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保安语小舌音论文_白阿茹娜

中央民族大学

摘要:保安语是我国人口较少民族语言之一,从系属上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语言。它以没有元音和谐区别于蒙古语族乃至阿尔泰语系其他语言,其小舌音也不同于阿尔泰语系其他语言,并不与舌根音呈现互补分布的状态,既可以出现在阳性元音前,也可以出现在非阳性元音前,即阴性元音及中性元音前。笔者于2015年有幸参与了首届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简称语保)的工作,并于2017年,又一次全程参与了保安语同仁方言的语言资源调查工作。并以其中3000个保安语词汇为依据,试论小舌音在保安语中的保留及演变,并对其分布环境与舌根音的关系及特点进行了初步分析。

关键词:保安语 ;小舌音 ;舌根音;元音和谐

一、引言

对于保安族的起源,学界说法不一。据文献记载,成吉思汗在13世纪初统一了各蒙古部落之后,陆续开展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 于1218年,成吉思汗在西征途中征服了各部族民众,其中包括大量信仰伊斯兰教的色目人,并把他们编入蒙古军队“探马赤军”。 1226年,成吉思汗继续进攻西夏,攻下了金属积石州(今甘肃积石山循化、同仁一带),并设立成了重要的屯聚牧养地。 从此“探马赤军”中信仰伊斯兰教的色目人在这里驻守,逐渐形成了以伊斯兰教为纽带,以色目人后代为主的保安族。1864年,由于受到外族的排挤,一大部分保安族被迫迁徙,背井离乡来到了今甘肃临夏积石山大河家地区,并逐渐形成了今日的保安族。据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全国保安族有20074人,而甘肃省积石山县就有1.76万人,占全国保安族的87.7%。

保安族使用的语言叫保安语,是我国甘青地区独有的人口较少民族语言,系属上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语言。学界普遍认为,保安语有两种方言,即保安语积石山方言和保安语同仁方言。两种方言的使用者都聚居在甘青地区,积石山方言者,主要在甘肃临夏积石山地区大墩村、甘河滩、高李和梅坡等地;而同仁方言者居住在青海黄南同仁地区年都乎、保安下庄、尕洒日、郭麻日等地。他们是一部分土族,他们虽然与保安族有不同的信仰,但所持的语言与保安族基本一致。除此之外,另有少数散居在甘青地区及新疆等地。

甘肃临夏积石山县位于甘肃省西南部,北与青海省民和县一河之隔,西与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接壤,居住着汉族、回族、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土族等多个少数民族,多民族融会贯通、互通往来共同构筑了积石山丰富的语言底蕴。 由于保安语没有自己的文字,这里的保安族主要通过汉语来接受教育,加之迫于生计他们通过学习汉语外出务工或与周围的民族交流。 由于受到汉语长期的缓慢的影响,保安语积石山言产生了大量的变异现象。例如,汉语借词的大量涌入,固有词词首元音的脱落等。在“语保”过程中,我们发现在3000保安语词汇中汉语借词占到了30%左右。 同样保安语同仁方言,也有类似的现象。 由于所处的地理环境,与藏语长期的接触,在同仁方言3000词汇中藏语借词占到了40%左右。作为蒙古语族中个性最多的一种语言,保安语中保留了古代蒙古语的许多特点,但随着部落的迁徙和语言环境的变化,出现了进一步的发展和演变,例如,元音和谐规律的彻底消失,小舌音的演变现象等等。

小舌音是大多数阿尔泰语系语言重要的语音特征,即小舌音与舌根音呈现明显的互补分布特点。 例如,满语中的q/k、 ɢ/ɡ 、χ/x; 新疆达斡尔语中的q/k 、ʁ/ɣ、ɢ/ɡ 、χ/x; 又如突厥语族语言等等。在大多数阿尔泰语系语言中,小舌音出现在后低元音、阳性元音[ɑ]、[o]前。但就保安语来说却不尽相同,其小舌音有别于阿尔泰系其他语言,他与舌根音也不构成互补分布,它可以同时出现在阳性、中性及阴性元音前。因此,保安语小舌音的分布也有别于其他阿尔泰语言。 在漫长的语言接触和相互影响的过程中,保安语的语言成分发生了大量的变异现象,这充分说明了地域环境对语言影响之大。而保安语中保留的小舌音与甘青地区蒙古语族语言中保留的小舌音现象势必存在着共同的环境元素。

