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庄子前辈对“小姚”的不同解读_逍遥游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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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4667(2002)01-0034-10

《逍遥游》在《庄子》内七篇中是极为重要的一篇,历代注庄者都非常重视。但对本篇意旨的理解并不相同,有各种各样的看法。这些不同的看法,与庄子本意究竟有何差别?这些差别产生的原因是什么?本文选择几类具有代表性的观点,联系庄子思想,进行比较辨析,目的是从一个侧面来了解古代思想的发展。

一、适性:郭象对“逍遥”的解释

自汉至今,有很多《庄子》的注本。现在留存下来的,据严灵峰先生《无求备斋庄子集成》初编、续编收录的历代注本,除去重出的,大约有131种。这还不包括佚失、遗漏和不断出现的新注本。从严灵峰先生收集的历代注本看,后人对庄子《逍遥游》意旨的理解,纷纭庞杂,约略归纳,可以分为三类,有一种观点以“适性”解释“逍遥”。这种观点当以晋人郭象为代表。

郭象所处的时代,玄风大畅,士人皆好《老》、《庄》,但对庄子《逍遥游》意旨的解释并不一致。郭象也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他说: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1](p.1)

《逍遥游》表现的是庄子所向往的一种人生境界。从本篇内在理路看,庄子借助一组组寓言,层层推进,重重否定,最后导出了一个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无物无我的人生境界。他说:“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1](p.17)从庄子所述,这种人生境界与世人生活存在着很大的差别。郭象解释庄子“逍遥”,一方面指出在《逍遥游》中“有待”和“无待”,代表着两种不同的人生境界;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这两种不同的人生境界,如从“适性”角度看,并没有本质的差别。郭象对庄子“逍遥”的理解,并不符合庄子的本意。

郭象对庄子“逍遥”的误解,与他对庄子思想的改造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庄子思想中,一切都归结为“无”,郭象思想核心则是“独化”。所谓“独化”,郭象说:“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物哉?有也?则不足以物众形。故明众形之自物而后始可言造物耳。是以涉有物之域,虽复罔两,未有不独化于玄冥者也。故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1](p.111)他认为,“无”即是不存在,不存在不能生物。因此,“无”不具有本体的地位。“有”为有形之物,不能主宰万物,同样不是本体。郭象否定“无”和“有”,目的是说明在万物之上,并无一个主宰者,有形之物也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因此,郭象把万物之存在归结为“独化”,改变了庄子的思想。

郭象“独化”思想的要义,在于“物各自造”。其有如下意思:其一,“自生”。郭象说:“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则我自然矣。自己而然,则谓之天然。”[1](p.50)这是说各种有形之物的产生,并没有先后的关系。如存在先后的关系,在逻辑上必然推出一个终极的主宰者。郭象主张“物”之“自生”,就在时间上切断了物与物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其二,“自尔”。他说:“凡物云云,皆自尔耳,非相为使也,故任之而理自至矣。”[1](p.56)从存在状态上,并不是由于外在的原因,而是自己造成的。郭象借此说明此物的存在状态,与他物之存在没有关系;其三,“相因”。郭象说:“夫相因之功,莫若独化之至也。”[1](p.241)“相因”不是指因果关系,而是说万物的联系。郭象说:“天下莫不相与为彼我,而彼我皆欲自为,斯东西之相反也。然彼我相与为唇齿,唇齿者未尝相为,而唇亡则齿寒。故彼之自为,济我之功弘矣。斯相反而不可以相无也。”[1](p.579)如果万物都是“自生”“自尔”,自为而不为他,彼此之间似乎不存在联系。但从万物之整体看,有形之物充分的成就自身,恰为彼此之存在的前提。从上所论,郭象实际认为有形之物的存在根据就在自身中,强调了万物存在的个体性价值。

