的时间。按通俗的说法,这 两年多一些的时间,相对于人类的历史甚至于浩瀚的宇宙而言,可谓微乎其微。但也就 是在这两年多一些的时间里,由于网络这一代表当今世界高科技的产物的介入,从文学 作品的传播、接受、写作方式以至文学为何物这一观念本身等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 改变与质疑。在这个意义上,否认网络对文学的影响显然是不明智、也不科学的一种做 法。同时,也由于网络所能提供的高速传播与信息共享的性能所致,另一个话题即网络 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关系也受到了普遍的关注。对于这一话题,我一直有一种很深的疑虑 ,这两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吗?因为网络文学的出现而对世界文学的远景抱有乐观的 想象,是否又是新一轮的虚幻假象?在真相还未浮出海面、在一切都还被美丽的泡沫所 掩盖着时,进行这样的讨论是非常必要的。我给我的文章取了个“此岸与彼岸的尴尬” 的标题,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深意。此岸指网络文学,彼岸指世界文学,只是一种简单的 借用,意指这两者之间的距离与我从中体会到的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所隐含的一些尴尬或 者说是误解或误读。

今天当我们谈到“网络文学”时,我们首先必须对“网络”,或者说对“互联网”本 身要有一种基本的认识,为此我读了一些非文学界人士谈互联网的文章。有一个说法给 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把互联网比作待剥的洋葱,所有有关网络的神话只不过是 那薄薄的一层洋葱皮,里面的东西将会让你留下眼泪。”(《读书》2000年第9期,第17 页)这种说法主要是针对围绕着互联网而产生的网络泡沫经济而言的,其中隐含的警示 意味不言自明。

当然,我们不能小看互联网在当代生活中所起的举足轻重的作用。信息的高度集中与 快速传播、全球化的垄断与资本的全球化扩张、表层的信息共享与深层的经济利益、虚 拟世界中的个性张扬与强势话语、强势世界观和价值观对第三世界的潜在的软化,这些 复杂悖论的复杂交织已经在不知不觉甚至是在有知有觉中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尽管在这 一世界性的浪潮中,站在所谓中华神州这块土地上的我们并非始作俑者,也非主动者, 但我们至少可以利用这种新兴科技改善人们的生活,提高国家的科技竞争力,关键是不 要顶礼膜拜,比尔·盖兹不会是永远的神话。有一种说法我觉得相对客观,“互联网没 有什么神秘性,也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的发展方向,它不过是传统商业的一种补充罢 了,因为,虚拟世界永远代替不了现实生活。”(《天涯》2000年第4期,第50页)姑且 不论其结论的正确与否,但凡面对一种席卷大众并激起大众非同一般的热情狂潮时,冷 静的态度或者说判断是不可或缺的。把这种态度与“网络是人类生存或生活的工具而非 载体”的观点相结合,是我所理解的“网络”。

那么,“网络文学”应该也算是“网络”这种商品的“副产品”之一。在一段时间里 ,网络文学蔚为大观。不仅传统的发表方式受到了最为严峻的挑战,对文学的定位也因 大众的介入而发生了很大的改观。大众的通俗口味严重消解了文学的启蒙身份、批判意 识与作家的“振臂一挥,应者云集”式的、陈思和教授称之为“广场”的演讲者的隐含 意味。在这个意义上,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一个典型的文本。此网络小说据 说曾被誉为“华文世界第一本网络发烧友小说”,颇受青年朋友的欢迎。不止一个大学 生很郑重地向我推荐,并且他们的说法很一致,“你是搞文学研究的,应该看看,很有 趣。”有趣、轻松是目前国内网络文学的风格之一,许多新新人类喜欢看也致力于这一 风格的追求。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现代社会压力大,我们需要轻松,文学是轻松的消遣 工具之一。文学具备愉悦功能无需否认,但它不是文学唯一的功能。人类精神生活的复 杂多样性所赋予文学的表现手法及内容层次的无限丰富性、文学所特有的审美愉悦以及 对人类复杂人性、多层次的精神生活的独特的思考,甚至对人类心灵隐秘深处的阴暗角 落的层层拷打等等,都是文学所独具的魅力,也是其价值所在。如果大众口味成了文学 欣赏的主要指标,那是文学的倒退,继而往之,这个民族的审美趣味将是个大问题。在 众人的劝告下,我老老实实地将该网络小说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我承认它的轻松与 幽默,但我也要老实地指出我所读出的俗套的爱情故事与类似电影《泰坦尼克号》的那 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甜腻腻的煽情。批评这部小说不是我的主旨,我主要是想通过这种阅 读感受来说出我对这种大众口味泛滥的警惕。当然,我也在“说话”、“榕树下”等网 站读到不少的好作品。除了那些先印刷出版,再到网上发表的“上网文学”之外,直接 贴到网上的文章是不乏好作品的。我也读了陆幼青的《死亡日记》,阅读这样的作品的 确会有心灵的震撼,有人批评它的炒作嫌疑,但我以为,面对死亡的这种勇气是炒作这 种说法难以衡量的。如果没有借助网络这一快捷方式,读者不可能这样快速地读到这些 文字,读者、作者之间的交流也不会如此深入,它在一定程度上为作品增添了魅力,无 疑这也就是网络的魅力。

