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的时空衔接及其建模意义_旅途论文

电视剧的时空衔接及其建模意义_旅途论文

电视剧的“时空结”及造型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造型论文,意义论文,电视剧论文,时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时空结”是巴赫金在研究长篇小说叙述方式和结构时亮出的一个概念,指时间与空间的交叉域。他认为,艺术文本中的“时空结”因饱含价值成分而举足轻重。然而长久以来,人们习惯于用抽象分析法、将其价值素从浑整的审美时空关系中蒸馏提纯出来,于是时空定义变得身首两处、随心所欲。诚然,抽象思考不失为审度时空的一条路径,但与大千世界浑然一体的艺术直观同样意义充盈,且能够充沛、圆整、结实地把握着时空关系。在文学艺术世界中,便活跃着诸多不同级次、不同规模的“时空结”典范。①

借鉴巴赫金的这一审美之眼,本文欲通过解读不同电视剧文本,把散见于不同本文中具有代表性和意义含量的部分“时空结”范型发掘出来,穿越相应的美学分析抵达历史分析,将隐含其中的原型内蕴、符号意义揭示出来,借此挂一漏万之举,以期对电视剧编导自觉调遣各种叙事母题、构建深度场景、拓展和深化时空关系凝结的艺术表现力,多少能有分寸之功。

一、“时空结”范型举隅

(一)旅途

相对于其他视听文体,在叙事时间漫长、人物活动空间宽广的电视剧文本中,“旅途”是一个出现频率较高的“时空结”。在西方电影中,“在路上”原本已成为一种影片类型,成为生存命运的一种高度浓缩。

言及“旅途”这一“时空结”,恐怕在流动的空间感之上、更为强烈的是对时间的印象与感觉,而且是情感价值的浓缩。旅途是一种半现实半隐喻的存在,由于旅途的时空点上通常交叉汇聚着形形色色的人物角色,像是由不同社会阶层、不同地位、不同年龄、持有不同信仰的人群中选派的代表汇聚一堂。在旅途中,人们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发生着对比、交织或冲突,各种命运也在“旅途”中交汇、碰撞、彼此发生影响。

北野武执导的日本电影《菊次郎的夏天》,便是一个颇具说服力的典范。

一个清澈透明的夏天,中年男人菊次郎与一个孤独的男孩相遇,开始走上了“寻母”之路:他们走在旷野的公路上,走在海岸的白色沙滩上,走在蜿蜒的荷塘路边和玉米地旁,更走在与胖子、瘦子这样几个以漂泊为生的人“相遇”的旅途之中。在“天使风铃”的引领下,在夏日的“旅途”中,因失母而郁郁寡欢的男孩子渐渐绽露出了笑容,并且在为挨打后显得无助的菊次郎深夜默默去买药、上药时,男孩似乎成长起来,似乎与中年男人菊次郎对调了角色。当流畅的故事流程渐近尾声时,叙述非常微妙地转折成了菊次郎的“寻母”之旅。在这段一尘不染的寻母之旅中,寄寓了人性中本真、美丽、感伤的思乡幽情。

借助《菊次郎的夏天》可以看出,在“旅途”这样一种“时空结”当中,由于“时间仿佛注入了空间并在空间中流动”,②旅途自身的隐喻功能被强化、被丰富了,它与人的命运轨迹之变、与人生关要处的巧遇相连,甚至从更深层面上还可作历史之旅的借喻与解读。“人在旅途”已成为一句非常流行的人生概括,其基本要义无异于“人生之路”、“心灵之旅”。

当电视剧《人生》中的主人公高加林背起简单的行囊,告别了生养他的那片土地、他的淳朴爱情,告别了他注定的命运,于是故事的主人公真正上路了,在他脚下那段从乡村到城市的旅途,既具有强烈的情节意义、预示着即将发生在旅途另一端的一系列事件,同时,“旅途”也被转换成了高加林的人生之旅和心灵之旅的象征,是这个农民后代渴望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开始背水一战与命运对弈的一个悲壮仪式,那段旅途的意义,打上了历史痕迹、时间进程与时代特征等纹章印记。

