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网络文学_网络文学论文

质疑网络文学_网络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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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这个时代,如果不谈网络,至少给人一种乘掉班车的感觉。网络是全新的,而文学是古老的。这种古老与全新的嫁接,就促成了网络文学的悄然兴起并俨然成了文学领域的一种时尚。目前,国内各大文学网站均在现代文学、古典文学等栏目之外,特辟出网络文学的专栏,甚至正襟危坐的传统文学期刊也向网络文学频频发出招安的信息。因此网络文学的参与写作和阅读者不计其数,在传统的印刷文学之外形成了一道野生勃勃的文学景观。传统文学的枷锁将被鼠标击得粉碎,自然空间的限制也将被键盘的凌波微步轻轻跨越。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对于这种新生事物的理论阐释却一直处于缺席状态。网络文学的存在及发展所引发的滞后的怀疑与争议清晰地凸现出了信息技术背景下文学理论界和创作界的集体困惑与焦虑。网络文学究竟是旧瓶装新酒,还是对传统文学的颠覆与解构?究竟是文学中的卡拉OK,还是寻找突破的崭新尝试?

归根结底,是网络的诞生衍化出了网络文学。研究大众文化的知名专家马歇尔·麦克卢汉(Mcluhan)的名言“媒介即信息”,突显了媒介的普遍影响力。(注:斯蒂文·小约翰:《传播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12月版,第579页。)网络带来的种种便利是广大使用者早已感觉到的、享受到的。但是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技术不仅仅是手段,技术是一种展现的方式。”(注:绍伊博尔德:《海德格尔分析新时代的科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4页。)这也就是说,对手段的使用总是参与到对自然和世界的独特构造之中,它参与了对事物存在的规定,从而是从某一角度对事物的展示。依托于网络而浮出海面的网络文学无疑是这种“规定”和“展现”的一个方面。

那么,什么是网络文学?它具有何种区别于传统文学的特征?它的根本属性是什么呢?

命名:存在与身份的争议

网络文学的命名颇富争议。有人甚至怀疑网络文学是否真的存在,认为网上只有文字而无文学。据网易的一次调查表明:有19.7%的人认为网络文学是炒作出来的概念,24.2%的人认为它与传统文学并无根本不同,还有39.4%的人认为可以用传统文学的尺度评判网络文学。(注:http://www.163.com)这说明网络文学是否独立存在还没有得到公众的普遍认可。

身份尚属不明,内涵的界定就更见分歧。梳理目前流行的看法主要有三种:1.从内容方面考察,认为网络文学的题材应与网络有关;2.从思维角度考察,认为网络文学的创作应基于网络思维;3.从发表、传播的途径理解,认为网络文学应首发于网络,或主要通过网络进行传播。

第一种看法只照顾了网络文学初起时的状态,而明显忽视了现今网络文学与印刷文学在反映对象上没有任何区别。第二种看法,看似新潮,而实则将本末倒置。网络文学思维方式的确立有一个必然的物质前提,即文学必须以网络为工具来进行创作、传播、阅读。离开这个前提来谈网络思维是不可能的。比较而言,我个人倒倾向于第三种界定。网络文学与以印刷业为依托的传统文学的区别不是在它的内容,而在于它的形式,即它的刊发载体、相应的表达媒介及表达手法。在此,网络与文学不是简单的相加,而是互相融合,从而产生出一种新的文学。它一方面没有违背文学表现人的传统,而另一方面又借助新的技术形式带入符合当代人生活观念和节奏的真实情感和思想。从某种意义上讲,网络文学显得比传统文学更坦诚、更快捷、更真实地反映了当代人的当下生存状况。

特征:个性的突显与冲击

这是一个标榜个性、张扬特别的年代,整齐划一不再是全民族共同的审美意趣。

通常人们界定某种审美对象时,一般从三个方面来探讨:一是它所使用的材料,二是它所借助的媒介;三是它的接受方式。网络文学由于采取了新的刊发和传播载体——因特网,因此,它与生俱来的另类色彩必然地显示出与传统文学的区别。

