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 +X”系列术语问题的语言学分析
张宜民
(1.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2.安徽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摘要： 规范术语是社会科学学科建设当中的重要内容。史学术语的研究未能受到学界应有的重视，当下中国历史学科的史学术语规范工作亟待改进。文章以术语“封建”的异化现象为例来说明史学术语不够科学规范的问题。研究方法是，首先依据权威词典查明相关词意，其次用结构语言学的横组合纵聚合理论来分析一些术语的内在矛盾，证明某些术语不能成立，再次从语用学角度分析“封建”畸变的主要原因，最后根据科学术语命名的基本原则质疑“封建+X”系列术语的可靠性，引发人们对于中国史学术语规范化问题的再关注与再思考。
关键词： 史学术语规范化；“封建+X”术语缺陷；语言学分析；术语革新
一、研究缘起及现状
当下中国史的史学术语规范工作亟待改进。社会科学日益发展，学术交流与日俱增，规范社会科学术语成为亟待解决的事情[1]。我国的术语学研究则起步较晚。现阶段，术语学的研究重点主要集中在自然科学领域；然而，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尤其是历史学，史学术语的研究未能受到学界应有的重视[2]。表现一，史学术语方面的研究文献很少；表现二，目前中国历史学科似乎没有《中国史核心术语》之类的专著。
有些史学术语的使用很不规范。中国历史分期问题之所以长期聚讼未决，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某些核心术语未能厘清，故其义项未能获得一致[3]。“封建+X”系列术语是典型事例。“封建”的原始意义是封土建制、封邦建国。秦统一后全面实行郡县制和中央集权制；作为一种制度，封建制度早在两千多年前已然灭亡。“封建”一词出现歧解，最先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初期，尤其是1929年前后中国社会性质论战中的一派，将“封建”概念的内涵拓宽，把秦汉至明清之间的两千余年历史纳入“封建时代”[3]。自1980年代中期以来，学者们又一次激烈争辩能否把自秦汉至明清的历史时期称之为“封建社会”。冯天瑜在专著《“封建”考论》中提出用“宗法地主专制社会”概括秦至清的中国历史，引起较大反响。200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专门主办以“‘封建’名实问题与马列主义封建观”为主题的论坛[4]。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学说理解不同，学术界对中国是否存在、何时进入封建主义社会，如何看待中国封建社会与西欧封建社会的差别等问题至今纷争不已[5]。
前人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论证是否能用术语“封建社会”“封建时期”来概括自秦汉至明清的两千余年的中国历史。众多研究者已从许多角度分析术语“封建社会”，有认可此术语者，但更多研究者质疑甚至否定此术语，并已提出不少替代方案。目前已有几篇文章从语义学、解释学的视角来分析“封建”与feudalism的对译及其在近代中国的影响，但是这方面的研究还有待深入。
基于以上原因，本研究新意在于：采用结构语言学中的横组合纵聚合理论来分析“封建+X”系列术语的可行或不适当之处，并分析了“封建”畸变背后的语用原因。研究方法是，首先依据权威词典查明相关词意，其次用结构语言学的横组合纵聚合理论来分析一些术语的内在矛盾，证明某些术语不能成立，再次从语用学角度分析“封建”畸变的主要原因，最后根据科学术语命名的基本原则质疑“封建+X”系列术语的可靠性，引发人们对于中国史学术语规范化问题的再关注与再思考。
二、“封建+ X”系列术语的语言学问题
术语“封建”具有较强的构词能力。常见的“封建+X”系列术语有：封建+(社会/专制/主义/割据/思想/)，等等。正因为“封建”一词本身“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封建+X”系列术语也颇受争议。权威辞典，如：《现代汉语词典》(6版)(商务印书馆，2012)对于“封建+X”系列术语的解释也有不妥之处。
(一)“封建+ X”系列术语的语义内涵及核心义素
在整个高速公路工程具体建设过程中，涉及到的内容较多，同时也会涉及到许多的施工部门，在实际施工期间，一些部门完成自身的作业后，将会撤离施工现场。因此，在工程建设期间，施工单位撤走前，为了确保工程的施工质量不会受到影响，要做好各项手续交接工作，同时，在该过程中，要对相应的接收单位，以及各个负责人员进行明确，在施工现场，完成相应的交接工作，绘制好相应的点位图，针对观测过程中涉及到的各项资料进行逐一交清，该项工作应当在监理组的协助监督下完成，确保各项工作都不会出现问题[5]。
