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通耀双壁通辉--艾吴与沙汀短篇小说艺术风格之比较_艾芜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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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艾芜的短篇小说象怪石嶙峋,奇峰突兀的高山,那么沙汀的短篇小说就象一平如砥,绿浪翻滚的草原。

如果说艾芜的短篇小说象一支抒情浪漫曲,那么沙汀的短篇小说就象一支讽刺诙谐曲。

艾芜短篇小说的风格是新奇、沉郁的;沙汀短篇小说的风格是平实、含刺的。

艾芜的短篇小说就象一道从险峻的山崖上冲激而下的瀑布,带着山野的奇异气息,闪着银亮夺目的光泽,这是因为他以滇缅边境流浪生活为题材的一组小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那山峡中巨蟒似的铁索桥,桥下咆哮发怒的凶恶的江水,那桥头破败荒凉的神祠;神祠中那一撮流浪人:小黑牛、夜白飞、老头子、鬼冬哥、野老鸦,还有那野性未驯泼辣粗犷的野猫子;半夜里把受伤的小黑牛投入江水活葬,大白天在集市上狡诈地偷窃……(《山峡中》),那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路。那怖人的夜影、黑郁的深谷,含烟的林莽,杂沓的蹄声、叮当的铜铃、惊飞的野鸟,长啸的青猴、嗦的游蛇,嗥叫的豺狼、怒吼的虎豹、饥饿的山鹰,那“走洋脚”的赶马人,罗老幺,刘三哥,张老三,卢狗娃,吴老七,张老八,陈老九,还有连人带马掉下山崖的林福生;马队的夜行、洋兵的胁逼、跌伤了趾头凝结着黑血的足板,那粗俗不堪的谩骂,那噼里啪啦平放的排枪……(《欧洲的风》)还有那山路上流浪的算命先生、卖唱母女、赌徒、伙计,那用左手敬礼的兵士,以及那印度洋上的风土画,太原船上的遭遇,海岛狱中的见闻,景颇山中的客店……这些环境、人物、情节处处都表现了艾芜短篇小说的传奇色彩,异国情调和沉郁感情。因此我把他的短篇小说风格归结为“奇”“郁”两字。

艾芜的短篇小说风格,在30年代中期已经初步形成。形成他奇郁风格的篇章,主要就是他浓墨重彩所描绘的那一幅南行流浪图,如果要找一篇代表作的话,《山峡中》可以当选。

《山峡中》的题材,无疑是奇郁的,它写的是流落云南西部深山破庙的一群盗贼。他们把受伤的同伙小黑牛在深夜投入江中杀死,展示了黑暗中国一幅畸形的生活图景。

从小说中几个人物的性格可以看出小说风格的奇郁。小黑牛本是一位善良的山地农民,但妻子被张太爷霸占,自己只身逃出,被逼为贼,而生性忠厚不会偷盗,于是在行窃时被打得奄奄一息,归来后在昏迷中呼叫,“害了我了”,“我不干了”,“你们不得好死的”,于是被同伙投入江中淹死。老头子似乎是个贼首,而且非常残忍,坚持要淹死小黑牛,但他实质上却也是被逼无奈:“天底下的人,谁可怜过我们?……小伙子,个人都对我们捏着拳头哪!要是心肠软一点,还活得到今天吗?你……哼,你!小伙子,在这里,懦弱的人是不配活的。……他,又知道我们的……咳,那么多!怎好白白放走呢?”而他对女儿,却有着深沉的爱,表明他内心深处的感情和人性并未完全丧失。野猫子更是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的姑娘,她聪慧娇憨,表现在抱木头人儿以及那段“生孩子”“买衣料”的对话;她野蛮残忍,表现在参加杀小黑牛的行动;她善良而讲义气,表现在临走把三块银元夹在“我”的书中。这些人物的性格,体现在美与丑,善与恶的交战中,在残酷中见善良,在凶悍中见正义,在粗暴中见温驯,在丑恶中见俊美,实际上这些贼是被万恶的旧社会逼出来的,被逼为盗贼,被逼杀害自己的同伴,被逼扭曲了自己的性格。这是够“奇”和“郁”的了。

