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藏两种语言“冰雪”词的音系变化及其关系溯源_藏语论文

汉藏语“冰雪”类词的音变及关系溯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藏语论文,音变论文,冰雪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冰”《广韵》有两读,鱼陵切和筆陵切,分别属于疑母字和帮母字。《尔雅·释器》说:“冰,脂也”。郭璞注:“《庄子》云:‘肌肤若冰雪’。冰雪,脂膏也”。看来,“冰”最初含义与作为自然事物的冰雪没有关系。许慎做了这项释疑解惑的工作。《说文·部》说:“冰,水坚也。从,从水。凝,俗冰,从疑”。“凝”和“冰”似乎同义,用法上有俗、雅之分。段玉裁注:“以冰代,乃别制凝字。经典凡凝字皆冰之变也”。这也说明二字可交替使用。《洪武正韵·庚韵》说得更清楚:“古文冰作,凝作冰,后人以冰代,以凝代冰”。

一 藏缅语

藏语有历史文字,可借助判断古藏语与现代方言的演变关系。首先观察的关系词包括以下几项(见下页表1):冰、雪、霜、雹,为称述方便,以下统称为“冰”簇词。

表1 藏语及其方言的“冰”簇词

“雪”组语言的特点是,多个语言词根带有双唇特征辅音声母(独龙语,达让语等第一音节为词头)。依照辅音特征演化的稳定性原则(江荻2006),我们知道,无论是阿侬语的v,或独龙语的w声母,这两个声母最可能的来源是b-。博嘎尔语以及义都语也保留了这个特征,音变规则是:v/w<b/p。

“雹”组语言声母更零散。从该组语言普遍带词头特点来看,独龙语、阿侬语、格曼语中,“雹”的词根都与“雪”一致或相近,都有双唇音,其他音节往往是别义性的描述。“雹”与“雪”认知上都是空中降落的物体,这一点与“冰”或“霜”不同。汉民族认知中,“雹”有形体大小的区别,指大形体用“雹”,指小形体用“霰”,故有合称“雹霰”之说。所以景颇语支语言的“雹”大概与“雪”相同,可以构拟成*b-。至于其他词语的来源,这里一时无法清楚说明。

表2 景颇语支语言的“冰”簇词

从以上分析推测的结论是,景颇语支语言的“冰”与“霜”构成同义关系,其声母可能来自双唇塞音与流音构成的复辅音声母。这个真实的复辅音声母在藏语支古老的错那语里实际存在,形式为bl-:(清化)“霜”。音变规则是

无论是表示动态的“结冰”还是表示状态的“凝,冻”,藏、景颇、缅这几个语支的语言都表现出高度的辅音声母一致性,即都包含舌根塞音声母。而部分语言所显示的形式又透露出更早期的复辅音形式:,这个形式的演变包括qr(独龙语)>khr(尔龚语)/kr(藏语)>khj/kj(载瓦语)>k/kh(缅语,阿昌语)/c/ch(藏语,错那语)(以上举例仅表示语音形式的变化过程以及某种语言出现该形式,不表示从某种语言形式演变为另一语言形式)。这些词里还有一些语素来源不清楚,可以不计较。

表3 藏、景颇、缅三语支语言表“凝结”的词语

表4 藏、景颇、缅三语支语言的初步构拟

再来观察彝语支语言。“雪”组语言的词大多带有唇擦音或者喉擦音(含舌根擦音)。上文已经分析了唇擦音可能来自双唇塞音,即v/w<p/b。同样,喉擦音也可能来自双唇塞音,通常有三种音变模式。即(1)h/x<γ<g,或者(2)h<ph,或者(3)h/x<w(β/Φ)。这里的音变显然属于(3)类,因为这一组仍然存在一些带双唇擦音w/v的例词。注意“雪”组的纳西语仍然保留双唇塞音声母b-,因此该组的构拟可以初步确定为书*b。

