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句主语的类型学研究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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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存在句

各语言中存在基本的、简单可辨认的意义元素,即普遍意义元素(universal semantic primes),这些意义元素在各语言中都有一些基本的表达形式,这就是Goddard & Wierzbicka(2002a:1-2)所说的自然语义元语言(natural semantic meta-language)。普遍语义元素所对应的表达形式有着本质上的共同点。换言之,语法共性是以意义为基础的(同上:1)。不同的语言在表征相同的意义时会诉诸不同的句法结构,这些不同结构表现出许多共同特征。例如,不同语言中由不及物动词构成的小句往往包含两个主要成分,一个名词词组和一个动词词组。但如果牵涉到的成分多一些,各语言表现出来的变化就会更大些。

可以假设,“存在”就是这样一种普遍意义元素①。它在各语言中都有基本的、简单可辨认的表现形式。我们从语义范畴出发,发现和甄别各语言中的基本存在句(existential construction)②。本文设定存在句表征的基本意义是“某地方存在某人或某物”,其语用意义是宣告某人或某物的存在,并将其带入听众的意识之中。汉语和英语中与这种意义范畴对应的典型例句分别是:

(1)桌子上有一本书。

(2)There is a book on the table.

必须将典型的存在句与方位句(locative construction)区别开来③,如:

(3)(那本)书在桌子上。(存在句)

(4)The book is on the table.(方位句)

语言学家和哲学家早就注意到,存在是一种特殊的述谓关系,存在结构也往往带有特殊的句法特征(Goddard & Wierzbicka 2002b:54)。例如,英语和汉语中的存在句的主语就较特殊,对它们的句法分析至今仍有分歧。类型学的考察显示,各语言中的存在句与典型的动词谓语句相比,都表现出一定的特殊性,英语和汉语的存在句都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文主要分析存在句的语序以及方位成分、存在主体充当主语的形态句法手段,旨在发现各语言在这些方面表现出的共性和变异模式。

2.语言样品库

本研究的基础是收集各语言中存在句的有关信息并建立有代表性的语言样品库。建立语言样品库必须考虑语系间和地域间的平衡等因素。我们的样品库包含80种语言,涉及《语言与语言学百科全书》中所列17个语系中的14个语系,在地域和语系分布上也较为均衡。具体情况如下:

汉藏语系:汉语、藏语、苏龙语、布赓语、义都语、克蔑语、卡卓语、莽语、俫语、拉基语、柔若语、布央语、莫语。

印欧语系:英语、德语、荷兰语、冰岛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俄语、梵语、印地语、法语、瑞典语、波兰语、西班牙语、爱尔兰语、波斯语、撒丁语(Sardinian)、加泰隆语(Catalan)、苏格兰盖尔语(Scots Gaelic)。

乌拉尔语系:匈牙利语、芬兰语。

高加索语系:格鲁吉亚语、拉兹语(Laz)。

阿尔泰语系:满语、蒙古语。

达罗毗荼语系:泰卢固语(Telugu)、马拉雅拉姆语(Malayalam)。

南亚语系:越南语。

南岛语系:马来语、他加禄语(Tagalog)、布农语、沙绩语、汤加语、雅美语(Yami)、泰雅语(Atayal)、鲁凯语(Rukai)、卑南语(Puyuam)、葛玛兰语(Kavalan)、赛夏语(Saisiyat)、阿美语(Amis)、邵语(Thao)、排湾语(Paiwan)、玛安晏语(Ma'anyan)、芒伽巴语(Mangaaba-Mbula)、伊哥洛语(Bontoc Igorot)、曼纳姆语(Manam)、标准斐济语(Standard Fijian)、勒斡语(Lewo)、夏莫罗(Chamorro)。

阿非罗-亚西亚语系:阿拉伯语、希伯来语、豪萨语(Hausa/Huas)。

尼日尔-刚果语系:斯瓦西里语(Swahili)、塞索托语(Sesotho)、肯尼亚卢旺达语(KinyaRwanda)、隆达语(Lunda-Ndembu)。

澳大利亚本土语言:皮特贾恩特贾拉语(Pitjantjatjara/Yankunytjatjara)、阿兰达语(Arrernte)、帕劳语(Palauan)、芒加赖语。

美洲印第安语:雅卡语(Jakaltek Popti')、凯克奇(K'ekchi)、杜鲁梅语(Trumai)、梅奥语(Mayo)、萨里巴语(Saliba)。

尼罗-撒哈拉语系:兰戈语(Lango)。

语系不明语言:朝鲜语、日语。

在所收集的80种语言中,有些语言存在句的数据不完备。例如,在考察存在句的语序时,75种语言中的数据是完整的,另外5种语言不在考察之列。而在判断主语的标志时,9种语言中的数据不齐全,如只有例句、词对词的翻译及意译,而不能识别其中主语的标志,同时也没有文献可供参考,这些语言不在考察范围之内。