由此我们将进入网络文学与世界文学关系这一问题的讨论。我不知道那些网络先于我 们发达的国家,是否也曾在网络发达之初热衷于这一提法的讨论。歌德于1927年首次提 出“世界文学”这一新概念,当他高呼“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时,其目的自然是 希望文学这一人类共同拥有的宝贵的精神产品能打破故步自封的民族性。就好像韦勒克 、沃伦在《文学原理》里进一步解释的那样,“这是一种要把各民族文学统起来成为一 个伟大的综合体的理想,而每个民族都将在这样一个全球性的大合奏中演奏自己的声部 。”在多次谈及世界文学时,歌德似乎一直在强调两点,一是德国文学在这之中应发挥 作用,二是不同文学之间的理解与宽容。这两者之间有些微妙,在“合而不同”的理想 下,还是可以隐隐绰绰感受到一些很轻微的不自觉的欧洲自豪感。马克思和恩格斯在《 共产党宣言》中也使用“世界文学”这一用语,即“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 和闭关自守的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 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生活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 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 ”显然,马克思和恩格斯从社会的、经济的即用我们今天的时髦话语所说的“全球一体 化”的视角出发,也为人类描绘了一个看似美好的将来。从这一角度来看,他们所提出 的“世界文学”似乎更切近我们当代。表面上看起来,今天极为发达的网络成了全球政 治、经济一体化的形象代言人,快速获取资料信息、价值判断的趋同性、全球交易式的 市场扩张等都不同程度地介入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科技的发达的确推动了时代的物质 文明的高度发展。

但“世界文学”是否因这一变化而离我们更近了呢?这里至少牵涉到两个问题,一是语 言问题,二是“世界文学”的具体界定。简而言之,当你一进入互联网,你所能使用的 语言便极为有限,英语的霸权态势不容置疑,它很大程度地决定了网上阅读及交流时不 可避免的非母语语境。语言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强权效应,只要你使用因特网,你就不得 不遵守必定的“游戏规则”,而恰恰是这“游戏规则”将你从主动者变为被动者。其次 ,世界文学这一概念如何界定,目前也没有绝对权威的定论。但地理因素与文学作品的 经典性应是两大基本要素。韦勒克、沃伦以及雷马克都曾对经典性作过阐释。韦勒克、 沃伦认为,“世界文学”犹如“杰作”的同义词,指的是文豪巨匠的誉满全球的名作。 雷马克在《比较文学的定义与功用》里则认为:“世界文学主要研究经过时间考验,获 得世界声誉并具有永久价值的文学作品,其次研究我们时代在国外获得极高评价的当代 作家。”雷马克对当代作家的重视显然是对前二者观点的有益补充。尽管如此,即使是 在当今的21世纪,我们一谈到世界文学,很少将眼光投射到诸如南亚、非洲等等在各方 面都处于边缘的弱小国家或地区,因而在一定意义上来说,世界文学其实往往是以某些 中心地区为主导的文学罢了。网络文学再怎么发达,如果上述的状况没能得到很好的改 善,所谓的世界文学将永远是不完整的、带着有色眼镜的、挥不去霸权色彩的、隶属于 “世界中心”的文学。因特网越是强大,这些边缘文学便越发弱小,最终的结局大概不 是被强势话语同化,就是被强势话语淹没。正因如此,当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网络文学 与世界文学的关系及其前景时,在此岸与彼岸之间,我希望这样不协调的边缘地带最好 不时地发出它那微弱、但屡屡不绝的“异音”,以时刻提醒我们容易兴奋并因之豪情万 丈地奔向不明的前方的、脆弱的神经与想象。

网络时代的文学:网络的,还是世界的?

