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理论发展模式初探——“科学革命”还是“研究纲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纲领论文,理论论文,模式论文,科学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问题的提出
A·F·查尔默斯指出：“哥白尼革命有力地证明，归纳主义和证伪主义的科学观都过于零碎。……无论是朴素的归纳主义者所强调的从观察中归纳理论或者是从证伪主义者所设计的推测与证伪的图式，都不能为实际上十分复杂的理论的产生和发展的特征提供恰当的描述。比较恰当的是把理论当作某种有结构的整体来描绘的图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结构主义的科学观必然合理。但是，由于对科学发展历史的研究表明理论的确具有组织的结构这种特征，而且概念只有借助于结构严谨的理论才能获得精确的含义，加之科学成长的需要也要求理论在结构上含有关于其自身应该如何发展和变迁的相当明确的线索和规则，也即理论应该是可以提供一个研究与发展的结构。
伊姆雷·拉卡托斯的“科学研究纲领”就是一个既可以从正面又可以从反面指导未来研究的结构。托马斯·库恩的科学革命模式——前科学→常规科学→反常·危机→革命→新的常规科学→新的危机→……则是另一个指导未来研究的结构。但无论是拉卡托斯，还是库恩，其研究对象主要是自然科学，而且聚焦了物理学。因为物理学从亚里士多德经过牛顿到爱因斯坦的进步为归纳主义、证伪主义、科学范式革命理论和科学研究纲领方法提供了典型范例。
我这里要提出的问题是，社会科学领域特别是经济学理论的发展更接近于哪一种科学发展模式，是库恩的“范式革命”，还是“拉卡托斯的“研究纲领”？
为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只能从经济科学史和经济理论的现状入手。
二、经济学历史与现状使库恩理论陷入危机
一般认为，经济学理论体系诞生于1776年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在此之前，虽有托马斯·孟为代表的重商主义，成廉·配弟的《政治算术》，甚至弗朗索瓦·魁奈天才的“经济表”，但理论体系并未形成。在此之后，则是大卫·李嘉图将经济理论发展到古典经济学的最高峰。李嘉图之后，发生了认识上的分岐。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认为以穆勒集大成的西方经济学理论统统应归为庸俗经济学，唯有马克思经济学才是科学的经济学。也就是说，西方经济学作为一门科学根本没有历史，只有一部庸俗经济学的发展史。这样的经济学理论发展观能不能经受经济学发展历史的检验呢？经济学的现状是马克思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并存。也就是说，西方经济学理论并没有因为马克思经济学将其“证伪”而衰败消亡。不仅如此，由于市场经济的全球化大潮涌起，西方经济学理论的内容越来越多地为社会主义经济所应用从而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有用性。这是以证明波普尔的证伪主义的科学发展观对于经济科学发展的无效性，也是库恩的科学革命发展论遇到的一个反常现象。
中世纪的公平价格思想显然构成现代国家收入政策的基础；重商主义虽遭亚当·斯密的毁灭性抨击，但在今天关于美日、欧日、美中的贸易摩擦的争论中，它无疑是一种继续存在着的观念性实在；我们在凯恩斯经济学中不是重又看到重商主义，重又看到马尔萨斯的“亡灵”吗？“凯恩斯革命”扬弃了让·萨伊的基本理念——供给创造其自身的需求，萨缪尔森又把它融入自己的新古典综合之中；“凯恩斯革命”扬弃了货币数量说，弗里德曼的新货币主义理论又使货币数量论东山再起，后来居上，一度大有取代的凯恩斯经济学为基础的新古典经济学主流派之势；杰文斯、瓦尔拉斯、门格尔的“边际革命”新范式取代了李嘉图的理论范式，而庇若·斯拉法的《用商品生产商品》又使李嘉图更加令人炫目，形成了新李嘉图学派……
我们能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资产阶级学者的冥顽不化吗？恐怕很难轻易地做出这样的判决。我认为这一系列的反常构成库恩科学发展观在经济学领域中的危机，库思模式从总体上不适用于经济学理论。那么，拉卡托斯的“研究纲领”模式是否更接近经济学理论的发展呢？
三、拉卡托斯的“研究纲领”与经济理论的“硬核”
拉卡托斯认为科学的历史是几个科学研究纲领竞争的历史。所谓的研究纲领不是一个理论，而是具有一个绝对不能用检验予以证伪的坚硬不变的硬核（hard core）的一系列理论， 属于某研究纲领的这一系列理论是该硬核的保护带（protective belt）。换句话说， 研究纲领由不得摈弃或修改这个纲领所根据的基本假定即其硬核规定，该硬核受到由辅助假说和初始条件等构成的保护带的保护而不被证伪。哥白尼天文学的硬核是地球和其他行星沿轨道环绕静止的太阳运行，而地球则每天自转一周。牛顿物理学的硬核则是牛顿的运动三定律加上他的万有引力定律。硬核是不能被证伪的。如果理论被实践证伪，就可以由更好的理论替代那被证伪的理论，也即改变保护带。科学研究纲领本身不能被证伪，试图对硬核做任何修改也就等于放弃那个特定的研究纲领。如果现有的理论被证伪，更好地理论又尚未提出，那么和其他研究纲领相比，这个特定的研究纲领就处于不利地位，陷入一种“昏睡”状态。譬如，货币主义理论在“凯恩斯革命”之后，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学说产生之前，就处于一种休眠状态。
