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方言及周边地区非指称名词的复数标记_复数论文

汉语河州话及周边地区非指人名词的复数标记“们”,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复数论文,人名论文,标记论文,地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世纪60年代起,许多学者注意到汉语某些北方方言里的“们”可以指人,也可以指物。在普通话及大部分方言里,“们”(或其他语音形式)大都用于指人的名词后面,指物的“们”主要见于甘肃、青海一带。河北、山东也有个别报导。本文从下面几个方面讨论这个问题:(1)指物的“们”的地域分布;(2)以往的研究与笔者的田野调查;(3)“们”[-非指人](此后记作[-H])的句法限制及语义特征;(4)“们[-H]”与阿尔泰语的关系。

一 “们[-H]”的地域分布

关于“们[-H]”的讨论,目前只见于北方方言。为了弄清这一现象在哪些地域、方言区使用,我们有必要先划出一个语言区域。根据Enfield(2005:190)的定义,某一语言区域内的语言属于不同语族。这些语言具有一套共同的语言特征(不只一个特征),这些特征不出现在周边紧邻这个地区的语言内,而这些周边语言与语言区域内的语言同属某一语族。这与国内学者的观点不谋而合。孙宏开先生(多次与笔者交谈时提出过这一观点)和黄行也注意到语言区域现象。如黄行(2005:7)指出:“如果不考虑语言的谱系关系来描述语言结构特征的地理分布,中国语言的结构类型表现出明显的区域性趋同倾向,即分布在同一地区的语言,不管是否具有发生学关系,往往具有某些相似的结构特征,这种区域性结构的趋同现象可以从语言接触的相互影响得到部分解释。”通过近几年的田野调查和材料整理,笔者认为河州话可以成为一个语言区域。按照将要再版的《中国语言地图集》,从甘肃省的中原官话原来的陇中片里把河州片分离了出来,(雒鹏2008)我们认为是很有必要且符合语言的实际情况。

具体来讲,河州话(马树钧1984)大致包括甘肃洮河以西临夏回族自治州的几个县市,青海的乐都、民和、循化以及同仁。使用“们[-H]”的地域略宽于河州话,如兰州市、西宁市和甘肃甘南白龙江流域上游的迭部电朵、洛大,舟曲峰叠、城关,宕昌县哈达铺(莫超2004a:41)都处于河州话的边缘地带。从地理状况看,使用“们[-H]”的区域集中在几个水流流域,如洮河以西的地带、湟水一带(西连西宁,东过兰州汇入黄河),它们均为黄河的支流。白龙江属长江水系,使用“们[-H]”的地方只限于甘肃境内上游接近洮河的部分地区。

这个语言地区包括不同语系的不同语族,有汉语中原官话,藏语(安多),阿尔泰语。其中,阿尔泰语又包括东乡、保安、土族语、撒拉等。被这些语言包围的甘青汉语方言出现了许多与这些语言相同或相近的区域特征。本文讨论只限定在“们[-H]”,其他特征暂不讨论。河北中部藁城(杨耐思、沈士英1958),满城一带(黄伯荣等1996)山东无棣、淄博、惠民等方言(冯春田1991)①也有使用“们[-H]”的,但不具备一个语言区域的条件,本文只作参考资料,不作讨论对象。使用“们[-H]”的语言的分布状态,集中在一个大语言区,即黄河上游一带,下游零星有几处。可以设想,上游是使用“们[-H]”的源头,甘青一带历史上曾是阿尔泰语、藏语和汉语接触的密集点,也集合了形成语言区域的各种条件。

二 研究现状及已有的语言材料

笔者所见到的材料,最早谈“们[-H]”的是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文章。这里我们先谈学者们发现的“们[-H]”的用法,重点放在河州话及周边地区,其他的则一带而过。由于篇幅的限制,前人的例句只举几个,请详见这些作者的原文。

2.1 学者们的研究综述

从20世纪60年代始,《甘肃方言概况》(1960)就介绍了“们”可以标记动物或无生命名词的用法。此后,又有《临夏方言》(1996)、《汉语方言语法类编》(黄伯荣主编1996)、《白龙江流域方言》(莫超2004a)及《甘青地区特有民族语言文化的区域特征》(钟进文2007)等著作。这些书中都谈到了“们”的这种与普通话相差甚远的用法。这方面的论文如李克郁(1987)、谢晓安等(1996)、马伟(1997)、莫超(2004a,2009)等。《甘肃方言概况》调查了42个点,其中兰州、临夏、德乌鲁3个点用“们”标记动物或无生命名词。例如:

(1)a兰州:羊们吃草着呢。(牛们缓着呢[歇着呢])

b临夏:羊们吃草着呢。(牛们卧着呢)

c德乌鲁:羊们吃草着呢。(牛们歇着呢)

李克郁(1987)很早就谈到青海汉语也有这类用法:

(2)天上的鸟儿们往东飞哩。(3)河里的鱼儿们还小着哩。

李克郁还提出,“们”表示N+群体,可以表示尊敬、委婉的口气。他认为,这种用法是原来使用阿尔泰语的人受了土族语-sge和撒拉语-lar/ler的影响:

(4)你阿妈们家里有哩?(你母亲和全家人/一起的那些人是否都在家?)