保安语研究专家也曾提及保安语中出现的小舌音。 现归纳如下:

布和、刘照熊在《保安语简志》中归纳出小舌音[ɢ]、[χ],并指出[ɢ]是小舌半浊塞音,可以出现在音节首和音节末。而出现在音节末时,有时会变成清擦音[χ],或舌根浊擦音[ɣ]。[布和.刘照雄.《保安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2.]陈乃雄老先生在《保安语和蒙古语》、《保安语词汇》中概括出小舌不吐气半浊塞音[ɢ]及小舌清擦音[χ],并说明小舌音[ɢ]出现在音节末或位于两个元音之间时,变成清擦音[χ]。[陈乃雄.《保安语和蒙古语》[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 同样,莫超、张建军的《英汉保安语词典》和佐藤畅治、马沛霆的《保汉词典》都提到了小舌音[ɢ]、[χ] 。以上专家学者普遍认同保安语中依旧保留着小舌音,即小舌不送气半浊塞音[ɢ]和小舌清擦音[χ],并且认为在音节首和音节末均可出现。

本文延续上述专家学者的观点,认为保安语中仍保留着两个小舌音[ɢ]、[χ] 。 笔者在参与“语保”过程中,通过数据库影像及语音测试的方法进一步验证保安语中两个小舌音的变化。小舌清擦音[χ]保持不变,小舌半浊塞音[ɢ]在保安语积石山方言中有清化现象,并认为在语流中,音节末或位于两个元音中时变成擦音[χ]或舌根浊擦音[ɣ],亦或会出现小舌半浊擦音[ʁ],例如, mɑ moʁɑ(棉花)、χɑ mɕ iʁɑ(绳子)。

二、小舌音的分布环境

(一)小舌音与元音

在保安语中,有 [ɑ] [o] [u] [ə][i][y][e] 七个元音。从元音舌位图上看,[ɑ] [o] [u] 是后元音,[ə]是央元音,[i][y][e] 是前元音。

下面笔者以《保安语词汇》、《蒙古语族语言词典》及“语保”工程3000个保安语词汇为依据,试析保安语小舌音[ɢ]、[χ]与元音的结合情况。这俩个小舌音在语音分布环境上存在着不同之处,且在语流中会出现不同的变体。举例说明如下:

1.[ɢ]:小舌半浊塞音,可以出现在词的任何位置,但以词首、词中居多,词尾较少。 例如,

从以上列表可看出以下特点。

⑴小舌音[ɢ]与后元音[ɑ][ o][ u]和央元音[ə]形成搭配,而与前元音[ i][ y][ e]不形成任何搭配。

⑵在实际语流中,出现清擦音[χ],或舌根浊擦音[ɣ],这时,或位于词末或位于两个元音中间。例如 Rə dəχ(打猎)。

⑶在保安语积石山方言中小舌音[ɢ]会出现变体,小舌半浊擦音[ʁ],例如,ɡ uelʁəχɑ r(左手)/ʥ iɑŋ ləʁəɕɑŋ(右边).

⑷ 同时我们发现在保安语同仁方言中,词末小舌音 [ɢ]有脱落的现象,例如,ʨilo(洪水)。

2.[χ]:小舌清擦音,可以出现在词的任何位置,但以词首词中居多,词尾较少。 例如,

从以上列表格可看出以下特点。

⑴小舌音[χ]多与后元音[ɑ][ o][ u]形成搭配,偶与央元音[ə]及前元音[ i]结合,而与前元音[ y][ e]不形成任何搭配。

⑵ 由于小舌音的发音位置靠后,其与前元音结合的几率较少。

⑶ 由于语言接触,在保安语同仁方言中具有大量藏语借词,词尾出现的清擦音[χ]被完整借入。

⑷ 在语流中,由于浊音清化而导致了部分词尾清擦音[χ]。

(二)小舌音与舌根音

1、舌根音的语音分布环境

保安语中除以上两个小舌音外,还有两个舌根音—[ɡ]、[k’]。

(1)ɡ:舌根不送气半浊塞音,可以出现在词首、词中,也可出现在词尾。 舌根音由于标记性较低,在保安语中与任何元音都能结合。例如,ɡ etɕ i(语言),ɡəɡɑŋ(亮),ɡ inɑ(没有),ʂɡo(大), məsɡ u(衣服)等等。