根据四个语支的声母构拟来看,有两个问题最为关键。一是来源未必相同,缅语支与彝语支语言的“冰”和“霜”声母用鼻音复辅音声母,景颇语支语言用塞音复辅音声母*bl-。就自然地理分布来看,大多数景颇支语言分布在相对更靠西部的地区,而缅语支和彝语支语言分布在更偏向东部的地区。二是混用情况明显,缅语支的“雪”与“冰”或“霜”不分,设想与缅语支语言分布在最靠南部亚热带地区有关。景颇支和彝语支语言“雪”的声母构拟为*b-基本是可靠的。而根据上文叙述,“雹”与“雪”存在认知上的一致性,景颇语支与彝语支都可构拟为书*b-,只是彝语支还表现出双音节形式*b-+1-或者*bl-。但正是这个形式,我们前文无法解释的缅语支语言l-声母似乎可以得到解释。假设“雹”的某个时期是双音节形式,前一音节可能是“雪”义语素,后一音节可能是区别“雪”的释义语素,经过演变,缅语支大多数语言可能通过语义转移直接用后一音节来表示“雹”的意义。从气象地理专业角度看,缅语支语言分布在中纬度地区,处在海洋与高山热冷对流云气候中,是冰雹高发地带。故而可能在语言上可能产生简洁的表述形式。

表6 藏、景颇、缅、彝四语支语言的初步构拟

最后我们应该提到最复杂的两个语群。喜马拉雅(区域)语支的语言,如Chang Naga,Kulung,Kham,Jugli,Lushai,Limbu等等,其中也包含一些上述论及的要素,如Chang Naga语nindhu“雪,霜”,Kham语'pom“雪”,Kulung语“冰,雪”,“霜”,Jugli语“雪”。由于记音方式的差异(例如未分音节,未记声调),以及收集的语料不全,或者语言之间相互借用的关系不明,这部分材料暂不考虑利用。

我们可以看出这几支语言可以重新归类,缅、彝、景颇语支合为一组,藏、羌语支合为一组,不过藏语支还应添上其他语言,如错那门巴语,墨脱门巴语。首先,我们将“凝结,结冰”语义的形式分离出来,这些形式显然不是“冰”簇词最早期的形式。缅、彝、景颇语支语言的“冰、霜”可构拟为,景颇语支的,看作早期“冰”与“雪”混用的结果(“雪”本身形式也发生变化)。“雪”构拟为*b-,但缅语支的看作混用的结果。“雹”构拟为*bl-或其交替形式*b-+l-,但不排除某些变体形式*b-和*l-。缅、彝、景颇语支语言的重要特点是“凝结”义词形尚未与“冰”簇词混用,和*bl-的?昆用与语义或语用相关,来自这组语言地理气候分布的认知原因。藏、羌组的“冰、霜”或可构拟为**bl-,藏语支的依据是错那门巴语,其他语支的*b-看作变化形式,不过,这个形式似乎不是最早期形式,我们上文分析中认定该项构拟仍应为。“雪”构拟为*bl-,依据来自羌语支西夏语和扎坝语及相关分析,藏语支转用“凝结”义形式,没有贡献。“雹”似乎只能构拟为,显然羌语支和藏语支的各类舌尖音形式可能都来自“凝结”义词形。不过,这个“凝结”形式转义来的词形肯定不是我们期望的早期形式。而古藏语blas“雹”是个强有力的证据,表明藏语支和羌语支语言的“雹”可以构拟为*bl-。

最后的结论是,藏缅语“冰”簇词从时间上可分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最早期“冰”(以及“霜”)的形式可能是声母,这个形式在最南面和最东面地区的缅语支、彝语支仍然保留,羌语支只有少数语言保留。最早的“雪”(以及“雹,霰”)的形式应该是bl-,彝语支与景颇语支都有所保留,藏语支基本丢失。第二层次,由于地理分布导致认知差异的原因,出现了混用情况。缅语支“冰”与“雪”混用,用“冰”表示“雪”。藏语支和羌语支语言的“冰”大多被“雪”的形式取代,而且词形变化较大。景颇语支的“冰”也被早期“雪”的形式替换,而且语音和语义的变化发展造成缅语支、彝语支、景颇语支的“雪”和“雹,霰”出现多种变体形式。第三层次,表示“凝结”义的词形逐渐指称化,“雪”以及“雹,霰”的原来形式基本都被表示“凝结”义的形式替换,并且词形高度变化。“凝结”义的词虽然形式变化很大,但来源却相对单一,基本都是。所以,藏缅语的冰簇词声母构拟是:“冰”,“雪”*bl-。请观察表9的具体构拟。