170多年前,德国诗人歌德有感于民族间的文学交流,而作出“民族文学在现代算不了 很大的一回事,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①的预言。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在20世纪最后几十年间,由于科学技术的发明与革新,人类借以认知、表述世界与自 我的路径似乎被空前地拓展。在纸面的语言文字之外,甚至在影视、广播等视听语言之 外,一种新的文学形态仿佛在一夜之间从人们想象力的地平线上陡然升起,并以呈几何 级递增的速度分割了大众的日常精神生活。而今天的人们,一旦进入Internet的链接, 就几乎无法回避扑面而来的信息集束。与此同时,作为个人行为的阅读或写作,突然发 现个人想象力与表述的限度;对于急剧变化的社会与层出不穷的新事物的涌现,个人常 常油然而生出一种近乎直觉的“震惊”。“震惊”成为“网络文学”峥嵘初现时带给“ 网民”的第一体验。而在我看来,“震惊”同样以其饱含后现代色彩的效果展示,构成 了“网络文学”的基本美学内涵之一。

“网络文学”这个概念在国外作出的是怎样的相对应的术语表述,限于手头的资料, 不得而知。但在中国,是由网易公司在1999年率先使用“网络文学”的概念。2000年伊 始,榕树下网站和网易先后颁发了网络文学奖。组成评奖委员会的人员依旧是“传统” 的文学界知名专家、学者,而获奖的均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写家”,如李寻欢、 痞子蔡等人。他们原来在网络中已经享有较高的知名度,并且经由“网络文学奖”评选 ,很快名声远播,再跻身“传统”文化社会之中。尤其是一些网络名作如痞子蔡的《第 一次亲密接触》,从网站“下载”到出版社,通过“纸化”,印制成书,明码标价,在 图书市场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从纸张到网络再到纸张,由于文学传播媒介的改换, 相应引起传统的“文学”内涵的松动迹象。而另一个有趣的现象则是,在网络文学奖评 奖过程中,网民们纷纷向榕树下与网易发帖子,直接表示对“传统”文学界权威介入网 络评选的极大不满。这样一来,在讨论“网络”与“文学”的时候,我们首先遭遇的问 题就是:我们究竟面对的是“网络文学”,还是“网络时代的文学”?

本文不打算进行“网络文学”的具体讨论,因为这势必牵涉到对“文学”这一古老概 念再阐释的关键问题,而这确非我能力所及。对于“文学”而言,作为一门古老的艺术 ,它先在地指向永恒,或许它的定语的更换不过是喧哗在它周围的修辞的浪花,无法更 改它的终极指向,更不可能以后现代的姿态消费它本身天然的韵味与神性。然而,不管 是“网络文学”,还是“网络时代的文学”,似乎都先在地承认网络时代已然作为当代 文学发展过程中一道新的曙光,甚至于在2000年7月15日北京召开的“网络文学原创主 题研讨会”上,网络写手们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网络写手们,究竟要不要成为传统作 家”这样颇为“后现代”的议题上来了。

在随之而至的一片激烈的声讨或颂迎声中,围绕“网络”的话题又产生出“传统”的 与“现代”的分野,并进而很轻易地导向文学集团间权力、利益分割的话语逻辑之中。 但依旧有另一种声音似乎还没有被囊括进这个热点话题之中,起码还没有受到应有的重 视,即“网络时代”提供的“新”的话语系统究竟为我们的文学及其表述开启了怎样的 文化空间?

