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执着于人的关怀_毕淑敏论文

毕淑敏:执着于人的关怀_毕淑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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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毕淑敏是一位具有独特个性,以芸芸众生为关注对象的当代女作家。本文就其近作从三个方面揭示了作家对人的执著“关怀”的独特内涵:(一)借助特殊景遇,灌注作家激情;(二)借助对女性、对爱的叙写,体现作者对人的深层思考;(三)借助“死亡”最终矗立起“人”字大旗。从而,较好地把握住了作家近期创作的独特个性。

在新时期作家群里,毕淑敏大器晚成。她不汲汲于所谓的“现代”与“先锋”,用著名评论家雷达的话来说,她的作品应纳入“新古典主义”之列。①从处女作《昆仑殇》以降,其作品一以贯之的乃是致力于观照芸芸众生,在表现其心为形役的困厄之时投射作家的激情与关注。本文将就她的五个中篇近作——《女人之约》、《原始股》、《生生不已》、《阿里》和《预约死亡》②进行一番有限的检索,以冀捕捉出脉动于字里行间的那种对人的深度关怀。

众所周知,“文学是人学”。文学的首要和根本的任务就是写人,乃至以人作为关怀对象与终极目的。法国新小说派大师罗伯—格里耶亦说:“新小说关心的就是人和人在世界中的处境。”③即便是流行于20世纪的现代派如黑色幽默、荒诞派、魔幻现实主义等,也无不以反映并显现人的现实困窘与心灵异态为己任,只不过这种反映与显现二度变形而已。不过,认可了这一点,并不等于说作家都能企达这一境界。由于中国数千年来的“文以载道”思想的影响,也由于建国后极“左”思潮的根深蒂固,更由于十年浩劫的谬种流传与其后拨乱反正的现实需要,新时期文学肇始,文学便在一定的程度上负担了非文学的任务。这种非文学话语的存在,既造就了特定时期的一批有影响有感召力的作家与作品,另一方面也使得相当多的作家与作品对人的投注与关怀成为一种形而下的附庸。从这个层面上说,出道于80年代末期的毕淑敏,是实现了她的超越与飞跃的。甚至可以说,当我们把视角对准终极于人的关怀这一点时,毕淑敏才显现出她在20世纪末的中国文坛上的独特个性和存在价值。④

那么,毕淑敏又是怎样投注其对人的关怀的呢?

(一)借助特殊景遇,灌注作家激情

《女人之约》使毕淑敏声名大噪。这个小中篇写的是某国营大厂由于三角债的困扰,陷入即将停产的境地。女厂长只得出黄榜召贤索讨三角债。这时候,女工郁容秋揭榜,千方百计讨回债务,自身也因劳累死亡。我们来看看作者是如何设置特殊景遇的:

郁容秋,一个声名很不好的坏女人,破鞋(声名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毋庸赘言);

她讨回三角债,使用了各种手段,包括美人计等。故,厂里某些拿到工资的人鄙之曰这是“大蓬车”(指郁)“卖×”得来的。努力与收获相向,手段与目的悖反;

她在“应考”之时,曾与厂长有约,即郁为厂长买回与其所穿西服相配套的高级纽扣;而厂长在郁完成任务后,当着众人之面向郁“鞠一个躬”。然而,事成后女厂长以“她不是一般的工人。她不如一般的工人,她受过处分,名声很坏”为由,拒绝践约。

我们以为,郁容秋的困厄是人与其所处社会环境的冲突使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女厂长的失约,而是社会的失约,因为女厂长代表着一定的社会势力;甚至可以说,郁容秋的悲剧,不是命运的无意而为,而是社会的有意导演。毕淑敏正是设立这样一个小的人与大的社会相悖的特殊景遇,而使郁容秋这个声名不好却心地善良、手段可以挑剔而目的无可厚非的女人,在特殊社会时期带上了殉道者的色彩的。作者的激情投注早已跃然纸上,道德评判也随之显现。

