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向唯物史观--论卢卡奇劳动与实践观的发展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转向唯物史观--论卢卡奇劳动与实践观的发展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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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卢卡奇哲学的归属问题,一直是理论界久争不下的热门话题。究其原因,就在于人们陷入卢卡奇思想的二重性之中,游离于黑格尔和马克思之间来认识卢卡奇。在卢卡奇一生的理论活动中,他一贯把劳动、实践概念放在重要的位置加以阐述,始终以实践概念为基础,去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阐释马克思主义。这里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出现卢卡奇思想与黑格尔哲学和马克思哲学的错综关系,造成问题的复杂性。因此,只有把握卢卡奇在劳动和实践问题上前后思想的变化,尤其是卢卡奇最后赋予劳动、实践概念的真正涵义,才能从本质上认识卢卡奇哲学思想,在争论了半个世纪的卢卡奇哲学的归属问题上获得较一致的结论。

一、理论生长点:黑格尔实践哲学

卢卡奇密切关注黑格尔哲学,把它作为自觉与马克思主义发生联系的出发点,着意从中追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渊源。卢卡奇对劳动、实践问题的探讨从未脱离马克思和黑格尔之间的关系来展开,他企图通过突出和恢复对黑格尔哲学的研究,重新评价黑格尔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学术影响,达到向历史唯物主义转变的目的。这样做的结果,虽然极容易使人们产生卢卡奇把马克思主义黑格尔化的误解,但这种探索问题的思路又确实说明了卢卡奇理解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时把黑格尔哲学作为理论的生长点具有相当的一致性。

卢卡奇对黑格尔实践哲学的研究贯穿在他对历史唯物主义探索的始终。他发现在劳动、实践概念上,黑格尔与马克思之间存在着强烈的内在关联性,正是在这种内在关联性中,蕴藏着马克思实现历史唯物主义的伟大思想变革的方法论奥秘。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思想主题的切入,创立革命理论的过程展示,都离不开黑格尔劳动、实践理论的巨大影响。

黑格尔的实践概念是对传统伦理意义上的实践概念的一种突破,他把某种现实性的成份渗入主观的理论出发点之中,为使实践的概念接近于作为概念和客体相一致的“观念”提供了相结合的契机。黑格尔对传统实践概念的批判,沿着实践概念——劳动的引入——实践与劳动融为一体的基本线索而展开,这从本质上体现出黑格尔哲学的革命性。黑格尔首先把人的思维理解为实践,这种活动以间接的方式表现思维与存在的根本对立,同时又使思维与存在达到辩证的同一。对这种令人费解的唯心主义观点作唯物主义的解释,可以发现其中蕴含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思想,并直接导致实践概念的分化,走向与初始目的相反方向。实践与精神和存在的同一,使它成为包罗万象的中介物。实践能产生由它创造的物的世界,实践的物化性质使它如同作为社会生活的决定性基础的物质生产那样,又确实高于个人的主观活动。

黑格尔把实践概念与古典经济学解释结合起来,找到一种特殊的实践活动的形式——劳动,并对它进行了哲学的锤炼。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认识和确定市民社会的“需要的体系”,就明确地在需要、劳动和享受的人生三部分活动中,确立了“劳动,需要与满足需要的手段之间的中介”(伊尔亭编:《黑格尔法哲学》第4卷,第496页)。作为中介的劳动的引入,使人的活动体现出一种自我创造性的活动的特点。一方面,劳动的对象只有在劳动中和通过劳动才能转变为他物,成为真正的人的对象;另一方面,也只有通过劳动,人才逐步脱离自然界与动物状态,把自己创造为真正的人。“劳动的辩证法使黑格尔认识到,人类只能通过劳动走向发展的道路,实现人的人性化和自然的社会化。”(卢卡奇:《黑格尔》,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1976年英文版,第327页)