90年代后期以来,网络以其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深入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伴随着政治 、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长驱直入,掀起世界各国资源配置与利益分 化的重新调整,在日常生活领域,网络的快速普及成为推进个人生活方式变动的巨大动 力和重要表象之一。今天人们见面的口头禅是“上网了吗?”“上网”成为个人连接世 界的最为便捷的路径,仿佛轻轻按动鼠标,一个无遮蔽的世界就会全然出现在Windows 里,从而信息资源的共享与交互就具备了相应的现实性。具体到文学这一门类,网络提 供了突破个人或民族由于历史原因而造成的界限,逐步向世界文学的方向进展的可能性 。在由民族的中国文学走向世界文学的进程中,网络的出现与普及,似乎成为一个鼓舞 人心的话题,它承担了建构新的文化空间的重任,或如戴锦华的评析:“人们期望网络 成为中国社会、政治生活的另类、并行空间”。②对于百年来屡屡遭受挫折与压制的中 国汉语言文学及其写作者,迫切需要摆脱出普遍而深刻的个人社会身份危机,在一个新 的空前自由与广阔的文化空间中书写自我。而对于网络,由于它的个人主页与信箱的“ free”特性,由于官方意识形态对网站的非直接控制以及由于技术保障了个人写作的匿 名状态等特征,使网络文学天然地具有“无等级”、“无界限”的优势,在由网络提供 的虚拟文学空间中,人们可以“自由”地交换并选取身份与自我。网络似乎许诺了在现 实文化空间中始终充满了禁忌与民族局限的个人得以“充分”实现自身的可能性。这一 点恰恰是由民族文学走向世界文学过程中必须逾越的界限。然而,“网络时代”的出现 ,果真能够成为走向世界文学的催化剂吗?或者说,网络时代的文学是否具备世界性因 素?

对“世界文学”这一概念的阐述似乎还没有一个定论。在我的理解中,“世界文学” 这一概念首先涵括了文学写作自由的特征。不管是哪个民族,甚至具体到个人,都应该 获得对其文学写作权利的尊重。这是一种广义的人道主义精神,同时也是构成世界文学 内涵的基本底线。但仅仅有这点还不够,世界文学同时还要求在尊重各民族文学差异性 的前提下,保证民族文学间的平等交流与沟通。世界文学提倡民族间平等的对话,而不 是以强势文化的规范与标准实施对弱势文化的同化,最终达到一体化的格局。从这个角 度来考察网络文学(确切地说是网络时代的文学),可能会揭示出另一些不为人所注意的 形态。

首先,网络时代的文学,从理论上提供了个人写作甚至发表的自由。尤其是“发表权 ”的自主化,使文学写作“摆脱”了意识形态化的权威的控制,于是各种各样的作品都 可以在网站上发布,成为可以共享的文化资源。而对于个人而言,巨大繁复的信息膨胀 常常引发如上文所述的“震惊”体验。然而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表象而已。一般 意义上的文学绝不仅仅限于个人的独语或自由。卡夫卡的地洞式写作及其体验只是卡夫 卡个人的生存行为,如果卡夫卡的作品不发表或发表后不为人所知,就不具备文学的内 在特征及文学史意义。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中有相关的经典 论述。而网络时代的文学呢?网络上的写作确实使个人获得了匿名状态下的安全感与发 表意见的自由。但事实上,很多的声音由于在网上存活的时间极其短暂,几乎没有得到 回应便销声匿迹,于是所谓的自由也便丧失了意义。我们发现,任何网站的文学作品, 都以令人吃惊的速度不断地更新。尽管从理论上讲,网络存储比特的容量是无限的,但 在实际操作中,网页的幅面是有限的。网络的最大优势在于提供给上网者尽可能快的速 度,假如页面显示的是所有进入该网站作品的长长菜单,并且这份菜单无休止地延长, 那么更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闭窗口,中断链接。这一点,文学网站的操作者心知肚明 。每天都有大量的文字进入网站“灌水”,每天也都有大量的比特被删除。这个工作就 由网站的“斑竹(版主)”来担任。网站版主常常是在“传统”文化社会中已有知名度而 且又“触网”的文化人,或者是在网上走红并在“传统”文化社会中也获得了一定认可 的网络写手。他们通过删除行为,已经将个人趣味与时代流行的文化标准进行了某种形 式的统一,进而引导网站通行的文学写作趣味。尽管作品不断地更换,但无数作品遗留 的“痕迹”最后会营造出一种向“流行”靠拢的风格。这种情形颇类似90年代以来泛滥 的大众文化,或者说大众文化的审美品格已经影响并同样构成网络文学的一个基本特征 。譬如在网络中最为盛行的爱情故事,常常被大众情趣“格式化”为对经典白日梦的铺 天盖地般的复制。对此,有学者曾不无讥诮地说:“痞子蔡一举为汉语网络爱情故事提 供了最佳模式:其貌不扬、且多少有交流障碍的男主人公在网上化妆表演中一举获取了 绝代佳人的芳心,并因为爱人身患绝症,飘然辞世而避免了主人公及其爱情终于步入网 络世界之外的现实空间”。③网上发表的自由,由于网上阅读的被引导而丧失的自主, 其结果使文学写作的自由再度成为一纸谎言。