3.存在句的语序及L、E的形态句法特征

本节主要探讨存在句的形态句法特征,内容涉及语序以及存在句主语的几种情形,最后是对各种情形的讨论。

3.1 语序

3.1.1 前人的研究

存在句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语序,因而遵循相对严格的语序(参看Freeze 2001:947)。即使某一语言的语序相对自由,在方位句式中,语序也很固定。因为,语序是存在句与有关句型(如方位句、所有句)相区别的重要特征之一④。我们将典型的存在句分析为三个语义成分,即方位成分(locative element,略作L)、存在谓词(existential predicate,略作P)和存在主体(existent,略作E),如上述汉语和英语的例子可分析为:

表1 存在句语义成分分析

本节旨在发现存在句三个语义成分的顺序与各语言的基本语序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如果有,具体情形如何。

关于存在句的语序,有三位学者做过研究。Sawyer(1973)在考察存在句的语序与各自语言整体语序之间的联系时,未探讨S(主语)。他认为主语是外加的(mandatory),不是构成句子的首要成分。她只考察VO(动词及宾语)和P、E之间的关系,并发现EP语序的存在句对应于OV型语言,PE语序的存在句对应于VO型语言。她进而推论,E、P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动词和宾语的关系。我们认为,Sawyer将问题简单化了。首先,在我们考察的语言中,L是存在句的必要成分,忽略这一成分而谈存在句的语序,显然有悖语言事实。其次,各语言中,E并不总是存在句的宾语,在一些语言中,E显然标示为主语(见后文)。

Clark(1978)主要探讨存在句、方位句和所有句之间的本质联系和区别。其中语序是区别存在句和方位句的重要标准之一。在她所观察的35种语言中,27种语言中的L位于E之前。其中30种语言中,不定名词不出现在句首(同上:92)。Clark 的调查结果与我们的出入较大。这可能是因为Clark的语言样品库规模较小(只包含三十几种语言,其中有些语言的相关信息不齐全。其次,她所调查的语言类型也较有限。还有,并不是所有语言都倾向于将有定成分置于句首。如我们的样品库中有5种VOS型语言,存在句语序全部为EPL,即L均位于句末。

第三位学者是Freeze。碰巧的是,Freeze(1992,2001)重点关注的成分恰好是Sawyer忽略的成分,即存在句的方位成分。在考察语言样品库的基础上,Freeze(2001:945)总结出了存在句的以下语序分布规律:

表2 几种语言的存在句语序(同上)

注:Pro=替代形式;e=空主语;L=方位成分;E=存在主体;D=虚位成分

表1是重点参照L的位置安排的,Freeze认为如果一种语言的存在句中没有空主语或虚位成分,则其方位成分L充当主语。Freeze调查的语言类型及数量有限,只涉及SVO、VOS、VSO及SOV四种类型共35种语言。并且他过分在意结果的整齐划一,有削足适履之嫌。例如他对日语及印地语存在句的分析就与大多数文献不一致(详见后文)。

3.1.2 各语言中存在句的语序

存在句的三个语义成分对于其语义的完整性必不可少。存在句从根本上讲是关系性的,事物的存在总是参照一定的时空(其中空间成分更典型),在表述事物的存在时,势必要涉及空间方位或时间方位。事物和方位是相对的,离开了其中任何一者都无法表述存在关系。这种彼此相互依存的关系在语言层面上表现为典型存在句三个语义成分必不可少,相互依存(王勇、徐杰2010)。忽视方位成分而探讨存在谓词和存在主体的顺序不符合存在句的基本语义特征及其句法构成的基本事实。

以下就我们对样品库考察的情况,结合各语言的基本语序对存在句中三个语义成分的语序进行描述。

样品库中数据完备的语言共75种,其中:

SVO型语言36种,其中存在句语序为PEL的有16种,LPE的有15种,EPL的有5种。SOV型语言18种,其中存在句语序为LEP的有12种,ELP的3种,EPL的1种,PEL的1种,LPE的1种。VOS型语言5种,其存在句语序全部为PEL。VSO型语言11种,其存在句语序全部为PEL。基本语序VSO、VOS皆可的语言4种,其中存在句语序为PLE的有2种,PEL的有2种。OVS型语言1种,其存在句语序为EPL。