《临夏方言》中的例句很翔实,“们”念(1996:155)。例如:②

(5)一场鸡瘟,鸡们多的死过了。(6)山上种的庄稼们不多,多的是果树们。

可以发现,上例中的“们”有许多普通话没有的用法。《临夏方言》中的“们”指人时还可以出现在专有人名或亲属称谓的后面,并且很常见。例如:

(7)王嫂们兰州浪亲戚去了,花花们连尕王们一呱看社火去了。(王嫂一家到兰州串亲戚去了,花花一家和小王一家都看社火去了)。

显而易见,这里的“们”指一辈人,一帮人,一批人。其他语言③也有这种用法。阿尔泰语系的蒙古语、东乡语都有类似的用法。如蒙古语可以说Baat(a)r(巴特尔)-nar(复数)“巴特尔等”,这里的“等”既可指巴特尔和他的家人,也可指巴特尔和他的伙伴等。再如,东乡语④也可以在专有名词和亲属称谓后加复数标记-tan。如gaga(哥哥)-tan(复数)“哥哥等人”。河州地区的“们”的这一用法,一方面可以在中古汉语找到痕迹,⑤另一方面很可能也受到讲阿尔泰语人的根深蒂固的影响。

耐人寻味的是,谢晓安等(1996)发现,临夏市旧城内汉民有这种用法,即名词是单数时也可以加“们”。例如:

(8)马们喂上!(喂马[一匹])(9)狗们管好。(把狗[一条]管好)

上述两个例句,临夏人意见并不一致。一位中年人告诉我们,上述句子只能是复数,不指单数;而另一位中年人则认为可以指单数。这很可能与中青年人受了普通话的影响有关,即老一辈这么用,到中青年一辈开始有所变化,有人不这么用了。

马伟(1997)也看到河州话里“们”的这类用法。河州话区域内的乐都话也有类似记载。如雷汉卿(2008)指出,“们”也有用来指单数、在抽象名词后面出现的情况。例如:

(10)我阿妈们身体太瓤。(身体素质差)(11)天气们冷了,你身上多穿上些。

河州话周边的兰州、西宁等地有关“们”这类用法的纪录(尤其是兰州)比较多。如黄伯荣主编的《汉语方言语法类编》(1996)里有不少关于兰州的这类用法(例子从略)。莫超(2004a,2004b,2009)对“们”的这类用法有过研究。请看白龙江流域上游迭部电朵、洛大,舟曲峰叠、城关,宕昌县哈达铺的例子:

(12)地们种上了没有?(13)天气们太热得很!

再请看兰州及周边一些地方(榆中,永登两县,临夏市,青海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的例子(“们”不表复数):

(14)热头们把人晒坏了。(太阳把人晒坏了)

(15)一个老汉们曼,说的那啥话!(一个老汉,说的那是什么话!)

(16)你是个老师们曼,说话要文雅些。

莫超(2009)发现这种“们”在兰州市区及所辖县区、洮河下游等地都有特殊用法。张文轩和莫超(2009)编辑的《兰州方言词典》里也举了不少例子。此处仅举两例:

(17)过去的椅子们比现在的高。

(18)我们学校拉来的这些个桌子们都是城里学校退下槽(淘汰了)的。

在河州话的周边青海西宁,⑥“们”可指物或抽象名词;《西宁方言志》(1987)及任碧生(2004)也有记载:

(19)花儿们开哈的俊。(20)把桌子们拿来。

(21)黄瓜们买上点去!(去买点黄瓜什么的)

《西宁方言词典》也指出,“们”“可以用在普通名词甚至抽象名词之后。”(1994:180)

2.2 花儿里的“们”

我们田野调查及查阅资料时发现,还有一类口头文学资料可以利用,即当地民歌“花儿”。关于“花儿”的研究较多,本文只举一些与“们”有关的例证。扎西东珠、马岱川曾指出,河湟花儿流传于甘肃的临夏、和政、广河、东乡、永靖、康乐、积石山(临夏回族自治州境内)、夏河(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洮(洮河下游)、肃南、天祝(兰州西北方)等地和青海的循化、民和、大通、化隆、同仁、互助、西宁、乐都、湟源、湟中、同德、贵德等地(除大通,贵德,湟源、湟中,西宁,基本都位于甘青交界),实是“汉语的蒙藏歌”(1994)。请看他们举的例子:

(22)粮食的堆堆们大了。(23)山边的花儿们笑了。

(24)心上的疙瘩们散了。(25)幸福的日子们到来。

他们也指出,“们”可以用来表示单数,而不是复数:

(26)孽障(可怜)不过者我们。(我是多么可怜)

以下一组例子是笔者2009年4月24日于临夏采集到的河州花儿的歌词:

(27)尕妹是牡丹者花中王,黑霜们打(遭遇不幸的意思)

(28)阿哥是天上的金凤凰,大风们催。(29)学技术来者办工厂,贡献们大。

(30)科学种田威力们⑦大。(31)洋芋m⑧结的多来挖的早。

(32)庄稼们长成了一朵花。(33)大缸里香油味道们尖。

笔者注意到,兰州作家冯玉雷的小说《野糜川》(《飞天》1994年第1期)中有不少花儿,他告诉笔者是他自己在甘肃中部高原采集的。请看他的例子:

(34)天上的云彩们跑马呀哩。(35)五雷们触头者不退。(表示忠贞不渝)