其次,作为文学载体的网络,并非是人人免费的午餐。网络,代表即时消费的生活方 式。而中国网络自出生伊始,就是一个纯正的资本运作的市场。无论如何标榜“纯正” 的网络文学,它势必为Internet这一媒介样式所渗透。在今天,上网就意味着价格不菲 的电信资费。中国的网络文学就目前而言,依旧只不过是都市高收入的消费族群与校园 文化的共同参与下的文化症像。在这种情形下,与其说网络文学意味着一份文化生存的 需要,还不如说它首先代表着一种新兴的时尚与身份。也就是在此意义上,“上网”变 成新的生活时尚对于旧有文化资本的重新配置与占有、对新的文化资本的垄断与增殖。 更为有趣的是,几乎所有的文学网站都会在网页尚未完全打开之际,先辟出一个窗口, 内称“为支持本站建设,敬请点击以上广告”云云。网络开发作为一项巨大的投资,曾 被戏称为无底的资本黑洞。在政治、经济资本市场的运营中,被同样运作的网络文学所 承担的实际功能也就昭然若揭了。对文学网站的点击,就意味着网民的消费,同样意味 着网站经济资本的积累。我并不想鼓吹跳脱出资本市场之外的“纯然”的文学,因为这 在今天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文学阅读体验绝非是统计学意义上的计时消费,而网络恰 恰将两种截然相悖的体验奇异地拼贴在一起,这本身已经构成了后现代文化消费的标准 景观。

在众多对网络文学持肯定态度的言论中,常常热衷于网络写作“交互性”的特点。交 互写作(如故事接龙)使文本常常表现为未完成形态。文本的增删与更换打破了“经典文 本”唯一的固有阐释,从而使文本成为意义开放并不断生成的场所。“交互性”也同样 是世界文学形成过程中的充分条件之一,这一点无需赘言。但这种“交互性”一旦面对 壁垒森严的民族界限的现实问题,却常常变得力不从心。网络原本是由欧美(尤其是美 国)发展起来的,而网络技术的关键(源代码)也牢牢地掌握在他们手中。今天的中国文 学,如果寄希望于通过网络实现与其他民族文学的互通交往,同样绕不开语言甚至话语 系统之间阻隔的问题。Yahoo网的中、英文版,“汉化”软件、“东方快车”翻译系统 ,这一切都在表明网络之于语言交流与阻隔的双重作用。毕竟,让每一个上网者都熟谙 多国语言,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如果想通过网络真正获得共享资源,前 提仍然是服从于强势文字—英文及其承载的文化霸权。我们在互联网上如非使用强势语 言,那么跨国界交流将仍然只是美妙的、字面上的童话而已。葛红兵在“90年代文学研 讨会”上曾经有一个有趣的发言。他认为,文学发展的历史中常常会出现“过熟”的阶 段。譬如口头文学过熟就产生了纸面文学,纸面文学过熟就产生了网络文学。这样的逻 辑推断很有问题,姑且存而不论。与本文相关的话题,则是他将“正在发展成熟中的” 网络时代的文学再划分为三个阶段。最初的阶段是“上网文学”,即将纸面文字录入网 络;第二阶段是“网络文学”,即目前的状况,通过网络写作进行交流;第三阶段是“ 网化文学”,即未来将会以超文本链接的形式完成对现有文学样式的重大变革。这颇有 些突破民族界限,从而达到世界大同的意味。但如果深究不同语言构成的文本相互链接 的可能性与可行性,他的理论似乎就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根据著名的“带宽理论”,在互联网时代,信息交流的多寡并不完全与参与交流者外 部的信息总量成正比,却取决于交流者自身的“带宽”限度。这样一来,互联网在理论 上所显现出的无限性特征具体到单一个体,依旧表现出事实上的有限性。“世界文学” 作为对文学未来的远瞻,指的是人类文学将会发展到一个新的理想的历史阶段。但在相 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民族个体自身的局限依然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网络时代的文学, 与其说以另一方式建构了新的民族个体的身份定义,从而开启了民族间平等交流的通道 ,还不如说是以一种新的图景呈现出民族国家文学遭遇资本全球化进程中更为深刻的危 机与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此意义上,简单地视网络时代为抵达世界文学的终极目标必由 的历史过程,而忽视了“网络”这一虚拟的文化空间自身内部严重的分裂,只会将我们 导入歧途。毕竟,世界文学的图景不是键入几次enter键就可以描绘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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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艾克曼:《歌德谈话录》,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第113页。