首先,网络文学最引人注意的特征莫过于创作主体的非职业化。作家的权力在网络时代被敲击键盘的无名者所分享,众多网络作者的加盟使我们一下子生出些许“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的憧憬,文学的“一言堂”格局仿佛在新技术时代被击得粉身碎骨。这是个意味深长的现象。罗兰·巴尔特早就从读者参与作品创造的角度宣布了“作家死了”。(注:罗兰·巴尔特:《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一版第7页。)而网络时代的降临,成就了公众发言、说话、表达的梦想。他们或不具名、或只是起一个网名,就在BBS、MUN上信手涂鸦。由于网络的开放性,一个作者的作品往往会被许多人删改、转贴、续写。接力棒传递的结果让许多人拥有该作品的版权。例如,《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刚刚在网上窜红,就出现了众多的改编版本。有些网友甚至把自己的作品都署上“痞子蔡”的名字,以期引起注意。

职业作家的缺席,非职业作家的涌现,仿佛宣布了一个新的文学时代的开始,按照福柯的“话语即权力”的观点,这等于是对一种权力的挑战与消解,把文学进一步拉向了平民化和通俗化。传统文学是在脑体分工的历史条件下发展起来的,其中的精英文艺相对于大众文艺而言,具有相当的优势。而这种优势通过社会的等级制获得了保护,后来又转而从版权制得到了维护。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作家”一词仍标志着某种身份和地位,成为民众和社会的代言人。但在网络这个虚拟的空间中,“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因此等级制无从施加影响。只要写作者愿意,随时轻轻点击鼠标,就可以完成发表,因而轻易地绕开了传统媒体中的编辑部角色,绕开了守门人(Gate keeper)而跑到了体制外围。成名后的蔡智恒认为网络文学的“最大的优势是降低了文学作品的门槛,只要你愿意发,你就可以成为作家,我鼓励年轻人创作,网络降低了发表的平台,对文学创作有促进作用。”(注:蔡智恒:《青年作家·网络文学》杂志,2001年第四期,第5页。)另外,网上文艺作品的上载和下载,均难以控制,目前也没有相应法规的出台,这就使版权制面临空前的危机。

更为重要的是,创作主体的非职业化带来了创作观念的不同。网络文学的创作者多没有职业作家的发稿任务和经济压力,他们之中虽不乏沽名钓誉者,但更多的人的创作内驱力主要是一种“力比多”(弗洛伊德语)的释放,是一种“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的率性而为,一种和自我实现相联系的成就感和表现欲。大陆网上风头正猛、夺得网易第一次网络文学大奖一银一铜的邢育森说:“说实在的,在没有上网之前,我生命中很多东西都被压抑在社会角色和日常生活之中。是网络,是在网络上的交流,让我感受到了自己本身一些很纯粹的东西,解脱释放了出来成为我生命的主体。”(注:http://book.szptt.net.cn)网络写手宁财神说:“以前我们哥几个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就是说咱们是为了什么而写,最后得出结论:为了满足自己的表现欲而写……”(注:http://book.szptt.net.cn)我们不要苛责网络作家不抱定使命感、责任感,丧失了精英文化的“宏大叙事”,但因为他们是为了来自自身的情感意志驱使而创作,为了个体情感的宣泄而表达,所以他们一开始就处于人文关怀的境遇之中了。因此,在这一意义上,网络文学的问世与文学主体的非职业化,其流行和文学队伍的扩大化互为因果。

网络文学的特点之二是文本的开放性。作为一个原创性概念,罗兰·巴尔特早就指出文本向读者的开放,读者可以加入到文本的再创造之中。而网络文学的开放性兼具两方面的涵义:一方面是指文本向其他作者的开放;另一方面是指文本自身表达手段的开放。尤其是超文本化的出现使得读者的阅读、批评和再创造有着更多的自主权。

第一种情况是网络作品一经张贴,就预示着要经受删节、改造、续写的命运,以致于一部作品最终成了无名无主的大拼盘。网络文本向所有跃跃欲试者开放。它既可以是单篇作者的篡改,也可以促成“接力小说”、“纸牌小说”的出台。所谓的“接力小说”是指一个人写了开头,其他的网友续写,小说就成了无法预知结局的接力赛,其最终的结果依靠整体的实力和配合的默契。所谓的“纸牌小说”是指一部已完成的作品,其他作者在同样的题目下,就像洗牌一样,对人物关系和情节的转换进行多项重组,于是又变幻出许多同题不同貌的新作品。小说在这种情况下,既可以走向“小径交叉的花园”,也可能沦落成一堆能指所指的废物。由于一切都是在网上互动、即时地进行,因而比起传统媒体上出现的同类小说,就更刺激和新奇。大家就像置身于一个游戏场中,为一个莫名的规则所鼓励、所激动,并乐此不疲。在这一点来说,网络文学貌似前卫时髦,却在不知不觉地恢复了文学与游戏的古老关系。