小说的环境描写,也充分体现了小说的奇、郁风格。如一开头的大段描写,索桥似蟒,江水凶恶,山峰蛮野,夏夜阴郁,而破败的神祠中,“黄黑斑驳的神龛面前,烧着一堆煮饭的野火,跳起熊熊的红光,就把伸手取暖的阴影,鲜明地绘在火堆的周遭。上面金衣剥落的江神,虽也在暗淡的红色光影中,显出一足踏着龙头的悲壮样子,但人一看见那只扬起的握剑的手,是那么地残破,危危欲坠了,谁也要怜惜他这位末路英雄的。”这是一幅奇景,也是一幅惨淡、沉郁之景。另如描写小黑牛的出场:“另一边角落里燃着一节残缺的蜡烛,摇曳地吐出微黄的光辉,展画出另一个暗淡的世界。没头的土地菩萨侧边,躺着小黑牛,污腻的上身完全裸露出来,正无力地呻唤着,衣和裤上的血迹,有的干了,有的还是湿渍渍的。”这也是奇郁的。而小黑牛死前的那些景物描写则别有深意,为小黑牛之死作铺垫,用“清朗的月色”,“银白的水花”,铁索桥在“皓洁的月下,露出妩媚的修影”等美景的描写来反衬凄惨的内情。而写小黑牛被推下江去:“蓦地一个人那么样的形体,很快地丢下江去,原先就是怒吼着的江涛,却并没有因此激起一点另外的声息,只是一霎时在落下处,跳起了丈多高亮晶晶的小珠,然而也就马上消灭了”,似乎平淡得很,但平淡中正饱含着奇郁。

贯输在整篇小说中的感情,也是奇郁的。这从几个抒情段落中可以看出来。如小黑牛死前:“残烛熄灭,火堆也闷着烟,全世界的光明,统给风带走了,一切重返于无涯的黑暗。只有小黑牛痛苦的呻吟,还表示出了我们悲惨生活的存在。”小黑牛死时:“我明白了,小黑牛已经在这世界上凭借着一只残酷的巨手,完结了他的悲惨的命运了。”小黑牛死后:“小黑牛在那个世界里躲开了张太爷的拳击,掉过身来,在这个世界里,却仍然又免不了江流的吞食。我不禁就由这想起,难道穷苦人的生活本身,便原是悲痛而残酷的么?”而全文的结尾,作者抒写道:“我想着,这大概是我昨晚独自儿在这里过夜,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今朝从梦中醒来,才有点感觉异常吧。但看见躺在砖地上的灰堆,灰堆旁边的木人儿,与乎留在我书里的三块银元时,烟霭也似的遐想和怅惘,便在我岑寂的心上缕缕地升起来了。”由于所写事情的奇崛,使文中的感情,总的调子显得沉郁,使人沉闷、窒息、心悸。

从艾芜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山峡中》的分析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艾芜短篇小说的风格确实是奇郁的。

艾芜的短篇小说风格,形成于30年代中期,到后来逐渐演变。一条线是顺着《南行记》而不断向前的,在40年代还写过16篇有关南行题材的小说,到60年代初,他深入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生活,又写出了《南行记续篇》,在粉碎“四人帮”后,他又第三次南行,写出了《南行记新篇》(如《四川文学》1982年第6期所载《大青树下》,副标题是“南行记新篇之一”)这可以说是和以前的风格一脉相承的,还是选取新奇的题材写作,但沉郁的风格稍有改变,因为新生活给人以欢乐,因而“奇”还在,而“郁”则淡,不过即使在南行记新篇中,他还是记下了一段段对昔日苦难生活的回忆,因此其中还浸润着沉郁之气。艾芜短篇小说发展线索中的另一条线,则是写四川农村城镇生活的,近似于沙汀描绘农村场镇小人物的短篇小说“平实”的风格,而没有沙汀短篇小说中“含刺”的特点。艾芜的短篇小说写正面人物较多,而且注重于事件的发展变化,不象沙汀短篇小说象拍照一样摄取一个场景。艾芜在建国后的短篇小说作品比沙汀多,而且跳出了农村题材,拓展到工业战线,写出了长篇小说《百炼成钢》及一些反映城市工人生活的短篇小说,这是可喜的,但是这些短篇小说还不足以形成新的风格。

