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西时间哲学比较看易学--方东美、程世全论中西时间哲学_宇宙起源论文

从中西时间哲学比较看易学--方东美、程世全论中西时间哲学_宇宙起源论文

中西时间哲学比较视野下的易哲学——方东美、程石泉论中西时间哲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石泉论文,中西论文,哲学论文,时间论文,视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82(2008)04-0042-09

无论是儒家孔子在川上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或是道家老子言“天长地久”,或者墨家之言“宇宙”,中国古哲均有强烈的时间观念,肯定时间真实存在。反观在西方的情况,“时间”一向神秘难解、令人无法捉摸。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图斯(Heraclitus of Ephesus,540-480 B.C.)、巴门尼德斯(Parmenides,515-? B.C.)、柏拉图(Plato,428-348 B.C.)、亚里士多德(Aristotle,384-322 B.C.),皆曾对“时间”及其重要形式——“变化”(becoming,change)和“永恒”(being,permanence)——提出不同论点。其中赫拉克利图斯是最为肯定“变化”具实在性(reality)的哲学家,巴门尼德斯和柏拉图则强调“永恒”的真实,认为“变化”是“永恒”不实的影子(the shadow of eternity)。俟后西方近现世哲学家斯宾诺沙(Benedictus de Spinoza 1632-1677)、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1770-1831)、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1860)、布德利(Francis Herbert Bradley,1846-1924)、麦塔嘉(John McTaggart Ellis McTaggart 1866-1925)等,皆采时间不真实之说。亚里士多德的立场则摇摆于两者之间:一方面他以“运动”和“变化”是事物由潜能而实现的必由之途,自然万物无不在时间历程中生成毁灭(becoming/perishing);另一方面,他也肯定整个宇宙是永恒的,无成也无毁。① 大致而言,西方古代哲学家(除了赫拉克利图斯之外)崇尚超越时空的客观真理和永恒价值,因而大多倾向否定时间的实在性。

著名的中国科学史专家李约瑟(Joseph Needham)正确地观察到:“中国文化的永恒哲学(philsophia perennis),是一接受时间实在性和重要性的有机自然主义(organic naturalism)。……不论在时间中发生什么事,无论是兴盛还是衰败,对于中国人的心灵而言,时间总是真实的。”② 他并指出儒家的“时中”(timely mean)概念,强调圣哲处世应于适当的时间采取适当的行动,可见于《中庸》一书的命名,也普遍可见于《易经》。③ 更早将《易经》译为德文的卫礼贤(Richard Wilhelm)以及再将之译为英文的巴尼斯(Cary F.Baynes),也相当正确地将《易经》的书名英译为《变化之书》(The Book of Changes)。④ 1943年,卫礼贤在北京受到哈斯(Wilhelm Haas)之邀,在其住处对一群德国人发表一系列的演说,阐发《易》之为书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他正确地指出《易》为六经之首,其地位几等同于其它文化的神圣经典。在《易的概念》(The Concept of Change)一文里,卫礼贤认为《易》的“变化”概念和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图斯的“万物流转说”(everything flows)十分相似。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辨识出二者的不同:“赫拉克利图斯主张生命是运动,透过对立的冲突以发展。不过这冲突对立也可看作是一和谐的世界秩序,是塑造混乱的道(Logos)。不过就中国人而言,支配生命的运动(movement)和不变的原理(the unchanging law)这两个是一体的。他们既不知那个是核仁,也不知那个是核皮,对他们而言,心和脑是不可分地一起作用着。”⑤ 卫礼贤十分仔细地注意到“易有三义”的说法:一“易”同时含有“变易”和“不易”这两层含义。⑥ 因此他提出“运动”和“不变的原理”对中国人而言是一体不可分的。其后著名的心理分析学家荣格(C.G.Jung),在1930年为了纪念卫礼贤而发表的演说里,特别提到“偶合性”(synchronicity)——即“机遇”(chance)的概念,并认为这概念的起源可溯及《易经》。⑦ “偶合性”打破了机械论(mechanism)因先果后的时间概念,提供时间一种“非因果”(acausal)的解释,此一概念对哲学、科学和心理学均有重大意义。

这些睿智且具洞察力的西方汉学家和心理学家相当准确地掌握了《易》的时间观,并且将之与西方的哲学、科学和心理学的时间观加以比观,以突显其意义与特色,值得吾人重视。与之辉映者,当代中国哲学家方东美(1899-1977)和程石泉(1909-2005)二先生不仅最早论及《易》的时间哲学,且将之与西方哲学的和科学的时间观进行比观,彰显了《易》的时间观在提供文明人类一个合乎理性、不悖经验、形而上的思辨基础上,有其优胜性。在此,本文试就两方面简介方东美、程石泉论《易》的时间观:一与西方人(古希腊人和近代西洋人)之时间观进行比观;二以《易》的时间观提供儒家形上学的基础。又因“时间”往往与“空间”不能离,故本文谈时问观时,不免“时空”并举。

