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内183:吉拉尔对“圣经”的新解读_圣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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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法国著名哲学家、人类学家勒内·吉拉尔(René Girard 1923- )的理论涉及文 学、史学、人类学、文化学、哲学等领域。二十世纪末“吉拉尔主义”在西方思想界成 为热门的话题,他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吉拉尔思想体系中的第一 个假设“模仿欲望”论是他理论大厦的奠基石。他认为人永远不是自身欲望的根源,欲 望永远源自一个既是楷模又是对手的介体,人只希望他人所希望的东西。“模仿欲望” 导致人与人之间持久的竞争,在人际关系中充满永久的暴力。(注:“René Girard et l'hypothèse du désir mimétique”,http://www.cottet.org/girard/index.htm.)他先在塞万提斯、斯丹达尔、普鲁斯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作品里找到许多这一类的案例,随后调动历史、神话、人种学资料、宗教典籍等,探讨“模仿欲望”的表现和结果。他循序渐进,在“欲望”的基础上又提出“危机”的论说:在一个社会里,模仿被激起,也就是说所有欲望都趋向未分化(混同)状态,出现了社会危机。这时,为了解决危机,团体必须牺牲一只“替罪羊”,换来大家的生存。吉拉尔研究了大量的神话,发现神话竭力掩饰集体迫害,而《圣经》却大胆承认替罪羊是无辜的,揭示了神话和宗教的一切欺骗的游戏,反对这种“以暴还暴”的恶性循环,教“我们相互宽恕”。勒内·吉拉尔在解读神话和《圣经》时“勾勒出人的新形象,特别是读者从这里可以想象一个已被清污、干净的社会新秩序的雏形”。(注:勒内·吉拉尔著《替罪羊》的“序 言”,冯寿农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年。)但是,由于他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一 些人对他的《圣经》新解持怀疑态度,因此,西方批评家对他褒贬不一。

一、替罪羊主题与替罪羊建构

勒内·吉拉尔认为集体暴力是原始社会的创始原则,也是一切宗教的创世原则。自原 始社会以来,就存在“迫害文本”。所谓“迫害文本”就是为了平息危机,团体选择一 个人或一小部分人当作替罪羊,杀害他(他们),以换来团体的稳定。

在勒内·吉拉尔看来,西方批评家对圣经和整个宗教之间的关系的解释中至少存在三 百年的错误,而且这是基督徒和他们的对手共同犯的错误。许多批评家都认为《福音书 》与神话说的同一事件,都谈到一场处于每一个神话中心的、宗教创始的杀害,都涉及 “迫害”主题,谈及受难者与“替罪羊”紧密的关系。由此圣经可以视为一种神话,它 的主题与神话存在相似之处。

然而,这只是表面的相似,吉拉尔发现圣经与神话两者显然存在着不同之处。首先要 区别两类文本。在一类文本中,作者没有明确说明受难者是一只替罪羊,而现代读者却 不难认出受害者是只替罪羊,如:神话作品和他研究的中世纪纪尧姆·德·马肖的诗, (注:参见勒内·吉拉尔著《替罪羊》第一章。)后者指控犹太人是瘟疫的肇事者并加以 杀害。在另一类文本里,作者明示受难者是只替罪羊:如《福音书》说耶稣是只替罪羊 ,以非常明确的方式说受难者是“上帝的羔羊”,是砌石工扔掉的石头,是为他人代过 的人,特别在《福音书》中作者经常提醒读者:“不应该相信这回事。”提醒读者注意 迫害表征的不真实。因此,在考察一个文本中的替罪羊情况之前,应该考察替罪羊是来 自文本内部(隐蔽着一个建构的原则)或是存在于文本里(可视见的主题),或且简单说, 替罪羊建构或是替罪羊主题。

