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叶以来使役“给”的历时考察与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9639(2002)03-0062-05
从已掌握的材料看,“给”的大量使用是从清中叶开始的,在此之前分别是“与、乞、馈、归”等。可以这样说,“给”的大量使用与否是现代白话和近代白话的分野标志之一。从当今的共时平面来看,南北方言在使役句的表达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南方方言主要用兼表给予和被动的词,如“拨”(吴语)、“畀”(粤语)、“度、护(互)、传”(闽语)等、“分”(梅州客语)等。北方方言(如华北、西北、东北方言)主要用兼表被动但不表给予的词“叫”或“让”。(注:下面这些已发表的材料可以证明这一点。1.北方方言:《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手册》,黄伯荣等,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山西)阳曲方言志》,孟庆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1。《(山西)忻州方言志》,温端政,语文出版社,1985。《(河北)昌黎方言志》,昌黎县志编委会,科学出版社,1960。《(山东)博山方言研究》,钱曾怡,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甘肃)敦煌方言志》,刘伶,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洛阳方言研究》,贺巍,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 以上7种材料证明内蒙古呼和浩特,山西忻州、阳曲,甘肃敦煌,山东烟台、博山、枣庄,河北昌黎,河南洛阳等地方言使役句都用兼表被动的“叫”。2.南方方言:《介词》,李如龙、张双庆,暨南大学出版社(广州),2000。《广州方言研究》,李新魁等,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上海话语法》,钱乃荣,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浙江)舟山方言研究》,方松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阿拉宁波话》,朱彰年,华东师大出版社,1991。《厦门方言志》,覃邦君,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6。《(福建)福清方言研究》,冯爱珍,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以上7种材料证明上海、苏州、宁波、 舟山等地吴语表使役都用兼表给予、被动的“拨”,广州、香港等地粤语都用兼表给予、被动的“畀”,福州、厦门、汕头、平和、福清等地闽语分别用兼表给予、被动的“度”、“护”、“传”等。)
与此相应,南方人在讲官话时,表使役除了用“叫”或“让”还常用“给”,“给”实际上是对表给予、使役、被动的“拨、畀、度、分”等的对译。北方人则无论讲方言还是官话,表使役都主要用“叫”或“让”,很少用“给”。
这种南北方官话的区别,也比较清楚地表现在清中叶以来的一些口语色彩较鲜明的作品中。
一、京味儿作品中表使役的“给”
至少从清代开始北京话就占据了正宗官话的地位,同时也是北方话的代表语,这里选择了7种不同时期的京味作品作为考察分析的语料。
1.《红楼梦》(清中叶,113.7万字),“给”字句共1052例, 表使役的仅有2例(见例1、2),而且这2例都出现在前80回中,后40回里没有出现。《儿女英雄传》(清末,61万字)“给”字句共1045例,表使役的仅有1例(见例3)。《骆驼祥子》(1936年,14.3万字),“给”字句共259例,没有表使役的“给”字句。 《评书聊斋志异》(注:《评》第一、二集是1954年根据著名评书艺人陈士和讲述的13段聊斋故事的录音整理而成的(第三、第四集是其弟子们的讲述),是非常地道、土白的北京口语材料。)(第一、第二集,1954年,共41万字),“给”字句共1415例,没有表使役的“给”字句。 《京味小说八家》(1981~1984年),所查语料30.3万字,(注:《京》共43万字。在统计分析中,我们将该书中的8篇评论文章和老舍的两篇小说抽掉,筛出7位当代作家的14篇小说(每人两篇,共计30.3万字),这7位作家是汪曾琪、刘绍棠、邓友梅、韩少华、陈建功、浩然、苏叔阳。)“给”字句共534例,没有表使役的“给”字句。《我是你爸爸》(1992 年第一次出版,20.5万字),《看上去很美》(1999年,23.3万字)。两部作品“给”字句共452例,表使役的”给”字句共5例,《我是你爸爸》2例、《看上去很美》3例(见例4~8)。以上7种作品的“给”字句总共有4757例,其中表使役的“给”字句仅8例,现全部列出如下:
(1)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5](五十二回,P715)
(2)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 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5](四十回,P541)
(3)我不象你这等怕死贪生,甘心卑污苟贱,给那恶僧支使, 亏你还有脸说来劝我![6](七回,P85)
(4)马林生得了票就紧紧攥在手里,不给马锐看见, 抽冷子藏进贴身小衣的口袋里,……[10](P267)
(5)加上平时也很注意,搞什么名堂都背着孩子,不给他知道, ……[10](P332)
(6)说是去讲卫生,感觉上是去给人糟蹋。[11](P19)
(7)毛泽东有一句优美的诗:帝子乘风下翠微。 常给方枪枪幻想:两个悲伤的皇帝女儿来到我们这一带,……[11](P178)