综合起来,各语言存在句语序为PEL的有35种语言,LPE的有16种,LEP的有12种,EPL的有7种,ELP的有3种,PLE的有2种。注意,尽管所考察语言的整体语序类型只有5种,L、E、P组合的六种情况在样品库中都存在。总的分布规律是:主语居首的语言L倾向于居于句首,主语居中或居尾的语言L倾向于居于句尾。必须说明,这两条倾向性的规律并不意味居于句首或句尾的L就是主语。以SVO型语言为例,36种语言中存在句语序为LPE的占15种,PEL的有16种,EPL的有5种,将L对应于主语有悖于事实(详见后文)。

除此以外,存在句中P的位置在一定程度上对应于典型动词句中V的位置⑤。样品库包括SVO型语言36种,其中20种语言存在句P的位置和V的位置对应,语序为LPE的有15种,语序为EPL的有5种。SOV型语言18种,其中17种语言存在句P的位置与V的位置对应,语序为LEP的有12种,语序为ELP的有5种。动词居首的20种语言中(VSO语言11种,VOS语言5种,VSO、VOS皆可的语言4种),存在句中的P全部居首。OVS型语言1种,其存在句的语序为EPL。由此,可以说存在句中P的位置和一般动词句中V的位置是和谐的。

同时,必须注意,不能简单地将存在句中的P对应于一般动词句中的V。上述SVO和SOV型语言中均存在例外情形。另外,有些语言中的存在句没有动词。如埃及阿拉伯语和萨里巴语:

(5)埃及阿拉伯语(Eid 1993:136)

房子里有老鼠。

3.2 L充当主语的形态句法手段

再看方位成分和主语以及存在主体和宾语是否对应。判断某一成分是否为主语,主要标准有:1)格标记(包括标记助词),2)主谓一致,3)语序。这几条标准相互补充,结合使用(Croft 2003:15;参看Comrie 1981:99)。如果一种语言有形式标记,如格标记或主谓一致,我们就以形式标记为主要判断标准。在形态标记不发达的语言中,主要根据语序判断,即如果存在句的某一成分位于该语言中典型的主语的位置,则该成分为主语。我们还借助于有定性、生命性、施事性以及各成分与存在谓词之间的语义关系等语义标准作为辅助标准⑥。

在样品库中,有72种语言中的E和L的句法功能比较明确,其中26种语言中的L做主语,40种语言中E做主语,5种语言中虚位成分做主语,此外还有1种语言中的存在句无主语。下面先考察L做主语的形态句法手段。

3.2.1 语序及语义关系

对形态标记较弱的语言作句法分析时,语序是重要的参项,我们并不是一味地将形态标记较弱或没有形态标记的语言中居于主语位置的L分析为主语。首先,我们重点参考文献中的有关分析。其次,当L为介词短语时,除非有特殊的主语标记(后文中提到的沙绩语中的L就是这样),我们一般将L分析为谓语的一部分。

动词与各成分的语义关系也是分析的依据,当存在谓词是“存在”(be at),“有”(have)和联系动词时,各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是不一样的。如伊哥洛语存在句(Dryer 2007:244):

“Falidfid有一个甘蔗种植场。”

存在动词是“存在”,根据其与E的述谓关系及E的主体性,可将E(即nan )分析为主语,而将L分析为谓语的一部分。如果存在动词是“有”,则可将L分析为主语。如汉语及下文中提到的布赓语和克蔑语中的存在句就可以这样分析。

当存在动词为联系动词(如“是”)时,有时可将L分析为主语(如汉语中的“是”字存在句,“窗外是一片绿色。”)。如果L为介词短语,则与连系词构成谓语成分,与存在主体形成一种述谓关系。此时可将E分析为主语,而将L分析为谓语的一部分,如苏格兰盖尔语中的存在句可这样分析:

(8)tha min anns

a' phoit(Freeze 2001:943)

连系词 燕麦片

在……里

定冠词罐子

“罐子里有燕麦片。”

26种L做主语的语言中,有22种语言中L可根据语序及语义关系分析为主语。汉藏语系的语言多属这种情况,因为这类语言形态变化较弱,语序就成了主要的句法手段。在我们所调查的13种汉藏语言中,L都分析为主语。以下是布赓语和克蔑语的例子(两种语言的基本语序都是SVO):

上述四例中,“桥上”、“山脚下”、“家前面”和“家后面”都是表示方位,句法上处于主语的位置,构成“主语+谓语……”句。

L做存在句的主语并不局限于汉藏语系,南岛语系(如萨里巴语)、尼日尔刚果语系(如塞索托语)、印欧语系(如加泰隆、芬兰语)中都有这种情况,以下是芬兰语的例子:

(11)a)Venee-ssa on koir-i-a(Toivainen 1979:247)

船-近处格 在·现在时·单数第三人称 狗-复数-部分格

“船上有狗。”

b)Poika on

piha-lla(Huumo 2003:465)

男孩·主格 在·现在时·单数第三人称 院子-近处格

“那个男孩在院子里。”

(11a)中的L(即“Venee-ssa”)分析为主语,除参照语序外,还有一个原因是E在存在句中带部分格(Partitive),不是主语标记;而在相应的方位句(11b)中带主格标记,从语序和格标记上看都是典型的主语(Toivainen 1979:247)。

当以语序为参照标准将L分析为主语时,一般同时会将E分析为宾语。如学者对中国境内汉藏语系语言的分析就属于这种情况。

3.2.2 主语标记助词

L实现其主语语法功能的另外一种手段是主语标记助词,在样品库中有两种语言中的L有主语标记,分别是:沙绩语、朝鲜语。

沙绩语的句子遵循非常严格的VOS语序,主语必居于句末,主语标记ka居主语前(Tsukida 1999:599)。以下是存在句的例子:

(12)niqan patas karowan sapah(同上:601)

存在 书主格

在……里房子

“房子里有书。”

试比较方位句:

(13)garowan sapah kapatas(同上)

那儿 在……里

房子 主格 书

“书在房子里”

上例表明,沙绩语存在句的L(“rowan sapah”)带有主格标记“ka”,做句子的主语,而在其相应的方位句中存在主体(“patas”)带主格标记“ka”,做句子的主语。

朝鲜语中存在句的L带话题标记,而E带主格标记:

(14)chaegsang wi-eeotteon

chaeg-i iss-eo(Chang 2005)

桌子

话题-方位格 一些 书-主格

有-连词

“桌子上有一些书。”

朝鲜语中,有的句子不止一个名词带有主格标记,也就是说并不是带主格标记的名词都分析为主语,如:

(15)Munsu-gachaeg-ipilyoha-da(同上)

Munsu-主格 书-主格 是·必要-陈述句尾

“Munsu需要一本书。”

上例中“Munsu”(人名)和“chaeg”(书)都带有主格标记,Chang认为,相比而言,话题标记是更可靠的标准,故将L分析为主语⑦。

除带主语标记外,L还带方位格标记,如:泰雅语、卑南语、葛玛兰、赛夏语、日语⑧、斯瓦西里语、肯尼亚卢旺达以及隆达语。上述几种语言中,肯尼亚卢旺达语和隆达语存在句中的L既带方位格又带主语标记,并且方位格和P一致(示例见下节)。此外,样品库中还发现L带斜格(排湾语)和近处格(芬兰语,见例(11))的各有一种语言,以下是排湾语的例子。

3.2.3 主谓一致

L实现主语句法功能的第三种手段是主谓一致。有两种语言属这种情况:肯尼亚卢旺达语和隆达语。这两种语言中L和P都带方位标记,二者一致,据此可将其中的L分析为主语:

(16)肯尼亚卢旺达语(Givón 2001:434)

ku-nzu ha-rihoumugabo

 

 方位-房子

方位-连系词 人

“屋里有一个人。”

L(“nzu”)和P(“riho”)分别带方位标记“ku”和“ha”,二者一致。

(17)隆达语(同上:191-192)

mu-italamu-di

anyaana

在……里-屋子

在……里-连系词

小孩

“屋里有小孩。”

L(“itala”)和P(“di”)带方位介词“mu”,二者一致。

3.3 E充当主语的形态句法手段

3.3.1 语序及语义关系

40种E做存在句主语的语言中,有22种语言中的E可参照语序和语义关系分析为主语,约占56%。这些语言中的L多为介词短语或带方位标记,一般同P一起与E构成述谓关系,E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主语(参看§3.2.1)。以下是希伯来语和马来语的例子:

(18)希伯来语(Tobin 1991:94)

“世界上有上帝。”

(19)马来语(Goddard & Wierzbicka 2002b:56)

ada dua ekor lemabu di

padang tu

存在 二 类别词 牛在……里 田

“那边田里有两头牛。”

这22种语言中,有7种语言存在句的句法结构与方位句的句法结构相同(参看注3)。这7种语言是:皮特贾恩特贾拉语、芒加赖语、芒伽巴语、曼纳姆语、杜鲁梅语、苏格兰盖尔语和爱尔兰语。这类语言中E都分析为主语,它是句中唯一的论元,在语义和语序上对应于各语言基本语序中的S。以下是芒加赖语和爱尔兰语的例子:

(20)芒加赖语(Dryer 2007:243)