在第一类作品中,文本作者以迫害者的观点向读者展示的一个真实的迫害事件,并且 还劝诫读者这些是“应该相信的东西”——赤裸裸的迫害事实。如果读者读了马肖的作 品合上书本后就会大声说:“犹太人是替罪羊”,就会揣摩到文本中没有写到的、恰恰 与作者的用意相反的意思,会自然而然地把犹太人放在受难故事的耶稣的位置上,然后 得出结论:他们没有罪,“对他们仇恨是毫无道理的”。在这类文本里,找不到“替罪 羊”一词,但“替罪羊”不是以主题或子题的形式出现,而是一个隐藏的建构原则。它 衍生出所有迫害范式,支配着文本里所有主题。

我们应该肯定勒内·吉拉尔这一重要区别,他提出“替罪羊”的建构原则是从接受美 学这一批评角度得出结论的,重视读者的能动性,随着时间和时代的推移,“读者大于 作者”,读者能够辨认出作者由于时代、立场和观点的局限所没有领会到的意义。作者 当时无法意识到犹太人就是替罪羊,而读者却能发现,如同在《福音书》里耶稣身上发 现的一样。

如果说马肖的诗作和《福音书》都与“替罪羊”有某种关系,就此把两类作品视为同 一,这是荒谬的。的确,它们表述同一迫害主题,但其手法完全不同。吉拉尔指出:若 把两者混同,那是可憎和愚蠢的。马肖的诗作告诉读者:受难者是有罪的,它反映出一 个替罪羊的建构机制;而《福音书》宣称受难者是无罪的,它突出替罪羊的主题。

吉拉尔发现:在神话里虽然几乎找不到替罪羊这一词,它却是支配影响文本内容的建 构原则。在一个迫害文本里替罪羊谈得越少,其建构原则越难察觉,反而这个文本受到 替罪羊的影响越大。整个文本是根据受难的虚构、受难的无根据的罪名、巫术的因果性 写成的。文本却以它们的迫害特点使读者联想到替罪羊。索福克勒斯在《俄狄浦斯王》 中有时暗示着国王一人为臣民受苦的思想,有时想到俄狄浦斯一人承担责任,代替对拉 伊俄斯(注:拉伊俄斯(Laius):俄狄浦斯的父亲。)的集体杀害。要么俄狄浦斯是一只 替罪羊,他没有犯下弑父和乱伦的罪;要么他有罪,但对希腊人说来,至少不是一只无 辜的替罪羊。

在《福音书》里存在另一个词“上帝的羔羊”,非常合适地代替“替罪羊”一词,它 意味着一个受难者代人受过,然而,通过在词的内涵上用“羔羊”这褒义的动物代替恶 臭、讨厌的“公山羊”(le bouc),“羔羊”这个词更好地说出受难者的无辜、审判的 不公正、他受人仇恨的无理由。福音书的著者经常把耶稣与《旧约》的替罪羊,以及被 团体杀害或迫害的一切预言者:亚伯、约瑟、摩西以及耶和华的仆人等人进行对照,使 耶稣更接近一个真正的耶稣。无论他是被其他人选定的,或他本人自选的,他都被视为 无辜的、被人轻视的、选定的受害者角色。他是一块被砌石工扔掉的石头,后又成为屋 脊的石梁。他也是一块绊脚的石头,使其它卵石都滚下去。

《福音书》不仅没有掩饰集体迫害,反而揭示一场迫害的事实。这种揭示就是圣经的 启示力量。《福音书》与神话谈的是同一事件,同样叙述集体杀害,但方式不同。谈论 杀害有多种角度,神话作者是以迫害者的身份谈,并竭力掩饰其迫害本质。即使他本身 没有参与集体迫害,但也是赞同迫害,站在迫害者的一边,以迫害者的观点叙述一场迫 害的过程。后来的神话作者竭力淡化和消除集体迫害,企图掩饰和美化迫害;然而,《 福音书》作者以受难者的身份叙述它,并努力揭露迫害,但不是以任何一个受难者的身 份,而是以《福音书》中耶稣这样的无与伦比的受难者的角度揭露;《福音书》的文本 是在第一批门徒中间构思的,然后由第二代基督徒写的。在文本的起源上,可以假设团 体外大概真的存在某个奇人,他的睿智使众门徒诚服,激发他们的灵感,写成这些故事 。但最难能可贵的是,著者能以一种中立的观点、不带偏见讲述这位无与伦比的受难者 ,这种中立的观点表现出一种从不屈服于迫害、不与刽子手妥协、也没有消极地对他们 采取报复的观点。