②戴锦华:《网络文学?》,《莽原》2000年第3期,第160页。

③同上,第1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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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美丽的新世界???

我很同意聂伟的想法,他极为敏锐、清醒地注意到了“网络”这一虚拟的文化空间自 身内部严重的分裂,这对我们理解网络及其文化空间至关重要。的确,网络文学在其发 轫之初有着一个激动人心的理想目标,那便是在比特穿梭往返的世界中创建一个人人都 能参与其中的自由、平等、非权威化、取消了一切等级秩序的精神乐土,一个纯澈无比 的美丽的新世界:在这儿,大师与无名小辈拥有同等的发表权利和空间,智者与庸常者 能平心静气地交流沟通;这儿没有纸质文学世界中需要不断攀登的等级的阶梯,没有传 统文化机构令人生畏的权威和逶迤曲折的等级阶梯,人人都处于同一水平面上,享受着 平等交流、沟通的乐趣。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是否真的能够建成?它是否真的能够维系下 去?不容否认,从技术条件上说,人人都可以在网上发表作品,参与讨论,但光是这一 点并不能保证网络上最后成形的文学世界将是一个敞开的世界。实际上,如同在网络之 外的任何地方一样,等级化的权威体系依旧会产生,并起主宰性的作用。这正是聂伟所 说的,网络自身存在着严重的分裂状态。

从更深处想,这也是网络发展的必然趋势。上述有关网络乌托邦式的图景有一个隐而 不显的假设:我们每个人都被赋予了漫长,甚至是永恒的生存时间,只有在这种情形下 ,我们才得以从容地在虚拟世界浩瀚的海波中游弋。但实际的情形并不是这样。我们都 生活在时间中,是有限的存在物,这就注定了我们的注意力是有限的。时间的有限和注 意力的有限注定了人们必须对不断涌现的作品进行程度不一的筛选。面对网络世界众声 喧哗的局面,在经历了最初的新奇感所引发的兴奋之后,人们期望通过某种权威性的优 选法则,遴选出一批杰出的作品与杰出的作家,构建出一个金字塔式的结构,而其他浩 如烟海的作品则被无情地淘汰,置于无人关注的死角之中。尽管它有许多弊端,会将不 少有价值的东西打入冷宫,但它至少使我们不致陷于无边无际的沼泽之中而无力自拔。 从这个意义上说,网络文学尽管其载体不同,但它最后的运行方式则不可避免地与纸质 文学世界趋同。这种趋势现在越来越明显,几大文学网站在众多对手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它们实际上已起着纸质世界中的文学期刊的功用,只不过在容量方面有着更广阔的天 地。正是在这里,乌托邦式的网络遭遇到了致命的一击。尽管它承载着人们超越时空限 制的冲动与绚丽的梦想,但最终它不得不违背初衷,复制它深恶痛绝的等级和权威体制 。

其次,我对网络文学能否成功地构拟一种新型的文学体裁也颇多疑虑。曾有许多人断 言,网络文学依靠网上的链接可建构纸质媒体无法比拟的、羼杂了音响和图像的超级文 本。作为与相对封闭的书面文本相比,它具有前所未有的开放性,其意义链可以无穷无 尽地延伸下去,扩展开来。但细究之下,这种天马行空、自由适性、摆脱了一切传统约 束的“超级文本”能否被视为真正的艺术创作还值得怀疑。创造的本意在于从混沌中提 炼出简明清晰的形式,赋予一个有意味的形式。如果只是单单为了突破纸质文本的有限 性而将语词的意义链无限度拉长延伸、无节制地开放,其结果只会使文本最终趋于瓦解 ,回归到近乎创世之前那种混沌未分的境界。自然,一心想在文本的裂缝、间隙中找到 颠覆的喜悦的后现代主义者会为此欢呼雀跃,但这种泯灭了一切界限的文本最终并不能 成为网络文学的助推器;相反,它只会使网络文学的面目更为模糊不清,更加暧昧,最 后导致自身的消解。