一、方东美论中西时间哲学

方东美(1899-1977)早年即意识到哲学最重要的功能,在提供一套涵盖宇宙人生的整体原理,以解释人与其所寄托的宇宙之间的关系。他区分三种生命情调:希腊人以有限乾坤为背景,以摹略自然为题材;近代西洋人以无穷宇宙为背景,以戡天役物为题材;中国人以荒远云野、冲虚绵邈为背景,以大化流衍,物我相忘为题材。上举,俱在说明不同的宇宙观和时空观,会衍生出不同的人生观、文化观。(参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15页)[1] 于是方东美析陈中西三种时空观:

(一)古希腊有限时空观:自1927年方东美于引介西方哲学之初,即深入古希腊哲学。他指出古希腊人生活的宇宙,实为一“物格化的宇宙”。他们将宇宙看作是“一件东西”,以解释具体物象一般解释宇宙。唯物的宇宙观为近代西方科学的宇宙观奠下基础,也支配了希腊文化的发展。在具体、有序、有限的宇宙中,希腊人事事追求具体物相。他们崇拜的宗教多神、象物(凡日月山川、喜怒哀乐均有具体的神祗)。希腊的神祗是具有人格的自然物和自然力,不具道德色彩,充其量是一种普遍的实质。古希腊的社会是由许多小城邦组成,他们的道德生活是静止无欲的状态。因为他们寄居的是一个和谐有序的宇宙,因此在道德生活里表现的不是“活跃进展的人格”,而是“恒久自足的姿态”。古希腊的戏剧表演,也在模拟人的具体行事,以写象人生行动。如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所言,每个戏曲均有动作、时间、空间三种统一性。各动作起于内,行于外,其范围大小,不能越出耳所闻、目所见、记忆所及、心神所注。其时间只囿于短促的现在,对悠久的过去和渺茫的未来则不甚重视。其空间也只囿于狭小的地点,不曾想像无穷宇宙。生活在这物格化的宇宙里,希腊人特别擅长理智活动,汲汲从事对于物质世界的认识。针对这“物格化的宇宙”,卜洛泰哥拉斯(Protagoras)和苏格拉底(Socrates)拟以“人本主义”反对之,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则以“目的唯神论”救济之。(方东美《希腊哲学之意义》,第57-114页)[2] 然希腊人之宇宙,终不免囿于有限之形体,如方东美所言:

希腊人之宇宙,一质实圆融之形体也。语其空间,则上下四方,其大有垠;语其时历,则往来今古,其序有尽。……空间一词,在近代科学上纯为抽象理智设持万象时所呈之形式,……然在希腊时代仅乃显示感觉经验之境相而已。……希腊人空间之范围异常狭小……其时间观之内含尤为薄弱,……若是而谓希腊人胸中缺乏时间意识,亦非过言而已。……综上说,希腊宇宙之底蕴,俱见于有限之形体。溯厥原由,盖因其构造单位为具体之物质,其纵横格局为有垠之空间,其历史途程为当前之时间,其组织原理为综合之数学。(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 17—122页)[1]

(二)近代西方无穷时空观:相较于古希腊人有限宇宙的时空观,近代科学兴起之后,西洋人开展出无穷宇宙的时空观。从哥白尼(Copernicus)的地动说,凯卜洛(Kepler)的运动定律,伽利略(Galileo)的物体落地说,到牛顿(Newton)的万有引力说,近世西方科学将人从有限宇宙解放到无穷时空的世界。只是这无穷宇宙是一机械物质宇宙,合理无情。自伽利略区分初性和次性——将物体的数量、形体、方位、运动视为绝对客观的实性,却将色声香味触视为相对主观的假相——即令西方人落入崇尚物质自然、贬抑人文感受的困境。(方东美《科学的宇宙观与人生问题(一)物质科学》,第119-176页)[2] 方东美并参酌当代西方历程哲学家怀特海(A.N.Whitehead)——他译其名为“怀迪赫”——对初性、次性二分之说的批评:

初性、次性分别说,乃是近代科学思想之破绽。这种破绽怀迪赫教授唤作“自然界之两橛观”(the bifurcation of nature)。近代科学家因为要实现简约的数学理想,遂把全整的宇宙劈成两橛,这方面是物质及其基性,那方面是心灵及其次性。……此种学说在近代产生之影响甚多,约而言之,计有三种:一降低人类在宇宙中之地位,二动摇科学方法的基础,三引起哲学上许多纠纷的问题。(方东美《科学的宇宙观与人生问题(一)物质科学》,第177-178页)[2]