二、迫害者:人群的联盟

勒内·吉拉尔在圣经里发现迫害的主体是人群,人群的联盟构成暴力的威胁。在耶稣 受难时,彼拉多(注:彼拉多(Pilate):罗马人,罗马帝国时代任驻犹太等地巡抚。他 审问耶稣时,原想释放无罪的耶稣,后却同意犹太公会的要求;把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 。)是真正的权力掌握者,但是在他的上面有人群。人群一旦发动起来,绝对胜过一切 ,它卷走政治组织,迫使政治机构解散。在替罪羊机制启动的沸点上,人群起一个举足 轻重的作用。人群是联合的团体,但完全松散,只通过牺牲它的受难者——它的替罪羊 ,团体重新获得一致。因此,这里正是神话的动力——集体迫害的一致性。彼拉多虽然 有微弱的抵抗愿望,但最高的权威被迫屈服,最终参加迫害者的人群。在《福音书》的 另一个集体迫害的场面——施洗约翰的斩首场面上同样表现一次人群的类似的胜利。

吉拉尔指出:这个人群不仅仅由下层阶级的代表组成,代表着“人民大众”,而且一 批精英也参与其间。《诗篇》中指出:人群一边是民众骚动:“外邦争闹”;另一边是 君主、臣宰、权势者的联合起来。

传统上社会分为两个不平衡的集团:一边是当权者,另一边是人群,前者支配后者。 但是,吉拉尔强调:在危机时期恰恰反过来。人群不仅占了上风,而且是一个熔炉,那 些表面上不太动摇的当权者都在里面熔化了。这个熔化过程通过替罪羊的催化重铸新的 当权者。参与联盟的当权者屈服于人群,听从它的任性,把受难者拱手让给它,如同彼 拉多让出耶稣或希律王让出施洗约翰一样。

吉拉尔指出:现代政治思想,不管它们是“保守派”或“革命派”,从来只批评一种 力量,要么是人群,要么是当权者,它们需要依靠其中一种力量,这个选择决定它们是 “保守派”或“革命派”。前者对当权者过分宽容,对来自人群的暴力威胁则非常敏感 ;而后者恰恰相反,他们对政治机构系统地批评,对人群的暴力加以神圣化。在吉拉尔 看来,革命者公开求助于暴力,只能以恐怖来维持,法国革命就是如此。

勒内·吉拉尔在这里混淆了群众团体的阶级性,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位保守的基督教徒 ,从这一阶级立场出发,他当然会否定革命,仇视群众,反对一切暴力行为。但是他提 出人群的威力使我们不禁想起中国发生的“文化大革命”的情景,惊叹吉拉尔的洞察力 和准确性。不过,他还是有点过分贬责人群,甚至他在分析圣经中格拉森魔鬼的故事, 把人群与群魔等同起来。