马克思经济学和西方现代经济学就是两大竞争性科学研究纲领。西方现代经济学中又存在多个相互竞争的科学研究纲领。譬如，重商主义、马尔萨斯理论、消费不足理论、卡莱斯基理论、凯恩斯理论就都属于具有同一个硬核的科学研究纲领中的一系列理论。其硬核是消费不足，必须由政府进行干预（需求管理）。凯恩斯之前的货币数量说和最近的货币主义学派也同属于一个研究纲领，其硬核是坚信市场机制的自我调节能力，特别是控制货币数量是稳定经济的最重要经济政策的信念。正是由于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是比老货币主义更为精微的理论，从而能充当新的更具强韧性的保护带，才使凯恩斯革命之后被迫处于休眠态的货币主义研究纲领得以复活。同理，边际革命之后处于休眠态的李嘉图的研究纲领由于斯拉法理论为它提供了新的坚韧的保护带而重振雄风、形成了新李嘉图学派经济学。
经济学说史一再向我们证明的是，在相互竞争中处于不利状态的研究纲领将进入休眠状态，或仅以微弱的声音说话。一旦能够获得充当新的保护带的理论，研究纲领就将复活或者成为经济理论乐曲中的主旋律。因此，拉卡托斯的研究纲领模式更接近于经济学理论的发展史与现实状态。
四、再产生理论发展的启迪
通常认为，社会资本再生产的科学分析，最初是由魁奈的《经济表》开始的。然而，在此之前，理查·康替龙的《试论一般商业的性质》已经系统地研究了社会资本再生产的基本概念。如果将这位重农主义的先驱者的再生产理论表述成魁奈经济表的形式，则有康替龙的经济表1。
康替龙的经济表1
而且我认为，康替龙理论的重要性恐怕不仅在于再生产表式上，他可能还是价值一元论的第一人，众所周知，《政治算术》一书的作者、英国经济学家配第提出了劳动价值论，但他又断言“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这位颇具英国经济主义传统的统计学家提出了价值的二元论学说。大卫·李嘉图为将价值二元论消解为一元论，用他的无地租的边际土地概念排斥了土地的作用，创立了劳动价值论的价值一元论。康替龙则远远地先于李嘉图而且沿相反的思路，排斥了劳动而首倡土地价值论的价值一元论。他认为，虽然财富是劳动和土地生产出来的，但劳动只不过是由于消费土地的产品而再生产出来的中间品。因此，唯一的来源的生产要素是土地。产品的价值可以直接或间接（通过劳动）由生产所需要的土地的量来表示，后来，熊彼特强调土地价值说的重要意义，萨缪尔森则援引康替龙批判李嘉图。
此外，在康替龙的著述中可以看到考虑了风险因素的现代利息论的萌芽。如果再结合该书劈头第一句“土地既是财富的源泉又是财富的要素。人的劳动只是生产财富的手段”，我们可以认为，康替龙的《试论一般商业的性质》才是系统表述经济学思想的第一部著述，土地价值一元论就是康替龙理论体系的硬核。
魁奈可能受到康替龙的巨大影响，他于1758年发表了“经济表”。该表被赞誉为世界三大发明之一：文字、货币、经济表。魁奈的经济表很可能与他长期从事医学工作并受到哈维的血液循环理论的巨大影响有关。本文中的魁奈经济表2是1766年范式表的简化形式， 该表的均衡状态可类比于凯恩斯经济学的静态乘数的解释，而原表则可类比于凯恩斯经济学体系中卡恩的累积乘数的解释。至于魁奈的再生产表式对马克思再生产理论的影响，只要看看《资本论》和《剩余价值理论》即可清楚。
魁奈的经济表2
波兰著名经济学家奥斯卡·兰格在他的代表作《经济控制论》中证明了马克思的再生产表式与里昂惕夫著名的投入产出表的一致性，故可认为现代的投入产出表是马克思经典的两大部类分析这一高度抽象理论的具体化和可操作化。日本经济学家横仓弘行在他的《经济学与数学方法》一书中，用前苏联的投入产出表证明了马克思再生产理论的正确性。兰格则利用经济控制论思想证明了马克思再生产理论与凯恩斯理论的数学本质的一致性。里昂惕夫本人则强调投入产出是一种经济分析，其思想渊源于洛桑学派创始人瓦尔拉斯的一般均衡理论。由此看来，信奉不同价值规范（硬核）的经济学家在再生产理论中却有惊人的一致性、相容性。因此，用这种一致性、相容性的再生产理论重建或构筑社会主义经济学，也即揭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的运行机制、规律，不仅应该是可行的，甚至可能是最佳的途径。
当马克思在现代商品经济＝资本主义经济这个硬核周围建立起揭示资本主义经济的危机和灭亡理论之后，我们却面临着市场经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历史新时期。传统的社会主义经济学已无法继续生存下去，我们不能不回答马克思未曾料到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的商品市场发展如何适应并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这一难题的挑战。不同学派的再生产理论的内在一致性、相容性或许为我们接受这一挑战提供了立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