而电视剧《民工》中的鞠广大父子踽踽行走于高速路上,经由这样一条连接乡村与城市、适合四轮而非双脚的命运之途,农民工像拔麦子一样,被拔离了土地这一生养他们的文化母体,城市里到处是水泥地、柏油路,他们要经历承受多少才能栽种自己?进城路,坎坷路,茫然路,是世纪之交虽庞大却边缘的中国农民工的命运写照,也是一列沉重的历史破折号。

历史剧《天下粮仓》中,两个重头人物的结局,也都结束于通往遥远“旅途”的场景。米河赶到刘家庄寻刘统勋不见,在拆去的跑马楼废墟前久久伫立,凝视着刘统勋留在一堵残壁上的巨大墨字“累”——值得一提的是,此处的镜头展示“潜文本”颇丰,“累”字渐被推成特写的部首“田”字,意义阐释也由做官之累、人生之累、历史之累的终极浩叹,斩钉截铁落到励精图治、普度众生的积极入世精神上来——然后在旷莽无人的山野中独自策马而去;刘统勋则头戴斗笠、一身布衣、手持马鞭,行走于载着乡下老母的布帏马车旁,目光沧桑地走在通向远方的旅途上,仿佛义无反顾地走向历史深处。这两种布置在尾声的旅途场景,既将一大段历史叙事意犹未尽地伸展开去,通过观剧想象,又使那段历史与当今时代在时空上有了相互嵌接的可能,更唤起观众对旅途的一种文化联想,一种对“历史之路”的意义解读。

与“旅途”密切相关的“时空结”是“相遇”,其中更为戏剧性的设计是人在旅途的“奇遇”。在诸多种人与人、命运与命运的邂逅当中,恐怕没有比旅途上关乎命运的不期而遇更能牵动人心了。《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石晶和胡达凯的爱情历程,其诗化“奇遇”就几乎贯穿了感情始末,具有了超越特定具体时空的象征意义。

二人的初次“相遇”,发生在通讯连新兵与骑兵连老兵们意味深长的篝火晚会上。大草原上点燃的篝火,被导演渲染出了隐喻意味,火的燃烧仿佛是激情的盛开,象征了兵营里关不住的青春跃动和被军规熨不平整的生命渴望。骑兵排长胡达凯一曲辽远的蒙古长调,使原本沉浸于草原、蓝天、骏马的梦幻中不能自己的石晶情不自禁为他翩然起舞。编导对于这段“相遇”设计比较到位,尽管石晶那句多余的“我这是怎么啦,我怎么为他跳舞”将好端端的“潜文本”兜了个底朝天,搅了微妙表现的局,但篝火晚会上的一歌一舞,毕竟是那个年代军营生活的实写,也凸显了无功利纯正爱情的浪漫诗性。次日清晨,二人再度骏马上邂逅、烈马突惊的细节,既形成了叙述流程上的陡转刺激,也展示了石晶在降服烈马时的亦秀亦豪性情。

二度“相遇”,被设计成石晶为救战友负伤住院,胡达凯意外地借休假前来探望陪伴的情节。导演在这段“相遇”中寄放了古典情感的精华——纯粹、忠贞、奉献与敬畏,且定格于纯洁、微妙的感情顶点,将两相别离安设在刻骨铭心之处,不仅为后来传说般的等待和“相遇”做足了铺垫,也自然而然将观众召唤进剧中,同剧中人一起经历对爱情未来的悬想,在悬想中经历百般劫难。

第三度“相遇”,发生在天各一方、杳无音讯的七年之后,在观众陪伴石晶度过了漫长等待、辛苦思念,抻足了期待张力之后,二人终于在火车旅途中传奇般“相遇”。这场情感爆发戏凝结了编导的潜在叙事匠心。在这一“时空结”上,完美的爱情体验让位于令人绝望的对人世间爱情命运的揭底——篝火晚会上的机缘之鸟,曾美妙地降临在二人肩头,而世间无常的厄运,则粉碎着昙花般的爱情梦幻。战场归来的胡达凯,较之于身体的缺失,其精神伤残更为凸显,从前那个充满温存自信与力量的胡达凯消失了,代之以一个满脸苍凉,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信、显示出力量的胡达凯。他无法以自己的残缺之躯面对与石晶的完美想象,甚至无法承受在爱情世界里自我形象的毁灭,于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以消失人间的方式长久地伤害对方。