“自然界之两橛观”之说,原见于怀特海《自然的概念》(Concept of Nature)一书。⑧ 东美先生所举三个问题:首先,引柏特(E.A.Burtt)之说,以初性、次性之二分致令“人类只是一团次性”、“数理系统、物质世界,雄奇伟大,回顾人类,识性薄弱,渺乎小焉,自兹以后,不得不受屈辱了”⑨。是以该说将降低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其次,若接受初性、次性分别说,许多科学知识来自感觉亲缘,如以之为主观无据的假相,岂不动摇科学的基础?最后,初性、次性分别说将一个世界劈成两半,实基于唯物论的预设。唯物论(materialism)自然引发唯心论(idealism)的反对,造成许多无谓的哲学争辩。(方东美《科学的宇宙观与人生问题(一)物质科学》,第178-196页)[2] 总之,初性、次性分别说使近代西洋思想陷于各种极端和纷争,切割人与自然的整体关系,是以近代西洋人虽寄托时空无穷的宇宙,却在这机械物质世界里丧失了人的地位。

(三)中国人形质有限、功能无穷的宇宙观:较诸古希腊人和近代西洋人的物质宇宙观,方东美认为中国人的宇宙观,“盖胎息于宇宙之妙悟”,“材官万物,以穷其妙用也”。是以中国人之宇宙,是一“有限之体质而兼无穷之势用”的宇宙,“不寄于科学理趣,而寓诸艺术意境”。(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26-127页)[1] 据方东美的分析,中国人的类型有三:儒家、道家和杂家,⑩ 其中儒家的宇宙观正衍生自《易经》。(同上,第127页)[1] 方东美说:

儒家贞观万物,原亦设卦陈爻,以应天地山泽、雷风水火之形,日月四时之态。考其要旨,仅在立象以尽意,援爻以通情,玩占以观变。《系辞传》曰:“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彖者材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凡此云云,皆舍宇宙之形迹以显其势用,所谓穷神知化,“妙万物而为言者也”。……总之,中国人之视宇宙,多舍其形体而穷其妙用。(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28-129页)[1]

方东美言中国人的宇宙观,既不拘泥于物质实体,也不出于科学理趣,而出于艺术神思,和怀特海分析19世纪英国诗人的自然观颇为近似。怀特海认为诗人雪莱(Shelley)和渥兹华斯(Wordsworth)的诗,见证了人类美感直觉(the aesthetic intuitions of mankind)和科学机械论(the mechanism of science)之间的不和谐。诗人们眼中的宇宙自然,无法和“美感价值”(aesthetic values)分离;而这些“美感价值”则出于涵养现前经验对于部分和整体之间关系的掌握。(11) 中国人以艺术神思掌握的宇宙观,即若诗人以美感直觉所掌握的自然。于是方东美结论道:

旷观中国人之宇宙,其底蕴多属虚象灵境,颇乏实迹繁理。迹之著,理之成,均有赖于数而其纲纪始显。故希腊与近代西洋人宇宙之基础,舍数学观念即末由确立。反观中国人之宇宙,乃大异乎是,其故果安在耶?吾前已推论,中国人之灵性,不寄于科学理趣,而寓诸艺术神思。(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35页)[1]

基于这艺术神思的宇宙观,方东美肯定中国哲学是“重时的哲学”。他不同意当代西方哲学家罗素所称“时间之真实或无疑义,若有人焉,衡之以情,度之以理,恍然证知其不重要者,当可直入智慧之门”(12)。即使站在科学的立场,时间也是极为重要的概念,因此方东美主张“吾人纵谓时间为智慧宫门之管钥,亦非过言也”(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24页)[1]。而“中国人之时间观念,莫或违乎易”,方东美直指中国人的时间观实衍生自《易经》。在《生命情调与美感》一文里,他说:

天地之大德悉备于生生不已之易。举易以言天之经,地之义,人之纪,则智慧之门可得而入也。易之卦爻,存时以示变。易之精义,趣时而应变者也。故言天地演化之道,生命创进之理,必取象于易。(第133页)[1]

方东美同意唐孔颖达对于“易”的解释:“易者,变化之总名,改换之殊称”,接受郑康成赞易,有“简易”、“变易”和“不易”三义,以及焦里堂所增“交易”之大义。他并进而诠释这“易”与“时”之间的关系:

余则曰:趣时以言易,易之妙可极于“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之一义。时间之真性寓于变,时间之条理会于通,时间之效能存乎久。生化无已,行健不息谓之变。变之为言革也,革也者,丧故取新也。转运无穷,往来相接为之通。通之为言交也,交也者,绵延赓续也。丧而复得,存存不消,谓之久。久之为言积也,积也者,更迭恒益也。时之化行于渐而消于顷,其成也,毁也,故穷。穷而能革,则屈往以信来,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盖言天地之化不已也。(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第133页)[1]