(2)k :舌根送气清塞音,通常出现在词首,偶尔出现在词中,不会出现在词尾。 例如,kɑŋ (谁),kitɑŋ (冷),kelə (肚子),nəkor (朋友),kuŋ (人)等等。

2、小舌音和舌根音的关系

(1)由于元音和谐律在保安语中彻底被破坏,使得小舌音的分布不遵循任何规则,与阳性、中性、阴性元音都能形成搭配。因此,保安语小舌音和舌根音在出现的位置上不构成互补分布。

(2)保安语小舌音与后元音、央元音、前元音都能形成搭配,但从词汇分布来看,还是倾向于与后元音[ɑ][ o][ u]结合;舌根音则貌似可以与任一个元音结合。因此,保安语的小舌音及舌根音在与元音的搭配上,不呈现互补分布。

(3)保安语舌根音[ɡ]、[ k’]的发音部位在口腔相对中央的位置,即软腭处,不像小舌音,其发音位置相对靠后,因此,舌根音标记性较低,可以与任一个元音结合。

(4)由于语言接触,这里主要受到汉语和藏语的影响,加之大多数保安族都是双语使用者,在实际语言运用中出现了浊音清化,舌根音由于标记性较低往往取代标记性较高的小舌音。

三、讨论与分析

保安语作为蒙古语族语言,除了拥有大量蒙古语同源词,还保留了许多现代蒙古语中所没有的语音现象,例如,依旧保留着词末短元音、词首的[ h]也对应于古代蒙古语等等。除此之外,保安语中的小舌音也可以追溯到古代共同蒙古语。

在古代,共同蒙古语分化之前中就存在小舌音,例如,软腭清塞音[q’]。至今蒙古书面语中仍保留着小舌送气清塞音[ q’],例如 q’ɔ inɑ(后面),只是到现代蒙古语口语中小舌音[ q’]变读为舌面后清擦音[ x],如, xœ in(后面)。[力提甫 托乎提主编《阿尔泰语言学导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但在现代蒙古语族语言中,仍然保留着一些小舌音现象。例如,保安语、东部裕固语、土族语、东乡语、蒙古语的何静方言、达斡尔语的新疆方言等等。举例如,“地”在保安语、东部裕固语、土族语及东乡语中分别是,ɢɑʥ ir/ɢɑʤɑ r/ɢɑʤɑ r/ qɑ dʐɑ; “雨” 分别是,χurɑ /xurɑ / qurɑ/qorɑ。这势必与甘青地区蒙古语族语言的共同环境有着相关的语言元素。

(一)古代共同蒙古语中的软腭清塞音[ q’],在蒙古语族语言中有不同的演变,有些语言中变成[ɢ]、[χ],有的变成[ɡ]、[ x],还有的保持[ q’]不变。那么在保安语中,古代清塞音[q’]演变为[ɢ]、[χ]、[h]三种元音。[德力格尔玛、波 索德:《蒙古语族语言概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但随着迁徙和语言环境的变化,保安语积石山方言中出现了浊音清化现象。

(二)古代清塞音[ q’]位于词首,并在[ i]以外的其他元音前时,变成[ɢ],例如,蒙古书面语 q’ɔ lɑ(远),在保安语、东部裕固语、东乡语中均是ɢ olo(远);变成[χ],例如,蒙古书面语 q’ɔ inɑ(后面),在保安语、东部裕固语、土族语中分别是χ uinɑ/χø inɑ/ xuino。古代清塞音[ q’]位于词首,并位于[ i]之前时,具有若干演变形式,但在保安语和东乡语中仍旧变成[ɢ],例如,蒙古书面语 q’ imɷ sɷ n(指甲),在保安语中是ɢomsoŋ,东乡语中是ɢimusun。

(三)共同蒙古语中的软腭浊塞音[ɣ],除了对应于蒙古书面语的[ɣ]、[ɡ]以外,在甘青地区的蒙古语族语言中变为[ɢ][χ][ q’]等,例如,蒙古书面语的ɣɑ l(火),在保安语、东部裕固语、土族语及东乡语中分别是χɑ l/ɢɑ l/ɢɑ l/ q’ɑ n。

(四)共同蒙古语中的硬腭浊塞音[ɡ],在蒙古语族诸语言中有不同的演变形式,其中位于词尾时,在保安语和土族语中变为[ɢ]。[力提甫 托乎提主编《阿尔泰语言学导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 例如,蒙古书面语的ʤuɡ(方向),在保安语、土族语中分别是ɕoɢ/ʨoɢ。