在三度相遇的“时空结”上,岁月朝未来敞开,时间色彩表现得十分浓郁。

(二)车站

车站是另一种象征寓意深远的“时空结”。作为连接“旅途”的一个人生落脚点,一种汇聚形形色色人流的生存景观,车站像一个句号,往往暗示着一段故事经历的结束;又像是一个通向不祥未知的开端,预示着另一段故事的发生——在电视剧《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祝四萍离开家乡去城市打工,在火车站的月台上,她与恋人龙小羽最后哭泣着拥别,从此开始走向他们共同的悲剧归宿。

在另一部电视剧《月亮背面》开始不久,当男女主人公牟尼与李苗孤注一掷地迈出攫取金钱阴谋的第一步时,他们的碰头地点也被有意安排在了地铁站台的一张长椅上。他们的不归路,就这样开始于一座充满喧哗与骚动的大都市地下,始于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始于人们惯性地匆匆忙忙上车下车,无暇择路、也无路可择的地铁站台。

电视剧《青鸟的天空》,为了凸显男女主人公“同是天涯沦落人”般的人生与爱情的相遇,特意让二人几度在公交车站下等候,与其说等候到站的汽车,莫如说在那个充满象征意蕴的落脚点上,他们和观众真正等候的,是以往他们各自人生历练在记忆里的终结,是他们之间爱情故事的发生。

(三)门与门口

侧重从时间维度来考察“门”或“门口”的寓意,我们可以发现,“门”或“门口”仿佛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瞬间,意味着一种命运转折的临近,一场非同寻常的故事,特别是一场人生危机的发生。这种“时空结”往往以隐而不露的象征味道,以其不同风貌镶嵌于电视剧的叙事流程之中。

当《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的胡达凯一身雨水、从天而降立于病房门口,给了石晶、也给了观众一个意外惊喜时,可以感觉到他们爱情进程的突然加速;当两扇沉重的铁门在风雪交加的刺耳呼啸声中半敞半闭之时,《大雪无痕》开始讲述一桩与腐败纠葛的凶案缘起,一个关于堕落的历程,预示了一场危机事件的即将发生;在《月亮背面》里,当牟尼纵身跳进商海的第一天,同时开始萌生他的罪恶计划时,他与李苗途经一所小学,牟尼站在风和日丽的小学校门口,校园里孩子们的清纯歌声《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由远及近,由弱渐强,由背景声逐渐成为激荡在牟尼胸中的鲜明旋律,开始与他内心的邪恶激烈交战。当身边的李苗催促他离去时,他话里有话、充满“潜文本”意味地给出一句“你让我把这首歌听完”。站在门外听取这首歌,事实上意味着,牟尼已将自己从校园门里边那个纯洁的世界中驱逐,他身处危机漩涡,一脚跨入深渊而已无力改变。童声合唱之后,再度响起拉赫玛尼诺夫深重的钢琴协奏曲,配以暗示心境转折的移镜头,而后叠化成隐含意义的行驶在路上的大巴车。

由上述个案可见,“门”与“门口”与“旅途”上的“相遇”一样,也是一个充盈着情感力度的“时空结”。

(四)客厅

作为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时空交叉点,发生在客厅的人与人“相遇”与“旅途”不同,他们通常处在较为紧密的情节链条上,正义行动会在这一“时空结”上孕育,阴谋活动也能在这里酝酿。政治与实业,社会与个体,升沉荣辱、兴衰成败均可在此登场。尤需注意的是,客厅作为人物对话的天然场所,往往显示出特别的意义,人物的内心世界、情感方式和性格特色均可在这里借助对话交谈而被托出。

电视剧《绝对权力》中诸多事件的出场预约,诸多人物的正邪冲突,诸多误会的积聚纠葛,就发生在剧中核心人物、市委领导齐全盛的家中客厅里。这一处半私密半公开、或者说私人化的公共空间,较之市府大楼里的一间办公室,更具产生悬疑的可能性,更有利于人物真实内心世界的披露,因而更容易对观众形成观赏诱惑。