在《马可福音》中最关键的一句话,魔鬼对耶稣说:“我名叫群,因为我们多的缘故 。”从单数过渡到复数。魔鬼是一个真正的群体,尽管它说话像单体。在这里清楚地指 出“群”一词的负面内涵,可以看到“好战的群体,敌对的队伍,占领的军队,罗马的 侵略军和也可能是给耶稣钉上十字架的人群。”(注:勒内·吉拉尔:《格拉森的魔鬼 附身者》,载《圣经的结构分析与注释》,纳沙泰出版社,1971年,第63-94页。)在格 拉森,不仅有鬼群和猪群,还有格拉森人集结的群体,不管在城里或在乡下都有人群。 斯塔罗宾斯基(注:让·斯塔罗宾斯基(Jean Strarobinski,1910-):法国文学批评家。 )引用克尔凯郭尔(注:克尔凯郭尔(Sren Aabye Kierkegaard,1813-1855):丹麦神 学家、思想家。)的一句话:“群即是谎言”,指出在《福音书》里恶势力总是站在多 和群一边。格拉森人对鬼的眷恋,同样众鬼对格拉森人也怀依恋。魔鬼附身者与格拉森 人之间的关系重现众鬼与格拉森人的互动关系。在受难者与刽子手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为使一种游戏暧昧地永远持续下去,魔鬼附身者自我施暴,为的是抗议所有格拉森人的 暴行。格拉森人回击他的抗议,他们是用一种暴力去报复另一种,这种暴力加重他本身 的暴力。这种以暴还暴的方式证实在系统内存在无限循环的指责与反指责。格拉森人无 法放弃魔鬼附身人,反之亦然。一切都混淆在一起,处于未分化的危机中。格拉森人却 想保留这个脆弱的现状。从人的意义上说它们形成一个社会,或者更确切地说,从魔鬼 的意义上说它们形成一个建立在集体驱逐上的社会。群鬼是人的团体的复制,鬼社会与 格拉森人的社会一样,拥有一个结构,一种组织。

在《福音书》里,群鬼俯在一群猪身上,从山崖上纷纷跳下海。是什么东西能促使整 个猪群自我毁灭,而没有被任何人强迫?是一种从众意识,是它使“群”真正变成一个 团体。吉拉尔认为这种从众意识也是对模仿不可抗拒的倾向。在魔鬼的侵袭引起的动乱 或惊恐的情况下,往往一个偶然或事故引起,只需第一只猪闯入海里,所有它的同类就 会做出同样的愚蠢行为。狂热的随群和动物尽人皆知的执拗很好地配合在一起。任何一 头动物突然失足,即使不是故意的,立即发生惯性的相随模仿,掉入深渊,相继不断直 到最后一只猪崽子的灭亡。

这个魔鬼附身的原型模仿着最根本的社会实践,而这个实践又将最分散的模仿多元转 变成最强的社会一元——创始杀害的一致性,从而完全产生出社会。众多集于一体,“ 群”象征社会原则本身,团体不是建立在群鬼的最后驱逐上,而是建立在对魔鬼附身者 这一类人的含糊的、缓和的驱逐。这些驱逐实质上导致人与鬼共处。然而,在耶稣与群 鬼之间,共处是不可能的。在《福音书》的几乎每一页上,我们都可看到魔鬼在讲话, 审问耶稣,恳求他让它们安宁。魔鬼即是撒旦。撒旦既被视为团体秩序的原则,又被视 为混乱的原则。

作为鬼,恳求耶稣不要驱逐群鬼,作为格拉森人,恳求耶稣离开,这是同一回事。只 要耶稣出现在某个地方,那里就没有魔鬼存在的位置,必然威胁到每一社会中魔鬼的秩 序。一旦他出现,魔鬼就无法维持下去。它们会极度不安,它们会在垂死前表现短暂的 惊厥,然后它们最终走向完全瓦解。

《福音书》著者在这里颠倒了集体处死的形式:“猪群从山崖上摔死。”通常是人群 站在崖顶,将受难者推下,但在这里却是群体掉下水,魔鬼附身最终毁灭,而受难者得 救。这里颠倒了世界所有社会里创始暴力的普遍模式,这才是文本的启示意义。

三、模仿欲望激发迫害

勒内·吉拉尔曾经提出著名的“三角欲望”理论,他认为欲望不是来自自身,而是来 自他者,“吾欲他之所欲、吾效他之所为”,模仿是一切人际关系的驱动力。因此,他 以模仿理论来分析《福音书》里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是模仿激发人的欲望和竞争以及 造成悲剧的、滑稽的误会,从而成为分裂人类的第一源泉,因此,它是一切混乱的源泉 ,但它也是通过替罪羊的牺牲换来秩序的源泉。模仿发展到最后一致的极点时,受难者 使这些人群聚集,矛头对准自己,牺牲自己,恢复了秩序。