“穷变通久”,正是时间的真义。基于此义,中国人的宇宙不是静态的物质构成,而是动态的化生场域。人和宇宙的关系,不仅在认识自然,其目的更不在征服自然、役用自然,而在参赞自然创化,以人道价值化成天下,以美感神思点化自然。基于此义,方东美称儒家之形而上学实演绎自《易经》。1964年,他赴美参加第四届东西方哲学家会议时,在其所提论文《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中明确指出,儒家形上学本乎《易》所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是以肯定“天道的创造力”。又本于《易》所谓:“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是以肯定“人性的内在价值”。(方东美著,孙智燊译《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第288-289页)[1] 方东美于是肯定“天道”和“人性”这两大理念,构成全部儒家思想的骨干,而二者均出于《易经》的时间哲学。他说:

《易经》一书,是一部体大思精而又颠扑不破的历史文献。其中含有:(一)一套历史发展的格式,其构造虽极复杂,但层次却有条不紊。(二)一套完整的卦爻符号系统,其推演步骤,悉依逻辑谨严法则。(三)一套文辞组合,凭借其语法交错连绵的应用,可以发抉卦爻间彼此意义之衔接贯串处。此三者乃是一种“时间论”之序曲或导论,从而引申出一套形上学原理,藉以解释宇宙秩序。(方东美著,孙智燊译《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第289页)[1])

接着他剖析《周易》要义有四:(一)万物含生论的自然观,视自然为大生机,宇宙万有秉性而生(“生生之谓易”);(二)性善论之人性观,肯定人性有美善秉彝;(三)价值总论之宇宙人生观,视宇宙万物无不在“至善”统摄下含章定位;(四)价值中心的本体论,肯定性体实有之全体大用(“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据此,方东美称以《易经》为六经之首的儒家,可谓“时际人”(time-man)的典型代表。以“时”为重的儒家,“不免要将一切事物,——举凡自然之生命,个人之发展,社会之演变,价值之体现,乃至践形尽性、参赞化育……等等,一律投注于时间铸模之中,以贞定之,而呈现其真实存。”(方东美著,孙智燊译《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第290页)[1]然而这“时间”的精义究竟如何?他说:

盖时间之为物,语其本质,则在于变易。语其法式,则后先递承,赓续不绝。语其效能,则绵绵不尽,垂诸久远而蕲向无穷。时序变化……盈虚消长,斯乃时间在创化历程之中,绵绵不绝之赓续性也。时间创进不息,挟万物而一体俱化……是为宇宙……之理性秩序。时间……灭故生新,得可偿失,故曰时间之变易乃是趋于永恒之一步骤耳。……在时间动力学之规范关系中,《易经》哲学赋予宇宙天地以准衡,使吾人得以据之而领悟弥贯天地之道及其秩序(“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方东美著,孙智粜译《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第290-291页)[1]

本诸此一“时间哲学”,方东美提出三大形上学原则。一是旁通之理:以“《易经》哲学”为动态历程观的本体论和价值整体论,以宇宙万有均含摄于“至善”之下。二是性之理:以天道、地道、人道无不在创化宇宙中赓续不绝。有鉴于此,使人与天地一体之感油然而生。三是化育之理:视人生价值实现之历程,等同于自然创造生命之历程。准此,儒家遂建立起一套以人为中心的、人本主义的宇宙观,同时也发展出一套以价值为中心的人性论。(方东美著,孙智燊译《中国形上学中之宇宙与个人》,第291-293页)[1]

至此,方东美已充分发挥《易经》时间哲学的形而上精义。他日虽有更为详尽的论述,其旨均不离此篇。(13)

二、程石泉论中西时间哲学

东美先生比较中西时间观,并以《易经》为儒家形上学本源之说,石泉先生(1909-2005)曾参诸当代西方哲学和科学有关时空的理论,详加印证。1979年,程石泉将其治《易》多年心得撰成《易学新探》一书(由台北文行出版社出版),其中《“易的图、象、数三呈现”简义》(1977)一文,便已言简意赅地说明易重“时用”的概念。另于《易这个观念》、《易经与现代物理学》二文解释《易》的时空观,援用“时空”概念以诠释“乾坤”,将“易简”解释为“时空”或“时用和空用”,一扫自汉以降学者将“易简”解释为“简单容易”的迷雾。在《易·系辞传》的诠释上,具有独特的贡献。其后又于《易学新论》(1996)一书中《易之时用》章,详核西方“不重时”和“重时”的思想,于“重时”的哲学中区分“重创生”和“重毁灭”两类,并将《易》归入“重时哲学”中“重创生”者。在此略说如下:

(一)西方“不重时”与“重时间毁灭作用”的哲学和科学:程石泉认为西方自古希腊起,便有一“不重时”的思想传统。毕达哥拉斯学派(Pythagoreans)图以数目描摹自然,强调时空与数量之间的关系。苏格拉底(Socrates)以感觉所对的现行世界变化无常,不具真实性。柏拉图甚而以现行世界是永恒理型世界的拷贝(copy)。是皆为“不重时”的哲学观。迄17世纪科学兴起,科学唯物论(scientific materialism)和机械决定论(mechanical determinism)支配了近代西方人的时间观。初性、次性的二分肯定独立于人心的事物性质具有较高的实在性,排斥任何具有感知者在认识上的“参与作用”(human participation),同时排斥时间对物理世界有任何作用。在物理学家的观察测量之下,“时间”要不是被“空间化了”(spatialized)——等同于空间般被测量,就是被视为三度空间进向之外的第四度进向。尤有甚者,基于机械律是可以逆转的(reversible),有些科学家索性将时间视为如空间般,是可以逆转的坐标架构。直到发现热力学第二定律(即以“热能”在封闭或孤立系统中,会产生“不可逆转”(irreversible)的变化,较热的部分会朝向较冷的部分耗散其能量,直到该系统的温度达到均衡为止),才肯定时间有不可逆转性。然而热力学定律既认为在封闭系统中,较热的部分会朝向较冷的部分耗散其能量,直到能量耗尽为止——即所谓“熵”(entropy),或将预期宇宙终将归于“热寂”(heat death)。不过此说未见时间的创化作用,而以时间为无情之暴君,只重视时间销镕毁灭的作用。(程石泉《〈易〉之时用》,第192-204页)[3]

(二)西方“重时”的哲学:程石泉曾提到三位西方当代“重时”的哲学家——博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亚历山大(samuel Alexander,1859-1938)和怀特海,并简要地介绍他们“重时”的哲学。针对古典物理学将时间“空间化”的做法,当代法国哲学家博格森特意提出批评。他认为将“时间空间化”即将“时间”视为同构型的数量单位,实与时间的异质性不相符。时间在创生不已的历程中,时刻产生质变,非同构型的空间所可比拟。博格森于是提出“时用”(duree)的概念,以取代物理学的“时间”(time)。(14) 博格森对于物理学将时间“空间化”的批评,得到同时代的亚历山大的赞赏。亚氏说:“时间和空间的关系最近成为热门话题:一方面数学物理学家对时间的重视不下于其对于空间的重视。另一方面,哲学家博格森把时间当作是‘时用’……当作是宇宙生命的原理,所以我们是必要对时间重加考虑。”又说:“十七世纪以来西方哲学界把‘空间’和‘物质’当作是重要的(如唯物论者),另有人把心灵看成是重要的(如唯心论者),他们都忽视了时间的重要性。博格森是现代哲学界第一位重视时间的人。……在我看来,任何某一特定时间在生活考虑上都是重要的。凡能体认时间的重要性,方可进入智慧之门。”(15) 程石泉并引亚历山大的一句名言“时间乃空间之心灵也,而空间乃时间的肉体也”(16),以说明时间和空间之间的密切关系,而前者尤较后者抽象不可捉摸。

在“重时的哲学家”里,程石泉最为推重的厥为怀特海。他说“怀特海堪称尽是第一流哲学家,他的哲学思想之广度和深度,远在笛卡尔、康德之上”,同时对怀氏的“有机体哲学”(organismic philosophy)深表赞赏。(17) 程石泉称怀特海的哲学可名之为“时的哲学”;怀氏以具心物二极(the physical and the mental poles)的“现行实有”(actual entities)作为构成世界的基石,其物极摄受先前的实有,其心极摄受主体形式所得的“永相”(eternal objects)——事物的永恒特质与价值,(18) 并总处于变化生成的共生历程(concrescence)中。(19) 是以对怀特海而言,一切实有皆为具过、现、未三世的“有机体”(organisms)。而此一“有机体”的概念,跨越“有生命”和“无生命”的区分,进而化解了传统哲学心物、内外、主客、隐显、一多、和谐对比、抽象具体、相续断续种种二分,进入综合圆融之境。(程石泉《〈易〉之时用》,第206-209页)[3] 这也正是石泉先生如此激赏怀氏哲学之故。

(三)《易经》中“时”的哲学:盱衡中西时间哲学,程石泉肯定古易学家认为时间既非吞噬万有的暴君(如热力学第二定律之为“重时间毁灭作用的科学观”),亦非毫无作用之流光(如古希腊人和现代物理学机械唯物论之“不重时”),乃是创化生生的历程。他说:

此创化之历程乃兼言宇宙自然及人文历史。宇宙创化“终则有始”,而“复其见天地之心”。此“复”非谓重复扮演,乃拨乱以反正,革故而鼎新,纯然新局势。其见诸人文历史者:于个人则应“朝乾夕惕”、“日新其德”。于文化之推行,则应“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如有困穷,则变而通之。(程石泉《〈易〉之时用》,第213-214页)[3]