沙汀的短篇小说就象一个深而广的水潭,潭上一忽儿浓荫遮日,凉风飕飕,凄神寒骨;一忽儿阳光透过浓荫,洒下点点金斑,潭上闪动着迷离的色彩。潭底虽有龙盘蛇蛰,但潭面却微波涟漪,甚至一平如镜。间或吹来一阵山风,使潭水发出一阵颤动,这颤动,就是沙汀短篇小说的风格;偶有一块山石滚下水潭,使潭水溅起一星半点的水花,这水花,就是沙汀短篇小说的风格。

沙汀的短篇小说,“绝大部分,都是以解放前的四川农村封建社会为背景的,而作品中的人物,也尽是一些当时农村社会中常见的人物”。[①]他的短篇小说,特长在于反映四川农村小乡镇生活的真实、生动,通过他短篇小说中的人物及其活动,能够看到国民党反动派和地方军阀统治下农村生活的真实面貌,这些故事虽然显得阴暗,却正是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那个被逼开枪射杀亲兄弟的“断腿天兵”,(《凶手》)那个追求纯真爱情的洗衣婆的女儿(《在祠堂里》),那个没能保护媳妇免遭散兵奸污而最后发疯的魏老婆子(《鲁道》),那个被锁在旗台边的流娼(《一个秋天晚上》,原名《堪察加小景》),那个声嘶力竭要讨还男人的廖三嫂(《呼嚎》)等等,这些人正是那个时代受压迫者的典型,而那个在灾情严重得吃人肉的县城里却挖空心思地想从瘦狗似的灾民身上“炼它三斤油”来肥自己的代理县长贺熙(《代理县长》),那个县防空协会的主任愚生先生,以及后任小老板(《防空》)还有那个慌慌张张奔忙不停的保长李天心(《替身》),还有那么多的联保主任、乡长、县长之类,正是那个时代压迫者、剥削者的典型。

茅盾曾经评价沙汀的第一个小说集《法律外的航线》:“作者用了写实的手法,很精细地描写出社会现象,——真实的生活的图画。这一点恐怕谁也不能否认。”[②]诚然如此,沙汀善用写实手法,可以说,他所有短篇小说都反映了生活真实。

沙汀短篇小说中所描写的环境总是在茶馆、酒店、家庭等人们熟知的普通的地方;他所写的人物又是乡村场镇上随处可见的人物,有贫民、有农户、有妓女、有乡丁、有保长、联保主任等等;他小说中所写的事件,又都是场镇上常见常闻的争吵,交谈,人事关系;他小说中所选择的细节,更是从实际生活中来的最平常的细微末节,简直是人们平时熟视无睹的东西;他小说中的语言,又是采取了他故乡的许多口语,再平常不过了。所以沙汀短篇小说的一个特点,可以简称为“平”。而沙汀自己说过:“讽刺暴露,也就逐渐成了我的主要武器。”[③]诚然,他的小说中还有“刺”。如对县长秘书代理县长的讽刺(《代理县长》),对保长王大廷发誓的讽刺(《酒后》),对防空主任愚生先生所谓工作的讽刺(《防空》),对保长李天心抓丁的讽刺(《替身》)等等。因此我想把沙汀短篇小说的风格简括为“平”、“刺”两字。