我们可以沿着黑格尔把劳动作为主客体相互作用的中介的思想轨迹来确定实践概念的本质。黑格尔引入劳动的概念,从人们现实的经济关系,以及人们对物质利益的追求的行为入手,回答了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他关于人的需要,即人们“热情、欲望”的流露,以及受劳动中介的作用而获得满足的思想,使劳动成为人们对于欲求和私利占有的需要,即物质利益的需要的一种表述。人们活动过程中的物质利益的内在规律制约着人们的活动,一方面,它推动人们的行为,实现着人们活动的过程;另一方面,它在人们追求物质利益的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又推动和完成了“绝对精神”的历史回归。黑格尔的这一思想是限制在他的唯心主义的先验框架中的。但是,他运用现实的经济关系以及人们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并在劳动中获得目的与行为的某种程度统一的思想,却赋予了“绝对精神”在现实中得以实现的深刻性,即包含了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萌芽的人类历史发展的动力说。正是他“暗中指出的唯物主义的历史观”(《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2卷,第482页)的理论成份,被马克思天才地发现了。

黑格尔又继续以劳动作为切入口,探寻实现这一经济目的的手段。他意识到劳动是一种工具性活动,是以客体的手段或工具通过“加工于自然界所直接提供的物质,使之符合人类的各种目的”,“这种造形加工,使手段具有价值与实用”(《法哲学原理》,1967年版,第209页)。他明确地规定了使用工具或手段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基本特征,尤其强调工具的显要地位,指出工具“作为中介物,既高于劳动,又高于……劳动对象,也高于享受或目的”。(黑格尔:《伦理体系》,汉堡1967年版,第20页)把握劳动的工具性特征,说明劳动的本质是一种物质性的活动,使黑格尔的哲学区别于传统的实践哲学,更使他的劳动概念实际上靠近了马克思的劳动概念。黑格尔对劳动工具性特征的阐述已朦胧地意识到生产工具对人类发展的重大作用,也涉及到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的生产力基础的问题。

劳动使人与自然发生联系,然而当“他不同别人发生关系,他就不能达到他的全部目的。因此,其他人便成为特殊目的的人达到目的的手段,但特殊目的通过同他人的关系,就取得了普遍的形式,并且在满足他人福利的同时满足了自己。”(《法哲学原理》,第209页)在黑格尔看来,只有在社会的人与人的关系中,即在“市民社会”中才能全面展现个人的物质生活的多种关系,显然,黑格尔在这里又不自觉地完成了对劳动概念的社会性的阐释。黑格尔从哲学的一般意义上分析了劳动的社会性,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劳动的工具化和劳动“异化”的思想。他以“市民社会”为模型,指出劳动的外化与异化就是劳动的工具为人们的活动带来的直接效果,劳动也最终成为一种从个人的目的出发,达到实现具有普遍意义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相统一的现实过程。

卢卡奇关注黑格尔实践思想并花大力气加以系统阐述,表明了他的哲学研究的思路。卢卡奇始终确信自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是沿着马克思当年创立马克思主义哲学时的哲学思路,即把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主题来展开的。卢卡奇明确提出,要突破受斯大林影响的哲学体系的框架,真实地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就必须沿着黑格尔—马克思的研究道路来重现马克思,回归马克思。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革命变革就是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就是立足在物质运动或实践的基础上,对现实社会的全面阐析。而恰恰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诸多问题上,马克思都无法离开黑格尔。因此,要认识马克思就必须首先了解黑格尔。卢卡奇承认他“是借助黑格尔这副眼镜来看马克思的”。很明显,卢卡奇研究黑格尔哲学的劳动、实践思想的根本目的就是:1、把黑格尔哲学作为认识理解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桥梁,以透过黑格尔真正阐述马克思的思想本身;2、通过重新展示马克思的思想渊源及马克思哲学的主题,展现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联系,把马克思主义哲学重新拉回“正统”的道路上来。

二、早期实践概念的二重性

提出人是实践的主体,坚持从主体性原则出发来谈主客体关系的辩证同一,立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研究实践问题,是卢卡奇早期实践观的基本轮廓。