(36)豆儿们圆了是圆豆(呀)儿。(37)天上的星宿们明(呀)者哩。

(38)日头们落给者山背(呀)后。(39)血痂们嘴皮上坐了。

上述例(35)、(38)值得注意。例(35)的名词词组数词与“们”同现,这是很罕见的。在历时文献中,“数词+名词+们”的例子只见于元明时期蒙汉译文文献(冯春田1991)。例(38)与例(14)同类,都是单数的太阳用复数形式表达。

2.3 唐汪话里见到的“们”

唐汪川位于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族自治县。从地理位置来看,唐汪话处于河州话的边缘地带,唐汪川位于洮河以西,洮河以东是中原官话区,以汉民为主。笔者曾四次去唐汪做田野调查。唐汪话是河州话的一部分,其主要的句法表达,词序等都趋同,但在某些方面唐汪话比较特殊。(徐丹2008,2011)。唐汪话复数表达表现出类同的现象。通过整理录音材料,我们初步认为,唐汪话复数标记是由几个音位变体组成的:m、mu、-m、ma(-m和“哈”的合音)、m,我们暂且分别记为“们、木、-m、ma、满”。请看几组例子:

(40)羊们哈赶着进来给。(把羊赶进来吧)

(41)羊木吃大豆寨。(寨:现在时持续义。羊吃蚕豆呢)

(42)牛羊满圈里进li。(43)凳子木阿他放寨。(把椅子放那儿)

(44)花们开寨。(45)还[x]尕汪满不算。(还不算小汪们)

(46)一个老汉们满,连尕娃拉不如。(一个老汉连小孩都不如)

上述例句中的“们”与河州话其他地方大致相同。如“们”可以加在无生命名词后,也可以放在专有名词后,还可以用在表达单数的名词后。例(46)中的“一个老汉们满”在其他作者(见例15)搜集的材料中也出现过,笔者问了两位发音人,答复是唐汪话也这么说,我们在3.3.再作分析。

三 “们[-H]”的句法限制及语义特征

半个世纪以来,这种用法特殊的“们[-H]”一直保留在河州话及周边地区。通过田野调查,我个人初步认为,以往搜集的材料很可能没有注意区分“们”的各种变体,而是把所有变体都记作“们”。这里的变体有两种情况,一是同一语素具有不同的语音表达形式(如唐汪话里的“们、木、满、-m”),一是不同语素具有同一语音表达形式(如唐汪话里的“满”)。这样,真复数的各种变体与同音异义的成分有所混淆;一些非复数的表达也在其中了。下面我们试着分析上述各类“们”。这些“们”的使用大概可以区分为四种情况:真复数标记、准复数标记、话题标记和语气词。

3.1 真复数标记

“真复数标记”表较容易理解,如上面举过的例子里,人、物,甚至无生命的抽象名词都可用“们”表示复数概念。唐汪话里“们”[-H]的用法基本与其他地方相仿。老一辈讲的故事里,有“缸们、衣裳们、料子们、事情们”。通过初步考察,我们认为有些名词后同音的“们”,不只是复数标记,而且是话题标记(详见3.3)。

这里需要说明:(1)河州话与普通话一样,指称人的名词后可加标记“们”。(2)真复数标记如“羊们/木,花们、凳子木”等与其他地方的河州话相同,而区别于普通话。(3)真复数标记还包括专有名词后面的“们”,相当于“等人、等、一伙、一家”。如前例“还[x]尕汪满不算(还不算小汪们)”。这里的“小汪们”是指“小汪”和其他多个人。所以我们仍把这类标记看作真复数标记。

3.2 准复数标记

需要关注的是某些“们”可以用在单数名词后面。例如:

(47)热头们把人晒坏了。(太阳把人晒坏了)

(48)日头们落给者山背(呀)后。

(49)一个老汉们满,连尕娃拉不如。(一个老汉连小孩都不如)

(50)重很很底呢缸木就是白敛缸mз。(就是那个很重的、白给的缸)

(51)尕哈三木包谷耘着来li着,没吃没喝……(52)哎哟出门底阿哥木回来li

例(47)是兰州及周边的说法,例(48)是甘肃中部花儿的歌词。在这两个例子里,“太阳”使用的是复数表达。唐汪话也接受这类用法,用“热头们”;但唐汪话一般不使用“把字句”。⑨我们暂且称之为“准复数”标记,因为实指物体或人是单数,语言表达用的是复数。其实在别的语言里,也可以见到类似现象。⑩例(49)数量词“一个”已经点明是单数,但却用复数形式标记。例(50)、(51)若无上下文很难判断,这是个约6000多字的语料。唐汪学生在帮我们整理对音材料时在例(50)下用普通话特地注上“现在我们家的那个很重的缸”,唐汪话里的“呢缸木”相当于普通话的“那缸们”,但唐汪人理解为单数。故事里,“尕哈三”是人名,同样唐汪学生在例(51)下特地注上:“尕哈三他从地里干活回来”。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唐汪话复数形式可表达单数,否则发音人会去掉“木”(复数变体);二是这种复数形式的确可以指代单数,所以发音人用普通话注明是单数的“那个”缸和单数的“他”。例(52)是笔者根据房东汪麦德唱的花儿整理的。歌词大意是穆桂英等待她的情人回到家中,她的情人显然是单数,而不是多个。上述例子的共同特点是单数指称用复数标记。因此可以看成是“准复数标记”。