此外,大多数阿尔泰语言都具有严整的元音和谐律。而这种现象在蒙古语族语言中也普遍存在。例如,现代蒙古语就是元音和谐律非常严谨的语言,不但有元音松紧和谐,还伴有唇状和谐。 但由于长期的语言接触和影响,甘青地区蒙古语族语言的元音和谐律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破坏。 而保安语却是个例外,其元音和谐律被彻底破坏了。 如果说从土族语、东乡语中尚可找到元音和谐的痕迹, 那么从保安语中连残存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因此,元音和谐律的彻底消失,打乱了小舌音在保安语中的分布环境,使其不仅与后元音结合,同时也与部分央元音及前元音相结合。 例如,蒙古书面语的ɣɷlir(面粉),在保安语中是ɢulər。

依据表一及表二保安语小舌音的特点分述如下:

1、小舌音[ɢ]倾向于与后元音 [ɑ][o][u]结合,且与后低元音 [ɑ][o]相拼为常见。小舌音[ɢ]与[ u]相拼时通常出现在词首,读音接近[ʊ](后半高元音),词中罕见,词尾不出现,与[ə]相拼时通常见于外来词;与前元音不形成任何形式的搭配。

2、小舌音 [χ ]与后元音 [ɑ]的结合最为稳定。与后元音[o][u]相拼时以词首居多,不出现在词尾;与前元音[i]和央元音 [ə] 相拼的几率较少,但词首、词中、词尾均有出现。

3、小舌音[ɢ]的变体[χ],位于两个元音中间或音节末;而变体[ʁ]只和元音 [ɑ ]、[ə] 相拼,通常只出现在词尾元音[ɑ ]、[ə] 前。 例如dʑeŋɡiʁɑ(核桃)、mɑmoʁɑ(棉花)ɕɑʁə(翅膀)等。

4、小舌音[ɢ]、[χ]倾向于与后元音结合,即与后元音[ɑ][ o][ u]结合时,最为稳定,与央元音[ə]亦有相拼,且均与前元音[ y][ e]不形成任何搭配。

四、小结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得出以下结论:

(一)小舌音[ɢ]、[χ]作为保安语的重要语音特点,有别于阿尔泰语系乃至蒙古语族其他语言,其发展演变与长期的语言接触、强势语言的影响及语言自身的演变息息相关。

(二)保安语的小舌音[ɢ]、[χ]及舌根音[ɡ][ k’]并不构成分布互补关系,这也使其区别于蒙古语族其他语言,并随着语言环境的变化,语言面貌亦有变化,出现了浊音清化现象,例如, yɑ rɢɑ/ yɑ rχɑ(做)。

(三)保安语的小舌音是由共同蒙古语中的软腭清塞音[ q’]、软腭浊塞音[ɣ]和硬腭浊塞音[ɡ]演变发展而来的。

(四)由于保安语受到周边地区强势语言的长期的强烈的影响,词汇中融入了大量的借,保留了小舌音特征亦或出现了浊音清化的现象。例如,藏语借词,mɑt’əɢə(花) / χitəɢu(野兽) / tolɢə(膀胱) / itəɢ-(吝啬);突厥语借词,ʨ iʨ iχ aŋ(老鼠)/ doʣəɢ o(地狱)/ɑχ oŋ(阿訇)/ɑ qɢə l(天才);汉语借词,χəχue(荷花) / χəχə(盒子)。

参考文献:

[1]布和.刘照雄.《保安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2.

[2]陈乃雄.《保安语词汇》[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

[3]陈乃雄.《保安语和蒙古语》[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

[4]德力格尔玛、波 索德:《蒙古语族语言概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5]丁石庆.《新疆达斡尔语小舌音浅析》[J].《民族语文》1992第5期.

[6]力提甫 托乎提主编《阿尔泰语言学导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

[7]清格尔泰.《蒙古语塞音q、k的历史演变》[J].《民族语文》1985第3期.

[8]郑仲桦《试论满语小舌音》[J].《语言与翻译》2015第3期.

[9]孙竹主编:《蒙古语族语言研究》[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6.

作者简介:白阿茹娜(1980.03-),女,蒙古族,内蒙古通辽人,中央民族大学2016级博士研究生,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研究方向:人类语言学。

论文作者:白阿茹娜

论文发表刊物:《文化研究》2018年第4月

论文发表时间:2018/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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