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类型学看黔东苗语的数量名称结构_汉藏语系论文

类型学视野下的黔东苗语量名结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视野论文,类型论文,结构论文,黔东苗语量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言学界的一个共识:量词比较丰富是汉藏语系的一个主要特点。除藏缅语族少数语言量词还不太发达外,汉藏语系大多数语言都有丰富多彩的量词。[1](P.335)量词的作用主要是表示事物的单位和动作行为的量。此外,许多语言的量词还兼表事物的类别、形状、性别、级别等特征。[2](P.195)汉藏语量词的特别之处主要体现在名量词上,[3](P.1)作为汉藏语系语言之一的苗语也不例外。本文对张永祥等编著的《苗汉词典(黔东方言)》所收录的量词进行了详细统计,该词典收录量词共185个,其中名量词及兼做名量词和动量词的量词共171个,占该词典所收录量词的92.43%,动量词共有14个,占7.57%。[4](P.211)

      在国内,对量名结构①研究的成果层出不穷,但主要集中于汉语或汉语视域下的探讨。关于黔东苗语②量名结构的研究却很少,目前可见的专门描写黔东苗语量名结构的成果只有张永祥、曹翠云的《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一文。[5](P.65-71)③本文以黔东苗语量名结构的语言事实作为描写和分析的研究对象,运用类型学的理论和方法对量名结构的结构类型、语法和语义及其在汉藏语系的共性特征进行探讨和研究,以期深入探讨苗语构词及语法特点。

      一、结构类型

      根据黔东苗语量名结构中的量词与名词的不同结合情况,可归纳出如下类型:

      (一)“量词+名词”,此类结构由一个量词加一个名词(或名词词组)结合构成,这种类型的结构表示某种事物的类别④或某种单量。其中,对量词的语法和意义,下文将予以讨论。以量词

为例:

      

      

      

      (这)后来这个

      

      从以上示例看,量词分别与不同类别的名词结合,均表示某种事物的类别或某种单量,或指向某个特定的人与物。张永祥等认为,量词在这些结合中“都有明显的词汇意义,因此量词不是没有词汇意义的前加成分”,[5]而是一个实意词。

      

      (三)“一+量词+名词”,此类结构由数词“一”和一个量词加一个名词结合,构成一种特殊的“数量名”组合,表示一种事物的类或一种单量。

      

      

      (五)重叠式:“量词+量词+名词”或“一+量词+量词+名词”等[6](P.89)⑤

      苗语丰富的量词中,除了dliel(那段时间、那个地方)和dol(些,表示复数)及某些动量词不能重叠外,其余都可以重叠,用于表示“每~”、“多数”、“逐一”、“全都”等含义。此类结构由两个重叠的量词与一个名词结合而成。重叠的方式主要有AAN式、一AAN式、一A一AN式、AABBN式等(N为名词)。如:

      1.AAN重叠式:

      

      2.一AAN重叠式:

      

      3.一A一AN重叠式:

      

      4.AABBN重叠式:

      

      以上各类重叠式的量名结构,在苗语川黔滇方言、湘西方言中都普遍存在。

      1.AAN重叠式:

      

      2.一AAN重叠式:

      

      3.一A一AN重叠式:

      

      AABBN重叠式的结构类型在苗语川黔滇方言、湘西方言中未能找到实例。

      二、语法及语义分析

      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在句法中充当句法成分,这是苗语语法的一个关键问题,下面进行论证和分析。

      (一)量名结构的语法地位

      黔东方言苗语以至苗语所有方言中,量名结构是作为合成词,还是作为词组呈现在语句中?其中的量词与名词,是已经凝固成一个固定结构,还是一种松散的结合?下面用语言学的同形替代法和扩展法进行分析判定。[7]⑦

      

      

      如果AB之间能插入C,形成ABC,并且AB和ABC的结构基本相同,AB就是词组或结构。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是一种组合或结构,即词组,而不是一种合成词,也就是说量名结构各结构元之间的关系是很松散的。以上论证的实质是:

      如果一个言语片段的两个直接成分都能被同功能的成分替换,就是词组,反之就是词。

      从欧美惯用的判定词方法与汉语提取词的同形替代法或同形替代法的修正式等方法看,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中每个结构参数均能被提取出来,被提取出来的部分应该是词,而整个量名结构就不应该是词,而是词组或结构。我们可以参考布龙菲尔德在《语言科学的公设》中提出的“单说论”的方法来提取词的定义:[8]⑧

      定义10:能够作话语的形式是自由的。不自由的形式是黏着的。

      定义11:最小的自由形式是词。

      布氏把词定义成“最小的自由形式”,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自由形式是指单独成句,即能够成为一句话(uttrence)。他在《语言论》中进一步发展“单说论”的观点:

      

      据此,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中结构参数(量词和名词,或量词、名词及形容词)之间最重要的是有一定的结构关系,直接结构参数(量词和名词)之间的关系是通过一种语义搭配或规则来控制的,因此我们可以断定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是词组或结构,而不是一个合成词。

      再者,以上论证表明:黔东苗语的量词具有一定的名词特征,即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中不少量词本身是名词,只是被临时借用作量词。这说明苗语的量词,最早可能是由名词发展演变而来的。⑩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中的量词不是前加成分或词缀,而是一类名词性很强,又具有说明类别或一种单量特征的词,量名结构是词组。我们在处理语言单位的应用上,把词或词组都看成句子的一个备用单位,或者说词组也能够像词一样作为语法的备用单位进行运用。依此,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的语法地位是:量名结构是相当于词的词组或结构,它是一种备用单位,可以充当句子成分。

      (二)量名结构的关系及语义分析

      1.量名结构的结构关系分析

      黔东苗语量名结构中的量词和名词之间有一定的语义搭配限制,即结构参数(量词和名词)之间受到一定的义素相关或义素对应的规则控制,而不是随意结合。

      如果从汉语研究角度看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一般会认为量词修饰名词,或者数量结构修饰后面的名词,沈家煊的观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凡是有数量修饰语的名词组都是有界名词组,指称的对象是个体。”[10](P.130)有不少人根据汉语这种特点认为:数量结构修饰其后边名词,因而把苗语量名结构的内部关系,也看成是量词修饰名词。但从苗语的语法特点看恰恰相反,黔东苗语的形名结构,或修饰和被修饰的内部关系,应该是后面的修饰部分修饰限制前面的被修饰部分,也即通常所说的修饰语后置,表达式为:

      

      实例说明,苗语的形名结构或修饰和被修饰的结构关系,是后面的修饰部分修饰限制前面的被修饰部分,这是苗语的语法事实。那么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的结构关系是不是也这样呢?我们从上文“结构类型”的实例可知,黔东苗语量名结构的结构关系并非是后面的名词部分修饰限制前面的量词部分,而是该结构中量词和名词彼此语义相关或意义范畴对应达到相互控制和相互搭配,但整个量名结构的语义焦点或意义映射集中于名词,形成一种类名,或某一单量事物。如:

      

      具有褒贬义的量词的量名结构:

      

      

      2.量名结构的语义分析

      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是量词与名词的结合,其语义是量词与名词语义的有机结合,而不是成分语义的机械相加。

      

      但是,前述“结构类型”中的“量词+量词+名词”、“一+量词+名词”、“量词+形容词+名词”和“重叠式”,其每个类型结构都有其特殊的语义。其中,类型“量词+量词+名词”表示一种分配或量的配置范畴;类型“一+量词+名词”表示某种事物的单量意义范畴,也有人将它看作(事物的)一个类聚或者说集合体;[12](P.99)类型“量词+形容词+名词”表示某种特殊情感色彩的类别或单量;而类型“重叠式”的每个次类都有量词重叠,而且重叠后的量词均有全量或次序范畴,如;

      

      由此看,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的语义均有“量”这个范畴,只是不同的类型表示的“量”互不相同,每个类型中的量词与名词的语义受一种对应或相关搭配规则的控制,而不是随意搭配或语义相加,更不是名词修饰量词。看以下实例(带有*为不合法的结构):

      