上述许多学者(如莫超2004b,任碧生2004,雷汉卿2008等)已经认识到,“们”不一定表示复数。请再看几个雷汉卿(2008)的例子,“们”不标记复数,名词词组里的单、复数是由“个、些”指明的:

(53)羊们个宰上。(宰一只羊)(54)马们个拉上。(拉一匹马)

(55)酒们些买上、烟们些买。(56)菜们些炒上。

人类语言里常见到的是代词系统里,单数指称用复数形式的情况。在河州话里有这种情况,在别的语言里也有。如:

(57)=(26)孽障(可怜)不过者我们。(指我,单数,意为“我是多么可怜”)

这里的“我们”指“我”在其他语言里也可见到。人称代词复数形式指单数如法语用nous“我们”指代“我”,是一种自谦之词,与汉语完全相同。汉语方言上海话也可以用第一人称代词复数形式指代单数如ala“我们”指“我”。大西克也先生对笔者说,他的家乡大阪话中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复数形式都可以指单数,如watashi(我)+ra(复数词尾)可以指单数。“你”用复数形式也可以指单数。因此代词复数形式表达单数的现象似乎更具有普遍性。

3.3 话题标记

由于我们只在唐汪做过田野调查,所以我们分析的例句以唐汪话为基础,其他地方的例句仅作为参考。唐汪话的语序与西北其他方言一样,都是SOV语序。由于在SOV语序中,主语和宾语均出现在动词前,所以有复数标记“们”的名词词组也都处于动词前。由于唐汪话是以SOV语序为主,故话题与主语、宾语常附于一个载体,即以同一形式出现。唐汪话里也听得到VO语序,一般用在宾语是非特指的惯用语里如“吃饭、看书”等,长篇语料里未见“们[-H]”出现在VO语序的宾语里。(11)唐汪话和其他汉语方言一样,也可以使主语或宾语话题化,且主题标记与宾格标记“哈”(变体a)表现形式相同。这一点我们在另一篇论文中已经谈及,(12)此处只作简单说明。请看下列例句:

(58)这娃娃哈说寨。(这个男孩子说)

(59)羊哈吃寨。(羊正吃呢)[请比较“羊木吃大豆寨。(羊吃蚕豆呢)”]

(60)两个人哈一挂抓哈寮。(两个人一起被抓了起来)

(61)我(底)那些苹果a老师送给li些,同学ma送给li些。(我的那些苹果,我给了老师一些,给了同学们一些)。

上述例中的“哈、a”是话题标记。(13)例(61)的ma值得注意,ma是复数标记“们、-m”和宾语(直接宾语或间接宾语)格标记“哈”的合音。这表明,复数标记“们、木、-m”是自由变体,“ma”是条件变体,即复数后有宾格标记时才出现。请比较:

(62)我他木拉[工具格/伴随格]打仗寮。(我和他们打架了)

(63)我他ma[复数标记-m+宾格标记“哈”]打哈寮。(我把他们打了)

例(62)中的“木”是复数标记,“拉”是工具格/伴随格标记。例(62)、(63)中“木”和“ma”两个复数标记不能互换,否则句子不通。

“满”的用法比较复杂。从历时资料看,“满”做复数标记在宋代语料里已出现。(14)关于“满/瞒”等作为复数标记的研究似乎不如“们、每”广泛。据我们初步观察,唐汪话里的“满”可以是复数标记,有时可以与“们、木、-m”互换;有时是话题标记,有时则是语气词,即话题标记除“哈”外,还有“满”(有人记作“曼、蛮”等)。试比较:

(64)牛羊满圈里进li

(65)d(现在)底人满好寨。(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

(66)两个人满要驴上要骑哩。(两个人嘛都要骑驴)

(67)人家底话满,抓哈寮满就组过给寮。(人们说了嘛,[把那个狐狸精]抓起来了嘛就杀了)

上述例子中虽然都用了“满”,但其句法功能和语义是有区别的。“满”在例(64)、(66)里身兼二职,既标记复数,又起话题标记作用。在例(67)里,第一个“满”类同其他例子,但第二个“满”其实是一种语气词(见3.4)。在一些河州话的语料里,我们想有的“们”可能也有类似现象,但都被当成单纯的复数标记处理了。“满”这个话题标记与“哈”的区别是,“满”常出现在可以有复数标记的名词后而“哈”则没有复数的含义。话题标记“满”可以续接在复数标记“们”后,这时话题标记就更凸现了。例如:

(68)一个老汉们满,连尕娃拉不如。(一个老汉连小孩都不如)

(69)狐狸精就中是就消灭哈寮,这就一挂呢木满……太平哈寮。

(呢木=他们:狐狸精就这样被消灭了,这样所有的人们嘛…[也就]太平了)