实践的主体是什么,卢卡奇对此作了精辟的阐述。首先他揭露了康德设定的“道德主体”、以及由此出发解决主客体对立所造成的主体内在分裂的思想,指出黑格尔优于其他人,就在于提出了历史原则,并将其贯穿在对主客体关系的讨论之中。然而在具体分析时,黑格尔却是把“绝对精神”作为主体取代历史中的“行动主体”,并且通过外化为客体,扬弃客体,最终归于精神本身而达到主客体的同一。卢卡奇指出,黑格尔提出“行动主体”的思想十分重要,但却与绝对精神的主客体同一产生了尖锐矛盾,而最终使前者淹没在后者的关系体系之中。总之无论是康德还是黑格尔,关于主客体同一的理论错误就在于使它们与现实脱节,从一个虚设的“精神主体”来赋予其方法论与体系的功能。(参见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224页)要解决主客体二律背反的失误,就要把主客体关系放入社会历史结构之中,即放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范围内,从恢复被资本主义所破坏的人性出发,抓住“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本身是历史辩证法的基础”来解决主客体的关系。只有在社会历史中把思维、理性还给人,把人当作实际的行动主体,才能真正解决主体与客体的统一、思维与存在的统一。

从绝对精神的主体转向现实中的人的主体,表现了卢卡奇与黑格尔哲学的微妙关系。他站在黑格尔哲学的高度,一方面指出了黑格尔思想的局限性,另一方面又巧妙地继承了黑格尔关于历史主体的概念内涵,把它纳入“人的主体”概念并作了补充和发展。这种概念的替代表现了卢卡奇在确定实践本质规定上的二重性。

提出“人的主体”概念,赋予实践主体以新的内涵,并试图以此克服黑格尔哲学主客体二律背反的缺陷,构成卢卡奇早期探讨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问题的基础。卢卡奇认为,在社会历史中,“人的主体”作为具有意识的存在物,以意识的能动性、创造性作用于社会客体,是以认识和把握社会客体的必然本质作为前提的。仅仅是通过对社会客体发生作用,使客体成为主体活动的一个部分,才能最终复归人的主体自身。主客体发生作用是以实践的存在作为首要条件。而卢卡奇强调以现实的社会实践作为基础来实现主客体的同一,显然是恢复和坚持了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基础地位。但是他强调主客体同一的落脚点是人,又不可避免地落入黑格尔运用主体性原则来探讨主客体同一的思维框架,背离了马克思。

从根本上说,卢卡奇强调主体性原则,并不是为了刻意去描述一个以实践主体性为基础的哲学框架。他的观点是鲜明的、有所指的,那就是借用黑格尔思想,从强调主体性原则出发,运用主客体同一的方法来阐述实践,彻底批判被第二国际机会主义篡改了的实践惰性,恢复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的主体性。

立足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展开对实践问题的研究,表现了卢卡奇早期对实践问题研究的基本方向。他选择现实的角度体现为两个方面:第一,提出了物化劳动概念[*],通过揭露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异己性的普遍现象,揭示资本主义物化劳动的本质,补充和完善对实践问题的阐述;第二,从当时工人运动的斗争出发,从理解和把握对实践的现实需要的时代紧迫性入手,强调从无产阶级革命与无产阶级意识辩证统一的关系来理解实践。这两个方面构成了我们认识卢卡奇对社会实践进行现实考察的全部内容。