“封建”：(1)一种政治制度，君主把土地分给宗室和功臣，让他们在这土地上建国。我国周代开始有这种制度，其后有些朝代也曾仿行。欧洲中世纪君主把土地分给亲信的人，形式跟我国古代封建相似，我国也把它叫做封建。(2)指封建主义社会形态。(3)带有封建社会的色彩。[6]391
“封建社会”：一种社会形态，特征是地主占有土地，农民只有很少土地或全无土地，只能耕种地主的土地，绝大部分产品被地主剥夺。封建社会比奴隶社会前进了一步，农民可以有自己的个体经济，但终身依附土地，实际上仍无人身自由。保护封建剥削制度的权力机关是地主阶级的封建国家。[6]391
（1）当前酒店行业的薪酬相对较低。目前武汉的酒店人力市场开出的实习生工资每月1800元，正式员工的工资是每月3000左右（包含奖金），而武汉市市区的最低生活水平是2000元。仅仅从这组数字就可以表明，知识型员工苦读寒窗十几载，最后连自己的最低生活都保障不了。目前酒店行业的利润非常的高，但体现在员工身上的薪酬水平却一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高。这在很大程度上会阻滞对高级人才的引进，同时在企业内部也会很大程度的打击知识型员工的积极性。
《现代汉语词典》(6版)(商务印书馆，2012)对“封建”“封建社会”“封建主义”“封建割据”等等术语，以及常与“封建”搭配的“君主制”“专制”“迷信”等词的释义如下。
“封建割据”：封建时代拥有武力的人占据部分地区，对抗中央政权，各自为政，形成分裂对抗的局面。[6]
“君主制”：君主(国王、皇帝等)独揽国家政权，不受任何限制的政治制度。[6]714
“专制”：(1)(最高统治者)独自掌握政权。(2)凭自己的意志独断独行，操纵一切。[6]1709
“迷信”：(1)相信神灵鬼怪等超自然的东西存在。(2)泛指盲目地信仰崇拜。[6]892
基于权威词典《现代汉语词典》(6版)(商务印书馆，2012)的释义，可对核心词“封建”的基本词义做义素分析如下：封建=[政治制度]+[君主分赐土地给宗室或功臣]+[宗室或功臣在所赐土地上建立邦国]
（一）资源基础与新疆农产品区域品牌竞争力的关系。农产品区域品牌资源基础包括自然资源、社会资源、人力资源以及资源开发利用情况等几方面[12]。独特的自然资源是农产品区域品牌形成的物质基础和根本原因，自然资源独特加之社会和人力资源的有效配置，往往有利于知名品牌的形成[11]。因此，本文结合新疆农产品资源优势，提出如下假设：
由此可知，“封建”是一个“君主或中央权力被分割”的过程，是一个“君主或中央权力式微”的过程。“封建”的核心义素是[分权]。
(二)“封建+ X”系列术语的语义横组合演算
2.有的术语内部有明显的语义矛盾 如“封建专制”“封建君主专制”，等。根据《现代汉语词典》(6版)(商务印书馆，2012)对“君主制”和“专制”的解释，《现代汉语词典(汉英双语)》(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对“君主专制”[9]和“专制”的解释，它们的共同点是：(最高统治者)独自掌握政权，独断专行。但是，“封建”却蕴含“权力被分割或权力式微”之意。君主可以专制；然而，“权力被分割或权力式微”的“封建”又如何能专制呢？“封建专制”不是一个事实[10]。封建和专制是两码事，要么封建，要么专制，两者不能生长在一起。封建意味着分权，而专制意味着高度集权。“封建”的核心义素是[分权]，而“专制”的核心义素是[专权]。于是，“封建专制”或“封建君主专制”一词内部义素冲突，不能成立。
依据横纵理论，我们可对“封建+X”系列术语进行语义搭配演算，揭示其横组合关系中的合理之处或不当之处。
儿童文学的发展过程是一个接受者回归的过程，先是让接受者坐着聆听，接着给接受者画像，现在，让他回来。当代儿童文学从接受角度发挥了叙事元、时空元以及儿童诗学的能量，同时，当代信渠又给儿童文学带来了屏障和驱动。文学传递着一种精神和能量，必定会有特定的生长环境，随着不断更新的新时代的到来，儿童文学还面临许多新的困境和动力，不可改变的是文学的本质和文学活动中主体间的关系。
注： 坐标轴中箭头指向表示横组合搭配顺序；实线表明组合可行，虚线表示组合不适当。
图1 “封建”与纵聚合关系中不同选词的语义横组合搭配演算
根据上图所示，“封建+X”系列术语的语义搭配，可以分为如下三种情况。
1.有的术语内部没有语义矛盾 如：封建+社会/主义/割据，等。由于“封建”可以是一种社会意识、社会制度(政治制度或法律制度)，所以“封建社会”“封建主义”可以成立。据上文已知，“封建”蕴含“权力被分割或权力式微”之意；“割据”意为“一国之内，拥有武力的人占据部分地区，形成分裂对抗的局面”[6]437，所以“封建割据”也成立。
3.有的术语内部存在语义谜团 如“封建迷信”“封建糟粕”“封建婚姻”，等。试以“封建迷信”为例说明。其一，权威词典对于“封建”的释义有模糊之处。《现代汉语词典》(6版)(商务印书馆，2012)对“封建”一词释义中的第三条是“带有封建社会的色彩”。根据辩证法的观点，“封建社会的色彩”或“封建思想或色彩”都应该是复杂而多样的。那么，这两种释义没有明确的“所指”，语义内涵没有阐释清楚。其二，在《现代汉语词典》(6版)(商务印书馆，2012)中，“迷信”意为：相信世上存在有神仙鬼怪等事物；泛指盲目地信仰崇拜。由于人类认知与思维能力的不完善，“迷信”可以存在于各种社会形态，理论上应该有“原始(社会)迷信”“奴隶(社会)迷信”“封建主义(社会)迷信”“资本主义(社会)迷信”“社会主义(社会)迷信”，但在现代汉语中似乎只有“封建迷信”被高频使用，“原始迷信”间或使用，但“奴隶(社会)迷信”“资本主义(社会)迷信”“社会主义(社会)迷信”却闻所未闻。依据上述语义分析可知两点：(1)“封建”既有历史进步性，又有落后性。“封建”一词应该是中性词。(2)“迷信”一词应属贬义词。那么，令人困惑的是：为何“迷信”被顽固地加在“封建”上呢？