表9 藏、景颇、缅、彝、羌五语支语言声母的完全构拟

二 藏缅语以及古汉语的声母构拟

马蒂索夫的“冰”簇词藏缅语构拟至少有六种形式,“凝”义词也有多种。由于不能对这些词作出细致区分,因此不能断定早期形式,构拟的时间层次非常有限。

表10 马蒂索夫有关“冰”簇词的构拟状况

关于“冰”簇词上古汉语的构拟,由于绝大多数上古汉语构拟都采用内部构拟方法获得,加之有相当早期文献可以参考,汉语构拟的成就非常大。本文选择了部分影响程度较高的上古汉语“冰”簇词构拟形式加以讨论,期望以上文获得的藏缅语观点来重新审视目前的构拟。上古汉语的构拟形式参见附录1。

“雪”汉语“雪”(与“霰”)的早期构拟与后期构拟存在较大差别,早期学者高本汉构拟为,王力构拟为siuat,都是擦音声母,代表较晚的读音。后期学者郑张尚芳和潘悟云构拟为,声母为舌根或小舌塞音复辅音声母,反映了较早的形式。李方桂虽属早期前辈,也构拟为skwjat,声母是带舌根塞音的复辅音。如果看“霰”的构拟,则二者的分别就特别明确,早期构拟:高本汉sian,李方桂sianh,王力syan;后期构拟:白一平skens,郑张尚芳sqheens,潘悟云sqeens。

为什么后期学者构拟出舌根音声母?因为早期大多构拟未参考亲属语言,后期构拟则纳入了亲属语言的因素。从藏缅语看,“雪”构拟为*bl-,可是各语支分歧严重。景颇支和彝语支语言呈现为双唇音*b形式;缅语支换为鼻音声母;藏语支和羌语支语言大多换用了“凝结”义舌根音声母词,而且变化形式纷繁复杂,有些则在b1—基础上演化。我们认为,如果13世纪的西夏语是可信的,那么西夏语词形可能蕴含特别的信息。就声母来看,wj-来自bl-符合已有的音变规则,进一步的演变则可能是。还有扎坝语的也反映这个可能。就目前的证据来看,这些当然也只是个案。所以,“雪”的藏缅语词形很难与汉语接榫,目前藏缅语的“雪”构拟还不能为汉语构拟作出进一步贡献。

“雹”藏语里的ser ba一般作“雹”解,但实际上词根ser是“黄色”义。藏语里有一个古词blas,这个词是典型的“雹”。上文藏缅语“雹”构拟为*b-/*b-+l-,看来这个*b-+l-与*bl-可能是同一来源。汉语大多数构拟形式都是复辅音声母br-,与藏缅语有一致性:bl->br-。

三 小结

近年来已经有好几种历史语言学方法提出来了(同族词法,深层语义法,阶曲线法)。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方法呢?实际上是历史比较法运用到汉藏语的时候,操作有一定困难,大家都在摸索可能的解决办法。研究汉藏语首先就要寻找同源词,构拟语族早期形式也是为了建立语音对应关系,寻找可靠的同源词。确定同源词不易,元音、辅音,或者韵母、声母都要明确对应,好多学者辛勤忙碌也就找到几十百把个,龚煌城这样的大学者毕其一生找到的汉语跟藏语同源词只有200余对。是不是我们的思路还有不适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退而求其次,或者先退一步再图谋进两步,根据语音历史特征暂时先从同源词的局部,如辅音声母着手,情况或许会另有转机。

目前积极开展音变库的建设是值得提倡的研究方向。近年来,潘悟云先生提出基于音变规则的核心词汇比较法(潘悟云2002),江荻提出汉藏语历史音变模型方法(江荻2002),都是这个方向上的尝试。本文希望更多学者对这个方向进行探索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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