“盒子有吃的东西。”/“吃的东西在盒子里。”

(21)爱尔兰语(Freeze 2001:943)

min saphota

连系词

燕麦片

在……里

罐子

“罐子里有燕麦片。”/“燕麦片在罐子里。”

3.3.2 格标记

格标记是E做存在句主语的另一种重要手段。40种E做存在句主语的语言中,有7种语言中的E带主格标记⑨,这7种语言是:泰雅语、鲁凯语、卑南语、阿美语、排湾语、波兰语和日语⑩。以下是雅泰语和波兰语的例子:

(22)雅泰语(黄美金2000:120)

kia' a" ruwascku'naniqan

存在 主格 书 处所格 桌子

“桌子上有书。”

(23)波兰语(Wierzbicka 2002:126)

“这儿有小孩。”

其中,波兰语存在句中E不但带主格标记,而且P和E一致(参见下节)。

3.3.3 主谓一致

有11种语言的E和P一致:标准斐济语、勒斡语、帕劳语、芒加赖语、波兰语(见例(23))、冰岛语、曼纳姆语、哇晏语(Wayan)、印地语、芒加巴语、日语(其中波兰语、日语兼用主格标记和一致两种语法手段)。一致的参照项可涉及人称、数、生命性等。这11种语言中,有7种语言中的P和E在人称和数上一致,分别是:标准斐济语、勒斡语、芒加巴语、帕劳语、芒加赖语、曼纳姆语、哇晏语。以下是两种语言的示例:

(24)标准斐济语(Lichtenberk 2002:291)

E tiko koyāe

dua natamata

第三人称单数

坐 那儿 第三人称单数 一 冠词·人

“那儿有一个人。”

(25)芒加巴语(Bugenhagen 2002:24)

“花园里有一个人。”

另外,冰岛语及印地语中P和E在数上一致:

(26)冰岛语(Freeze 2001:949):

“浴缸里有老鼠(不止一只)”

(27)印地语(Kachru 2006:190)

“池塘里有水。”

这其中,日语的情形较特别,其存在句有两个存在动词——“aru”、“iru”,分别表示有生命事物(包括人)和无生命事物的存在(12):

(28)a.heya-niotoko-ga iru(Tsujioka 2002:12)

房间-介词 man-主格

存在

“房间里有一个人。”

b.teeburu-ni

hon-ga

ar-u

桌子-介词

书-主格 存在

“桌子上有一本书。”

3.4 虚指主语和无主语的存在句

样品库中还有5种语言,其存在句的主语既不是L也不是E,而是一个虚指成分。这五种语言是(13):瑞典语、英语(14)、法语、巴勒斯坦阿拉伯语、德语。以下是德语和法语的例子:

(29)德语(Freeze 2001:949)

esgibt/ist ein Buch auf dem Tisch

虚位代词

给/是 一

书在……上 定冠词 桌子

“桌子上有一本书。”

(30)法语(Hoekstra & Mulder 1990:56)

ily a quelques hommes dans le gardin

虚位代词 那儿 有 一些 人

在……里 定冠词 花园

“花园里有一些人。”

法语中,“il”是一个无指代词,相当于英语中的“it”,“y”是方位指示代词,相当于“那儿”,“a”是存在谓词“有”,在典型的存在句中,“il y a”保持固定的形式,不会因存在主体人称和数的形式而变化,一般认为“il”是主语,可以认为“a”与“il”一致(同上)。

最后,样品库中有一种语言即西班牙语的存在句无主语。该语言中hay表存在义,不带主语,并且在现在时中不会有数的变化(Travis 2002:202)(15):

(31)a.Hay alguien

eneljardín

存在 有人 介词 定冠词 花园

“花园里有个人。”

b.Hay dos partes

de estacosa

存在 二

部分 的 这 东西

“这个东西有两部分。”

从语义上讲,完整的存在句包含L、P、E三个成分,虚指成分在存在句的语义结构中不起任何作用,引进虚指成分做主语完全是句法结构的需要。

3.5 讨论

总结起来,在我们考察的72种语言中,存在句的主语可归为3种情况:即L主语、E主语和无主语(包括虚指主语和无主语)。其中前两种情况较普遍,分别有26种语言和40种语言,第三种情况有6种语言。