卢卡奇早期对实践的现实性把握显然也同黑格尔哲学和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资本主义进行分析的基本方法有关。从一定程度上说,立足“市民社会”来谈实践,是黑格尔提出的一个颇有见地的带有唯物主义成份的思想,由此也使他更加接近于马克思。从寓意来说,“市民社会”亦指近代资本主义社会,因为“它的形成比国家晚,……它是在现代世界中形成的”(《法哲学原理》,第197页)。这一提法对卢卡奇以资本主义现实为背景,揭露“劳动的异己性”现象产生直接的影响,它显示了实践的劳动基础在近代社会中出现的某种特殊而鲜明的表现形式。然而“市民社会”不是卢卡奇立足资本主义社会现实,阐述物化劳动的全部前提。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在对商品拜物教的分析上,通过从经济上对现实社会中人与物之间关系的全面评说,从实践的劳动的“深刻基础”出发,分析资本主义异化劳动的普遍特征,最后又回到哲学。(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9页)这一思想对卢卡奇物化劳动思想产生了相当的影响。除此之外,卢卡奇还抓住《资本论》中马克思的“抽象劳动”概念,并把它与韦伯的“形式合理化”概念相结合,论述了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基本事实。卢卡奇指出,隐藏在物化劳动中的人与物的二重变化,不仅产生了资本主义生产的产物作为自发的力量与人相对立,而且还带来了人的主体性的丧失,这种丧失并且“越来越深地、越来越致命地、越来越决定性地陷入到人的意识中”。它无论是在“主观方面和客观方面都制约着在商品中对象化的人类劳动的抽象”(《历史与阶级意识》,第148页),从而构成了极富特色的“现代劳动过程”(同上)。

马克思和卢卡奇都把实践作为主客体的中介来加以描述,但在解释上却不尽相同。马克思第一次发现联系主体精神与客体世界的实践首先应当表述为一种感性的物质活动,人们必须依赖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并直接生存于其中来开展主体的创造性活动。反之,离开具体的物质实在、空间和时间,人们的实践活动只能是“空中楼阁”。

卢卡奇提出恢复实践的主体与他敏锐地觉察到第二国际的“自然主义历史观”抬头的倾向,批判已被第二国际机会主义篡改了的实践惰性有着密切关系。然而,强调“黑格尔辩证法的复活狠狠打击了修正主义的传统”(卢卡奇:《〈新版序言〉1967》,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5页),又使其理论带有黑格尔旧哲学的痕迹。他的早期实践概念表现出二重性的特征。卢卡奇明确赋予人的主体的规定,实践的现实性不再是概念主体在起作用,而是在现实中的“行动的主体”——人所进行的一系列实际活动的复合。只有人才有现实与行为,只有人才能完成一个具体的实践活动的形式,“人就变成了一切(社会)事物的尺度”(《历史与阶级意识》,第292页)。他把实践活动首先定位在人的现实活动之上,把人搬出来取代精神实体,并把它确立为实践过程的主体,这无疑是在当时窒息人的主体性的机会主义、庸俗唯物主义的氛围下扬起的一股颂扬人的主体性的清风。卢卡奇不仅强调以人作为基础的主体与客体的同一,而且更进一步地立足现实,提出了无产阶级实践与无产阶级意识相结合构成了主客体同一的“历史事实”。他澄清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那就是,人不再是抽象的实体,而是一个“现实的”“历史的整体”——无产阶级。无产阶级作为实践的真正主体,其行动、实践按其本质是对现实的冲突,是对现实的改变,具体来说,就是无产阶级通过阶级意识的能动作用,对资本主义实现革命的变革。在主体性原则的统治下,无产阶级的实践活动最终归结为无产阶级意识的建立并对革命活动起着一种决定性的干预和作用,无产阶级意识作为“意识主体”贯穿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过程始终,“行动功能的正确与否最终要由无产阶级意识的发展来决定”(同上)。无产阶级先天具有实现主客体同一的功能,但它只能在意识的发展中获得实现。卢卡奇把意识作为行动的功能,把无产阶级实践作为意识的产物,由此推导出每个社会的力量最终是一种精神的力量,从而得出无产阶级革命是意识的一种活动形式的结论。