吉拉尔强调:解读模仿的关键概念是“阻碍(le scandale)”。法语版圣经的“le

scandale”原意为“绊脚石”、“阻碍物”,源自希腊语圣经“Skandadon”和“

Skandalidzein”(跌倒,阻碍,绊脚石)。这两个词都有趣地用在耶稣身上。“

Skandadon”来自“Skadzein”,意味着“跛行”,人在这块石上不断失足。(注:勒内 ·吉拉尔:《论世界创立以来的隐蔽事物》,巴黎:格拉塞出版社,1978年,第438-45 3页。)这个词有点随意地分布在福音书里。吉拉尔用记忆法相连起来,重组所有这些句 子,就像模仿七巧板一样重组,模仿理论本身与拼板是同一回事。他终于在叙事、理论 的章节、耶稣的话语之间来回穿梭探讨,重组了模仿理论,梳理出合理性——人际关系 的模仿。

一、模仿导致彼得的否认

吉拉尔非常有趣地用模仿理论分析“彼得的否认”的原因,彼得模仿他人,效他人之 所为。由于耶稣被捕,他被剥夺了与耶稣的“Mitsein(同在)”。人家要他承认他与耶 稣同在,他处在一种被剥夺状态,只能作出本能的否认反应。然而,有了这个火堆的中 介,新的“Mitsein(同在)”模模糊糊出现。这个新的“同在”是彼得试图与火堆周围 的人同盟。在彼得和他的对话者之间开展一场模仿竞争,其赌注是在火光里跳舞的“同 在”。

使女看到彼得大叫:“这也是他们一党的!”(注:《马可福音》14,66。)第一次她直 接对彼得质问,但是其实她是说给人群听。她欲号召他们来反对这个闯入者。整个人群 一致地问彼得:“你真是他们一党的!”意思是:你的“同在”不在这里,而是与拿撒 勒人“同在”。在后来的对话中,彼得提高声调,“就发咒起誓来。”使女启动人群机 制,想使集体模仿产生作用,要人家模仿她。但是没有人回应,于是她就第一个自我模 仿。她的忠告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又第二次提醒,重复第一次的话,激起模仿。这一 次行了,所有参加者又形成一个整体:“你真是他们一党的!因为你是加利利人。”(注 :《马可福音》14,66。)在使女的角色里更清楚地显露出模仿的动力。彼得只说两次 ,每次只讲几个字,但从他浓重的口音和腔调使周围的人认出他是外来人——加利利人 。

海德格尔非常关注存在的语言方面。人想要“同在”,不仅要与他者同说一件事,还 要以同一方式讲话。话语是一个不贞或太忠贞的婢女,你想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话语 却不停地说出你的真正身份。

彼得对这个众人歧视的耶稣感到羞耻,对自己树立的楷模感到耻辱。他企图与敌人和 解,联合反对耶稣。彼得通过诅咒发誓,向周围的人暗示与他共建一个“阴谋同盟”。 火堆是远古宗教的迫害场面,古代宗教接纳入教的祭礼变成一场暴力行为:杀死一只牲 畜,有时杀死一个视为整个团体敌对的人。因此,彼得的否认具有要求参加迫害团体的 含义。

在彼得否认后,当他一想到他的师傅和他的预言时就大哭。在灾难降临之前,耶稣对 彼得说:“‘我实在告诉你:今夜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彼得说:‘我就是必 须和你同死,也总不能认你。’众门徒都是这样说。”(注:《马太福音》,26,35。) 耶稣深知欲望之真谛。彼得感到他是所有门徒中最可靠“门徒,最有可能与耶稣竞争的 真正门徒”,而耶稣是他的唯一的楷模。一旦耶稣被捕,楷模失去,彼得这位无主见的 人,就被欲望支配着。耶稣推断出彼得将以否认的形式进行新的转变,背叛他的可能性 。所有门徒都是如此,他们总是重复彼得说的,因为他们也都在模仿,通过彼得模仿耶 稣。