郭象既然肯定万物存在都是“独化”、“自生”、“自尔”,也就蕴涵着任何存在都是合理的思想倾向。因此,也就决定了郭象对“性分”的看法。“性分”涉及到万物及人的本质规定。在这个根本的问题上,郭象与庄子的看法也存在着差异。庄子认为万物及人的本性是自然的。一切人为的东西,包括儒家的仁义,都违反了万物及人的本性,是对自然“真性”的一种戕害。郭象认为,“性分”作为万物本性的一种规定,既具有自然的性质,也包括人为的成分。他说:“人之生也,可不服牛乘马乎?服牛乘马,可不穿落之乎?牛马不辞穿落者,天命之固当也。苟当乎天命,则虽寄之人事,而本乎天也。”[11](p.591)郭象认为,牛马本性是为人所乘服,穿落牛马,虽然是人为的,但也是牛马本性中的必然,不过是借助人为来表现而已。实际把“人为”纳入了万物的本性之中,不承认“人为”是外在的。所以,郭象认为儒家礼教所主张的仁义,也是人的本性。他说:“夫仁义者,人之性也。”[1](p.519)同时,从郭象“独化”思想看,物之存在具有或然性。但当“独化”之理转化为现实,就体现为一种必然性。郭象说:“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不可加。”[1](p.128)物之存在体现着自然之理,从现实存在看,“性分”作为一种规定,是不可改变的。所以,当郭象用“性分”思想解释庄子的“逍遥”时,主张各适其性,就使庄子的“逍遥”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从庄子思想出发,如果达到“逍遥”的人生境界,必然有一去掉人性遮蔽的过程。庄子的人生境界无物无我,达此境界需要通过“心斋”“坐忘”等层层内在的精神超越完成。这个境界只存在于精神世界中,在现实中并不存在。达此境界的至人、神人、圣人,是超越世俗的。郭象用“性分”解释庄子的“逍遥”,却取消了庄子思想中超越性的维度。他把庄子对世俗精神的超越,变成了对世俗精神的认可。郭象认为适性安命,骄矜不生于心,不以所遇挂累于怀,就能够“逍遥”。他说:“命非己制,故无所用其心也。夫安于命者,无往而非逍遥矣。”[1](p.597)如此不仅“有待”,是各得其实,各适其性,都是“逍遥”的。即使“无待”,也非另外一个境界。它和“有待”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各适其性的人生境界。只不过达此境界的至德之人,玄同彼我,无心应物。不仅使“有待”得其所待,而且能够使万物各适其性,顺其自然。这实际受到了老子自然无为思想的影响,与庄子描述的人生境界并不相同。

郭象对庄子“逍遥”思想的改造,暗含着他对名教与自然的看法。首先是合名教于自然。庄子认为现实中一切人为的东西,都违反了人的自然本性。魏晋时期,一些士人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实际是受庄子思想影响的必然结果。在这个问题上,郭象说:“君臣上下,手足内外,乃天理自然,岂真人之所为哉!”[1](p.28)实际是把等级制度看作是自然的、合理的,与人的本性不相违背,调和了彼此之间的矛盾冲突。其次,是把庄子的具有出世思想的至人改造为现实的圣人。他说,“夫神人即今所谓圣人也。”[1](p.28)郭象理想中的圣人是能垂拱以治天下的无为者。圣人体悟自然大道,无心无为,身居庙堂,无异山林;一切任之,使万物各适所适,各尽其能;不从事具体世务,无为而治,物来顺应,故“虽寄坐万物之上而未始不逍遥也”[1](p.34)。所以,圣人本身即体现出“名教”与“自然”相合的精神。其三,在《庄子》中,出世思想和入世思想存在着某种对立。在《逍遥游》中,主要体现在尧让天下于许由和尧丧天下的寓言中。郭象对这两种人生理想,不加轩轾,而是强调各有所受,各静其遇,“故尧、许之行虽异,其于逍遥一也”[1](p.26)。这就取消了出世思想和入世思想的矛盾,统一到“适性”上来。郭象对“名教”与“自然”的看法,实际肯定了各种思想、各种生活态度可以共存共生,为西晋放纵的士风提供了理论依据。

郭象《庄子注》是一部现存较早且完整的《庄子》注本,因为它包含着郭象的独到见解,具有深刻的思辨性,人们对其评价很高。所以,后人对庄子《逍遥游》的理解也就不能不受郭象注的影响。

除去后文提到的成玄英、王元泽的《逍遥游》注受到郭象注的影响外,唐宋时期受其影响的注本较少。但到明代中后期,郭象注颇受士人推崇。杨慎评曰:“昔人谓郭象注庄子,乃庄子注郭象耳。盖其襟怀笔力,略不相下。今观其注,时出俊语。与郑玄之注《檀弓》,亦同而异也。”[2](“郭象注庄子”条)他把郭象视为汉代大儒郑玄,对其地位给予了肯定。并且仿照洪迈《容斋随笔》之录《檀弓》注,录有十一条郭象注,可以看到他对郭象注的重视。冯梦祯说:“注庄子者,郭子玄而下,凡数十家,而精奥渊深,其高处有发明庄义所未及者,莫如子玄氏。”[3](《南华真经注序》)又说:“近世金陵焦弱侯并行老、庄《翼》,盖全收郭注,而旁及诸家。赵女吴娃,俱充下陈。余则去诸家而单宗郭氏。回头一顾,六宫无色。昔人云,非郭象注庄子,乃庄子注郭象,知言哉!余故进之与庄子等也。”[3](《南华真经注序》)他比杨慎更进一步,把郭象与庄子相提并论,给郭象注以极高的评价。据杨慎、冯梦祯所说,可知当时士人对郭象注的重视和郭象注影响的程度。