即如程石泉曾在《“易的图、象、数三呈现”简义》一文所指出,西方科学将“时间”视为与三度空间结合的第四度进向,或将“时间”视为一种数学函数,或将时间“空间化”。科学家对于“时用”的考虑,往往落于形迹,而不明“时间”的“能”和“用”。反观易重“时用”,其中所言乾时坤空之理,易(时用)简(空用)之理,及盈虚消息、出入往来、进退升降、交泰感化、革故鼎新、积渐恒久、存亡得失之理,皆所以彰显时间的功能。(第2页)[4] 基于此,石泉先生将《系辞传》所言之“易”具解为“时间”或“时用”,“简”具解为“空间”或者“空用”。他认为郑康成将《易纬》所言“易有三义”的第一义“易”,解释为“简易(简单容易)”,并引《系辞传》“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为证,实未解乾之“确然”是言时间之功效,坤之“隤然”,即“块然”之意,言空间之功效也。(第1,56-57,144-145页)[4] 这“简单容易”的解释有援道解儒之嫌,影响后世近两千年,唯石泉先生慧目独具,一扫以道解易之误,还原以儒释易之真,实发前人所未见。(第61-65页)[5]

于是在《易这个观念》一文中,程石泉发挥《易》言时空之义。他说在《易经》系统里,“乾”代表时间(“乾知大始”),“坤”代表空间(“坤作成物”),“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俱言时空不能分割,一切宇宙创化活动即在其中进行。而《易》卦爻辞具言此创化详情,可见于:“天地革而四时成”(《革·彖传》)、“天地节而四时成”(《节·彖传》)、“天地养万物”(《颐·彖传》)、“天地解而雷雨作”(《解·彖传》)……(第52-54页)[4] 接着他又举下列各卦《彖传》言“时”者,以明“易重时用”之理:

《屯》曰:“难生”;《蒙》曰:“时中”;《需》曰:“不困穷”;《泰》曰:“天地交,万物通也”;《大有》曰:“应乎天而时行”;《豫》曰:“豫顺以动,天地如之”;《随》曰:“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临》曰:“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贲》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剥》曰:“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复》曰:“七日来复,天行也”;《大畜》曰:“应乎天也”;《大过》曰:“大过之时大矣哉”;《坎》曰:“险之时用大矣哉”;《离》曰:“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遯》曰:“遯之时义大矣哉”;《家人》曰:“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蹇》曰:“蹇之时用大矣哉”;《损》曰:“损益盈虚,与时偕行”;《益》曰:“凡益之道,与时偕行”;《姤》曰:“姤之时义大矣哉”;《萃》曰:“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升》曰:“柔以时行”;《艮》曰:“动静不失其时”;《归妹》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旅》曰:“旅之时义大矣哉”;《小过》曰:“与时行也”。(第54-55)[4]

是皆可见古易学家以天地言时空,以乾坤言创化。其所含摄之理有四:“体用不二”、“时空合一”、“旁通相关”,以及“创化有机”。(20) 而“易”之彰显时用之理,实基于“人本主义”之考虑。而儒家借《易》以明其形而上学,应涵盖本体论、宇宙论、价值论与文化哲学之域,非仅狭义言抽象普遍之理。他说:

儒家论易指生生不已、新新不停,非仅变化也。且着重时(乾)空(坤)与宇宙创化之关系,并就“天地人三才之道”,阐发人居天地之间应如何“开物”、“成务”、“崇德”、“广业”。因以建立一“有机体性”之圆融哲学,既足以贯穿宇宙人生,又足以彰显道神德行。(第213页)[3]

据此,程石泉于1999年《易学新探》一书再版序云:

《易经》乃三代以来,唯一汇集民族智慧之哲学著作也。其形上之理约而言之:(一)确认乾坤创化之生生不已,新新不停。(二)由结绳网罟而入于文明法治,其要在能“观象成器”,“使民宜之”;穷通变久,“使民不倦”。(三)人文之本植根于道德仁义,所谓“成性存仁,道义之门”者也。(第5页)[4]

进而敷演《易》形而上之理为“十玄门”:其一,乾坤成列(order out of chaos);其二,生生谓易(creativity);其三,新新不停(novelty);其四,旁通时行(the extensive connectedness);其五,二五得中(the Golden Mean);其六,三才之道(human participation);其七,成性存仁(humanity);其八,化成天下(edification);其九,穷通变久(renewal);其十,保和太和(comprehensive harmony)。其中第一门至第四门及第九门俱属天道,其余各门则属人事。尤可见“易”言天道,不离人事,言人事不离天道。