勒内·吉拉尔在对彼得的否认中运用海德格尔的“同在”概念来解释彼得的背叛似乎 不是很令人信服,其实倘若他深入用自己的“模仿欲望”的理论来解释师徒之间的关系 ,可能会更能自圆其说。按他“模仿欲望”理论,师父对徒弟来说既是楷模,又是潜在 的敌手,正如孪生兄弟,文学史不乏徒弟背叛师父、兄弟阋墙的例子,彼得否认耶稣也 是出自同样的道理。

二、模仿竞争激起对施洗约翰的杀害

勒内·吉拉尔吃惊地发现对施洗约翰的杀害完全与耶稣受难相似,这个故事实质上突 出模仿的欲望,他绘声绘色地分析这场杀害。

希律王在第二次婚姻中想娶他兄弟的妻子希罗底,先知指责这桩婚姻,国王叫人将他 押在大牢里,表面上为了惩罚他的胆大妄为,但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因为希罗底坚持 要他的头颅。然而,在一次筵席上希律王叫希罗底的女儿在宾客前跳舞,国王大悦,问 小姑娘想要什么赏,女儿受母亲的教唆和诸位客人的支持,要求砍下施洗约翰的头,国 王不敢拒绝她。(注:《马可福音》,6,14-28。)

吉拉尔认为先知强调的不是结婚的严格的合法性,实际上是涉及什么事?是涉及敌对的 兄弟。兄弟由于血统上的亲近注定要竞争。他们争夺遗产、王位、妻子。如同神话一样 ,一切都始于敌对兄弟的故事。希律王占有希罗底,不是根据某种形式的法规,而是强 夺的兄弟的妻子。先知要国王小心提防模仿欲望的不良效果。但是,希律与兄弟争夺希 罗底,欲望在膨胀,在激奋。所有事件、所有细节都是这个欲望的外化的浪头,一浪高 过一浪,几乎迫人发狂。疯狂的欲望在助波推澜。希罗底借用其女儿重组一个欲望三角 ,将她当作两敌对兄弟之间的赌注,以确保对希律王的控制。希罗底感到被约翰否认、 阻挡,妇人的仇恨加倍增长欲望,由此立即滑向暴力。“我效兄之欲,我欲他所欲”, 他们互相阻止满足他们共同的欲望。双方的抵抗越加强,欲望越增大,楷模越变成障碍 ,以致于最终欲望只关注那个抵制它的东西——施洗约翰。

“希罗底的女儿进来跳舞,使希律和同席的人都欢喜。王就对女子说:‘你随意向我 求什么,我也必给你。’对她起誓说:‘随你向我求什么,就是我国的一半,我也必给 你。她就出去对她母亲说:‘我可以求什么呢?’她母亲说:‘施洗约翰的头。’她就 急忙进去见王,求他说:‘我愿王立时把施洗约翰的头放在盘子里给我。’”(注:《 路加福音》,6,22-24。)

吉拉尔指出:萨洛美原先没有欲望要表达,因为人没有属于自身的欲望,人不熟知自 己的欲望。尤其小孩子不知道希望什么,他们需要别人把欲望告诉他们。萨洛美离开国 王,去问母亲该要什么。她母亲的欲望变成她的欲望。萨洛美的欲望完全抄袭另一个欲 望,这一事实一点也没有减弱其强度,相反,模仿比原始欲望更加狂热。萨洛美通过模 仿一下子变成第二个希罗底。两位女人在希律王身边相继扮演同一角色。相互模仿的欲 望远没有个体化,而是随着欲望的强度更使她们之间相互转变,相互取代。