注:L:L做主语;E:E做主语;N:虚位主语

图1 样品库中存在句主语分布

将L分析为主语,主要的依据是语序和语义关系(26种语言中有22种语言是以此为依据)、主语标记和主谓一致占的比重很小(各只有两种语言)。将E分析为主语,主要依据仍是语序和语义关系(40种语言中有22种语言是以此为依据)、主语标记和主谓一致占的比重较小(各有7种和11种语言)。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得不用第一条标准。然而,正如§2.1的调查所显示,L、P、E和各自语言中的基本句法成分(即S、V、O)及其顺序没有对应关系,而语义的标准只能作参考(因为各语言中L、P、E的语义关系是统一的,而句法关系却不尽相同)。因此,我们有时难以确定,相关文献的分析也不尽统一。相比而言,后两条标准更可靠,但可根据这两条标准判断的语言较少。即便是形态标记发达的语言,存在句的形态特征也与典型动词句不同。

如塞索托语是形态发达的语言,根据前缀的不同,可将名词分为十几种不同的类型,当名词做主语时,其前缀与主语标记(SM:subject maker)一致(Machobane 1995:115;Demuth 1990:234):

(32)Ba-Sshán yánábá-pálám-é

li-pére(Demuth 1990:234)

2-男孩2SM-骑-完成体 10-马

男孩子在骑马。

尽管Machobane(1995)认为,L具名词特性,充当存在句的主语,但L和P所带的主语标记不一致:

(33)mo-tsé-nghó-na-lé se-fáte

3-村子-方位 17SM-连系词-连词

7-树

“村子里有一棵树。”

正是由于L和P不一致,Demuth(1990:234)认为塞索托语中的L是一个状语性质的成分。有意思的是,主语标记hó也不与E(即fáte)一致,即E在该语言中不是典型的主语。

从跨语言的角度看,样品库中L做主语和E做主语的语言各占37%和56%(虚位主语的语言占7%)。这至少说明L和E做主语在世界诸语言中都较常见。相比而言,E做主语更常见,E做主语除凭借语序外,还较多地通过主语标记或主谓一致等手段,而E与L之间的述谓关系更接近于典型动词句中主语与谓语之间的关系。因此,可以说,与L相比E是更典型的存在句主语,有一定的优势。

存在句不同于典型动词句。即便是同一种语言中,人们对存在句的句法分析有时也莫衷一是(如对朝鲜语、日语和汉语中L和E的分析就是这样)。我国汉语界上世纪五十年代主宾语问题大讨论的核心问题之一是存在句的L是否可分析为主语。这一问题至今仍未解决,新的研究时有出现,不同意见一直存在。

我们不禁追问,为什么各语言中存在句的主语出现这种变化,而对于相应的方位句的分析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参看§3.3.1)?这除了受各语言整体类型特征的影响外,更主要是由存在句本身的特殊性造成的。与典型动词句不同,存在句表示一种状态或者说一种关系,前者表示动作或事件。我们采取Comrie的观点,将主语看作一个范畴,原型的主语是一组语义特征的集合,这些语义特征包括:施事性、话题性和生命性(Comrie 1981:100-101;Faarlund 1988:193-194;Givón 2001:193)。它们相辅相成共同构成典型主语的特性。就施事性而言,L和E都不是典型的施事,但就存在句的语义关系而言,E是存在状态的主体,有一定的施事性,L没有施事性。话题性和有定性密切相关,即典型的话题是有定的,且多半为前文出现的或为大家所熟悉,L具话题性,而存在句中的存在主体多为不定的事物,即E话题性很弱。Croft(2003:111)列出的生命度级差图显示,E和L的生命度都很低。这样,主语性在L和E的分布为:

表3 主语性在L和E上的分布

如上表所示,L话题性很强,而E的施事性和生命性较之L稍强。存在句中的L和E都不是典型的主语,但都表现出一定的主语特性。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语言(如朝鲜语和日语)中的L和E分别带上话题标记和主格标记:

(34)朝鲜语(Chang 2005)

chaegsang wi-eeotteon chaeg-i iss-eo

桌子

话题-方位格 一些 书-主格

有-连词

“桌子上有一些书。”

(35)日语(Tomioka 2007:881)

kono torakku-ni-waatarashii enzin-ga aru

这个 汽车-方位格-话题

新的 引擎-主格 存在

“这台汽车上有一个新引擎。”

在朝鲜语的例子(34)中,L(chaegsang)带有话题标记wi,E(eotteon chaeg)带有主格标记i;同样地,在日语的例子(35)中,L(kono torakku-ni)带有话题标记wa,E(atarashii enzin)带有主格标记ga。也就是说,这两种语言的存在句中,主语性分离,L和E平分秋色,分别体现一定的主语特性(16)。