综上所说,方、程二先生皆肯定《易》之为书,实为儒家形上学之渊源。其中富含时间之改变(alternation)、变化(change)、不息(unceasing)、革命(revolution)、更新(novelty)、消逝(perishing)、循环(circulation)、赓续(continuation)、连续(succession)、持久(persisting)、久长(endurance)、累积(accumulation)、增益(increasing)、转变(transition)、毁灭(destruction)、困穷(exhaustion)以及创生(creation)种种概念,是一极具形上价值的“时间哲学”无疑。科学提供的时间观,均须诉诸于“测量”和“测量架构”。而以时间为物理测量的对象,只是我们对于时间的一种科学经验;仅凭借测量,无法涵盖我们所有的“时间经验”。方、程二先生俱观察到这“科学测量的时间”有以下特征:(一)将“时间”视为不连续的刹那(discontinuous instants),这是高度的抽象概念;(二)将“时间”视同于物体的运动(motion),这是受到机械因果律的支配;(三)以“时间”是同构型(homogeneous)和可以数量化的,这使“时间空间化”。对于这科学测量的时间观,当代历程哲学家亚历山大、博格森、珀思(Charles Sanders Peirce)、詹姆士(William James)、怀特海等均以其不足以显示时间的连续性(continuity)、异质性(heterogeneity)、生成性(becoming)、不可逆转性(irreversibility)和更新性(novelty)。他们共同主张:(一)时间有其实在性,宇宙万有因之而彼此相关;(二)时间有其不可测量的、连续的、不可逆转的、机遇的、异质性的、生成变化的、更新的种种性质,非科学测量可以穷尽,也不受因果机械法则之支配;(三)时间本质上是历程(process),亦即自然演化和生命始终的过程。历程哲学之说和《易经》的时间哲学可谓不谋而合。不同于传统汉易学重象数、宋易学重义理,20世纪于中西哲学交会之际,引介西方科学和哲学的时间观与《易》的时间观交相比较,无乃为易学研究开辟了前所未有之新局。

收稿日期:2008-04-03

注释:

① 参见:Nathaniel Lawrence,“The Origin of Time”,in eds.J.T.Fraser,Nathaniel Lawrence,and F.C.Haber,Time,Science and Society in China and the West The Study of Time V(Amherst:The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1986),pp.23-25.(那沙尼·劳伦斯著《时间的起源》,载劳伦斯等编《中西时间、科学和社会:时间研究》第五册,恩赫斯特:麻州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23-25页。)

② 李约瑟于1964年在英国皇家人类研究所(Royal Anthropolosical Institute)担任亨利梅尔讲座(Henry Myers Lecture)时,发表了《时间和东方人》一文,从哲学、历史、科技、生物学、社会演化、天文学等层面分析中国人的时间观。见Joseph Needham,“Time and Eastern Man”,The Grand Titration Science and Society in East and West(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 LTD,1969),pp.218-219.(李约瑟著《时间和东方人》,载《大滴定:东西科学与社会》,伦敦:乔治·艾伦和厄温公司,1969年,第218-219页。)

③ Ibid.,p.226.

④ The I Ching or Book of Changes,German translation by Richard Wilhelm,English translation by Cary F.Baynes(New York:Bollingen Foundation Inc.,1955).(卫礼贤德译,卡瑞·班尼斯英译《易经》,纽约:柏林根基金会,1955年。)

⑤ Richard Wilhelm,“The Concept of Change”,in Understanding the I Ching:The Wilhelm Lectures on the Book of Changes(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0),p.20.(卫礼贤著《易的概念》,载《了解易经:卫礼贤易经演说》,纽泽西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60年。)

⑥ 卫礼贤从传统“易有三义”的解释,认为这三义是简易、变易和不易。但程石泉先生和作者以为传统解释将“简易”视为简单容易,是受到汉朝道家思想的影响,并不符合《易》之为儒家经典的基本立场。而《易·系辞传》与之有关的章句,俱举“易简”,从不曾举“简易”。从“易”为变化之意,“易简”应为“时间”和“空间”之意。(参见Richard Wilhelm,“The Concept of Change”,in Understanding the I Ching,p.23;程石泉《易学新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6-19,26,126-127,171页;俞懿娴《乾坤二卦形上解》,《周易研究》(双月刊),济南:山东大学,2004年第4期,第61-65页。)

⑦ 这里荣格的“偶合性”——即“反因果”(acausal)的概念,实取自量子物理学所预设的“机率论”(probabilism)。“机率论”不同于“因果机械论”(causal mechanism)之主张自然律受绝对因果之支配,认为真理是统计性的(statistical truths)。而“偶合性”即所谓的“机遇”或者“巧遇”(coincidence),是指表面看来毫不相干的许多事件,产生有意义的巧合,一种非因果的关联(an acausal connection),所谓“无巧不成书”之意。又荣格认为中国的《易经》最早预设了“偶合性”和统计真理的概念;《易经》的蓍算显示作易者运用直觉或者预言的方式(mantic methods),基予心理因索,将“偶合性”视为自明真理。对于荣格此说,程石泉先生颇为赞同。近年另有加拿大籍易学家若特(Richard Rutt)反对此说,但未见其提出可信之理由。参见:C.G.Jung,Synchronicity An Acausal Connecting Principle,trans.by R.F.C.Hull(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3),pp.5-12.(荣格著《偶合性:反因果的连结原理》,赫尔翻译,普林斯顿:酱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73年,第5-12页);程石泉《易学新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9、26、47页;Richard Rutt,Zouyi:The Book of Changes(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1996 & 2002),pp.52-55.(理查德·若特著《周易》,伦敦和纽约:罗特列·泰勒和弗朗西斯集团,1996年与2000年,第52-55页。)