中篇小说《阿里》带有某些自传色彩。漂亮女兵游星在男女比例难以想象地失调的昆仑高原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酸葡萄”。她的高干出身(其父为军分区司令员)、性别的优越与天生丽质,这在一般情况下绝对是难得的“筹码”,而在蛮荒的昆仑山域很大程度上说就成了一种“奢侈”。毕淑敏在这里设置了这样一种对应关系:人与自然的对峙。譬如,在奇寒的昆仑山域,半年才能通一次信;水永远只能烧到80摄氏度;好几个月才能洗一次澡;缺氧;要命的飓风和比飓风更要命的寂寞(管理员老协绝对不准女兵谈恋爱)……为了更好地说明这里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引用一个数据:如果把毕淑敏的《昆仑殇》、《补天石》和《阿里》这三篇小说与藏族作家扎西达娃、意西泽仁和益希单增的三个中篇《沉寂的正午》、《想不到的事情》、《拉萨城的小巷深处》等,按文学计量学就作家对昆仑山自然环境的涉猎指数作比较,那么,三个藏族作家的作品涉及自然环境的语句,每千字平均0.68句,而在毕淑敏的小说中,则为每千字3.48句,后者是前者的5.12倍。⑤这正好说明,自然环境在毕淑敏小说中不是作为可有可无的点缀,而是具有了某种特别的意味:这是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其间有着特殊的遭遇,发生着特别的故事。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游星因为寂寞而谈恋爱,不意惹起更加寂寞的同行们的愤怒;由于高原师的特殊位置,游星与情人夜出被“捉”时,其吉普车的方向刚好向着国境线——于是为了洗清自身的不白之冤(“恋爱”或“叛国”),游星终于在黎明前投井自杀!因之,我们可以说,《阿里》中作者所设置的,除了社会际遇外,还有人与自然环境的矛盾。没有这样的特殊的自然环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游星也就不会投井而死。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结尾处这样写道:

“阿里是什么意思呢?”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问。

“阿里的意思就是‘我的’、‘我们的’。”那女孩轻轻地回答。

——那个女孩也即游星将永远地同“阿里”,同“我的”、“我们的”祖国边疆连在了一起。这样,游星的死,除了被作者注入个人的尊严意蕴外,还赋予了更为广博、深厚的内涵。

再谈谈《原始股》。经济系硕士、于京城某部就职的农家子弟沈展平,其知识与财富成反比例发展。在南方某公司内部发行一批原始股票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面前,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财富的双臂在摇晃。于是,他不惜从同乡“电娃子”那里高息借贷,从老革命“军长奶奶”那里耍诡计借钱,来购买自身以外的两份股票……似乎大功告成。然而,毕淑敏又设置了滞阻!即由老吕的女儿、大二学生吕犀代其父收回股权,中文系毕业生乔致高也翻云覆雨地要赎回股票,因之沈展平面临着抉择:是坚持自己的权利还是履行温情脉脉式的同志义务?他彷徨着,无所适从。毕淑敏紧接着让代表着权威的、至上的栾德司长出面,对沈进行胡萝卜加大棒子的劝说:“不要以为一搞市场经济,旧的规范就没有约束力了。我们是政府的一个部,不是交易所……部里很快要提拔一批青年干部,你在其中……一旦上面对你有了唯利是图的看法,你将一辈子不得翻身!除非你决然离开这座大楼,到交易所去做穿马褂的经纪人!”这样,由栾德司长所代表的权利与势力(政治的、舆论的等)就构成了巨大的鹿砦,在沈展平走向维护自我权益之路上设置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但是,作者又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不公平的。沈展平作为一个社会转型期的市场经济新生儿,尽管暂时还“不配有好命运”,但应予以公平竞争的权利!于是,作者的补偿意识便出现了,这种补偿便是让吕犀与乔致高自贱和对栾德司长首先拿到超出自身份数的股票进行无言的谴责,并通过天使般的女人安琪娘对沈展平进行有效的安慰与扶持!综观小说,毕淑敏对沈展并无丝毫贬斥之意,即是明证。

最值得重视的是《生生不已》和《预约死亡》这两个中篇。前者叙写普通女工乔先竹在女儿小甜突然得了不治之症而终于死亡这一重大灾厄之时所迸发出来的巨大力量。乔再次怀孕,最后在新生儿问世之时死在了如水的血中;后者(被称作“新体验小说”)记述作者自己采访“临终关怀医院”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从而在新的契合点上找到了自身对于生死及其外的重新认识。显而易见,这两篇小说不是简单地叙述某个故事,刻镂某个形象,作者是在形而上的层面上,通过乔先竹及作者自身的见闻,揭示人类的生命现象。其差别在于前者乔先竹的受厄是被迫的,后者的体验却是自觉的。在生与死、死与生、生——死——生的交替嬗变中,毕淑敏浓缩了历史的进程,感受到了人的永恒意义,悟出了人对自身的超越与飞跃的必然性。从特殊景遇这一点看,我们尽可以把《生生不已》中的灾难看作是某种命运的安排,乔先竹的力量的迸发其实是人类生命核能的有效显示,因此可以说,这两个中篇不再是人与社会、人与大自然、人与政治及伦理道德的冲突,而应看作是人与自身的搏杀和人对自身的超越。毕淑敏满怀激情地歌颂着这种超越:乔先竹虽然死了,却生下了“在辉煌的血光中”的那个“强健的男孩”,完成了自身的使命;“我”在经历临终关怀医院的遭遇之后,对生与死、对人类灵与肉、对宇宙都有了新的认知,“死亡教会了我勇敢,教会了我快乐,教会了我珍惜生命……”⑥总之,死亡教会了一切!