如果说客厅是电视剧中从政者们的一座天然论坛,那么在都市言情剧中,客厅则成为爱情双方彼此试探、碰撞、走近、直至相知结缘的一个舞台。在《青鸟的天空》中,男女主人公多少回情感波折,多少次爱而却步均发生在客厅,最终令观众欣慰的那个团圆结局——曾被好心收养的孩子们离去了,在彭卫宇相助之下,徐惠丈夫的血案终于水落石出了,从此女主人公不再需要保护,徐惠似乎再也没有了和彭卫宇相见相处的理由。当女主人公惆怅落寞地回到家中,奇迹突然出场,曾一路坎坷走过了死亡、邪恶、威胁、失败、疾病、贫穷、背叛和苦苦等待的百般磨砺过后,爱情终于在客厅里降临,彭卫宇走到徐惠面前,道出二人心声——“家,就是有一个人在等你。”没有相拥,甚至没有握手,但观众可以强烈感受到他们的心心相印、骨肉相连,此时的客厅成为了深刻爱情的华彩乐章。

(五)卧室

与客厅的对外敞开相反,卧室以其私密性见长,时间在这里被限定在狭小的空间当中。夫妇间不肯为外人所知的家庭隐秘,在这里可以积蓄成一种推进事件进程的动力;卧室里深夜的独自啜泣,可能正是熟透在时间里的苦果;在紧闭的卧室门内,或许正在熬出一个恍悟、炼出一个更改人生方向的决定。对此,众多以家庭为人物主要活动空间的电视剧可提供丰富佐证。

《青鸟的天空》里核心人物徐惠如坠深渊的诸多痛苦,多在卧室里得以释放:当恩爱的丈夫遭凶杀、惨死在她的怀抱之后,深陷痛楚不能自拔的女主人公孤苦伶仃呆坐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与丈夫生前的生活录像,那些琐琐碎碎的开心画面,都成了伤心欲碎的回忆;当意外得知留下了“我爱你”临终遗言的丈夫竟在背地里有一私生子,因此受到致命一击时,绝望的女主人公紧闭家门,孑然一身再度呆坐床上,仍是手握那只遥控器,仍是一遍又一遍回放她与丈夫生前的生活录像,不同的是,那些琐琐碎碎的开心画面,此时却变成了对以往爱情时光的嘲弄,对欺骗的憎恨,对重新开始生活的拒绝。

当然,同为“卧室”,在历史剧中王宫的“卧室”则是另一番光景:私人怨恨与政治权谋,个体欲望和王朝兴衰交织在一处,历史在“时空结”上成为视觉上和情节中的实体。

(六)镜子

从哲学隐喻上,可引出拉康乃至巴赫金的“镜像”说。而“水中月、镜中花”则是对不可企及的缥缈之物、对梦想的一种流行解读。镜子作为一种充满隐喻意味的“时空结”,可以是青春貌美的见证者,或是岁月流逝的代言人,“高堂明镜悲白发”也好,格林童话《白雪公主》中皇后的对镜发问,“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也罢,均包含了意味深长的意旨;镜子又是潜意识成像显现的载体,由此成为客观时间和心理时间的叠化,如在电视剧叙事中可以观察到的,剧中人物往往从镜子里或者望见自己的童年,或者浮现出自己未来的生命晚景等等。

镜子作为“时空结”所包含的意蕴似乎难以穷尽,不妨从电视剧文本中撷取两例:

《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的重头戏之一,石晶和胡达凯的旅途“相遇”便始于镜中。在颠簸的火车上,石晶在洗漱间洗过脸直起身来照镜子,就在那个刹那,她与走进列车盥洗间的胡达凯在镜于里目光相遇,顿时,二人像被冻结在镜子当中,七年的苦苦等待在镜子里兑换成现实。镜子,在此担当了对爱情的感伤诠释,象征了爱情在现实中不可企及的美丽和易碎。