(8)咱们国家有些事还没干利索,好些地主资本家都没消灭光,给人家跑了,在一个叫台湾的海岛上天天磨刀,……[11](P211)可能有人会认为由“知道”、“看见”之类的动词构成的上列句子是被动句,这里有必要简述一下被动句与使役句的区别。两者的区别主要有三:第一,被动句的主要动词不能是光杆动词,它的后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动态助词“了”,没有“了”也有补语。(注:这里不包括“被”加消极光杆动词的“被V”式,如“被杀、被害、被侮辱”等。 从现代用例看,表被动的“叫、让、给”都没有这种用法。)“V+补/了”体现了动作行为已经实现的意思。使役句则没有这个限制,其主要动词是光杆动词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如上例1、3、5、6、7。第二, 被动句的主要动词必须是及物动词,使役句的主要动词则既可以是及物动词,也可以是不及物动词。例8的“跑”就是不及物动词。第三, 被动句都有受事在被动标记“叫、让、给、被”之前,或做主语或承前省。使役句如果有主语则一定是施事,这个施事主语也常承前省。例4 “不给马锐看见”承前省了的主语是施事主语“马林生”而不是受事主语“票”;同理,例2 “没给宝玉看见过”承前省了的主语是施事主语“我”而不是受事主语“梯己”,全句应当这样理解:“我的梯己(有)两件,(我)收到如今,(我)没给宝玉看见过(这两件梯己),/(这两件梯己)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
2.现在再来看看“叫”字、“让”字使役句在以上7 种作品中的出现频率情况。《红楼梦》“叫”字使役句(注:这里的“叫”包括“教”。)1514例,“让”字使役句151例; 《儿女英雄传》“叫”字使役句625例,“让”字使役句145例;《骆驼祥子》“叫”字使役句83例,“让”字使役句33例;《评书聊斋志异》“叫”字使役句218例, “让”字使役句232例;《京味小说八家》“叫”字使役句62例, “让”字使役句175例;《我是你爸爸》、《看上去很美》“叫”字使役句34 例,“让”字使役句264例。与这个数量相比, “给”字使役句的数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二、南方官话表使役的“给”
南方吴、粤、闽、客4方言都是用兼表给予的词表使役, 这在以下3 种南方官话特色十分鲜明的作品中得到了反映并与京味儿作品形成了明显的对立。
《白姓官话》(1.7万余字)、《学官话》(1.4万余字),这两部书初步确定是在清初至清中叶之间编写的教琉球国(现日本冲绳县)人学汉语官话的口语课本。(注:《白》和《学》的作者还不能确定。可以确定的是《白》是经福州老儒林守超于乾隆18年(1753年)“在《问答官话》(琉球青年郑凤翼带来的一部书)的基础上修改润饰而成”的(濑户口律子语)。《学》的词汇选择、主要内容、表述方式甚至字体都与《白》相同或相近。最大的不同似乎仅在于《白》是中国人在琉球与当地人的对话记录,《学》是琉球人在福州与当地人的对话记录。据此,我们认为这两部书属同一时代,编写时间都应在清乾隆18年以前,但不大可能在清以前。日本学者濑户口律子先生曾对这两部书的南方官话性质做了一些研究(详见濑户口律子,1994,见[13])。)两部书的“给”字句共69例(《白姓官话》35例、《学官话》34例),表使役的有14例(《白姓官话》6例、《学官话》8例)。《鲁迅小说集》(1918~1935年,27.6万字),“给”字句共255例,表使役的有27例。以上3种作品的“给”字句总共有324例,其中表使役的“给”字句有41例,以下每种作品举3例:
(9)因为这边人多炒(吵)闹,恐怕病人不安, 所以另盖这一间小房子,给他住在里头养病。[12](P165)
(10)你兄们都是大邦人物,礼仪之乡言动举止,那(哪)一件不是给人可学的。[12](P166)
(11)若有便人,烦劳通事,寄个口信去,给他知道。[12 ](P202)
(12)托他速速转达官府,早出回文,给我回去,就感谢老爷的恩不尽了。[13](P124)
(13)这个人原生棉花疮,如今变做疯毒了,好怕人,一身希臭的。他当日才生的时节为什么不请医生调治,给他烂到这个样呢?[13](P124)
(14)那牛郎织女要相会,喜雀(鹊)架桥,给牛郎过。[13](P134)
(15)他希望他不再说话,好给自己聚精会神,赶紧想一想东晋之兴亡。[14](P183)
(16)可是到四更天竟咽了气,最后的话,是:“为什么不肯给我会一会连殳的呢?……”[14](P189)
(17)到一座山,砍一通树,和益俩给大家有饭吃,有肉吃。[14](P277)
三、综论
1.通过以上两部分所列事实我们可以看到,7 种京味儿作品的语料总数约为304.1万字,“给”字句总共有4757例, 其中表使役的“给”字句仅8例;3种南方官话作品的语料总数约为30.7万字,“给”字句总共有324例,其中表使役的“给”字句有41例。 无论从语料总数还是从“给”字句出现数量的角度看,3 种南方官话作品中表使役的“给”字句其出现频率都要比7 种京味儿作品中表使役的“给”字句的出现频率高出10倍以上。这完全印证了我们在引言中的观点:南方人在讲官话时表使役常用“给”,北方人则无论讲方言还是官话,表使役都主要用“叫”或“让”,很少用“给”。
2.从历时流动的角度看,清中叶至清末的《红楼梦》和《儿女英雄传》语料数为174.7万字,“给”字句共有2097例, 其中表使役的“给”字句有3例。20世纪30年代至80年代的《骆驼祥子》、 《评书聊斋志异》、《京味小说八家》语料数为85.6万字,“给”字句共有2208例,没有表使役的“给”字句出现。20世纪90年代的《我是你爸爸》、《看上去很美》语料数为43.8万字,“给”字句共有452例, 其中表使役的“给”字句有5例。 根据这个事实我们做出这样的推测:用兼表给予的词表使役可能是古已有之的,但主要在南方话里得到了继承;北方话选择了“叫、让”表使役,排斥兼表给予的词表使役;20世纪90年代北京话里又出现了用兼表给予的词表使役可能与口头上的南方官话对北京口语的影响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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