从严灵峰先生收集的注本看,明代万历时期,解庄者受郭象注的影响尤为明显。张四维《庄子口义补注》的《逍遥游》注,文字很少,主要用前人注来补正林希逸《口义》。其中,一处引朱得之《庄子通义》的文字,无关意旨;一处引用褚伯秀《义海纂微》的文字,表现了逃名远害和无我的思想。最后又附有褚伯秀《义海纂微》的总论,其中透露出儒家的“穷理尽性”的思想。除此之外,张四维用郭象思想对林希逸的解释加以补正有三处。

林希逸说庄子“鹏鷃之喻”是“形容胸中广大之乐”,张四维则说:

此言物之大小虽殊,逍遥一也。郭注得之。[4](卷一)

“小知不知大知,小年不知大年”一段,林希逸是以“见小不知大”解释的,张四维说:

物有小大,年有修短,一禀乎自然之分,随分自得,无适非逍遥也。若以小羡大,短羡修,乃众人以情欲累性,所以可悲。[4](卷一)

关于《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的寓意,林希逸从名实关系出发,认为庄子所表达的是以名为外,不以外物丧身。但张四维说:

尧兼善,由独善,迹则异矣,而逍遥一也。[4](卷一)

从上面所引的文字看,张四维对郭象的“适性”逍遥的思想,把握得十分准确。他实际是取消了林希逸的道德境界,重视自得,主张自适其性,不以歆羡之情妨碍本性,而是顺性之自然。

焦竑有《庄子翼》,在当时的影响较大。焦竑认为孔孟、老庄,一言“有”,一说“无”,思想却是相通的。他说:“老庄生其时,见夫为孔孟之学者,局于有而达焉者之寡矣,以为必通于无而后可以用有,于焉取其所略者而详之,以庶几助乎孔孟所不及。”[5](《庄子翼叙》)所以他编辑了《庄子翼》。是书体例类似集注,焦竑采摭前人和时人的《庄子》注疏达四十九种。其中也附有他《焦氏笔乘》注庄的文字,但偏于字句的理解。他在对前人注疏的选择上,其他人的注疏或有舍弃,郭象注却始终采用。焦竑说:“余既辑《老子翼》若干卷,复取庄子义疏读之,采其合者为此编,亦名之曰《庄子翼》。”[5](《庄子翼叙》)说明他认为郭象注最合《庄子》意旨。恰如钱澄之所说:“子玄之注虽未深了庄旨,然已窥大意所在。其书依文作解,逐句释义,不无支离之词,要不离乎大义。焦漪园作《庄翼》,一宗之。”[6](《庄子内七篇诂引》)因此,从这个角度说,焦竑似是全部接受了郭象思想。

沈一贯读《庄》达三十年,对郭象注并不满意,他认为未畅于心。不过,在《庄子通》中,还是可以看到郭象“适性”思想对他影响的痕迹。在《逍遥游》注中,沈一贯认为大鹏象征着“大道”,蜩蟟和班鸠象征“拘儒曲学”。他们知有大小,彼此并不相知。他在解释后者为何不理解“大道”的原因时说:“岂知物各有资,事各有当。”[7](卷一)任何事物都有凭借,都有存在的条件。所以,存在这些差别是自然而然的。由此推出,“拘儒曲学”不理解大道,也是自然而然的。郭象用“适性”取消了小大的差别,沈一贯则肯定了这种差别,视之为自然。

沈一贯又说:“人各有志,性各有极。吾犹鹪鹩,不过一枝;偃鼠之饮,不过满腹。箕山之阴已了,吾荣愿自足,无待外求,君其休矣。吾何用天下为哉!譬之庖人尸祝,各有司存,纵废宰割之功,亦庖人责尔。尸祝不宜越局而代事。子虽倦勤而禅让,吾肯去山林而代子乎?不愿有天下也。”[7](卷一)“人各有志,性各有极”,实际也与郭象“适性”思想相似。但二人思想所表现的人生态度却有差别。郭象主张“适性”的结果为混同世俗,沈一贯则有不为物累、遗世独立的思想倾向。

上述万历时期诸人的《逍遥游》注,或承郭象思想,或对郭象思想加以改造,使其成为自己思想的一部分,受到郭象注的影响十分明显。除此之外,明人叶秉敬、陶望龄、钱澄之等的《逍遥游》注,也受到了郭象思想的影响。这还不包括思想和生活态度受到郭象思想影响的士人。从学术的变化,往往可觇见一个时期社会风气及士人思想的变化。万历时期士人重视郭象注,并深受其影响,是当时社会思潮及士人思想在学术上的反映。