如果要举出沙汀短篇小说的一篇代表作,那么《在其香居茶馆里》可以当选。这个短篇曾在中学语文课本中选用过,有较大的影响。在这篇小说中,沙汀选择的是最能代表蒋管区黑暗政治的兵役制度,加以揭露、讽刺。联保主任方治国误信了新县长整顿兵役的命令,把后台很硬的邢幺吵吵已经缓役四次的二儿子密告上去,逮进城里,两个乡镇上的头面人物在茶馆“吃讲茶”,双方谈判破裂,继之大打出手,弄得鼻青眼肿。正当此时,邢幺吵吵派去城里打听消息的米贩子来报,由于邢大老爷的面子,二少爷已经释放,一场闹剧至此方告结束。要说“平”吧,这篇小说再平常不过,环境在茶馆;人物是乡镇上常见的联保主任、地主商绅、小贩等人;情节也很简单,此类争吵在当时社会上经常发生;对话也通俗,如:“嗨;对!看阴沟里还把船翻了么?……”“这回子把蜂窝戳破了。”“你嘴硬吧!”“眼睛都肿来象毛桃子了!”“老子还没有打够!”要说“刺”吧,也刺得入木三分,而且一点也不露非常含蓄,尤其是结尾那一笔:“米贩子叙说着,而他忽然注意到了幺吵吵和联保主任。‘你们是怎样搞的?你的牙齿痛吗?你的眼睛怎么肿啦?……”这里真是点墨之功,力透纸背,沙汀在表面上只是如实地描写,但骨子里却正暴露讽刺了这些社会渣滓,也暴露讽刺了国民党统治下黑暗的政治制度。正如果戈理所说,这是“嘲笑那种内在可笑的东西。”鲁迅则说:“讽刺是贵在旨微而语婉的,假如过甚其辞,就失了文艺上的价值。”[④]沙汀的小说正是这样写的,他揭露黑暗,抨击时弊,是通过艺术形象去完成的,他的作品中没有说教,他作品的倾向性是在人物形象、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因而外表平实,内含讽刺,做到了“平”与“刺”的统一。

沙汀的短篇小说风格发端于30年代初,《法律外的航线》和《土饼》代表沙汀创作的第一阶段,初步显露了他的艺术风格。到30年代后期,沙汀的短篇小说风格趋向成熟,写出了《代理县长》、《鲁道》、《在祠堂里》等篇充分体现风格的佳作。到40年代,沙汀的短篇小说创作更是得心应手,连连写出体现他独特风格的名篇,如《在其香居茶馆里》等。这十余年间,沙汀短篇小说的风格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基本上是循着“平”和“刺”一格发展下去的。他的“刺”,独具一格,与张天翼的“刺”有所不同。一是侧重点不同,张侧重于讽刺城市官僚,沙侧重于讽刺农村场镇的“头面人物”;二是张的刺较明显,是漫画式的讽刺,是主观性较强的硬刺,而沙的刺较含蓄,是写实式的讽刺,是客观性较强的软刺。解放以后,沙汀写了二十多个短篇小说,主要是对新社会新人物的讴歌赞美,保持了他短篇小说“平”的风格,而“刺”的风格则因描写对象的不同而消失了。

艾芜沙汀都是四川人,都出生于1904年,又同学于成都省立第一师范,青年时代曾同在上海,一起为小说题材问题投书鲁迅,得到鲁迅先生一视同仁的对待,后来又相继参加“左联”。抗日战争爆发后,又有较长时间同样生活在四川。而且两人在文学创作方面的联系是密切的。沙汀说:“因为当他(指艾芜)还在省师时就已爱好文学,可以说我是在他影响下才喜爱文学的”。[⑤]艾芜也说到过他的短篇小说稿《太原船》请鲁迅看过后,“稿子便由沙汀同志保存下来……后来听说沙汀同志将此稿交一家刊物发表……作者署名乔诚,这是沙汀同志取的笔名。”[⑥]由此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关系的密切。他们两人有这么多相同之处,在文学创作方面的联系又这样密切,为什么他们的短篇小说风格却迥然不同,一个新奇沉郁,一个平实含刺呢?