检索完五个中篇,我们以为:毕淑敏正是通过对人物的特殊景遇的设置,而为自己的激情投注提供契机与条件的。我们知道,作品中的人物越是遭遇各种艰难困厄,那么,其反弹力量也就越强大。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无论是悲壮的死还是苟且的活,作者都倾注了她那具有独特内涵的对人的终极关怀。

无论古今中外,对人的执著关怀一直洋溢在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作家作品之中。毕淑敏让她的作品中的人物在与各类困厄的搏杀之中展示生存价值与人格的力量,整个作品所蕴含所勃发的那种格调悲而不伤,是苍凉悲壮而不是悲怆低沉;作家激情的灌注又使得作品中的主人公得以涅槃,得以永恒!

(二)借助对女性、对爱的叙写,体现作者对人的深层思考

马克思曾经在《致路德维希·库格曼》的信中说过:“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因为在“男人对妇女的关系”上,最容易表现出“人在对待自身方面的无限的退化”。可以说,女性是社会的窗口,是检测人性的最有效的标高。

毕淑敏的小说中,素来女性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从《昆仑殇》、《补天石》再到我们所检索的五个中篇,莫不如此。

当然,并不是说写了女性便有了对人类的关怀,其他作家作品也会涉猎女性,其质的差别在于,毕淑敏作品中的女性不是一般的角色,而是她的生命符号的外化,是她的理想的寄寓者,在作品中占据着毋庸置疑的地位。没有这些女性,一切将黯然失色,甚至无从谈起。

病入膏肓的、被人鄙为“大蓬车”而似乎谁都可以乘坐的、为工厂索回三角债立下汗马功劳的“破鞋”——郁容秋,就因为“声名不好”而得不到正常人应受到的尊重,死了也升不了天堂,竟然用生命也换不来同为女人的厂长的一鞠躬!这还不够激动人心吗?

作为一个兵,一个女兵,一个高原上的有着人之正常生理欲求的漂亮女兵,游星却又是那么无助,那么凄然,被迫走向死亡……人难道不能有丝毫个体性的追求吗?

没有那个“化了淡妆,穿一套湖绿色套裙”的安琪娘,沈展平的一切将无从实现。尤其当沈展平在栾德司长的软硬兼施下不知所措时,那个在风雪之夜撑着鹅黄伞等候沈展平的女人,不是让沈(其实是让毕淑敏、让我们)情不自禁地感到这是“一种幸福”吗?!这不从而使我们感到了同志之间、人与人之间温暖的必需么!

乔先竹取环,光腚追着丈夫想怀孕,以自己的死亡超度出一个新生儿,这些表明,在她的身上蕴藏着多么强烈的母爱力量啊!

《预约死亡》中,连爱挑剔的“我”也不禁脱口而出地称赞那漂亮的小白。当一个精神病患者把大便当成香焦,当苟延残喘者仍然要求年轻的女大学生唱情歌才吃饭时,当女院长利用十元钱从税务局买下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办公并以之创办起首家临终关怀医院时,我们是多么明显地感受到了女性的伟大与崇高!

总之,毕淑敏小说中的女性被塑造得如此楚楚动人。这种动人,不只是因为她们长得美,更主要的是因为在这些女性身上体现着“动人”的力量,这就是人之为人所具备的那种善良的天性、自然的本色与人格的力量!作者通过她们表达了自己对人的钦佩和称羡之情,寄寓了自己认定的理想人格。

另外,我们还发现,在毕淑敏的这五个中篇中,她还喜好利用男女关系、人与人之间的非常关系来表现对人的本质的思考。我们知道,在很大程度上说,人性莫过于两性关系,因此,做好了这番文章,也就深入到了人性的深层。又因为人依其本质来说,“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⑦,所以,她又把这种“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关系”放在社会这个大背景下观照——“根据这些关系的性质就可以看出,人在何种程度上对自己说来成为类的存在物,对自己说来成为人并且把自己理解为人”。⑧