第二种情况与网络技术所提供的可能紧紧联系在一起。在文本中嵌入各种声音、图片和色彩,使语言这种间接再现性媒介与音像等直观媒介相融合。它除了使文学表达更加生动有趣外,还依靠媒体间性、门类间性来传情达意。各种媒体和各种符号之间构成蒙太奇效果,新的意义从它们的边缘生成。在许多网络文学作品中,人们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看着流动的画面,一边听着朗诵,一边读着文字。视觉形象所造成的强烈冲击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改造着传统文学以语言为物质媒介的叙述模式,直观材料正以铺天盖地之势直接介入了传统平面阅读的天地,就像开启了一个立体的窗口,使得建立在线性叙述基础上的时间艺术面临着空间媒介的强力压迫。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之不同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时间艺术与空间艺术之争论在新技术条件下的变体。我想,声光电所虚拟出的诗、乐、舞的合一也许正是网络文学最根本的创新。

20世纪60年代美国学者纳尔逊提出了“超文本”,即非相继性作品(non-sequential writing)这一概念。他注意到印在纸上的书只有取相继的形式才适于阅读,这样写作就成了强迫思想由非相继变为相继的过程。(注:转引自黄鸣奋《女娲、维纳斯,抑或魔鬼终结者?——电脑、电脑文艺与电脑文艺学》,《文学评论》,2000年第5期。)如果能够通过机器创造一种可用更灵活的方式加以操作的文学形式,便有可能产生一种新型的写作,这就是超文本。纳尔逊一生都致力于他那硕大无朋的文学机器的建立,力图将包括文学作品在内的信息资源整合为一体,从而有助于人们从中发掘知识,进行创新。这样,我们就不能简单地用“一部”或“一篇”之类的词来描述超文本作品。因为它事实上是许多文本的排列组合。文本链接的结果,改变了读者原有的阅读经验,我们更像在查地图,可以沿着作者已经准备好的诸多路径向任何方向移动,甚至可以沿着读者自设的路径去阅读。

文本开放的结果为我们提供了无数的可能。在朦胧诗争论的年代,东北诗人阿红曾做过尝试用电脑创作随机诗的实验。他把许多诗句都输入电脑,然后让它随机排列,创造出新的诗篇。网络写手小挚的《聊天室的故事》主体写完,就成了众多同好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试验场,结果使这篇小说成了超文本的多结局小说,最终使文本走向零散化。从这个意义上说,网络文学就是一种民间文学:集体创作、集体修改、在流通的过程中不断发生变化,永无定型。因而,又可以说网络文学既有多种版本,又可以说根本不存在版本。

网络文学的特点之三是接受的当下性。阅读传统印刷类作品,读者只能攀沿着语言的链条前行,在文字与文字之间建立联系。于是,要确切地理解作品并从中找寻到阅读的快乐,就需要调动阅读者的全部生活经验和艺术感受进行合理的“填空”和想像,并通过想像将文字转译成生动的形象,这样就使文学世界与公众的日常生活的世界形成“隔膜”。情景的想像和意义的后延性是我们阅读纸质文本所具有的特点。然而这些在网络文学的阅读过程中已部分地发生了变化。

造成这种全新接受体验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互联网上信息流量巨大,读者看不过来,又没细细品味的耐心,因此就更加青睐于一种简洁明快的表达方式。一些深谙此道的网络写手就力图在读者匆匆浏览的几眼中“争夺观众的眼球”,所以文字在制码的过程中对结果的重视远大于过程——只求造成强烈的观感刺激,不求意义的扩深和延宕,语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张力在此缩小到几近为零。再加上一些作品中声像和图片资料的加入,多媒体技术的采用,声光电所营造出来的虚拟的真实全面而有力地冲击着读者的所有感觉。作品的意义和电脑所展现的形象完全重叠,或者说,意义就是当下的感受,心跳的感觉。“读图时代”的代价就是想像活动的消失。人的接受活动抽空了时间,因此变得直接而迅速。

性质:当代大众文化的感性显现

1998年3月到5月,蔡智恒花了两个月零八天的时间在网上完成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连载。这样一篇几乎是BBS上信手涂鸦的文字,一夜之间被中文网络的大大小小BBS转贴,一时间它成了网络文学最早的成功之作。考察《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及其后一批引起广泛关注的网络文本,我们发现它们不约而同地具有故事的类型化、文体的模式化、受众的大量性、观赏的日常性等具体特点。