二、空无:以道、释思想解释“逍遥”

在《庄子》阐释史上,还有一类是以佛、道的“空无”思想解释庄子“逍遥”的。从现存的《庄子》注看,成玄英、王元泽及吴伯与即是用这种思想解庄的代表。

成玄英生平事迹,在《新唐书·艺文志》小注中略有记载,是初唐道教“重玄”派的重要人物。他的《庄子疏》表现为一多种思想杂糅且相互矛盾的风貌。其中既有郭象思想,也有道家、道教、佛家及儒家的思想。但从主导思想看,成玄英主要用道教“重玄”思想解庄。这在他的《〈逍遥游〉疏》中也有体现,且决定了他对庄子“逍遥”的理解。

“重玄”是初唐道士对《老子》首章“玄之又玄”的理解。蒙文通先生在《校理老子成玄英疏叙录》中对“重玄”做过解释。他说:

反复重玄之言,即据又玄为说,西华《疏》谓:“有欲之人,唯滞于有,无欲之人,又滞于无,故说一玄,以遣双执。又恐行者滞于此玄,今说又玄,更祛后病。既而非但不滞于滞,亦不滞于不滞,此则遣之又遣,故曰玄之又玄。”任真子《注》曰:“定名曰玄,借玄以遣有无,有无既遣,玄亦自丧,故曰又玄。又玄者,三番不足言其极,四句未可致其源,寥廓无端,虚通不碍。”(第一章)寻二家之文,重玄之义,不外乎此也。[8](p.348)

“玄之又玄”来源于《老子》首章。依王弼的解释,所谓“玄之又玄”,是“冥默无有也”[9](p.2),也就是“无”或“道”。它不能用固定的“名”甚或一个“玄”表示,否则就会落于“名”而成为“有”。因此,老子用“玄之又玄”来表示形上之道。成玄英的“玄之又玄”,依蒙文通先生的解释,主要是对心性修养境界的概括,是一“非有非无”的虚灵寥廓之心性境界。

修道者如达到这个境界,需要用“双遣”的方法。关于“双遣”,郭象在《齐物论》注中即已提出。他说:“既遣是非,又遣其遣。遣之又遣之以至于无遣。”[1](p.79)郭象所说的“双遣”,是说不仅不存在无是非之心,而且这种不存无是非之心的想法也不存在。他的目的是为了取消世俗中存在的是非,肯定万物各适其性,并不是彻底的空无。所以,郭象说:“各止于其所能,乃最是也。”[1](p.83)成玄英所说“双遣”的意思,则指在意识上首先需要否定“有”“无”;再把“非有非无”否定,达到彻底的“空无”。经过多重否定,“有”“无”双遣,既不滞于有、无,也不滞于非有非无,修道者即能获得与道一体的人生境界。

成玄英认为,庄子的“逍遥”,实际也是一种有无双遣、与道为一体的人生境界。在庄子《逍遥游》中,庄子有“定乎内外之分”句,形容宋荣子存在着物我的分别,并未达到“逍遥”的境界。只是体悟到物非我,我非物而已。郭象说:“内我而外物。”[1](p.18)无疑符合庄子句意。但郭象认为宋荣子自适其性,同样是逍遥的,没有否定其存在的价值。成玄英认为“荣子知内既非我,外亦非物,内外双遣,物我两忘,故于内外之分定而不忒也”[1](p.18),则认为宋荣子在意识上达到了无物无我。但是“荣子舍有证无,溺在偏滞,故于无待之心,未立逍遥之趣,智尚亏也”[1](p.19),并未把“无”否定,未达“重玄”之境,没有认识到“逍遥”的真谛。

按照成玄英的理解,姑射山之“神人”已经达到空寂虚灵的“重玄”妙境,其所体现的人生境界,即是庄子所说的“逍遥”。庄子虚构姑射山“神人”这一人物,是为了说明与万物为一体的人生至理。在郭象的解释中,神人即儒家的圣人。圣人顺物之自然,无为无不为,不以世务缨累其心。成玄英说:“言圣人动寂相应,则空有并照,虽居廊庙,无异山林,和光同尘,在染不染。”[1](p.28)成玄英在这里继承了郭象的思想,并不主张脱离现实;同时,他又认为圣人体证“重玄”之道,非有非无,动静一源,世俗无损其内在的心性。成玄英又说:“圣人形同枯木,心若死灰,本迹一时,动寂俱妙,凝神潜通,虚怀利物。”[1](p.30)这种解释接近庄子的“无我”思想,即体即用,动静皆为道之体现。但是,无心却能够成就万物,说明在成玄英的思想中既有庄子的“无我”思想,还有儒家的救世思想。这种各家人生思想搀杂在一起、出世却又不脱离世俗的人生境界,即是成玄英所说的“逍遥”。从上所论,成玄英对“逍遥”的理解,与庄子的无物无我、遗弃世俗的“逍遥”,还是略有不同。