《阿里》中的游星死于真爱之不可得(情人伍光辉的背叛给了她致命一击),死于父亲对她的少爱(家庭阴影),终于为爱、为尊严而殇。

《女人之约》中的郁容秋,男女关系不够检点,她的“爱”可扩而广大,我们将之看作是一种“理解”,人们不理解她,她的不被人理解就成了其阿喀琉斯之踵,加快了她的死亡进程。

《原始股》中的爱体现在沈展平与同事安琪娘的关系上。安琪娘实际上代表了作者自己,是作者的理想人物,是沈展平的“创可贴”……是她,已经有了小孩的安琪娘,帮助沈展平,冒充其未婚妻向“军长奶奶”借钱买股票;也是这个安琪娘,为沈展平拉来了乔致高的那份出让的股权;尤其令人难忘的是,当沈展平陷入孤独无援之时,又是这个安琪娘撑着一把鹅黄伞,在风雪交加中,等候着沈展平,呈上自己的一千元私房钱,呈上了自身那一份高尚的爱!如果说,初始两人之间的合作带有某些喜剧味道,那么,这个时候“破天荒地对先生撒了一个谎,就跑回来等你”的女人,与沈展平就走向了高尚层面的心心相印!这是多么难得的知音!

《生生不已》中的苦命女人乔先竹,其行为举止失于爱(小甜的死亡)又源于爱(新生儿),她简直就是作者倾注全部的爱之后所塑造的人类圣母形象。在乔先竹的身上典型地表现了女性与生俱来的天性和作为文明人的固有素养(尽管乔只是一介工人,文化程度不高)。爱使乔先竹献身,爱使乔先竹辉煌。

如果说《生生不已》中的爱还是通过乔先竹的个性行为显现的话,那么,毕淑敏在被称为“新体验小说”的《预约死亡》中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就是通过院长、小白等人的行为来显示的。在临终关怀医院里,作者凝视着墙上所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条幅,深有感慨地说:“个人的情感只有同人类共同的精神相通时,我以为它才有资格进入创作视野,否则只不过是隐私。”⑨毕淑敏在“付出了和一个报告文学家不敢说超过起码可以说相仿的劳动之后”所“炼”出的这样一颗蜜丸⑩,我们以为,在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揭示上是深刻的,对于大同世界的向往也是美好的,对于人性的讴歌是感人至深的!

从《女人之约》到《预约死亡》,毕淑敏对于人的深层关怀,已经从政治的、道德的层面深入到了对生命现象的揭示,又从个性之爱深入到了人类的大同之爱。

(三)借助“死亡”最终矗立起“人”字大旗

死亡是人生的归宿,无言的结局。

死亡又是人生的终极辉煌,最后的升华。

谁也逃不脱一死,“万岁”是不可能的。

因此,“死亡”便如“苦难”、“爱”一样成了作家永恒的演绎主题。它是一方舞台,在这里显现着作家与作品的高下优劣。

高明的作家总能在这最后一瞬,给人物涂出浓重的釉色。刘醒龙的名作《村支书》中方建国这个“无用的好人”以身填壅涵洞,在历史的丰碑上镌下了他永恒的名字。《凤凰琴》中明爱芬老师的死亡使整个小说打上了更加沉郁的色调,也促使邓有梅等人猛醒(“人活着能做事便是千般好……”),也使我们的教育事业显得更加神圣、庄严和崇高!还有什么比死亡更深刻的?在死亡面前最能淋漓酣畅地剥现人的本色。

毕淑敏小说中人物的死亡,不因救火,不举炸药包,不是英雄的壮烈殉难。她所写的都是小人物的死,那种看似平常、没有任何之处值得讴歌的死。但也正是这种平常的死,甚至是委琐的死,升华出“人”的大旗!因为,伟大就蕴藏于这种平凡之中。

郁容秋死了,死于肝病。她的肝纯粹是“叫这些酒给腌坏的”,是醉肝。“我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偏巧又生得心比天高,我想做个出类拔萃的女人,可我没有这个机会。”多么质朴、平凡的小人物!然而,谁又能忍心欺骗乃至损害这样一个于厂有功的女人呢?偏偏是与之有约在先的一厂之长“斩钉截铁地宣布”:“我不鞠!”为什么?就因为:“厂长向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屈膝,会成为厂内经久不息的新闻。”“你说我以后还能否有权威?”因此,厂长要求“她再作最后一次牺牲,她想借我这一躬以提高自己做人的价值,我却不能鞠这一躬,要保持作为厂长的价值”。于是,濒死的郁容秋只得“对着空洞的天花板说:‘我等着您……’”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情结啊!还有比这更撕心裂肺、震聋发聩的话语吗?郁容秋这个小人物失去的是生命,赢来的却是尊严!女厂长虽然维护了作为一厂之长的权威,却欠下了永恒的心灵之债。孰是孰非,在毕淑敏的笔下,经过纠缠、比量,已昭然若揭。不过,细细推敲起来,作品中又透露出回天乏力的无奈。