故事的类型化。《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写了主人公“痞子蔡”和女主人公“轻舞飞扬”之间的一段网恋,故事在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一片哀叹声中结束。当这个老套的恋爱故事取得非同一般的成功之后,网络爱情蓬勃滋长。宁财神以戏拟的形式写的《第二次亲密的接触》、《无数次的亲密接触》,李寻欢的《迷失在网络与现实之间的爱情》、小挚的《聊天室的故事》、漓江烟雨的《我的爱漫漫飘过你的网》、蓝冰的《相约九九》无不复制着蔡氏作品所固有的爱情模式。连蔡智恒自己也在“写作靠热情,而非靠实力”的自我鼓动下,接连炮制出《雨衣》、《4:55》、《洛神红茶》、《围巾》、《绿岛小夜曲》等爱情的宣言,完成了自我的复制。

网络文学的题材以爱情最多,而其中尤以网恋的故事最为走俏。这与网络的使用者以年轻人居多有直接的联系。网络文学投其所好,已经和正在大批量地生产出弥漫着浪漫和痛苦,让人死去活来的纯情之作。据说那份比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更加动人、更加真切、更像现实的爱情还真让网上网下无数的读者感动涕零。但这种唯美的爱情是如此的单纯与贫乏,几乎与周遭的社会生活无涉,除却内容的苍白,就是爱情模式的重复再现。所以说,互联网风头正劲,网恋方兴未艾,网络文学加紧制作着符合时尚要求的爱情代码。

文体的模式化。所谓的“文体”,是指文学作品的内容要素和形式要素综合构成的呈现方式。(注: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教学参考书》,第305页,高等教育出版社。)《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在1998年出现的时候,的确让我们感到了一种阅读的新奇。蔡智恒创造了一种新的表达方式,即以日常生活的理性的思维方式拆解了文人书写的想像的思维方式,从而造成了一种阅读的“陌生化”。文中“痞子蔡”写给“轻舞飞扬”的信这样说:“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我有一千万吗?没有。/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我有翅膀吗?没有。/所以我也没办法飞。/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焰。/我能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所以我并不爱你。”(注:蔡智恒著《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知识出版社,第1页。)以我们已有的阅读经验,这里的三个假设都显得那样平常,而三个结论却让我们一时难以接受。虽然我们心存质疑,却也无法指责作者的不合逻辑。恰恰相反,这种理性思维逻辑将我们从想像张扬的高空拉回到现实的地面,而后从容地得出结论。虽然离我们的期待相距甚远,却也让人无可指摘。这种语言的“震惊”成了蔡氏作品所特有的个性,而当众多网络写手纷纷效仿“痞子蔡”的时候,千篇一律的个性就演化成了一种无特色的模式。

受众的大量性和观赏的日常性。互联网作为当今最有影响力、最有发展潜能的现代大众传播媒介,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注意。尽管互联网在中国远未普及,更遑论“网络时代”的降临,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愈来愈多的人正在通过互联网获得信息,因此人们又把网络传播称为“注意力转移传播”。它的全球性、交互性、超文本链接性足以让全球的海量信息作为背景,让大量的参与者作为受众。

借助于这种新兴的媒介,网络文学拥有着越来越庞大的受众群,并成为满足电脑一族日常感性愉悦的一个组成部分。就像我们沉浸在广告、电影、电视、报纸等大众传播媒介的包围中而不自知一样,对网络文学的阅读也完全是在一种放松的日常状态下进行——没有思维和索解的紧张与焦虑,只需知其然就可以成为他日的谈资。

尽管目前网络文学红红火火,但终难以掩饰其内在的虚无。人作为时间的存在物,只有在时间的延续和流动中,才能感知、体验和思考。但电脑技术却具有加速度趋向和缩短时间过程的功能。它消除了时间的停滞,引起人的意识和人的存在的虚无倾向。这种技术抽象,简化了过程而只保留了结果。它从人的生活中抽去了时间性的过程,也就等于抽去了人的体验和思考,剩下的就只有形象对感官的冲击所带来的即时的感受。因此,面对网上的文字,我们在欣赏它的前卫的姿态、青春的激情、批判的精神、创新的勇气的同时,不禁要提出质疑:难道这就是文学吗?抛却了理性的深思,只求感官的愉悦;抛弃了独特的个性,只求大批量的复制。这难道不正是大众文化所具有的属性吗?就像作家分三六九等一样,文学也有个高下之别。到目前为止,网上还没有出现真正有力度、有深度的原创性作品,将来也不会。它的大众文化的本质就已经注定了这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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