      郭锐从汉语词类研究的视角出发,认为从语法意义上看,量词表示计量的单位或级别、编号单位。[13](P.201)由此看来,量词最主要的语法意义是其所表达的“计量单位”意义。但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的语法意义不限于量词的语义,它们因其类别的特殊性和用法的复杂性,已超出“表示计量的单位或级别、编号单位”这一范畴。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不仅具有单位“量”的意义,还能表示事物的类别、形状、感情色彩等,还涉及语用功能范畴,等等。

      (三)量名结构的句法分析

      张永祥等[5]认为量词具有一定的语义并且可以充当句子的语法成分,说明量词具有很强的名词性,量词与名词结合后可组合成一种“名词+名词”的结构类型,因此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具有一定的名词性特征,可以充当句子的主语或宾语,例如:

      1.充当主语

      

      2.充当宾语

      

      由于重叠式的量名结构具有一定的当量范畴,可以用来修饰或说明某一动作的状态,因此量名结构在句子中可以充当状语。

      3.充当状语,如:

      

      因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作为一种名词性结构,具有一定说明性质,可用来说明或修饰某些量范畴或者某些行为动作,这样量名结构就可以充当句子的补语成分。

      4.充当补语,如:

      

      可见,黔东苗语量名结构能够充当句子的主要成分:主语、宾语、补语和状语。从类型学的角度看,既然黔东苗语的量名结构在句子里能够充当主语、宾语、补语和状语等句法成分,那自然可以充当句子的谓语和定语。只是从语料或者在苗语实际话语中,能够出现在句子谓语和定语位置的量名结构不很常见。从黔东苗语量名结构的句法地位看,苗语与汉藏语系其他语言相似,量名结构能够具有名词性的或指称性的结构或词组,能够充当句子的主要成分。

      三、量名结构的类型共性

      在苗瑶语族各语言里,以至汉藏语系各语言中(除了量词不发达的少数语言外),量名结构的语言现象或语言事实是普遍存在的,尽管有类型表现相异的地方,但量名结构的类型共性非常明显。

      (一)苗瑶语族的量名结构

      下面从苗瑶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的各种类型实例来观察其语序类型的共性。苗瑶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实例列举如下:

      

      ②“量词+量词+名词”式:[15](P.555)

      名量词都可以重叠,表示“每”的意思,例如:

      

      

      勉语:[17](P.35)(13)

      ①“一+量词+名词”式

      

      布努语:[18](P.90)

      ①“量词+名词”式

      

      ②“数词+量词+名词”式

      

      ③“量词+量词+名词”式

      

      畲语:[20](P.49~50)

      ①“一+量词+名词”式

      

      ②“量词+量词+名词”式

      

      苗语之外的苗瑶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有:“数词+量词+名词”、“量词+量词+名词”及“数词+量词+名词”等类型,类型表现彼此相同,至于“量词+形容词+名词”与“重叠式”,苗瑶语各语言中的表现是否相同?由于语料所限,未能找到相关实例,但是因为苗瑶语各语言都是无形态变化的语言,根据类型共性推断,苗语各方言的量名结构表现类型之间有共性,苗瑶语族其他语言也应该如此。从苗瑶语族各语言的语法及语序类型共性看,苗瑶语各语言具有同源类型特征,反过来说,苗瑶语族语言量名结构表现类型上的共性,也能证明苗瑶语各语言具有同源类型的结构特点。

      (二)侗台语族的量名结构[21](P.15-16)

      侗台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是否同苗瑶语?看以下实例:

      (1)“量词+名词+一”或“数词+量词+名词”

      

      (2)“数词+量词+名词”

      

      (3)“名词+量词+一”或“名词+数词+量词”

      

      拉珈语:[17](P.144-5)

      ①“数词+量词+名词”式

      

      ②“量词+量词+名词”式

      

      从实例看,侗台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与苗瑶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在结构类型上表现出很大的差异性。苗瑶语族量名结构的语序,在侗台语族各语言中,以“量词+名词——”或“数词+量词+名词”、“名词+量词+一”或“名词+数词+量词”为主要表现类型,很难找到“量词+形容词+名词”与“重叠式”等类型,说明苗瑶语族各语言和侗台语族各语言量名结构在结构类型上有不同特征。

      同时,从侗台语族各语言的相关材料看,侗台语族各语言量名结构表现类型有很强的共性,但在语法及语序上表现出细小的差异性,在语序上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至于侗台语族各语言的语法及语序的相异点及其特征,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和探讨。