成玄英用“重玄”、“双遣”解释庄子的“逍遥”,实际是受到了佛教空观及思维方式的影响。僧肇论“性空”说:“性莫之易,故虽无而有;物莫之逆,故虽有而无。虽有而无,所谓非有;虽无而有,所谓非无。”[10](《不真空论》,p.145)僧肇是以有、无、非有、非无这一双重否定来论证“诸法亦非有相,亦非无相”[10](《不真空论》,p.145),各种现象虚幻不实,都是因缘而生的佛理。成玄英借用这种思想和思维方式来阐明“重玄”之道,并以此解释庄子。在根本思想和思维方法上,庄佛之理潜通。因此,他对“逍遥”的理解与庄子的本意有相近之处。同时,由于在成玄英的思想中,搀杂着各家的思想,他对“逍遥”的理解也有违背了庄子本意成份。成玄英思想代表了当时一些士人对庄子思想的认识,反映了庄子思想与儒、道(教)、释思想合流的状况,是不可忽视的。

宋人王元泽也用“无”的思想解释庄子《逍遥游》。他反对郭象以“适性”解释“逍遥”,但对郭象的思想并未全部否定,而是经过重新改造,成了其思想的一部分。同时,他所说的“无”,也不似成玄英的“重玄”,把什么都否定了,而是指“无心”。王元泽用“无心”解释庄子“逍遥”,是指一种没有挂累的生活态度。他说:

夫道无方也,无物也。寂然冥运而无形器之累。唯至人体之而无我,无我则无心。无心则不物于物,而放于自得之场,而游于混茫之庭。其所以为逍遥也。[11](卷一)

在《庄子》内七篇中,庄子很少有对“道”的论述,只是在《大宗师》中有一段描述文字。据其所述,道无所不在,无为无形,似乎是一个宇宙的本体。但从内七篇看,庄子对“道”的论述似不是重点,他所讨论的问题主要是人生的态度,主张一切任之自然。王元泽对庄子“逍遥”的看法,受到支遁的影响(注:支遁论“逍遥”,见《世说新语·文学第四》刘孝标注引支遁的《逍遥论》。支遁针对郭象的“逍遥”义提出新解,他论“逍遥”的主旨是无心、适意,不为外物、情欲所累。他的观点对后世有很大的影响。支遁说:“夫逍遥,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鷃。鹏已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鷃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蒸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他认为庄子“逍遥”的特征是与道为一,无我无心,符合庄子的本意。但是,在具体解释时,因为杂有《易传》、老子的思想,他所说的“道”就与庄子微有不同。道似指宇宙的规律,是万物的本体。他说:“夫道无小大,所以为小大之本体。无所用,所以为众用之祖。”[11](卷一)而具体的事物,“此皆有方有物也,有方有物,则造化之所制,阴阳之所拘,岂谓之逍遥乎?”[11](卷一)有形之物受到限制,不可能是自由的。道则没有限制。所以,在现实中,圣人与道同体,无我无心,不为外物所累,他是自由之道的体现者。

从物本身说,王元泽却又认为具体事物也是逍遥的。在此可以看到郭象对他思想的影响。具体的物之所以逍遥,从王元泽所论,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大小、多少是自然之理规定的,如明此理则可自足自适;其二,从具体事物说,“物各有体”[11](卷一)。“体”指形体。单从“体”说,物都是具体的,仅仅注意于此,则不能自由;只要“各冥其极”[11](卷一),不以“体”挂累于心,也可获得自由。这恰如他所说:“故逍遥之与困苦,特在其了与不了尔。”[11](卷一)还是一人生态度问题。既安其性,又各冥其极,是符合当时士人思想的一种人生态度。