形成作家作品不同风格的原因,固然有许多方面,但我以为造成艾芜沙汀短篇小说风格明显不同的主要原因,一是作家不同的生活实践和感受;二是作家在选材时具有不同的眼光;三是所选题材本身具有不同的特点。

虽然艾芜沙汀的经历有大致相近之处,但毕竟不是完全相同。艾芜的青年时代有一段独特的经历,他曾于1925年夏天离家出走,先到云南,在昆明红十字会做了一年半杂役。1927年春去缅甸,在克钦山中,做马店伙计,打扫马粪。冬天去仰光,病倒街头,为僧人搭救,后即帮僧人煮饭,闲时从事文艺创作。以后,他做过报馆校对、小学教师、副刊编辑,到新加坡去过,又转向缅甸,1930年冬,由于同情缅甸农民暴动,被英国殖民政府逮捕。1931年春,押到香港,关了一夜,逐回厦门,后来才到上海与沙汀相遇。艾芜因为有这一段独特的流浪生活,所以以南行为题材的短篇小说写得甚为新奇;又因为这段生活悲酸辛苦,他有切身感受,所以小说中就流动着沉郁的情调。而沙汀因为幼年丧父,常随舅父“跑滩”坐茶馆四处作客,他舅父参加袍哥,官至混成旅旅长,在川西北一带颇有威望。沙汀幼时跟随舅父,长期与袍哥打交道,日积月累,耳濡目染,接触、观察、熟悉了县城和小场镇上各色各样人物,尤其是对豪绅、团总、兵痞、流氓了解得特别深刻,所以他能在短篇小说中活画出一幅四川农村场镇的风俗图。偶有触发,调动生活积累,即能构思成篇,比如《在其香居茶馆里》就是由一张提出“兵役问题、积弊很多”的字条和在“跑警报时听到的一个放掉壮丁的故事而引起联想,于是“一些我所熟悉的小城、小镇上的‘头面人物’都浮上脑际,似乎都准备为我创作冲动服务。当然我也想起一般市民们的生活和对此类“土劣”的态度,以及城镇生活的规律和气氛,于是没有几天时间,由于我所要刻划的人物不断在我脑际里根据我设想的条件进行表演。《在其香居茶馆里》的构思,基本上完成了。”[⑦]因为素材来自生活,如实写出,所以平实;因为对那些“土劣”、“头面人物”了解得深刻又深恶痛疾,所以含刺。这就形成了沙汀短篇小说平、刺的风格。

作家在选择题材时的眼光,对作家作品的风格也有相当大的影响,艾芜沙汀选材的眼光如何呢?这从他们给鲁迅先生的信中可以看出。1931年11月29日,艾芜和沙汀给鲁迅先生写了一封信,就小说题材问题请教鲁迅先生,他们之中“一个是专就其熟悉的小资产阶级的青年,把那些在现时代所显现和潜伏的一般的弱点,用讽刺的艺术手腕表示出来;一个是专就其熟悉的下层人物—在现时代大潮流冲击圈外的下层人物,把那些在生活重压下强烈求生的欲望的朦胧反抗的冲动,刻划在创作里面”。他们“总不愿把一些虚构的人物使其翻一个身就革命起来,却喜欢捉几个熟悉的模特儿,真真实实地刻划出来。”[⑧]由此可见,他们在选择题材时的眼光,有相同处,即“喜欢捉几个熟悉的模特儿,真真实实地刻划出来”,所以艾芜选了南行途中的人物和事件,这是真实而新奇的。沙汀则选取故乡场镇上熟悉的人物和事件,这是真实而平常的。他们在选材时的眼光也有不同处,一个是着重于用“讽刺”的艺术手腕,一个是着重于反映“在生活重压下强烈求生的欲望的朦胧反抗的冲动”,所以,在短篇小说风格上就表现出不同点,一个含刺,一个则沉郁。