卢卡奇强调实践的主体至上性,把主体主义作为确定实践内涵的主要标准,必然导致他在实践概念上的一个致命的错误,即把实践的真正基础劳动与实践割裂开来。在卢卡奇眼中,劳动与实践相异就在于劳动与主体性无缘,劳动只是一种创造环境,“使自然力能够在观察下‘纯粹地’,即没有外来干扰和主体观察错误的影响下发挥作用”(《〈新版序言〉1967》,第14页)的过程。劳动是一种“纯粹的直观”,劳动只是支配社会的自然规律的客体,而不是其主体,“所以也不是实践”(同上)。离开劳动这一感性活动的基础去谈实践,就无法对实践内涵作出科学的规定。回过头来把握卢卡奇早期分析实践问题的基本思路,他联系资本主义经济现象来分析实践,由于“不是以劳动,而是以发达商品经济的复杂结构作为出发点”,表明了他在哲学上理解实践的内涵,在把握(理论)思想与实践,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上,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由于过分强调实践的主体,并最终落到对意识主体的能动作用的夸大,使对实践的概括“表现为一种夸张的高潮”,并由于“过度的夸张实践概念可以走向其反面”。(杜章智:《卢卡奇自传》,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6年版,第247页)

三、转向马克思的实践概念

晚期,卢卡奇在对自己早期实践思想二重性的清理中,旗帜鲜明地把劳动——人的初始感性活动作为整个实践理论的基础来展开系统阐述,赋予实践概念全新的含义,使自身哲学的发展“最终转向马克思主义哲学”(卢卡奇:《社会存在本体论》下卷,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第4页)。

在《青年黑格尔》一书中,卢卡奇开始表现了对劳动的极大关注,意识到只有抓住劳动,才能真正把握在实践问题上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革命性的批判,只有抓住劳动概念,才能认识黑格尔与马克思在实践问题上的根本联系,才能真正掌握认识马克思实践概念的桥梁。在《〈历史与阶级意识〉再版前言》中,卢卡奇对自己早期的实践观点作了尖锐的批判,转而承认劳动在理论和现实上与实践的一致性。实践“完全与劳动的情况相同”,“劳动同样意味着创造一种有目的的学说”,实践属于现代社会劳动的一种重要形式,它的“每一个单个的活动不仅代表着一种有目的的劳动行为的综合,而且它本身就是这种综合的一种有目的的,即实践的行为。”(《〈新版序言〉(1967)》,第14页)卢卡奇从研究《资本论》入手,通过对劳动二重性的分析,更进一步地揭示了劳动的意义,在《社会存在本体论》中,进一步把劳动作为社会存在本体论的核心范畴。究竟如何掌握卢卡奇晚期分析劳动概念的基本思路,关键在于把握卢卡奇对劳动的全面阐述是否与马克思思想相一致,是否坚持马克思在实践问题上的基本观点。纵观卢卡奇在《社会存在本体论》中的全部思想,卢卡奇对劳动、实践的阐述发生转向,清楚地表明他是沿着马克思的思想轨迹前进的,是坚持以马克思的思想作为分析和阐释的出发点的,由此展现了卢卡奇在新的历史时期向马克思实践理论的靠拢。

我认为,卢卡奇的劳动实践概念至少在五个方面应当充分肯定。

第一,从劳动的起源入手,通过阐述劳动发展史,说明劳动的自然基础,明确地摆正劳动与自然的关系。自然不再是社会的一种属性和形式,不再是离开社会就无法存在和确认的东西,自然从社会中走出来,作为客观存在的第一本性与人的劳动产生作用。卢卡奇公开承认自然相对于劳动的独立存在性,坚持劳动、实践在多种层次上所受的自然制约性。马克思的外部自然界在实践中的优先地位的思想,使卢卡奇找到了对劳动实践进行分析的最基本的客观前提。