王元泽为王安石“新法”的参与者及理论的制订者。他如此主张,实是为其“有为”“无为”的政治观提供一理论根据。王元泽认为“无为”出于“有为”。他说:“尧之初治天下也;则天之大而化于民。其忧乐与天下共,所谓有为之时也。及其化极而至于变,则鼓舞万物而不知其所以然,所谓无为之时也。无为出于有为,而无为之至则入神矣。”[11](卷一)同时,他也认为“有为”“无为”没有分别。王元泽说:“许由,古之无为者。夫既无为,则岂有心于天下?此所以不代于尧也。夫有为无为,均是至妙,无所分别。如必以有为为少,而无为为至,则失其所以无为,而名实交起,宾主相分,大道判矣。”[11](卷一)从其所论,他承袭郭象思想,认为“有为”“无为”没有分别,实际上他是以“有为”为“无为”的根据,而以“无为”为“有为”的必然结果,是非常注重人为的。因此,无论从何种角度说,与庄子的一切不为、任之自然的人生态度都有很大不同。

吴言箴也认为《逍遥游》表现了“空无”的思想。他对庄子的解释主要保存在潘基庆《南华经集注》中,似无注本传世。其解释庄子的“逍遥”说:

人心中着了一物便不逍遥,不逍遥非必限定是忧患苦恼,只如有了爱缘,带了喜相,萌了意见,清净中生出障碍,此心便不得游衍,便不逍遥自在。要逍遥,须是胸中不挂一件尧舜事业,孔孟谈论也都不留。就是要逍遥的念头也没有,就是没有逍遥的念头也没有,方是逍遥游。如此则心境空旷超绝,直稊米六合,毫末天地,隘视鬼神仙圣,包裹元会运世,何等广大。故此篇备状其大。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三句,正是逍遥游,正所以成其大者,乃一篇主意。[12](卷一)

吴言箴对“逍遥”的看法,一方面汲取了刘辰翁“此篇文意专主至大”[13](卷一)的思想,另一方面也运用了成玄英的双重否定的思维形式,以“无物”、“忘忘”为体道的最高境界。他认为,世人只有泯灭自我意识,才能认识这个空无一物、虚灵不昧的心灵境界。吴言箴的主要思想和思维形式,袭用前人,并有宋明心学的影响,并无新义。值得注意的是他思想的来源,似是受到了禅宗的影响。佛性清净是禅宗一个重要思想。禅宗大师惠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14](p.6),即说此义。人人具有佛性,世人不识“佛性”,皆由妄念。因此,需要自我的“顿悟”,自见本性清净,自成佛道。吴言箴虽然使用禅宗思想解庄,但他对“逍遥游”的理解,似近庄子本意。

除此之外,还有人认为庄子《逍遥游》表现了“无”的思想,如吕惠卿、刘辰翁、吴伯与等。总之,他们的解释或多或少的接近了庄子的本意。同时,从他们对庄子的解释,也可以得到一个讯息,就是释、道合流,各种思想更为复杂的缠夹在他们的解释中。

三、自在快适:用儒家思想解释“逍遥”

在《庄子》各注本中,很多解庄者认为庄子在《逍遥游》表现了一种自在快适的心境。林希逸即一较早以此来解释庄子《逍遥游》意旨的学者。其解题云:

游者,心有天游也;逍遥,言优游自在也。《论语》之门人形容夫子只一“乐”字;三百篇之形容人物,如《南有樛木》,如《南山有台》曰:“乐之君子。”亦止一“乐”字。此之所谓逍遥游,即《诗》与《论语》所谓“乐”也。以一“乐”字为首,看这老子胸中如何?[15](卷一)

林希逸解释“鹏之喻”说:“此段只是形容胸中广大之乐,却设此譬喻,其意盖谓人之所见者小,故有世俗纷纷之争,若知天地之外有如许世界,自视其身,虽太仓一粒,不足以喻之。”[15](卷一)他认为体悟这种快乐,需要扩充识见,“乘天地之正理”,[15](卷一)“游于无物之始”,[15](卷一)发现“无用”之大用。所以,林希逸所说的“乐”,是一种具有超越性、无功利的情感体验。从这一点说,他的思想与庄子思想有相通之处。但如联系“乐”具体的内涵,则有很大的差异。林希逸的解释并不符合庄子的本意,他实际是用理学家思想代替了庄子“逍遥”的内容。

宋代理学家思考的主要是如何成圣的问题,如何成圣不仅仅是一道德实践问题,也涉及到“乐”的问题。在先秦儒家典籍中,《礼记》、《论语》、《孟子》对“乐”都有涉及,但宋儒所关注的主要是“孔颜乐处”,并在其中抉发出一类似审美的人生境界。孔子说:“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与我如浮云。”[16](《论语章句集注》,p.29)他又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16](《论语章句集注》,p.23)这两段话表明的人生态度和情感体验,即是宋儒所说的“孔颜乐处”。