      拉珈语的量名结构与侗台语族其他语言有一定的差别,却与苗瑶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有一定的相似性;拉珈语是瑶族使用的语言,语言类型属于侗台语族,其量名结构为什么同苗瑶语族各语言相似,这很有可能是因语言接触引起的一种变化。

      (三)藏缅语族的量名结构[21](P.26-27)

      藏缅语族各语言的量名结构与苗瑶语各方言的量名结构在表现类型上有很大的差异性。这一点与侗台语族各语言相似。看以下实例:

      

      

      

      从以上实例看,苗瑶语族各语言中的“数词+量词+名词”、“量词+量词+名词”及“数词+量词+名词”等结构类型,在上述藏缅语族语言中主要以“名词+量词+数词/一”结构类型表现,很像侗台语族各语言“量词+名词+一”结构。另外,在上述藏缅语族语言量名结构中,很难找到“量词+形容词+名词”与“重叠式”等类型,说明藏缅语族与苗瑶语族以及侗台语族的量名结构在类型特征上有所不同。藏缅语族各语言之间,其量名结构的表现类型有很强的共性,藏缅语族各语言在语法及语序上有丰富的形态结构,在结构特征上也有共性。至于藏缅、苗瑶及侗台各语族语言的语法及语序为什么有差异及不同特征,还有待今后进行深入研究。

      以上描写黔东苗语量名结构的丰富类型,并对其语法、语义进行分析,确定量名结构的语法地位。从语言类型学的蕴涵共性看,苗瑶、侗台及藏缅各语族的量名结构在语序和类型上表现出极大的相异性,说明各语族之间的语法结构和语序类型各自有其独有的特征,不过各语族语言之间的量名结构在参数和类型上也存在共性,从汉藏语系各语言中都可以找到实证,表明量名结构在汉藏语系各语言中普遍存在,可以被看做汉藏语系语言的某些原始结构的共性渊源,反映出汉藏语系各语言表面差异背后的蕴涵共性。格林伯格预测:“那些看来是非蕴涵性的语言普遍现象,由于它们被语言的定义性所蕴涵,因此事实上不言而喻,还是蕴涵性的。”[22](P.45)因此,可以用一条共性原则对汉藏语系各语言中蕴涵的量名结构特性予以概括:

      U如果一种语言里含有量词和名词的结构,那么结构语序为“量词+名词”。

      此原则体现的量名结构的参数共性和语序共性为汉藏语系各语言的优势语序,证明汉藏语系各语言存在量名结构的共同特点。

      本文曾在第47届国际汉藏语言暨语言学会议(昆明)宣读,与会专家石德富、李云兵等提出修改意见和建议,在此谨表谢忱。

      ①在国内研究“量名结构”时,大多称为名量结构,本文采用“量名结构”比较切合苗语的语言事实。

      ②本文所用苗语语料除标明出处外,均为作者母语。

      ③该文是提交第18届国际汉藏语言及语言学大会(1985)论文,发表在《中央民族大学学报》1996年第2期。

      ④“量+名”表示某事物的一种类别,与“一+量+名”有很大不同,二者意义并非等同,另文讨论。

      ⑤此处参考李云兵:《苗语重叠式的构成形式、语义和句法结构特征》,《语言科学》,2006年3月,第5卷第2期(总第21期)第89页。引用时稍有改动。

      ⑥此结构中

原为方所名词,借做量词,在苗语中此类借用现象很常见。

      ⑦此处参考陈保亚《20世纪中国语言学方法论》相关章节的类似方法。

      ⑧此处引用的是汉语翻译。

      ⑨此处的下加着重号为原文所带,在此照录。

      ⑩张永祥、曹翠云(1996),冀芳(2013)等对此有过论述,与汉语部分量词由名词虚化或借用而成的现象同理。

      (11)这里的“铁”和“木”,原为名词,此处已被借为质料形容词。

      (12)冀芳(2013)《黔东苗语名量词研究》一文中谈及量词的语法特点,但未深入分析。

      (13)本小节参考毛宗武等;由于原书的语料,声调只标调类,在此按原样。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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