例(68)的话题标记“满”在准复数标记后,(69)的话题标记“满”在真复数标记后。也就是说,当“们”不出现时,“满”可以同时承担两个功能,这种情况在笔者搜集到的例子里占绝大多数,而与“们”同现的例子则极少见。“满”能与“们”同现证明了我们的判断,即“满”能够标记话题,不是纯复数标记。用同一个语音形式表达不同的句法功能并不少见。如“哈”既可以是宾格标记,也可以是话题标记,还可以是相当于普通话动补结构里的“上、下、完、好、掉”。普通话的“了”既可以是补语,也可以是动词的体标记。一般情况下,两个“了”不同现,但特殊场合下也会同现,如“把这件事了了”。唐汪话里“们”和“满”许多情况下可以是一种变体,同现时“满”的话题标记功能才完全显示出来。

有几个间接的旁证也可以说明“满”兼有复数标记和话题标记的功能。任碧生(2004:339)在分析西宁方言的前置宾语时,也看到“们”可以用在无生命名词后。他认为这里的“们”不一定表复数,“前置的受事用‘们’后,还有调侃、夸张、羡慕的语气。”莫超(2004b:98)也谈到兰州及其周边这种特殊的“们”(如“一个老汉们曼”)可以“表达戏谑、幽默、轻蔑、嘲弄的口气”。雷汉卿(2008:124)认为,“有些抽象名词后加‘们’并不表示单、复数,只显示出‘们’作为词缀的特点”。我们从为,这三位学者谈到的功能其实是话题标记的功能。

由此我们看出,唐汪话里的“满”单用时兼有复数及话题标记的功能,在与“们”同现时才是单纯的话题标记。张邱林(2009:57)看到,位于河南、陕西、山西三省交界的河南陕县“曼”可用在句中,“起提顿作用……既突出前面的词语,又预示将接着进行陈说”。其实他说的这种“曼”的作用就是话题标记的功能。有意思的是,“曼”与甘肃唐汪话的“满”音近且具有同等功能。请看他的例句:

(70)天曼像要下雨样哩。

(71)吃的东西曼,得弄净净儿的。

(72)老师的话曼,你敢不听?

3.4 语气词

“满”作语气词时比较容易确认,常出现在动词词组或整个句子后面。例如:

(73)做吃底寨满。(做吃的呢)

(74)乏着走不动li满。(累得走不动了呀)

(75)两个人像像底满,分不开li。(两个人长得太像了啊,分不出了)

(76)这个东西我木藏哈给寨满。(这个东西我们给藏起来了)

(77)他将[刚]娶着来哈底个媳妇满。(他刚娶来的媳妇啊)

(78)路不好满。(路不好啊)

这些作语气词的“满”不能混同于前几节谈到的“满”。唐汪话里比较特殊的地方是“满”可以是复数标记、话题标记,还可以是个语气词。(15)语气词“满”常出现在谓语后,话题标记“满”常出现在句首名词词组后。句末与句首在篇章结构里很容易重合,即前句的结尾,完全可以演变为后一句的开始。在真正的长篇语料里,语气词“满”几乎可以在句中任何位置出现。例如:

(79)我木就是满,我木底后头他木随着过来哈底有哩莫有也有哩,有哩满就……

这种句法位置使唐汪话里的语气词“满”可以转为话题标记,使“满”有可能与复数标记“们、木、满”共同占据同一位置。由于它们句法位置相同,有时又可以做同一语素的变体,这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何话题标记和复数标记有混同的可能性,而语气词与其他两种功能的“满”就比较容易区分。

上节提到陕县方言里的话题标记“曼”也可以作语气词。“曼”和唐汪话的“满”句法位置、语用功能都平行。二者的话题标记也平行。(16)试比较张邱林(2009:56)和唐汪话实例:

(80)还有哩曼。(陕县方言)

(81)[回民]原来是也有哩满。(唐汪话)

(82)没啦曼。(陕县方言)

(83)钱没有满。(唐汪话)

综上所述,我们前两节介绍的河州话例句很可能有混淆真复数标记、准复数标记、话题标记和语气词的情况。虽然都用“们”记录,但本质不同,有的记录可能需要重新考虑。

3.5 句法限制

在前几节,我们已经提到“们[-H]”在所搜集的唐汪话语料里几乎没有用在VO语序里宾语位置的现象。一是因为唐汪话的主要语序是OV,二是这一句法限制与“们”的语义特征是联系在一起的。许多学者已经指出过,“们”用在定指名词后,而不能用在非定指的名词后。语言里的主语趋于是定指的,而宾语则趋于不定指,这已经基本成为共识。张谊生(2001:205)通过统计一百万字的当代文学作品后发现,“N们”总共出现355次,其中在作主语的名词后面276次,作宾语的名词后面38次。即“N们”明显倾向用于定指的主语位,复数意义的宾语只用光杆儿“N”即可。请看他的例句:

(84)大人们忙忙碌碌。顾不上孩子了,孩子们自由了。(航鹰《老喜丧》)

(85)可是他回头看看战士,战士们低着头,满身是汗……(刘白羽《火光在前》)

指人的“们[+H]”是这种倾向,这解释了为什么非指人的“们[-H]”不易在宾语位置出现的现象。河州话的语序基本是OV,所以个别VO语序里的宾语位置更见不到这种特殊的“们[-H]”了。

