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育也要培养“无用”的人--语文公开课“秋水”中的听觉_庄子名言论文

语文教育也要培养“无用”的人--语文公开课“秋水”中的听觉_庄子名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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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浙江省某重点中学听了一堂公开课,课题是《秋水》——战国中期著名思想家庄周的作品,属于人教版普通高中教材中的必修篇目。上课教师应该说语文功底不错,表述很清晰,学生也配合,整堂课四平八稳,很有秩序感:查字典解决文言字词,合作讨论解决教师预设的四个比较问题,最后得出《秋水》的寓意:1.要勇于面对现实;2.明白“谦受益,满招损”的道理,等等。虽说略显平稳,但作为语文课,其基本要素是具备的,是合格的,因为字词解决了,寓意也得出来了。

但从旁观者角度来看,如果稍微清醒一点,并熟悉一些道家文化,就必然会发现该课很有问题。自然,问题不是出在技术上,而是在理解层面上。按说,对一个文本,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这并不奇怪,尤其是在西方的解释学和接受美学等理论早已引入的当下,阅读主体的自由阅读空间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尊重。由于理解层面和视角的不同,从而得出相异的结论(作为寓言,也就是寓意),这在一定范围内是允许的。但我们必须清醒:该范围绝非无限——尤其当我们面对的是积淀了深厚文化意蕴的传统典籍。否则,无论是谁,就都可以对文化经典指手画脚了。而我们的这位教师,他所教学和解读的正是中国道家经典《南华经》,如果不了解一定的道家思想作为教学上的依托而离开原意太遥远的话,总是不相宜的。

《秋水》虽是《南华经》的外篇,但历代学者几乎都一致认定它是出自庄周本人之手,因为它在精神上是合乎道家的基本理路的。无论老子,还是庄子,其基本思想都是在倡导一种“无待无为、适性逍遥”的人生学说,是与现实主义态度相对的无所用其心的“无用”之学。在《秋水》一文中,这一思想照样贯彻其中。然而道是不可说的,《道德经》的开篇就在言说这个道理,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①,所以,作为方便法门,必须借助于万物中合适的意象来传达。而老、庄都喜欢“水”这一意象,“以水喻道”正是他们的哲学智慧。他们之选择“水”,是因为水有三个重要特点:其一,水能够滋养万物;其二,水滋养万物而从不居功;其三,水还乐意处在常人所厌恶的低地。这正符合了他们所认定的大道运行的标志,用老子在《道德经》第八章的话来讲就是: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②

所以,为了说明“难以言说”的“道”,老子和庄子在各自的著作中不约而同地“以水喻道”,以抵达人心。在《秋水》一文中,开篇就出现了两种水:一是河水,一是海水。河水以河伯来代表,海水以海神若来代表。文字讲的基本意思是:原先“自美其美”的河伯,顺流而东行,抵达北海,“东向而视”,望到“不见水端”的浩淼汪洋,于是向海神若自叹曰:“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③

任课教师从中得出“要勇于面对现实”和“谦受益,满招损”等道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立足于现实社会,才能从中“受益”,而不至于“招损”。其实这种谦虚,或者说“损益观”,说白了是一种入世的策略,因为它直接指向“益”,而避开“损”,与庄子的思想正好背道而驰,是与其相反一面的勇猛精进的现实主义态度。庄子所追求的却恰恰是“损”,而且是“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④

关于“损益观”,老子在《道德经》中有一句是直接来表达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⑤其表面含义是明显的:如果是为学或求知,则必须精进不息;如果是寻求终极的道理,则必须每日减损;前者代表的是现实主义,后者是非现实主义或超现实主义。之所以如此,是基于他们对生命和学问的基本理解,用庄子在《养生主》中的话说: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⑥生命有限,学海迢迢,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所以,“为学”一途,漫长遥远,即便穷其毕生之精力,也许还摸不到真理的一丝边影。于是他们转而“为道”,而道又是不可以日常的“求学”姿态来获得的,唯有以“日损”的方式才能抵达。如果我们往深处追问:庄子所谓的“日损”是如何操作的?或者说,“损”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呢?这一点老子显然没有明示,倒是庄子在《大宗师》的结尾直接提出了“日损”的法门,那就是“坐忘”,他虚设了儒家的两个人物孔子和其弟子颜回(为何用此两人,而不用道家高人,庄子自然有一番道理,因与此文无涉,不表),云:

颜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谓也?”

曰:“回忘仁义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忘礼乐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

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⑦

这里“坐忘”所抵达的“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的境界,用通俗的话来讲也就是忘了自我,通过忘我而回到了亘古如斯的神秘的存在之域,与大道同一——也就是抵达“无我”之境。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我们换一种语言来表达就是:通过为学,壮大了“自我”,通过为道,不断地减损“自我”,一直到“自我”完全熄灭。无我——“忘掉自我”才是最高的境界。所以老子在“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的后面才有这么一句总结,曰:“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如果这一点解释清楚了,那么《秋水》中河伯回归大海的用意就很容易明白,其实就是逐渐失去“自我”的过程——即“为道日损”的过程。因为海是大地的最低处,是众水的家园,是“道”的所在。河伯奔腾到大海,也就是回家之路,并且消失于大海的家园里面,回到存在的怀抱,从而失去了自我(而且只要不是死水,就一定会回家,这也正是老庄“以水喻道”的合理支撑)。这就是“无我”之境。河伯由“自喜”到“自叹”正是这种悲壮的还乡、与大道合一的历程。这就是“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的真正含义。而庄子在文中列出的与河伯和海神若相对的两个儒家人物仲尼和伯夷,正是世上最杰出的“为学日益”的代表,但他们的致命弱点就是“自我”太强——是“自我”的极致,再超越此一境界,也就是“无我”——就像河伯回归大海一样地回归于自然的心脏、存在的怀抱,或者说,存在本身。此一境内,自我完全泯灭,人道合一。