程颐、程颢青年时代问学于周敦颐,周敦颐曾让他们“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周敦颐对此问题的意义,当时并未明确指出。不过,二程在穷理的过程中确实体悟了出来,并且有具体的情感体验。程颢说:“箪瓢陋巷非可乐,盖自有其乐耳。‘其’宇当玩味,自有深意。”[17](p.135)“曾点之学”也是宋儒所追求的人生境界,其与“孔颜乐处”相通。“谢显道记忆平日语”第11条载:“某自再见周茂叔,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17](p.59)但二程也没有明确说明其意,后来南宋朱熹进行了详细的解释。朱熹说:“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净尽,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缺。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16](《论语章句集注》,p.48)朱熹描绘的人生境界,不离百姓日用之间,是一种基于现实的内在精神的超越,表现了宋儒的淑世情怀。

宋儒认为,如能体悟到此境界,乐亦随之,从而拥有了一种雍容潇洒、优游不迫的心态。这就是“孔颜乐处”和“曾点之学”所表现的“圣贤气象”。理学家在他们的生活和诗歌中常常表现出这种情趣。如周敦颐的窗前草不除;程颢在诗中写道:“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旁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17](《偶成》,p.476)朱熹赋诗云:“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8](《春日》,p.89)等等,都表现了体验到这种人生境界的快乐。

这种人生境界也具有无我的特征。无我,指没有私欲,与庄子的主张相似。但不是真正的无我,依然有强烈的主体意识,依然有一个道德之我。庄子的人生境界则是彻底的无我。庄子在《齐物论》中形容南郭子綦“吾丧我”的境界,是形如枯木,心如死灰,其中关键就是“荅焉似丧其耦”。成玄英解释“耦”为“谓身与神为匹,物与我为耦也”[1](p.43)。其中包含有二层意思,一是忘掉外物:二是忘掉我的形体和自我意识。一切都不存在。这即是庄子所说的“无我”的境界。这种境界又称“心斋”。庄子论“心斋”云:“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1](p.147)此亦是一“虚无”的心灵境界。

“丧我”、“心斋”与“坐忘”息息相通。所谓“坐忘”,即“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与大通”[1](p.284)。庄子认为达到此境界则“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1](p.285)。庄子的人生境界是无物无我,万物一体,由此导出的生活态度是无善无恶,无可无不可,一切顺之自然。成玄英疏云:“即同与大道,则无是非好恶;冥于变化,故不执滞守常也。”[1](p.285)即是此意。但理学家却不能放弃价值判断。程颐说:“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17](《颜子所好何学论》,p.577)所谓圣人之道,也就是朱熹说的“天理”。“天理”作为宇宙的根本原理,是儒家道德伦理的根据,也是他们的人生准则。因此,理学家和庄子的人生境界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所以,林希逸作为艾轩学派的传人,用理学家的“孔颜乐处”解释“逍遥”,并不符合庄子的本意。

在《庄子》解释史上,把庄子“逍遥”看作是一表现带有道德完善性质的快适、自在的心灵境界,并不限于林希逸,明人陆长庚也有类似的看法。

陆长庚是扬州兴化人,早年弃儒入道,为明代后期内丹东派创始人。晚年参禅,曾注释过佛经。陆长庚说:“南华者,道德经之注疏也。”[19](《南华真经副墨序》)又说:“故予尝谓震旦之有南华,竺西之贝典也。”[19](《南华真经副墨序》)《四库提要》说陆长庚《南华真经副墨》:“大旨谓南华祖述《道德》,又即佛氏不二法门,盖欲合老释为一家。”[20](p.1256)不过,他对庄子《逍遥游》的解释,却是采用儒家思想。其解题云:

夫人必大其心而后可以入道,故内篇首之以逍遥游。游,谓心与天游也。逍遥者,汗漫自适之义。夫人之心体本自广大,但以意见自小,横生障碍。此篇极意形容出个致广大的道理,令人展拓胸次,空诸所有,一切不为世故所累,然后可进于道。昔人有云:“振衣干仞岗,濯足万里流。”士君子不可无此气概;“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大丈夫不可无此度量。白沙先生亦云:“若无天度量,争得圣胚胎。”意盖如此。又恐人疑旷荡而无所用,末复结以大瓠大樗,谓人但不知所以用其大耳。[19](卷一)