第二,通过阐述劳动在本质上是人(社会)与自然之间的相互关系,提出劳动体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关系,摆正意识的应有位置,从而最终解决了在劳动中所体现的人的实践的主客体关系。卢卡奇充分肯定劳动的经济价值就是通过劳动建立起人与自然之间的密切联系,形成建立在社会基础上的人与自然的主客体同一。人与自然的联系,首先具有产生于自然界的原始同一性,然而作为社会的、人与人之间的物质交换的劳动,它的价值和内涵都远远超出了这种基本关联。劳动唤醒了人们的潜在能力,并“使人身上形成的能力不断向更高的水平发展”。(《社会存在本体论》下卷,第119页)劳动使人不仅具有掌握自身之外的事物的权力,而且使人获得对人本身的权力。劳动的作用使人对社会因果必然性认知愈多,就愈能有把握地控制自然规律,就愈使人在“物质领域自由活动”。(同上书,第90页)劳动促进人自身的发展,集中体现了人对自然改造的社会性,劳动中表现出的人与自然的联系从一开始就是在具体的社会关系中形成和发生运动的。社会也离不开人的活动以及人与自然现实的关系,社会的发展取决于在实践中人与自然的联系和转化,取决于社会存在与人们在实践中产生的相互联系。

对劳动的分析获得的社会中人与自然联系的基本规定的意义,还在于弄清了在人与自然发生联系过程中人的意识的应有地位。对意识在社会主客体关系中所处的地位的认识的根本转变,使卢卡奇彻底抛弃黑格尔而转向马克思。对于实践来说,意识是一种“有成效的实践的前提条件”(卢卡奇:《社会存在本体论》上卷,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第285页)。可以说,人们在实践中,适应和把握困果性发生决定影响的增长状况,实际上就是人们通过意识对客观规律的掌握,意识就在于“揭示实践与实践客体的相互依赖性”上的一致性。(同上书,第286页)卢卡奇高度赞扬马克思的伟大贡献就是通过追溯劳动和意识之间的必然的、运动着的紧密联系,并把它们上升到哲学的高度,把两者的相互联系和作用放置在实践中。卢卡奇在对实践认识的基础上,从人的思想对人的存在的认识过程来统一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最终完成以实践为基础,正确把握社会中主体与客体同一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问题。

第三,卢卡奇通过把握劳动的自然特征,以新的劳动目的论更新了早期对劳动主体性原则偏宠的观点。马克思承认劳动是人的一种有目的、有意图的活动,然而他又不是从一般的意义上来谈目的,谈人的意识的作用,而是把人的一系列感性活动作为现实基础,即“把目的性设定在一个简单、不言而喻的现实的基础上”,使劳动的目的性“获得现实性”(《社会存在本体论》下卷,第13页)。卢卡奇晚期接受了马克思的这一思想,把劳动的目的性作为确定实践概念的重要的基本点。首先,劳动的目的性使人和动物满足需要的途径和形式产生了根本的区别,人们在劳动中不仅“影响和改造自然”,“而且同时改变人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到他自己控制”;劳动作为一种有意识的行为,“是对生物学的本能的自发性的一种胜利”(同上书,第46、45页)。其次,劳动的目的性还包括对实现的手段加以把握的含义,也就是说,劳动作为有目的的活动,还包括了对实现目的的选择。在人类社会发展中,人们不断地作出认识的选择,而选择和取舍的认识也在不断地重复着,劳动的目的性正是通过这种选择更明确地显示出它的真实本质。卢卡奇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阐述劳动目的性问题上前后思想的区别。他早期脱离了劳动的现实基础,离开劳动的物质感性活动的特征来谈人的意识对劳动的确定和影响,不可避免地脱离了马克思;晚期则明确地把劳动目的的设定与具体劳动的因果性联系起来,指出劳动目的性的设定是以具体的自然客体为前提的,自然客体的特征、作用、功能等等对目的性的设定起了重要的作用。最后,从目的性设定的现实来看,劳动目的性设定是第二性的,此时它所设定的对象不再是某种纯自然物,而是已包含了受他人影响的人造自然对象。在马克思劳动目的性设定的思想上,卢卡奇提出了关于劳动目的性设定的两重设想。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与原始社会劳动是不可能完全等同的,它们的差异就在于劳动的基础,即自然的“纯度”之差。原始社会的劳动仅是以纯自然物为对象,而资本主义的劳动更多地立足在人造自然对象物之上,体现了在劳动现实基础上劳动的基本形式向“复杂的劳动形式”的转变。(同上书,第52页)这一理论的现实意义,就在于为进一步研究当代资本主义确定了一个具体的、特有的、真实的现实劳动的基础。