而课文中河伯的话正是河伯在自我消失前最后一瞬间的道白,这一过程的关键就是突然获得了一种指向:由向外的指向内,指向自我——思考着的主体一下子变为了被思考的客体。也就是由欣然自喜转为自知无知。这是豁然大悟的一瞬,电光石火的一瞬,最后,获得了对自我的超越。老子云:“知不知,上,不知知,病。”⑧只有自知无知,才是真正的入道之门。正如苏格拉底所云:“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无知。”然后才能放弃过于执著的“自我”,从而契入大道。

所以,就《秋水》开篇的意象而论,我们可以简单地归结为一句话:河伯回归大海,就是回家,通过反思和自省,从对强大自我的崇拜而抵达瞑然无我之境——抵达存在本身。只有这样,才能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才能获得真正的逍遥游。

这与老庄一直倡导的无为思想是吻合的,而绝不像那位教师所说的“谦受益,满招损”的现实主义人生态度。当然,如何评价老庄这种思想是另外一个问题(此容后文再议),而对思想原貌的尊重和了解应该是必要的,否则容易陷入文化虚无主义的泥潭中而不可自拔。

我曾经从一位语文课程论教授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在当前教育界几乎是共识并早已心照不宣的话:“我们的教育要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我说,这话自然也没错,但在一个功利主义显然已占上风的社会里,为了求其准确,你这话要么在“有用”两个字上加上引号,要么干脆说成:我们的教育不但要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也要培养对社会“无用”的人。否则很容易被理解为我们的教育是纯粹的功利主义教育,是生产社会零部件的单一机器。当然,教育行为本身无疑是功利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能培养“非功利”或“超功利”的人。英国哲人罗素有句名言非常好:“参差多态是一个良性社会的健康肤色。”

一部车子需要左右轮子,才能正常行驶;一个人需要左右腿,才能正常行进;而一个社会也需要两类人:有用的和无用的。我们的教育得允许一些出世的、逍遥的尤其是非功利的思想存在,至少要做到尊重这种思想,而不是扭曲。因为说到底:“无用”是有用的。庄子在《人间世》的结尾说:“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⑨其“用”一也,其“所以用”异也。

为了说明“无用”之用,我当时给那个教授举了几个例子:史铁生如果有用,那至多不过是一个工人;卡夫卡如果有用,至多成为一个合格的保险公司的普通职员;巴尔扎克如果有用,那么他或者像他父亲所期待的那样成为律师,或者像他自己所愿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成功的印刷厂老板,而像工人、保险公司职员、律师或者印刷厂老板这类“有用”的人可以无穷无尽,这样的有用可以不断地被复制和被替代。但巴尔扎克只有一个,卡夫卡只有一个,史铁生也只有一个,幸亏他们的“无用”,才成全了文学艺术史。我当时之所以举文学家为例,是因为一句古话——“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因为文学艺术是相对典型的“无用”的事业。而文学家在生活当中亦经常容易被视为失败者、无用的人,他们的人生路途与当下的日常价值观或教育观通常是相背离的,这样,连他们本人也经常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产生怀疑。特别典型的是天才作家卡夫卡。他在给朋友马克斯·勃罗德的信中说:“我是完全无用的,然而这改变不了。”他还说:“我在写作上无能为力——”⑩存在已经成了一种无能。最后还嘱咐朋友烧毁自己的全部手稿。但就是这样“无用”的卡夫卡现今已被公认为是20世纪文学的最杰出代表之一。所以说到底,正是这种“无用”才成全并不断地成全着这些“无用的人”。如果少了一个巴尔扎克或者卡夫卡,多了一个印刷厂老板,一个庸俗的市侩或者普通的保险员工,我们将会感到难以言说的悲哀。所以,“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在我看来,是对真正富有本色的书生的至高赞美。因为这样的书生,他已经超脱了功利和“有用”意识的缰绳,成了自我的主人,从而才有了真正超越自我的可能。

这样看来,如果真要从庄子《秋水》这一文章中找出启示的话,那么,它启示的是:人应该具有自我超越的精神——当然,超越的终点和极致应该是——“无我”!我们的教育,尤其是语文教育,应该允许和容纳这种思想。我不妨再来重复一下这句话:教育是功利的,但我们可以培养非功利和超功利的人,或者说,教育既要培养“有用”的人,也要培养“无用”的人,既要培养务实的人,也要培养务虚的人。只有这样的教育,才是真正人性化的教育,真正全面的教育!

注释:

①参见《道德经》第一章。

②参见《道德经》第八章。

③参见《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教科书(必修)语文第一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108页。

④参见《道德经》第四十八章。

⑤参见《道德经》第四十八章。

⑥参见《庄子·养生主》。

⑦参见《庄子·大宗师》。

⑧参见《道德经》七十一章,其可以释义为:知道自己是无知的,这是好的;不知而强以为知,这就不好。

⑨参见《庄子·人间世》。

⑩参见《卡夫卡书信日记选》,百花文艺出版社,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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