另一方面,由于主语性分离到L和E两个不同的成分,它们都拥有部分主语特性,但都不是典型的主语。它们表现出的主语性都不是很强,这种非典型性在各语言中较普遍(Givón 1999:98)。例如,在隆达语中,L和P都带方位标记,二者一致,因而L可分析为主语(见例(17))。但L都不能接受关系从句修饰,不是典型的主语(该语言中的E也不能接受关系从句修饰)(Givón 2001:192)。E做主语时也是如此,试比较斯瓦西里语中的方位句和存在句(Givón 1999:98):

(36)a.方位句

satoto wa-li-kuwa umba-ni

孩子他们-过去时-连系词 房子-方位格

“孩子们在房子里。”

b.存在句

nyumba-niku-li-kuwa

(a)

atoto

   房子-方位格

那儿-过去时-连系词(与……一起)

孩子们

“房子里有一些孩子。”

例(36a)的主语satoto是有定的,它支配动词上附带的代词wa,该代词与主语satoto一致。例(36b)的主语atoto不像典型的主语,它不控制P和E的一致,取而代之的是句中的方位成分nyumba-ni,后者控制P使得其所带的ku(there)与方位成分一致。并且,E尽管为主语,但却位于P之后,这不是该语言中主语的典型位置,这也是E作为主语其非典型性的另外一种体现(同上)。正因为存在句主语的非典型性,其位置和各语言中典型的主语的位置不一定对应,因而不能将L或E简单地和该语言基本语序中的S对应。

芬兰语更特别,该语言的存在句可以采取两种语序,即LPE或EPL,其中前一语序中的E可以带主格或部分格,后一语序中的E只能带部分格,而L在两种语序中都是方位格(Toivainen 1979:247;参看Huumo 2003:462):

学者对芬兰语中E的分析争议很大,如Huumo(2003:462)认为E应分析为主语,而Toivainen(1979:247-248)认为应重点参照语序,将LPE中的L分析为主语,EPL语序中的E分析为主语。值得一提的是,LPE语序中E的格形式不固定本身就说明它不是典型的主语(17)。

再看虚位代词做主语。虚位主语是不同于E主语和L主语的第三种语法手段,是二者间的一种妥协。即便如此,此类存在句的主语特性也不完全是反映在虚位成分上,如英语中:

(38)There are five students in the classroom.

一般认为在形式上,there是主语,但P(are)却和E(five students)在数上一致,这至少说明E在一定程度上有主语的特性。因此,有人称英语中的E为逻辑主语(logical subject)(Quirk et al.1985:1405;Givón 2001:191)。

这样,各语言中主语性从L向E过渡的情形可图示如下:

图2 存在句中主语性的分布(I)

图3 存在句中主语性的分布(Ⅱ)

上图中,“L主语”表示典型的L做存在句主语的语言,“E主语”表示典型的E做存在句主语的语言,二者分别处于连续统的两端,其中间状态是,主语性在L和E上都有所体现,二者平分秋色(如图2所示);或者采取“第三条路线”,二者都不做主语而以虚位成分做主语,或无主语(如图3所示)。

4.结论

本文在考察语言样品库的基础上,讨论了各语言中存在句的形态句法手段。我们发现Sawyer(1973)、Clark(1978)、Freeze(1992,2001)等人关于L、P、E顺序的结论与我们的考察不符。L、P、E和各语言基本语序中的S、V、O没有绝对对应关系。它们的顺序表现出倾向性而不是绝对共性,即主语居首的语言L倾向居于句首,主语居中或居尾的语言中L倾向居于句尾。较之Sawyer(1973)、(Clark 1978)、Freeze(1992,2001)等人的样品库,我们的样品库规模更大,地域分布更广,谱系分布更均衡。可以认为,我们的调查结果更可信。

在调查中,我们重点关注L和E做存在句主语的形态句法手段:包括语序(并参照语义)、格标记和主谓一致。我们发现语序是主要的手段,分别有22种语言中L和E主要通过语序做主语(语义关系是其基础),L通过格标记和主谓一致做主语的各有两种语言,E通过主谓一致和格标记做主语的语言分别有11种和7种。还有一种情况是空位成分做存在句主语或无主语,共有5种语言,这是E主语和L主语以外的“第三条路线”。这表明,L主语和E主语在世界各语言中都较常见,即使是同一语言,学者对L和E的句法分析也不尽统一,如朝鲜语、日语、芬兰语就是如此。究其原因,L和E都不是典型的主语,但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主语的某些语义特征。我们将典型的主语看成一组特征的集合体,这些特征包括施事性、话题性(包括有定性)和生命性。例如L具有话题性,但不具施事性,且生命性极低。E作为存在状态的主体有一定的施事性,但生命性极低,且不具有话题性。