劳动的“目的性设定”使劳动成为一种主体能动的活动,劳动反映和再现了实践的本质,从而劳动概念也就上升为实践概念。卢卡奇把握两个概念的转换和在同一个意义上使用两个概念,说明了卢卡奇已充分认识到劳动和实践之发生关系就在于劳动是实践的原始形式和根基,体现出卢卡奇继承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传统,坚持了马克思的实践思想。

第四,卢卡奇与马克思对劳动与实践本质的相同看法,最终使卢卡奇以劳动作为核心概念构建的社会存在本体论与马克思的以实践作为基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相通。马克思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的时候,反复强调这样一个问题:必须把劳动和实践结合起来,通过对劳动的过程和要素的分析,获得对劳动的本质的把握,并在劳动的基础上确定实践的最本质的特征。历史唯物主义的这一理论精髓被卢卡奇注意到了。他还主动地把它运用到对社会存在本体论的阐述中,作为构建社会存在本体论的重要的理论基础。劳动—实践的思想红线从马克思到卢卡奇的延伸,以及在理论中的核心地位,显示了卢卡奇在新的历史时期对马克思思想的继承。

第五,卢卡奇提出只有本体论才是马克思哲学的基础。这个本体论不是自然存在的本体,而是以劳动作为基础、人与自然发生密切联系形成主客体同一的社会本体论。

但是,在总体肯定卢卡奇这一思想时,也要同时承认其理论自身已隐藏着产生危机的可能性。把自然作为社会范畴来阐述,是早期卢卡奇向马克思“历史的自然”的思想的靠近,其结果同时又造成把自然完全归为历史的理论失误。在晚期,在对劳动的自然基础的认识上,卢卡奇虽然明确指出劳动实践在众多方面受到自然的制约,重现了马克思外部自然界优先地位的思想,但是,在强调劳动目的性设定时,提出人的因素的作用造成自然受实践主体的多重影响,甚至提出用“自然的复杂形式”取代“纯自然”作为劳动的对象物,并最终把它明确固定下来,这就使卢卡奇最终又不自觉地复归到早期“历史的自然”的思想上去了。

在社会中,自然同历史并不是对立的,马克思用自然的历史和历史的自然两种状态揭示了二者在实践基础上的统一。随着社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马克思的这一论断就越发显示出其深刻的真理性。人依靠科学技术,冲破自然的束缚,使自然服从人的意愿并受人的摆布,自然被纳入人的历史成为一种不可否认的经验事实。然而当人类冲击自然的力量远远超越或取代了自然自身的力量时,自然对人类的因果性影响又使人们不得不高度重视自然的现存状况,人类所面临的诸多影响人类发展的问题,如环境问题、经济问题、社会问题等,又使“自然的历史”的事实显露得十分清楚。无疑,马克思关于“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的思想是当前认识社会中自然同历史关系的重要观点。卢卡奇在一定程度上领会和掌握马克思的思想实质,就在于他超越了人本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对立,从我们所面对的社会现实出发,在实践基础上来把握自然与人的结合和相互影响,自然因果性与人的主体目的性设定的结合和相互影响。

总之,虽然卢卡奇在对社会存在本体论的阐释上有失误之处,但是从总体上看,他以劳动作为实践的基础,强调实践是建立在自然感性活动的基础之上的主客体同一,显示了他是站在马克思的基本立场上,以构建社会存在本体论的理论体系达到向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转向的目的。这一转向就在于卢卡奇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归结为社会存在本体论,它不仅同以自然主义为特征的旧唯物主义区别开来,也同以人本主义为核心的唯心主义划清界线,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在实践基础上自然与人结合的思想。

注释:

[*] 早期卢卡奇的物化劳动概念是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公开发表之前提出来的,是在没有掌握《手稿》思想的基础上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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