再次,让我们看看网络文学的出现是否为“世界文学”的实现增添了威力无比的助推 器。在19世纪20年代,由歌德提出的“世界文学”这一崭新的观念在当时极富前瞻性与 超前性。一方面,它凸现出人类对文化大同理想的向往与追求,“全球性的世界文学” 将成为人类文学的万神殿,各民族的文学将在此和平相处,取长补短;另一方面,“世 界文学”也暗指世界范围内的文学交流,各民族文学的体裁样式、主题、潮流以前所未 有的速度和规模相互渗透、相互碰撞、相互融合。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民族文学的界限 将变得日益模糊(不是消失),某一民族的文学成就将迅即成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在我看来,网络对世界文学形成发展的影响是两方面的。一方面,它使得各民族文学 间的交流与融合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便捷、迅捷,范围更为深广。正如田全金说 的那样,网络使民族和语言的融合正变得势不可挡,也使文学的交流愈益深化,使任何 民族的文学与世隔绝变得彻底不可能。也许正是在网络的推动下,和其他文化领域的情 形一样,在今后文学的发展中,民族、语言的界限将日益淡化,将出现一个文学上的地 球村。

尽管网络从技术条件上为理想中的“世界文学”的形成准备了优厚的条件,但在它基 础上形成的以全球为单元的文学是否符合歌德当年的理想呢?

必须看到,歌德提出“世界文学”这一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他的人文主义理想。 歌德对文学的特征曾有过这样的看法:“我愈来愈深信,诗是人类的共同财富”。文学 之所以能起非同寻常的沟通作用,则在于它内在的人文特性,用美国学者雷纳·韦勒克 的话来说,艺术和诗的本质在于“它战胜命运、超越人类短促的生命而长存的力量,还 有它那创造一个想象的新世界的能力,民族的虚荣心也就会随之而消失。那时出现的将 是人,普遍的人,各地方、各时代、各种族的人”,它“成为一种想象的活动,从而成 为人类最高价值的保存者和创造者。”但人们不无遗憾地发现,当今全球范围内的文学 发展日趋低俗化,大大偏离了人文主义的理想。它放弃了传统文学所具备的想象和超越 现实的功能,滑向模式化的娱乐、游戏搞笑的漩涡中而不能自拔。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席 卷全球的娱乐业巨无霸的文化产品再鲜明不过地体现了这一特性。因此,在网络时代, 歌德当年设想的“世界文学”将面临一个窘境:从技术层面上它已完全具备了实现的可 能,但在人文内涵上已被悄然抽空,成为徒具其表的行尸走肉。

对此,有人会对这种所谓精英式的文学观念提出质疑。在他们看来,那种高蹈的人文 主义精神本来就是网络文学所要解构的对象。这种论断实际上隐含了这样一个前提:在 他们看来,率性,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约束和价值承载,散漫无际发自内心情感的抒发 ,伴随着滚滚不息的比特流的奔涌的一次性的挥发,是网络文学天经地义的法则,它不 追求也不希冀传统文本的经典特质。在这个意义上,网络成了无限绵延、无限膨胀、无 限堆垒的废墟,剩下的只是模糊一片的痕迹。一切都只发生过一次,接着便随风而去。 这种论断一时间似乎痛快淋漓,但文明与文化的要义却在于建构,而要建构却必须得 有传承与积累。实际上,那些在风中飘荡的痕迹并不具有完全同等的价值,大部分湮没 无闻,但有一些却沉积下来,成为人们日后发展的起点。在纸质文明时代是这样,到了 网络文明时代,媒介变了,这一传承的功能会改变形式,但不可能消失——这已成了文 化的一种宿命。

责任编辑注:本文上半部分请见本专题200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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