⑧ A.N.Whitehead,Concept of Natur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20),Chapter2.(怀特海著《自然的概念》,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20年出版,第二章。)怀特海所谓“自然的两橛观”是指科学唯物论将一个自然区分为“原因的自然”(初性)和“表相的自然”(次性),前者真实不可知(非感官知觉可直接认识),后者可知不真实(感官知觉可直接认识,但非物体自身性质)。有关此说之详解,参见俞懿娴《怀海德自然哲学——机体哲学初探》第三章第二节,台北:正中书局,2001年。

⑨ Edwin.A.Burtt,Metaphysical Foundations of Modern Physical Science(1924)(New York:Doubleday,1954),pp.57-58,79-80.(埃德温·伯特著《现代物理学的形上学基础》,1924年初版,纽约:双天出版社,1954年,第57-58,79-80页。)

⑩ 方东美区分中国人的类型有三:儒、道、杂。三者中,道与儒气象瑰伟,具为中国人中之龙。其宇宙观,多系于艺术表情之神思。至于杂家,则风度憍泄,卑之无甚高论。其宇宙观,乃囿于阴阳五行之粗迹。他并附言此说非承班固,以其所谓儒道有流为杂家者。(见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载《生生之德》,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0年10月,第126-127页。)

(11) A.N.Whitehead,Science and the Modern World,1925,pp.87-88.

(12) 见方东美《生命情调与美感》,载《生生之德》第135页。方东美所引,可见Bertrand Russell,Our Knowledge of the External World (London:The 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1914),p.171.(柏川·罗素著《我们对于外在世界的知识》,伦敦:开放广场出版公司,1914年,第171页。)

(13) 此文之后,方东美有关《易经》哲学的主要著作,参见《原始儒家道家哲学》第三章“原始儒家哲学思想——易经部分”,台北:黎明文化,1979年;方东美著,孙智燊译《中国哲学精神及其发展(上)》,第二章“原始儒家——第二期创化宇宙中人性之伟大——德合天地,妙赞化育”,台北:黎明文化,2004年。

(14) 见程石泉《〈易〉之时用》,载《易辞新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97-198,204页。这里法文“duree”一辞,即英文之“duration”。博格森采用此概念,实指生命必占据一定“时段”之意。程石泉将之中译为“时用”,当有配合《易》中常有“时用大矣哉”之意。

(15) 见程石泉《〈易〉之时用》,载《易辞新诠》,第205页。引自S.Alexander,Time,Space and Deity(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20),p.38.(亚历山大著《时间、空间和神》,伦敦:牛津大学出版社,1920年,第38页。)

(16) 见程石泉《〈易〉之时用》,载《易辞新诠》,第206页。引自S.Alexander,Time,Space and Deity,p.24.(亚历山大著《时间、空间和神》,第24页。)

(17) 见程石泉《〈易〉之时用》,载《易辞新诠》,第206-207页。程石泉对于怀特海的激赏,或受到方东美的影响。方东美早年引介怀特海的哲学,于晚年曾说如果能将华严宗哲学与怀特海哲学“做一个本体论上的比较,方法学上的比较,概念上的比较,思想范畴的比较,整个理论系统的比较,假如你要真能得着这个结果,那么You will cut yourself a great figure in philosophy。”意即你将会在哲学上卓然成家。(参方东美《华严宗哲学》上册,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1年,第411-413页。)

(18) 所谓“永相”即“永恒对象”之意,系怀特海所谓八个存在范畴(the Category of Existence)之一。怀氏称“永相”是“特定事实的纯粹潜存”(Pure Potentials for the Specific Determination of Fact),或者“确定的形式”(Forms of Definiteness)。在“现行单元”生成的历程之中,一切事物都在更新,只有“永相”不变。在怀氏而言,“永相”接近柏拉图的“理型”和洛克(John Locke)的“观念”。程石泉对怀氏此说甚为激赏,以“永相”不仅提供知识论上事物不变的性质,且提供数目、概念、观念、理想、价值、意义等,作为个人立身处世、民族文化作业之指导方针。(参见《易辞新诠》,第209-210页。)

(19) 所谓“共生”,即“多入于一”(many unifying into one)的过程。许多旧有的“多”,在“创生”(creativity)引进“更新”(novelty)之后,结合而成为一个崭新的“一”。这事物变化生成的过程,即所谓“共生”。

(20) 程石泉《易学新探》,第55-56,91-121页。程石泉认为《易》以创化历程中“时空合一”,亦有“体用不二”之意。“体”即所谓“物质质点”,“用”即所渭“能量”。又“易”有“二五得中”的原理,凡遵守二五、初四、三上的秩序,卦与卦之间阴阳可以旁通,象征宇宙万有彼此相关,并无孤立的存在。又《易》以宇宙为充满生命的场域,可说是“创化有机”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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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西时间哲学比较看易学--方东美、程世全论中西时间哲学_宇宙起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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