作家作品所描写的题材本身,具有不同的特点,这也会影响作品的风格。如唐诗人王维,写军旅生活,颇为豪壮;而写隐居生活,即空灵得很。如鲁迅写《伤逝》是那样浓情凄婉,写《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又是那样行云流水;写《“友邦惊诧”论》是那样冷嘲热讽,写《纪念刘和珍君》却又悲愤交加。又如朱自清写《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绿》、《荷塘月色》是那样清丽婉约,写《背影》、《悼亡妇》又是那样一往情深;写《执政府大屠杀记》却又义愤填膺。上述数例都是一个作家写几种题材,而且风格各异,何况艾芜沙汀两个作家写两种不同的题材,当然会形成不同的风格了,边地异域的流浪生活,奇而郁;川西北乡镇生活,平而刺,这一半是由题材的不同特点决定的。

明人屠隆在《由拳集·与王元美先生书》中写道:“今夫天有扬沙走石,则有风和惠日,今夫地有危峰峭壁,则有平原旷野,今夫江海有浊浪崩云,则有平波展镜,今夫人物有戈矛叱咤,则有俎豆宴笑,其什物之固然也。籍使天一于扬沙走石,地一于危峰峭壁,江海一于浊浪崩云,人物一于戈矛叱咤,好奇不太过乎,将习见者厌矣。文章大观,奇正、离合、瑰丽、尔雅、险壮、温夷,何有不有?”这里既说明了风格的多样化,也说明了不同的题材会产生不同的风格。所以说,艾芜沙汀的短篇小说形成不同的风格,是不奇怪的,是完全正常的。

除了上述三个主要原因以外,艾芜沙汀的短篇小说形成不同的风格还有一些次要因素。比如两人的创作方法,基本上是现实主义的。但艾芜似带有浪漫主义的色彩,所以短篇小说闪烁出奇异的光泽,而沙汀是纯粹的现实主义,所以短篇小说显得平实。另如两人文学修养的某些差异,也影响了风格,沙汀爱读外国小说,而艾芜的短篇小说,颇有一点唐人小说和志怪小说的奇谲,这和他善于借鉴学习中国传统的文学遗产是分不开的。自然,这都是相对而言,因为他们两人对于中外文学名著都是很喜欢的。

从艾芜沙汀短篇小说风格的比较中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经验,即作家要写自己熟悉的,而且又是尽可能与众不同的题材。最好是亲身经历过,有切身感受的独特的题材,如艾芜《南行记》的内容,是前人没有或很少表现过的,这样容易取得成功,容易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而反之,对于人所共知的普通的题材,又没有切身感受,还是少写为佳。除非对这种题材非常熟悉,而且有自己的新发现,用新的角度,那才可能写出好作品,如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等小说。

从艾芜沙汀短篇小说风格的比较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们两人的短篇小说并非已臻胜境,十全十美,而是各有弱点的。艾芜的短篇小说,因为追求“奇”,所以有时偏重于情节的描写而忽略人物的塑造,有时结构显得松散,更象散文而不象小说。他的近作南行记新篇之一的《大青树下》就有这个毛病,娓娓讲述了一位老人年轻时的一件奇遇,而结果留在读者记忆中的只是那件事情,人物形象却是淡薄的。结构上也缺乏新意,主要写了一段长长的回忆。沙汀短篇小说的弱点,在于对题材的开拓不够,把自己囿于川西北乡镇的小人物,没有把眼界放开。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个缺点,他曾经说过:“我所接触的并不局限于农村小市民以上的人物,但是我所写出来的一些东西,却全然以他们为对象,这就恰恰证明了我的疏忽的可怕!”[⑨]同时,他的短篇小说的创作手法也缺乏多样化,“因为单用一些情节、一个故事来表现一种观念,一种题旨的方法,我感到是不够了”。[⑩]这些或许可以作为教训吧?

注释:

①③《沙汀短篇小说选·后记》。

②《茅盾论中国现代作家作品》。

④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

⑤沙汀:《和青年作者谈心》。

⑥《艾芜短篇小说选·重版题记》。

⑦沙汀:《生活是创作的源泉》。

⑧鲁迅:《二心集·关于小说题材的通讯》。

⑨沙汀:《向生活学习》。

⑩沙汀:《近三年来我的创作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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