对于希罗底来说,施洗约翰由于说出真相而成为一个绊脚石(le scandale)。

绊脚和舞蹈互相对立,绊脚是阻挡跳舞的东西。舞蹈不取消诸欲望,它激发它们,舞 蹈加速模仿的过程,它使筵席上的所有来宾都参加舞蹈,把所有的欲望汇聚到唯一的对 象上——盘中的头,即萨洛美的盘中的施洗约翰的头。施洗约翰首先成为希罗底绊脚石 ,随后是萨洛美的绊脚石。萨洛美通过艺术的力量,将绊脚石转给所有观众。希律王和 所有宾客都喜欢舞蹈,这就是说他们都赞同萨洛美的欲望。宾客也都被萨洛美迷住,他 们也要立即砍下施洗约翰的头:萨洛美的情绪变成他们的情绪,总是在不断模仿,变成 集体杀害的模仿驱使。

模仿竞争的恶性膨胀,角色在不断变化,但相同的欲望像接力棒一样传接,牺牲的危 机朝向迫害结局行进,与萨洛美的跳舞结成一体。一切总是以平衡的对抗开始,最终在 迫害的圆舞曲中解决对抗。

吉拉尔认为:《福音书》被写成反对牺牲,说到底不是真正的神话。因为真正的神话 的最后是在宽松的心理认同下的牺牲结局,而《福音书》远不是如此,远没有反映迫害 观点,却拒绝这类牺牲,总是在那里揭露一个可憎的行为。希律想保护约翰的生命,而 萨洛美却想消灭他。随着欲望的膨胀,欲望变得更加带有杀害性,最卑鄙的欲望占据了 上方。

《福音书》在这里同样揭示:暴力宗教从来只是建立在诸多死者或一个死者上。施洗 约翰是不明示的替罪羊,人们将他杀害后又准备爱戴他,而受难的耶稣是被启示和启示 人的替罪羊,他们没有看到这两类替罪羊的差别。

四、圣经的启示力量

勒内·吉拉尔认为:在我们的世界里,人类文化曾羞羞答答地掩饰着集体暴力起源。 但在文化的隐蔽力量后又有一股启示的力量,它揭穿远古的谎言,抵制隐蔽的力量。《 圣经》是旧约与新约结合起来形成这股启示的力量。《福音书》自我昭示,拒绝迫害, 揭示替罪羊机制,促发迫害团体的崩溃。因此,《福音书》著者在神学方面进行了重大 的改革。

吉拉尔读了格拉森魔鬼故事,感到一切都建立在双重驱逐的逻辑上。第一个驱逐是格 拉森人表面上驱逐魔鬼,实际上他们狼狈为奸。第二个驱逐是耶稣的驱逐,这是一次真 正的肃清,它斩草除根。这双重驱逐,一个是在格拉森人的团体内部发生,另一个是从 外部摧毁这个系统。吉拉尔以一种更深入的读解,指出神的力量不是毁灭性,它不驱逐 任何人,只是给一些人提供真理。

《福音书》不仅表现模仿的寓意深邃,而且在诸如格拉森一类文本表现的模仿与鬼神 学的结合上高人一筹。文本表面上肯定魔鬼的存在,其实揭示在人与人之间某种欲望、 仇恨、嫉妒、猜忌的力量在起作用。这种力量在其效应上更阴险奸诈,在其倒转和变形 上更反常和急剧,在其结果上更加复杂,在其原理上更简单,或者说过于简单。鬼既聪 明又愚蠢,鬼的模仿特征是清晰的:竞争的模仿。关于魔鬼附身的表征一方面承认在人 际关系中冲突的所有倾向、团体中间的所有离心力,另一方面承认一种团结众人的向心 力——这个团体神秘的纽带。我们发现正是这同一力量在模仿的敌对中分裂,又在替罪 羊的一致模仿中集中。这些是吉拉尔在读解圣经时的重大发现。