出自同一编导的另一部电视剧《青衣》,上妆后的筱燕秋对镜喃喃自语,她的镜中自审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电视剧《空镜子》干脆以镜子为题,在镜子上面做足了戏,镜中的人与人生,成了对生存的隐喻性阐释。

(七)废弃的厂房

一般而言,工厂给人的突出感觉,是对集约、秩序、常规的隐喻。而废弃的工厂,或许可读解为对上述所指的废止,或者是与之相对立的意指,如边缘、破坏、异类等等。好莱坞的“黑帮片”似乎钟情于此类场景,而我们的一些涉案剧也多沿用这种意义相对给定了的场景。

电视剧《黑洞》中的恶势力首领聂明宇在残忍地处死自己妻子情人的时候,就把地点选在了一个废弃的厂房车间里,为了对比黑社会势力的强势气焰和被害无辜的弱势处境,铐在铁链上的被害人被置于空旷偌大的废旧厂房里,受尽身心摧残而后丧命。电视剧《绝对控制》的开篇,胡队率领众干警伏击一群要犯时,则把场景安排在了一个被团团包围的废弃工厂车间当中。剧中人物戴秉文为灭口,也在暗夜里将敲诈他的“三节虾”杀死于废弃的水泥厂车间中。

(八)桥梁

桥梁是用来连接空间断裂处的,使被分割的地域联成一体,“天堑变通途”。而时间一旦与这个被连接起来的空间断裂处相交叉,每每也就成了人生和历史转折的舞台。“灞桥折柳”成为送别的代名词;桥梁争夺战,往往是一场激烈之战的胜负分水岭。电影《桂河桥》、《卡桑德拉大桥》、南斯拉夫影片《桥》等等,电影导演们如此乐此不疲,其原因之一恐怕就在于它是一个典型的时空交叉点,一个结结实实的“时空结”。

史诗气质的电视剧《长征》,也把诸多具有审美冲击力的场面安设在桥上。长征初始,军民共搭浮桥,搭建起了震惊中外的长征第一步,搭建起了通往艰苦卓绝两万五千里的开端,更搭建起了中国革命历史转折的一座舞台。浮桥,在隐喻中意义被放大、升华了,成为被民众海洋托举起的一种历史性转机的仪式。红军抢渡湘江,在血与火中争分夺秒过桥,过则存,不过则亡,展示的正是中国革命生死存亡的关头;桥上累累的红军战士遗体,则象征着创造历史的先驱者,必要穿过腥风血雨、必要出生入死方有可能抵达理想彼岸。在《长征》中,无论是于都河的浮桥、还是大渡河的铁索桥,作为凝重的一个个“时空结”,其沉甸甸的历史重量清晰可见。

在另外一些电视剧艺术实践中也不乏此等个案。《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核心人物龙小羽被逼无奈,终于走上杀害初恋女友祝四萍的不归之路,二人那场决定彼此命运的约会,就被导演有意安排在了城市的一座石桥上,面对祝四萍的威逼讹诈、百般纠缠,龙小羽恍惚、绝望地抱头蹲在桥头,那一情景成为他悲剧命运的一个象征性开端。

在《青鸟的天空》中,当女主人公徐惠痛失爱人、又蒙受不公时,为了走出内心阴霾,立于桥上凭栏远眺,在这里,桥,作为两种不同生活的中介,担当起精神转折的职能,预示着一场内心交战过后将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明天。

日剧《阿信》中,当日本志摩的大老板田仓家第17家超市开张之日,老板83岁的母亲,耗费一生心血创下大家业的阿信突然不辞而别。她要尝试独自一人旅行,要从童年的故乡开始一次回忆之旅,反省在自己漫长的一生中,究竟在何处走岔了路,她要找回人生中丢掉的本真财富。此时的阿信便立于桥上眺望,流畅地进入漫长的倒叙。

(九)旭日初上的都市清晨远景

在导演手下,旭日初上的都市清晨远景这种“时空结”,常被用于时间的过渡和场景的转换。但在比较成熟的文本处理中,通过观察其前后语境,可发现其深层喻意并不止于简单的一页日历翻过,它常常意味着一种崭新的开始,像是一个富于转折意义的正义行动宣言,一种隐含了必胜前景的预示。