所谓“致广大”,出自《中庸》第二十七章:“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16](《中庸章句注》,p.13)朱熹注认为这五句话“大小相资,首尾相应,圣贤所示人入德之方”。[16](《中庸章句注》,p.14)宋明理学家对此看法多是如此。所以,陆长庚也把庄子《逍遥游》看作入道的方法。但从其所论,似深受“心学”的影响。陆长庚所说的“心”,是天、理合一,万物森然、仁义自具的本然之心;他所说的“道”,实际就是王阳明所说的“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大人境界。本然之仁心,不为人所知,实乃是蔽于物欲、意见。王阳明说:“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21](卷三,p.122)又说:“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21](卷三,p.93)去掉遮蔽良知的私欲,就应有一自信冲决的精神。陆长庚同样认为悟见心体,需要扩大识见,积累学问,具有一挺立的人格,“无入而不自得”[20](卷一),即能逍遥游。从陆长庚所论,他是把庄子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境界看作了心学家的大人境界,用心学之“仁”改造了庄子之“无”,实违庄子的本意。

宋明以来,许多注庄者都采用林希逸、陆长庚的看法。如林云铭采用林希逸的观点,而陈深的《庄子品节》及陆可教、李廷机的《庄子玄言评苑》的《逍遥游》解题,则全袭陆长庚的解释文字。释德清也认为逍遥是“广大自在之意”[22](卷一),等等。由此可见,林希逸、陆长庚的观点有很大影响,反映了当时很多士人的思想状态。

四、庄子“逍遥”歧义的原因

上述三类对庄子《逍遥游》义旨的理解,在《庄子》解释史上是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并不能涵盖前人对庄子《逍遥游》的所有看法。但是,从中依然可以发现历代注庄者对庄子《逍遥游》的理解,即使在同一类中也存在着差别。为何存有差异,这一问题甚为复杂。如推究其原因,简要的说,似可从以下两方面来理解。

首先,从庄子角度说,《庄子》内七篇,极具思辨色彩。如仔细分析,可以发现他的思维脉络和特征。但庄子不是用说理的语言表述的,而是常常用具有象征意味的寓言来表现自己理性的思考。庄子选择这种独特的言说方式,与他对“言意”的看法有很大关系。庄子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1](p.944)因此,他在文章中,大量的使用了“寓言”、“重言”、“卮言”,表现他对人生的感悟,从而使人不落言筌,领悟其意。这样,其中就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为注庄者提供了想象的空间,注庄者可以作出不同的理解和引申。前人对庄子“逍遥”理解的歧异,这可以说是一个原因。

庄子在内七篇中,从各个角度论证了无己无我、无大无小、万物一体的思想。以此推论,《逍遥游》中的人生境界并没有差别。但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情感倾向,则是存在着不同的人生境界。是不是庄子思想确实存有矛盾呢?似并非如此。

庄子毕竟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现实生活及各种思想,存在着差别,与庄子的思想并不一致。庄子的思想只能存在于精神世界中,并不具备实践的品格;庄子表明的人生态度,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达到的。否则,庄子就不会和惠施争辩,从各种角度阐释自己的思想,也不会谈论如何“忘我”的问题。因此,从理想性说,庄子的思想是无己无我、无大无小、万物一体;从现实性看,庄子思想与世人思想是有差别的。所以,依庄子的看法,世人未能洞悟宇宙根本大道,未能达到“至无”之境界。在《逍遥游》中,人生境界存在着等差,与他的主旨似并不矛盾。但存在于庄子思想中的理想性和现实性两种维度,却给后人解释《庄子》,提供了不同选择的可能性。

其次,庄子《逍遥游》涉及到人生态度,这是古代每一位士人必须回答的问题。古代士人注《庄》,其中重要一点,就是寻找人生的依据。庄子的境界是一无物、无我的人生境界。在现实生活中,真正作到“忘物”、“忘我”,实际是不可能的。由于古代士人生活的时代、他们的思想、人格、经历的不同,他们的人生态度和知识、心理结构也不相同。因此,士人如从中寻找一人生的依据,必然对庄子思想加以改造,以适应时代和自身的要求。所以,他们解庄必然以不同的思想和心理结构去解释,他们的人生态度也必然影响他们对庄子的看法。所以,前人注庄,并不是被动的接受,而是有所选择、改造。从解释的主体说,这是一个必然的现象。

由上可知,前人对庄子《逍遥游》解释的歧异,乃是《庄子》解释史一必然现象。但其中并非无脉络可寻。前人注《庄》,实存在着历时和共时的两个维度,具有不同的特征。从历时的维度说,不同时代的庄子注,都有自己时代的主流思想印记。如郭象之以玄解庄、成玄英以道释解庄、林希逸以儒解庄,即是如此。从中大体可以看到古代思想主要发展过程。从共时的维度说,即使是同一时代,士人的思想也不是同一的。如张四维、陆长庚、吴言箴,都是明代的士人,但他们对庄子“逍遥”的解理却不相同,由此也可以看到古代思想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存在着。

收稿日期:2001-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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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前辈对“小姚”的不同解读_逍遥游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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