L和E做主语语义特征上的非典型性在句法层面上也有所体现。首先,在有些语言中(如芬兰语)L和E都可居主语位置(因此,芬兰语中存在E或L做主语的不同分析)。其次,即使是严格遵循主谓一致的语言,L或E做主语时,P不一定与主语保持一致(如斯瓦西里语、芬兰语、沙绩语、塞索托语等)。再者,在一些语言中(如朝鲜语和日语)话题标记和主格标记分别分布在L和E上。

较之于典型动词句,存在句是一种非典型的边缘句式。一些语言中存在句主语分析的分歧较大。与其说是理论或方法差别导致这种分歧,不如说存在句本身的非典型性使然。典型主语(主语本身是参照典型的动词谓语句定义的)的语义特征在L和E上都有所体现,形态句法层面上L和E都体现某些但不是全部的主语特性,这是共性。各语言中在对二者的选用上或有所侧重,这是共性中的变异。变异的动因较复杂,可能包括各语言的整体类型特征、存在谓词的选用、以及话题和主语的突出程度等。这些都有待今后进一步探讨。

注释:

①事实上,存在(THERE IS)是Goddard & wierzbicka(2002a)定义的几种普遍意义元素中的一种。

②这种路径不但便于区别不同语言(特别是非通用语言)中的存在句,且保证比较对象真正具有可比性。

③我们的语言样品库中有7种语言不区分存在句与方位句,即同一结构既可以表示存在义又可以表示方位义。如在芒加赖语(Mangarayi)中就是如此(Dryer 20(07:243):

“盒子里没有食物”;“食物不在盒子里”

由于该语言对名词的有定性在形式上不作区分,只有借助实际语境选取适当的理解。

④参见Lyons(1967)、Clark(1978)、Freeze(1992,2001)等。

⑤感谢匿名审稿人指出这一点。

⑥通常认为,典型的主语是有定的、有生命的、动作的执行者或动作的主体等(Comrie 1981:100-101,111-116;Givón 1999:98)。

⑦Comrie(1981:101,114)认为与其将主语看成一个离散的概念,不如将其理解为一个范畴。典型的主语是施事和话题的重合。朝鲜语存在句的话题和施事分别由L和E实现(其实E不是典型的施事,但与施事较接近)。可以说,朝鲜语的主语特征分布在L和E两个成分上,或者说,L和E都不是典型的主语,之所以将L分析为主语,主要是结合朝鲜语的基本语序以及E作为施事的非典型性。后文的讨论将显示,存在句主语的非典型性是存在句一个较具普遍性的特征。日语中L和E的句法特征与朝鲜语类似(参见注8)。

⑧日语存在句L后面除接方位格外,还可以借话题标记“wa”。也就是说日语的存在句中,L和E分别带有话题标记和主格标记(参看例(35))。

⑨E除带主格标记外,还可能带受格标记,此时E分析为宾语。样品库中满语、雅美语就是这样:

⑩Freeze(20)01:941)将日语中的方位成分分析为主语,这与多数文献的分析不符。日语存在句中E带有主格标记“ga”,宜分析为主语。

(11)芒伽巴语中的Ta是一个限定词,此处相当于英语中的定冠词。

(12)此外还有义都语也根据存在主体的生命性特征选择存在动词。义都语有两个存在动词,“i”或“”,表示有生命物的存在,“kha”表示无生命物的存在(江荻2005:83)。

一般根据语序将义都语存在句中的L、E分别分析为SO。

(13)Freeze(2001:949)发现大多数日耳曼语族的存在句在主语位置上有一个空指代词。

(14)有少数日耳曼语,如英语中的there、丹麦语以及Dutch中的er由一个表示方位的词演化而来的替代形式。它们都处于主语的位置,这与空指代词做存在句的主语不同(同上)。

(15)在别的时态中,它有数的变化,因此在进行体中有había(单数)和habían(复数)之分,这说明该语言现在时中的存在动词已经语法化了。

Había alguien "there was someone"

Habían dos partes "there were two parts"

(16)正是基于这类事实,Li & Thompson(1976)认为朝鲜语和日语是典型的话题、主语并重型语言。另外,我们的初步考察发现,话题突出语言存在句的主语为L(反之不定然)。但这一结论有待进一步验证。我们没有发现E主语与主语突出性语言间存在必然联系。

(17)芬兰语为SVO型语言,典型的主语位于动词前且带主格标记。另外,尽管在典型的动词谓语句中,谓语动词与主语保持数的一致,而存在句中的P(如例(43)中的on)始终是单数第三人称形式,这是存在句主语非典型性的又一表现(Huumo 2003:462),类似的情况也存在于沙绩语中(Tsukida 1999: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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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句主语的类型学研究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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