横组合纵聚合理论是结构主义语言学的重要观点。索绪尔[7]认为词与词之间的语义联系表现在两个方面：(1)纵向的聚合关系，即可在一个结构中占据某个相同位置的各语言组件构成一种聚合关系；该聚合关系里的组件可相互替换。(2)横向的组合关系，即可构成线性排列或搭配的语言成分之间的组合关系。处于纵聚合关系的各个潜在要素在语言结构的同一个位置上可以互相替换，在需要时，与横组合关系中某一选定语素进行配对，根据所在语言的横组合规则，生成不同的“句段”；句段在选择性的纵聚合轴和组合性的横组合轴中组织起来[8]。
（1）无人船采用自动驾驶，借助螺旋桨的推力和两个螺旋桨的速度差来实时调节航速和航向，实现自动按照预先设定的计划的航线进行精准的走线、换线及回归等功能。
综上，通过科学校核各项检测设备、规范检测报告标准、健全工程质量检测管理体系等等，能够保证水利工程质量检测管理效果得到更好提升，降低水利工程质量检测设备出现运行故障的概率。对于工程质量检测管理人员而言，要大力学习国内外先进的水利工程质量检测管理知识，提高自身的管理能力，在保证水利工程质量检测管理工作顺利进行的基础之上，推动我国水利工程的稳定发展。
“封建主义”：一种社会制度，它的基础是地主占有土地，剥削农民。[6]391
这个问题在语义上已不能解决，只能引入语境因素，从语用学角度来分析。
可能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可能没有。那夜稍晚，我溜出医务室，溜回宿舍。被皮特揍到住医院已经够惨了，如果让他知道我还在那儿过夜，就更糟了。
(三)“封建+ X”系列术语问题的语用分析
语用学研究的是语外因素干涉所产生的语义变化。语境对意义的作用在语用学研究中十分重要。语境分为狭义的语境和广义的语境。广义语境(时代背景下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诸因素)深刻影响语汇的发展与演化。
在中国近现代社会这个时代背景下，“封建”及其衍生词受到什么样的语境干涉呢？
代入数值计算后可得，齿宽b=226.43 mm，模数mnt=9.15 mm，齿高h=20.59 mm。
一方面，知识体系强行嫁接造成“封建”内涵含糊。在近代中国救亡与追求富强的急切心理驱动下，国人急于打破旧制度，推翻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旧知识体系。但是新的知识体系时至今日也未建构完成[14]。这造成了诸多问题。其一，知识界严重依赖外来话语。对外国理论的特别偏好，给中国史学研究带来了新的公式，其基本模式为“外国的理论+中国史料”[11]。自秦汉至明清的中国历史被削足适履地冠以“封建社会”的外衣，以适应西欧中世纪的feudalism。其二，政治和意识形态因素干涉过多。20世纪中国主流学派深受马列主义、共产国际理论的影响。经过1929—1933年的中国社会史论战，中国史学界逐渐接受了“人类社会发展五阶段学说”[4]。政治人物的论断深刻影响甚至决定了术语“封建”的内涵。尽管马克思本人也说过西欧的封建社会阶段论断并不适用于东亚历史，但在马克思、斯大林和毛泽东的论断影响下，从秦汉至明清的历史阶段最终还是被定性为“封建(社会)时期”。“封建”除了原有“封土地，建诸侯”之意，还被嫁接了“封建主义社会形态”这种新含义。而承载新义的“封建”，脱离了中外古今概念坐标系的正轨，既未求得古今义流变的合理性，也没有达成中西义对接的准确性，故其效用不佳[3]。
另一方面，文化自信的丧失造成“封建”一词的污名化。在近代中国追求“民主”与“科学”的时代潮流裹挟之下，国人感性大于理性，作为批判对象的“封建”一词被深深地污名化，被赋予了“专制、愚昧、顽固、落后、不可理喻”等一系列负面内涵。在中国近现代社会语境中，“封建”一词几乎总是贬义的，常常是一枚污名标签，被用来增强被修饰词的负面内涵。
(四)“封建+ X”系列术语的缺陷
根据上文的语义及语用分析，“封建+X”系列术语至少违背了科技术语命名原则中的“准确性原则”(术语要能确切反映概念的本质特征)、“单义性原则”(一个科学术语只能表述一个概念，不容许有歧义)、“正确性原则”(术语命名必须符合所用语言的构词规则)[12]。术语“封建”概念模糊，造成“封建+X”系列术语或不够准确，或内部自相矛盾。这种术语显然不利于中国历史的准确表达，必须革新。对于一门学科而言，必须拥有一批义项单一、内涵精准、外延明确的术语(尤其是核心术语)[3]；历史学术语的厘定也至关紧要。