四 河州话的“们[-H]”与阿尔泰语的关系

“们[-H]”使用的地域性很强,甘青交界一带构成一个语言区域。河北、山东部分地区也有类似用法的方言,但不如甘青一带地域性那么强。河州话“们[-H]”的这种用法是否受到周边阿尔泰语、藏语的影响呢?(17)我们试图先搞清河州话的“们[-H]”与阿尔泰语的关联。由于长期的民族交融和语言接触,该地区的汉语发生了深刻变化。前三节谈的都是共时描写,本节我们要从中古蒙古语《蒙古秘史》(旁译为基础)和《老乞大》(四个版本)反映出“们”(每)的用法探究语言接触是否能够引发这种变更。《蒙古秘史》是13世纪的重要文献,而四种《老乞大》(18)则基本反映了15至18世纪混有蒙古语成分的北方汉语。

4.1《蒙古秘史》反映的信息

我们参照了道润梯步(1979)译注的《蒙古秘史》和额尔登泰、乌云达赉([1980],2007第二版)两位作者的《蒙古秘史校勘本》。虽然旁注的用字有时不够统一,但仍能窥见复数标记的情况。“每”是最常出现的标记复数意义的旁注词,(19)但正如确精扎布(1983)指出的那样,《秘史》中复数附加成分出现在名词、代词、数词、动词、形容词乃至个别副词后。所以中古蒙古语的复数成分除表达复数意义外,更是一种形态上的需要。尽管如此,确精扎布指出,《秘史》中反映出的“数的一致关系”并不严密,即表达复数概念时也可以用单数形式,这一点有别于有严密形态的印欧语言。现代蒙古语的复数词缀只用于名词、代词,并且不是强制性的,即用单数形式也可以表达复数意义。这点和缺少形态的汉语一致。下面请看几组《蒙古秘史》里的例子:

上述例子中,对音是指《秘史》用汉字纪录的蒙古语语音,直译是旁注原文,大部分词的复数形式在现代蒙文还如是用法,但有的如“儿子、鸭子、狗”的复数形式就有所不同了。汉字左上角的小字是指发音部位,如“舌”指[r]音以区别[l]音,“中”指出现在后元音前的[q]音。这样我们看到起码有如下的汉字对等于“每”:即“惕、納兒/捏兒、答、迭、思”。如用斯拉夫蒙古文转写就是-д,-нар/-нэр,-д,-д,-с。-нар/-нэр实为一种,因为是元音和谐所需的变化,但在现代蒙古语里,-нар/-нэр的对立消失了,如上表中的“儿子每”、“弟弟每”在现代蒙古语用-нар即可。(20)-д有几种变体(确精扎布1983)。关于-с,有学者认为在历史上可能与-д有过瓜葛。(21)值得注意的是,书中有几处“数词+名词+复数标记”的词组,如上面表中的“八个马每”,在现代蒙古语里复数标记不能再放在“数名”词组后了,但在中古蒙古语里,复数标记似乎需要和复数意义的词组共现,如同现代英语里five books中的-s必须与数词配合。这似乎暗示,中古蒙古语里的形态比现代蒙古语要求更严谨,尽管这种数的一致关系当时并不很严格。

《蒙古秘史》中还有一种常对应于“每”或“等”的复数成分是“壇”(-тан/-тзн/-тон)。如哈斯巴特尔(1991:103)指出的那样,这里的-тан尾有一种“集合意义”在里面。我们猜测,现代蒙古语的一些已经词汇化了的词,最初有可能是词根和集合意义的词缀相连,久而久之成了一个词,即“某类人”,如oюутан“大学生”,(цагаан)хоол-тон“(素)食者”,эрдэм-тэн“学者”。在东乡语里(刘照雄1981:35),称谓和人名后的复数标记就是-tan。

总之,上表介绍了《蒙古秘史》中名词、代词复数标记的概况。指人和非指人的复数标记都包含在内。很显然,中古蒙古语和现代蒙古语的复数后缀与河州话的“们”没有直接的语音联系。在具体分析之前,我们再看看后期文献里,混有蒙古语成分的《老乞大》所反映的语言事实。

4.2 《老乞大》所见的“每/们[-H]”

我们使用了竹越孝先生输入的4种电子版《老乞大》以便检索,并参照了李泰洙(2003)的研究。根据后者,四个版本的《老乞大》大约代表了4个时期,古本《老乞大》约刊刻于1418-1450年间,《老乞大谚解》约刊行于1423-1434年间,《老乞大新释》刊于1761年,《重刊老乞大》则刊于1795年。以往学者对这4个版本的断代工作对我们的分析和结论至关重要。为陈述方便,我们把古版称为A,《谚解》称为B,《新释》称为C,《重刊》称为D。这4个时期基本可以反映15世纪到18世纪北方混有蒙古语成分的汉语。A和B几乎是同期的产物,C和D与前两个版本相差约300多年。下面我们比较几组例子:

(86)A.客人每有一箇看著馬,不曾來喫飯。

B.客人們,有一箇看着馬的,不曾來喫飯。

C.客人們,還有一箇看馬的,沒有來吃飯。

D.客人們有一箇看馬的,不曾來喫飯。

(87)A.這馬每都絟住者。B.這馬們都絟住着。

C.這馬且絟着。D.這馬且絟着。

例(86)中的“们”是指人的复数标记,(87)是非指人的。B本已不同于A本,已放弃“每”而改用“们”了。可以看到,A本中的“每”在后3个版本中全部换成了“们”。这种有规律的例子比比皆是。由于A本和B本几乎刊行于同一个时期,可以认为,《蒙古秘史》后的一二百年间,正是“们/每”并行、用“们”字替代“每”字的时期。