《阿里》中的悲剧之星——游星,作为一介军人,她无权(被排除了)参加即将实施的一次军事行动;作为一个女人,她享受不了常人皆有的爱情的欢乐;作为军分区司令员的女儿,带给她的不是荣誉而是被嫉妒。面对情人伍光辉的背叛和战友芦花的密告,面对可能带给父亲的侮辱,面对管理员老协的不信任,面对党籍被开除,毕淑敏为她安排了一条洁净之路:以死来抗争,来显示自身的清白。于是,我们看到游星“很仔细地洗脸洗手,然后换上了一套新军装,飒爽英姿,很是精神”,她“终于在一团明亮的光明之中,走向那片幽静的水域”。因为“那里面有星星,有月亮,有云彩,有雪花,有世界上最高的峰峦和一股股奔涌而出自地心的泉……水是热的”。最终,游星以自身的死亡向所有的人、向昆仑山交上了洁白的答卷。这是一种自觉的升华!作者情不自禁地写道:那株由游星亲手所载、世界上最高、经受风雪最大最多的向日葵,在为游星所下的漫天的飞雪中“叮当作响”,“剑一样指向苍穹”。又似在向无边的天穹书写着人的尊严!有意思的是,游星所投的那口井,水质依然“清洌甘美”(游星在遗书中因自己弄脏了那口井而深感“对不起”),而且,在其他地方竟然再也打不出一口有水的井来!

《生生不已》的故事极其简单,然而,小说里所蕴含所生发的东西极其耐人寻味。乔先竹的死亡与新生儿的问世,这里面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作者为什么强调这个新生儿的“目光太熟悉了!这就是血铺上的那个女人刚刚合上的眼睛里的光辉呢”?从乔先竹到新生儿,这就是人类延续进化的过程,就是生命得以存在、得以永恒的奥秘所在。乔先竹是火中的凤凰,在浴血中用自身的消失迎来了新生!这不仅仅是人与灾厄搏斗的故事,这也不是关于生儿育女的老生常谈,那份情怀,那份思索,那种对人性的抒发,力透纸背,掷地有声!

《预约死亡》一开篇就用一张病危通知单预演着死亡,企达那种对死亡的积极体验。在最后部分,作者真的像临终病人一样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亲身感受着生命的律动、生命的消逝与挣扎以及对人生的最深刻的顿悟。为什么要这样做?作者写道:“我们这个民族不喜欢议论普通人的死亡。我们崇尚的是壮烈的死,惨烈的死,贞节的死,苦难的死,我们蔑视平平常常的死。”其实,绝大多数的人恰恰是进行着这种“平平常常的死”,而“我们(却)还没有学会正视死亡”。(11)可以说,《预约死亡》是迄今为止研究人类“平平常常”死亡最深刻的一部小说(这当然不是关于死亡的专著),就在这谈生论死、出生入死、生生死死的指证中,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谛和人之为人的意义!

死亡教会人一切。

死亡显示一切。

死亡矗立起该矗立的一切!

毕淑敏孜孜于人的关怀,既在于她的自身经历与职业惯性(她曾干过20年医务工作,在小说中因之频频出现医生形象,如兰医生、袁大夫、女卫生员、临终关怀医院的女院长及“我”等),更在于她对世相、对人的深刻认知与理性思辩。这是毕淑敏小说的魅力所在,也是毕淑敏的个性所在。

注释:

①《中华文学选刊》1994年第3期。

②这五个中篇分别见《青年文学》1992年第8期、《青年文学》1993年第5期、《当代》1993年第6期、《解放军文艺》1993年第8期、《北京文学》1994年第3期。

③《新小说》,《国外社会科学》1979年第4期。

④毕淑敏,女,1952年生于北京,1969年参军进驻昆仑山域,1980年转业回京。后考入鲁迅文学院文学创作研究生班学习。1987年开始文学创作,曾获多种文学奖。

⑤参见《毕淑敏思想嬗变的轨迹》,《小说评论》1994年第4期。

⑥⑨⑩(11)《炼蜜为丸》,《北京文学》1994年第3期。

⑦《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8页。

⑧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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