《绝对控制》中,在战友海阳替代自己遭遇不测惨死的那个晚上,深受精神重创的另类警察薛冰在海阳叔叔家门前经过了一夜长思,他无声地立下为死去的战友、为遮蔽的正义复仇的誓言,便借助于镶嵌其中的都市清晨的远景镜头得以传达。

(十)地域性的“时空结”

在诸多地域性的“时空结”中,京派电视剧中的四合院与海派电视剧的弄堂,可谓独具一格的标志性人文景观。在视觉形式上,四合院与弄堂均浓缩了过往时光,积淀了几代人的文化。

如《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等京味电视剧,四合院落里的自来水管子周围,是一座无形的自家事与国家事的百姓论坛,是一幅向外封闭、内里通融的人生景点,灰色的砖墙瓦屋围绕起仿佛被放慢了的人生。而《年轮》等电视剧出示的上海里弄,其逼仄狭长,则并联起了当街晾晒的一竿竿衣裳,串联起张家李家的飞短流长,独特的文化风情也在这温馨的琐琐碎碎中油然而生。

二、“时空结”的美学功能

为何要研究“时空结”?对于电视剧编创究竟有何价值意义?从其叙事担当来看大致有二:一是枢纽功能,二是造型意义。在电视剧文本中,“时空结”首先可以作为故事事件的有机中心,叙事结构的主动脉,或隐或显地发挥其枢纽功能。“时空结”可把不同的叙述线路或者聚合到一处,或者加以分解,因而成为故事发展行程中一个个意义充盈的驿站。由此可以说,“时空结”不愧为构建情节的重要元素和话语表现的舞台。

如前所述的“旅途”、“相遇”两个“时空结”,就充分体现出上述功能。正因为人总是处在苍茫之“旅途”,或者说“旅途”之苍茫,《天下粮仓》中的核心人物米河才有了惊心动魄的传奇经历,借助于“旅途”这个重头“时空结”,多路线索才被有机地纵横交织起来,跌宕起伏的情节故事才被从容地架构起来:

蓬头散发、形同鬼魅的米河由人间精灵小梳子搭救,逃离了囚禁他的那座书楼,从此开始了浪迹天涯的“旅途”历险,有了推进故事的种种“相遇”——正是在米镇首饰铺与泼皮许三金的“相遇”,米河才蒙冤被投进大狱,从而知晓了钱塘县种田人的水深火热,立下“为民伸冤”的大志,并在牢中结识了同陷冤狱的卢焯,为他们二人的“后会有期”,为两条叙述重线的时而并行、时而交汇埋下了伏笔;正因为有了石拱桥上与明灯法师的“相遇”,米河才领受了“天下有多大、手里的瓦钵就该有多大”的一番指点迷津,从此真正走上了解民倒悬之路;因为米河出师不利落入孙敬山的陷阱,才有幸与卢焯在大堂上“相遇”,与其盲女卢蝉儿成就了心有灵犀的两情“相遇”,从而携“一杆秤、一只斛、一双靴”三样恶浊官器送往京城,促成了皇上改制,并因此举与刘统勋、高斌等人结成忘年之交、宦海知己;最终米河登上了历史舞台,为乾隆朝掌管皇家粮仓达28年之久,功勋卓著。

由这一典型案例可看出,“旅途”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相遇”两种“时空结”,几乎充当了《天下粮仓》中情节网络的纲,它们不仅将纵横开阖的历史大事件与大灾难,历史人物的大手笔结构成有序的故事整体,且把形形色色人物的聚散离合,将各种命运的升沉荣辱悄然编织在一起。在有力行使其枢纽功能的同时,还强烈地散发出深刻的隐喻气息。

“时空结”的艺术能量不止于此,作为一种饱含审美潜能的时空凝聚体,它自身又表现出强烈的造型意义。“时空结”不仅可以将抽象的时间具体化、空泛的事件肉身化,且还可以把电视剧文本中的概念化因素,如哲学和社会学的概括、生存阐释和意义发现,赋予血肉丰满的艺术形象。正如巴赫金所言,“意义为了进入我们的经验,它们应该采取某种时间和空间的表达,换句话讲,采取为我们所听见和看见的符号形式。没有这样的时间空间表达最抽象思维是不可能的。很自然,通向意义范围的任何切入只能通过时空关系的大门才能完成。”③