例(87)直接涉及本文。我们看到这4个版本的明显区别是:非指人的复数标记在A本里是“每”,这点如同《蒙古秘史》的旁注语言,但在几乎同期的版本B里,非指人的复数标记“每”都被“们”所替代,与表人的复数标记用字相吻合。最有意思的是,在晚300多年的版本里,非指人的复数标记消失了:例(87)中A本用“每”标记马的复数,B本用“们”标记,C本和D本以零形式出现,单独一个“马”可以用来表达复数概念了,与现代汉语完全一致,表明18世纪时,北方汉语已经不接受“们”作非指人的复数标记了。可以说,从A本到D本,蒙古语的成分越来越少。

这里我们指出了两类变化:一是用字的变化,即“每”被“们”替代;二是语法系统的变化,即非指人的名词趋于摈弃复数标记。第一种变化是非本质的,只是纪录语言的选字不同,而第二种却是汉语北方方言语法系统的一种调整,这种调整也表明汉语里复数的表达一直未能成为必须的形式。与此同时,应当看到汉语名词词组里有数词时,量词已成为必不可少的成分,名词词组内量词系统的建立使数词和量词紧密结合,遏制了名词词组内复数标记进一步发展,即名词不适于前加的数量结构和后加的复数标记同时表达量的概念。(22)

4.3 河州话的“们”与历史文献里的“每”

上两节的例子表明,《蒙古秘史》和《老乞大》几个版本反映出的语言现象有一定的传承性,即13世纪蒙古语里复数标记确实可以修饰任何名词(指人或非指人),从旁注和后来的《老乞大》中可以看到,北方汉语的“每”被“们”取代,最后,非指人的“们”退出,指人的“们”保留下来并扩散到几乎所有方言,(23)南方各方言除使用普通话的“们”以外,都有一套与“们”毫无关系的复数标记。同样,蒙古语族各方言的复数标记,除了几个来自中古蒙古语来外,大多数“附加成分的语音外壳互不相干”。(孙竹1987:30)《老乞大》里的“每/们”显然与中古蒙古语没有音理上的联系,只有句法上的相似。那么,河州话里的复数标记“们[-H]”和阿尔泰语系里各蒙古方言有关联吗?回答是肯定的,但不是直接的借用。

关于汉语“们”的来源,历来有争论。祖生利(2005)有这方面的综述。由于这不是本文的重点,此处我们只简单介绍我们的观点。大家意见难以一致的原因是语音因素,因为不容易解释“每”和“们”何以反复变换(们->每->们)。我们通过田野调查的个案,结合其他语料的记录发现很有可能是汉字的选用困扰了汉语史研究者的分析。换句话说,各地读音有可能不同(此处不涉及方言里各类五花八门的复数标记),但“每”和“们”记录的很可能是一个语素的自由变体;也有可能是-m音缀,书写时都整理成同一个词缀,并用同一个汉字记录(如同我们在前两节看到的不同地方的例子一样)。邓兴锋(1993)在历史文献里找出数例证明“每”其实读如“们”。其中“每”和鼻韵尾相押的例子尤其值得注意,转录如下:

见你每,尽孝情,替死义气深,遣浑总思念亲。父母生身,乳哺怀担劳顿。(《王祥卧冰》[中吕过曲·水车歌])

上面例子里的“每”和“情、深、亲”等字押韵绝非偶然。邓文还给出其他例子证明“每/们”是用不同汉字记录了同一个音。我们同意邓兴锋的观点,因为这种证明更自然、合理。我们支持这种观点的证据一是现代方言,二是历史文献。本文前两节已给出大量例子,表明书面记录的选字不能百分之百反映口语。在4.2中我们看到,几乎同一时期的《老乞大》A本和B本,一个用“每”,一个用“们”,可以说也是一个证据,即“每/们”记录的是同一个音的复数标记。

关于汉语复数标记的来源,以往也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来自汉语内部的机制,即是汉语发展使然;另一种认为来自阿尔泰语,即借用而来。我们认为,“们”的使用是内部和外部两种因素结合的结果。关于汉语复数标记的发展,我们已撰文论证过。(24)简言之,汉语的复数标记自古就有,但形式少;由于量词的发展,复数标记始终未发展成一种必不可少的成分。(Sanches 1973)那么阿尔泰语的影响何以见得呢?我们认为首先要摆脱一种观点,即认为借用一定要以语音为基础,这样论证起来就容易牵强。语言接触研究(Thomason & Kaufman 1988)的大量事实使我们认识到,借用是多层次的,越是语音层面的借用(如非基本词汇、不同文化的词的借用)越属于表层借用;越是句法形式的借用(如句法上的表达方式),越不一定和借用语的语音形式相联,应属于深层借用。如河州一带汉语方言里有“格”的表达形式,“格”范畴肯定不是汉语固有的,而是从周边非汉语的语言里借来的,但很难从语音形式上找到与蒙古语各方言或藏语安多方言在语音上的直接联系。语言接触而发生的借用,其实是无固定模式的,由借用而发生的语言演变也是无法预见的。各类语言研究已表明,句法上的借用或影响是更深刻的长期接触而形成的,但并不因此而比词汇更难借入。