史学术语规范工作亟待改进。在非学术因素作用下，“封建”概念紊乱。用“封建”对译西方术语feudalism，出现了意义错位[3]，由此形成的组合词“封建+X”系列衍生词也出现偏差或矛盾。中国史学界长期讨论的中国历史分期诸问题，都缺乏必须而准确的概念坐标系[3]。本文用结构语言学的横组合纵聚合理论来分析“封建”及其衍生术语的语义矛盾和谜团，并从语用学角度分析“封建”畸变的主要原因，质疑“封建+X”系列术语的可靠性，引发人们对于中国史学术语规范化问题的关注与思考。在重构知识体系的时代任务下，必须在学者们已有研究基础上给予“封建+X”系列术语科学而准确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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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uistic Analysis of the Terms as “Feudal +X ”
ZHANG Yimin
(1.Department of Histor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Hefei 230036， China)
Abstract ： Normative terminolog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science. The study of historical terminology has not been paid enough attention by the academic circles. Nowadays， the standardization of historical terminology in the discipline of Chinese history needs to be improved urgently. Taking the alienation phenomenon of the term “feudalism”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problem that some historical terms are not scientific and normative enough. The research method is to find out the meanings of related words according to authoritative dictionaries， then to analyze the internal contradictions of some terms with the theory of paradigmatic relations and syntamatic relations of structural linguistics， proving that some terms can not be established， and then to analyze the main causes of the distortion of the term “feuda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gmatics. Finally， according to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scientific terminology naming， the reliability of “feudal+X” terms were questioned. We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and rethink the standardization of Chinese historiography terminology.
Key words ： standardization of historical terminology； defects of “feudalism + X”； linguistic analysis； terminology innovation
收稿日期： 2019-05-30；修订日期： 2019-07-10
基金项目： 合肥市2015年度社科规划课题
作者简介： 张宜民(1975— )，男，安徽庐江人，安徽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社会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 H030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5-4476(2019)10-0058-04
(责任编辑：倪向阳)
标签：史学术语规范化论文; “封建+X”术语缺陷论文; 语言学分析论文; 术语革新论文; 安徽大学历史系论文; 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