穿过电视剧中古今政要的“客厅”这一“时空结”,历史变革的风云,惊动了史家的事件,皆可化作杯盏中的一场密谋,谈笑风生里的一段交锋。再穿越“旅途”、“相遇”这样一个个时空交汇点,来自不同职业、阶层、地位、年龄、地域、习俗等等不同生存境遇的人们,可以打破原有的社会空间距离,从而在“时空结”上戏剧性地产生对比、冲突、融合,上演关乎命运的一幕幕故事情景。“客厅”也好、“旅途”和“相遇”也罢,给人的感觉是,时间仿佛被融化在了空间感受当中,拥有了自己的造型。

对“时空结”的梳理尚有待细化、深化。若从题材分野观察电视剧“时空结”,农村题材剧中,普遍被改革大潮冲刷洗礼的村庄、田间、院落之外,又有哪些新的悄然生成?军旅电视剧里,除却军营的岗哨、操场、军人宿舍、战士食堂、会议室、作战指挥部,以及《DA师》里现代军人与消费社会密切的时空来往,还能蒸馏出怎样既可信服、又显独特的时空汇聚点?武侠剧中经常上演的“竹林格斗”、“洞穴过招”、“山涧奇遇”、“酒肆里冤家路窄”等,作为一处处时空交叉路口是否有待意义挖潜?有资格为儿童世界代言的“时空结”已有哪些、尚可冶炼出哪些?不同断代的历史题材电视剧中,能否从公共性质的“时空结”形态中,于皇宫内、殿门外、衙门大牢、庭院曲廊、古镇店家、旷野驿道之余,再剥离出独具断代特色的“时空结”类别?

还需说明的是,“时空结”展示的是一个个具备典型意义、拥有隐喻能量的浓缩话语形态,但不是俗套,不是公式,更非“导演手册”中的条款,而是积淀了深厚审美体验的一种开放性的原型符号,一种可灵活变异的母题形态。也就是说,“时空结”在不同的电视剧文本中,在不同的故事背景中,在不同的风格范型中可以变脸出千姿百态,可以水灵灵地游走于形形色色的情境之中。譬如,历经不同的美学打磨,同在“桥上”、同为“镜中”,可以大写意,浓烈地象征书写;也可以小心翼翼处置,将暗示埋在貌似原生态的实景当中。总之,在充满创造活力的电视剧本文中,“时空结”既是相对恒定的,又是令人深感奇异的。

同时,也如巴赫金指出过的,“时空结”又是一个历史变化的范畴,如同不同的哲学之眼会有不同的所思所见,不同时代将赋予特定“时空结”以不同的价值内涵。作为历时性历史现实的提取冶炼,“时空结”也处于不断的变化、变迁、变异过程之中。如同“井畔”、“石碾”这样一些乡村生活的“时空结”和形象代言,已随乡村光景的日益变迁渐渐远去,远成一种文化记忆。而与大众消费文化的迅速崛起如影随形,“酒吧”、“迪厅”、“酒店大堂”、“高尔夫球场”等“时空结”也已成为都市白领男女、商界名流一块约定俗成的象征性生活领地。

不难想见,随着历史的曲折前行和文化的消长沉浮、电视剧话语表现力的不断扩张,将会有更多新面孔的“时空结”登场为艺术现实造型,也会有诸多枢纽功能钙化、造型意义风化的“时空结”因失去语境支持而逐渐淡出。总之,不断变迁的“时空结”演进,要求电视剧编导对此保持不断升级更新的审美心智,而“在路上”的中国电视剧艺术实践则期待着疆域更辽阔、寓意更深远、成分更显多元、枢纽功能与造型意义更具含金量的“时空结”头角展露。

注释:

①②③〈俄〉M·巴赫金:《时间的形式与长篇小说的时空关系:结论》,见《20世纪世界小说理论经典》(下卷),华夏出版社1995年版,第178页,第1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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