《福音书》重申撒旦是每一个王国的原则。这个撒旦的原则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表现呢? 这是以暴力驱逐和由此而来的欺骗的原则。撒旦的王国只是在所有祭祀仪式和驱魔咒语 中自相驱逐的暴力,在创世的隐蔽行动中的暴力。创世的隐蔽行动成为这些祭礼仪式的 样板,即对一个替罪羊自发的、众口一致的杀害。

关于自相纷争的人群团体和驱逐撒旦的一些句子既意味着撒旦模仿的自调能力,又意 味着这种能力的失去。这些句子具有取之不尽的魅力,因为它们在半明半暗中表达一个 真理:不仅指出应该最终消灭撒旦,而且指出使撒旦降生、又使它拥有权力的创立的原 则。模仿的欲望、它的竞争、它引起的内部分裂的原则,与模仿的社会统一原则、替罪 羊原则完全一致。这些强烈地暗示:所有王国、所有城市和所有家庭都是自相纷争的。 换句话说:所有人的社团,毫无例外,属于一个既是创立又是消灭的同一原则,在不断 增加模仿的作用,“撒旦”激起团体内部分裂激化,撒旦的王国最终走向灭亡。

《福音书》把耶稣变成医治者之一,并反对把救世主视为与众不同的人。格拉森故事 描写群鬼和它们的世界的毁灭。耶稣与敌对的谈话者争论时说:“我若靠着神的灵赶鬼 ,这就是神的国临到你们了。”(注:《马太福音》,12,23-28。)耶稣采用针锋相对 的驱逐语言,肯定上帝比撒旦更强大,最终结束撒旦王国。但是,上帝不是依靠暴力驱 逐。这是由模仿分裂、由撒旦附身的人互相驱逐,直到全部灭亡。自相纷争(模仿敌对) 和双重驱逐(替罪羊机制)不仅仅是人类社会的创立原则,而且是瓦解原则。

在《福音书》里,吉拉尔发现了这个既是秩序又是混乱的根源——模仿暴力的悖论, 彰显出一个创立机制:撒旦从不停止它们互相驱逐,以暴力驱逐暴力的方式,无休止的 报复和反报复,直至最后的毁灭。吉拉尔分析的“施洗约翰的杀害”隐含一种熵的规律 ,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一样,从无序走向有序,但当熵的热量超过一定的限度,就会从有 序走向无序。

《福音书》指出真正的上帝与暴力毫无关系,上帝的王国的时代敲响了。上帝的王国 根本不同于撒旦的王国和世界上建立在相互纷争和撒旦驱逐原则之上的王国,它不做任 何驱逐。耶稣以上帝的“灵”去驱逐魔鬼,于是不久的将来不再有魔鬼,不再有驱逐, 因暴力与驱逐之王国即刻走向灭亡。上帝的王国为你们降临,听众直接被上帝呼唤。耶 稣在时机成熟时才干预,也就是说当暴力不再驱逐暴力时和当自相纷争达到白热化时才 干预。此时,替罪羊回天乏力,因为从表面上看这个受难者又重建旧的秩序,其实,过 不久,他一点也没有驱走它,自己反而被它驱逐。但他为人类启示这种驱逐的秘密。《 马可福音》里说:“家屋一间接着一间倒塌。”这种倒塌不是一次来自上帝或来自耶稣 的更猛烈的驱逐,相反,是一切驱逐的结束。因此,上帝的王国的降临对于那些只想毁 灭的人来说是真的毁灭,对于那些想和解的人来说是一种和解。

勒内·吉拉尔揭露人类这种“以牙还牙、以暴还暴”无休止的报复最终导致撒旦王国 的毁灭,这是积极的一面;但他宣扬的上帝的王国的来临,使人怀疑他在宣扬新基督教 主义。不管人们如何评价他,但他以“模仿欲望”重新读解《圣经》,对《福音书》的 一些章节进行精采的分析和深刻的解读,他的微观剖析给文学批评提供典范的方法,他 的宏观论述不乏高见,闪烁着深刻的思想火花,读了这些章节不禁使人拍案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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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183:吉拉尔对“圣经”的新解读_圣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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