同样,“们”的使用已有汉语自身的基础,如河州话人名后加“们”的用法,《朱子语类》里已有“子由们”、“东坡们”的用法(冯春田1991:230)。元朝时期的“汉儿语言”无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非指人的名词后加复数标记,河州话无疑有蒙古语的影响,尽管蒙古语里各类复数标记的语音形式都与“们”无大瓜葛。北京话里有一个复数标记“伍的”,这才是从语音形式到用法都直接和阿尔泰语里的蒙古语、满语直接相连的证据(张世方2009)。且不谈外来语的复数标记,即便是汉语本身发展过程中,早期的“辈、弭、伟”等复数标记到今天的“们”也不一定是直线“遗传”的结果。

五 结语

我们尽可能地列举了前人的研究成果,看到非指人的复数标记在河州话里始终存在。河州话构成了一个语言区域,处于河州话边缘的唐汪话与河州话其他地方在复数标记上表现一致。通过个案研究,本文初步认为以往有的记录有可能用同一个字记录了同音异义的语素。我们把唐汪话里非指人的“们/木/满”等分为4类:真复数标记、准复数标记、话题标记和语气词。我们通过历史文献探讨了阿尔泰语对汉语借入这一用法的可能性,并提出现代汉语里复数标记“们”(指人或非指人)的产生是语言内部机制和外部影响共同作用的结果。

冯春田先生曾提供了非常有用的信息及帮助;日本神户市外国语大学的竹越孝先生慷慨地把他输入电子版的四种《老乞大》给了笔者;杨宁晖女士为本文提供了珍贵材料。笔者在此一并向他们表示诚挚谢意。

本文第一、二节曾在2010年9月16日于法国布列塔尼省罗斯科夫市召开的中国西北语言接触研讨会上宣读。第三节在2010年11月30日于美国Santa Barbara大学召开的第四届汉语史及西北方言中的语言接触专题研讨会暨第五届汉语史中的语言接触专题研讨会上作过发言。

注释:

①如杨耐思、沈士英(1958)指出,河北中部藁城可用“们”表达动物或无生命名词的复数。但他们的例子里无一例是抽象意义的名词,如“等这个青草们都上来了,就压绿肥”;“天热了,树们部发芽了”。黄伯荣主编(1996)的书中提到河北满城一带有“鸡儿们、猪们、椅子们、桌子们”的用法。冯春田(1991:248)指出,山东无棣方言有“房子们、鱼们、牲口们、棒子们、棒子粒儿们、星儿们”等用法。山东淄博、惠民,河北沧州地区东南部方言都有类似说法。

②其他例如“钱们,凳子们,衣服们,书们,碗盏们,肝胆们,垢痂们,空气们,心思们”等等。

③法语里也可以用复数形式的冠词les加在专有名词前,但后面不能再加复数词尾标记-s,如les michel“米歇尔一家/米歇尔兄弟/米歇尔父子”。英语也有同等用法,但必须加复数词尾标记-s,如the Johnsons。

④参见刘照雄(1981)。

⑤参见冯春田(1991)的例子。

⑥谷晓恒先生告诉笔者,除“多的是果树们”这句话似乎有点别扭,其他句子西宁话也都这么说。

⑦根据现场补的“们”,铅印歌词上无“们”。

⑧听上去只有双唇音m-。

⑨唐汪话由于受普通话的影响,有时听得到“把字句”。

⑩如法语里的“天”可以用复数表达:ciel(单数)/cieux(复数)。

(11)笔者跟两位发音人测试过VO语序宾语里无生命名词加“们”的情况,两位发音人认为不通,只有一例,一位认为不行,另一位认为可以接受。结合录音材料看,我们起码可以说,这种用法属于极个别情况。我们暂且不考虑。

(12)参见徐丹(2008,2011)。

(13)在“羊哈吃寨”中,若有主语“狼”,可以理解为“狼在吃羊”。因为宾格标记也是“哈”。由于唐汪话中的宾语总是前置,所以与话题的表达形式常重合,即从句法上看可以认为是宾动语序,从语用角度看,也可以认为是话题。

(14)参见吕叔湘、江蓝生(1985)搜集的宋朝时期的例句。此处仅举两例:(a)不因你瞒番人在此,如何我瞒四千里路来?(齐东野语5.9)。(b)失笑他满恁撩乱。(克斋词4)

(15)方梅(1994)认为北京话里的话题标记常来自语气词。

(16)只是张文中未见“曼”标记复数的功能。

(17)藏语材料搜集得不充分,本文暂不讨论。

(18)参见李泰洙(2003)的研究。

(19)我们注意到,《秘史》里的“每”除标记复数意义外,也作“每天、每夜”的“每”,如卷一21节的“里”(旁注是“每”,拉丁文对音是büri,现代蒙古语是бYр)。蒙古语“每夜”的词序是“夜—每”。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每”出现在蒙古语有复数意义的词或词组旁。

(20)在满—通古斯语族的鄂温克语、鄂伦春语里,这一元音和谐似乎仍有保留。参见孙竹(1987:32)。

(21)根据哈斯巴特尔(1991),-c[s]是出现于元音之后-д[d/t]的变体形式。

(22)参见徐丹(2010)。

(23)粤语除外。参见李蓝(2009)

(24)参见徐丹(2009、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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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州方言及周边地区非指称名词的复数标记_复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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