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看守的“城堡”_城堡论文

无人看守的“城堡”_城堡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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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麓山巍巍,湘水泱泱。宏开学府,济济沧沧。承朱张之绪,取欧美之长。华与实兮并茂,兰与芷兮齐芳。楚材蔚起,奋志安攘。振我民族,扬我国光。”

      73年前,时任湖南大学(以下简称湖大)校长的胡庶华先生写下了这段平仄铿锵、气势磅礴的湖大校歌,而湖大真正的历史远不止于此。这座享誉中外的“千年学府,百年名校”曾在我心中高不可及,直到有一天,我成为其中一员,拥有了“湖大人”的称谓时,我才真正触摸到了这座大学的灵魂。它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古老的亲切,如果需要我来形容它,那便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堡”。

      凡是来长沙观光过的游客,有几处景点免不了要去逛,湖大便是其中的一景。湖大明明多是古典建筑,我却为何称作“城堡”?这似乎不妥。但作为湖大人,“不妥”常是我们对这座学校的深切印象。湖大闻名在于岳麓书院,遥想千年学府的韶华总归要留下一点给它的后世子孙。然而,事实却并不如此,湖大这座庭院如今盛开的不是文史专业,而是以理工科见长。

      古典的人文精神内核和现代化的教育理念,正如这座大学的一镜两面,在湖大,这种看似“冲突”的地方其实很多。岳麓书院本是一叶知秋的学府静斋,书院外却是人声鼎沸,车呜马嘶拥拥攘攘;校园里的教室里书声琅琅,潜心钻研的学子伏案不动,窗外却鸟鸣人拥;古典的办公楼里书墨气悠,洞寂无音,现代化的教学楼里却溢满歌声和朝气。古典与现代的交进,嘈杂与阒寂的相融,象牙塔与社会的和谐并奏,构成了眼前的湖大——这座充满神秘的“城堡”。

      而我与这座“城堡”的缘分始于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

      梦想无墙,湖大也无墙

      我一直相信,不单是人,世间万物一切皆有灵性。一个人与一座城如果注定有缘,那么一定是前世凝眸得太久,今世一见,只一眼便觉得亲切,感到骨子里有根丝线被不经意地牵扯着,让你突然间不想再走了,心灵有了栖居地。

      我与湖大,便是如此。

      记得本科毕业那会儿,身边同学纷纷抱团打算奔赴北上广,雄赳赳气昂昂地要为自己的青春搏一搏,而我却一心执着于自己的“学术梦”,对身外一切充耳不闻。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最好状态,不过是做一个每天夹着公文包来上课的大学老师。我憧憬有一天变成他们中的一个,在求知的殿堂里不知疲倦地穿行和探索。

      我报考了湖大的研究生,理由是,相比出身,湖大录取学生更看重实力。

      梦想本无墙,湖大也不设墙。

      年少的轻狂就像是在云端里撒野和奔跑,一转眼才会发现脚下无鞋,看不见前方的路,再一转眼,便只剩下夜深人静时独自醒来的暗夜,竟是一场梦。

      我落榜了。我以为和湖大从此无缘。

      躲开喜讯和热闹不断的人群,我独自品咂那份失意人无法言说的低落。收拾好心情后,我毅然去了当地文联实习,但梦想的失落远比挂在脸上的笑容要深沉,一个了解我的朋友说:“出去走走吧。”

      去哪呢?带着对失落梦想的最后缅怀,我说:“想去湖大看看。”

      身在喧嚣,心向自然

      第一次去湖大,天下着小雨。

      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可笑,我下错了站台。撑着伞走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它的大门,我心里暗暗抱怨这个学校真奇怪,怎么连个展示形象的大门也没有。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座大学没有围墙,甚至没有明确的界限。

      站在东方红广场前,一眼见到了伫立在岳麓山下的毛主席像,被书页里冲撞而来的某些情愫突然在心里开始发酵。那是一种以天为顶、以地为家、背靠青山、纵论天下的清俊豪迈,那是战争年代每个赤诚学子都有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忧国情怀,那更是指点江山、敢为人先的领袖姿态!在东方红广场前久久凝视,我内心无限感慨。

      内心的激动平复之后,我开始漫游雨中的湖大校园。湖大的树几乎全是参天老树,静静地守在主干道旁,人行走在其中就只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仰望天空。在浓荫里我静静地穿行着。湖大的建筑以红色砖墙为主,远远看上去,极像是一座座掩映在丛林间的红色城堡!

      于是在梦开始的地方,我称它为“我的城堡”。

      这座城堡没有守卫,它斑驳的年代感方能保存完好,它被每一个想参观的人自觉瞻仰、留恋和维护。它的每一寸土地都亲近历史,又被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踏满印记。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从来都不需要花钱来买。”行走在湖大里,你便能轻易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再一次来湖大时,我已是一名“湖大人”了。

      那是个秋天,湖大最好的季节。来不及感慨这一年来伏案苦读的匆匆时光,却再次震撼于湖大给我的惊喜!岳麓书院里开始洒下一片金黄,岳麓山上的枫叶开始泛红,山下的学子纷纷换下清凉的夏装,一个黄金般的季节悄然来临。我是多么幸运能被它选中!

      古人常以“木”象征春天,而以“金”象征秋天。对比春天的绿野如萍,秋天的金黄似乎更适合灼灼校园里的火样年华。台湾作家张晓风就曾说过,如果她做校长,一定会将学校选址在一片稻田旁。如此学生便可以亲自知晓播种和收获的亲密联系,从而回来发奋灌溉自己的知识之田,但我想作者背后的深意远不及此。

      自《诗经》始,自然便一直与人同在,它最初是作为人类最亲密的朋友而存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即是说诗人看见了柔嫩的柳枝和鲜艳的桃花,便联想到年轻的新娘,并以桃来形容她的鲜艳貌美。在自然的浸染下,后代诗人如李白有“独坐敬亭山,相看两不厌”的闲情雅韵,杜甫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春心童趣,自居易有“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澄静热烈。自然是诗人的养料,更是当代学子们的精神食粮。

      身处如今这个浮躁之世,我们更需要时时回归到自然的怀抱中,在静默中洗净铅尘,在绿意盎然的丛林间感受来自生命深处的活力与滋养,在日光斜影里思接千载,聆听古训。在清风明月间找回遗失已久的赤子之心,找回在忙碌里丢失的那份闲情逸致。

      我想,张晓风的深意必然在她的文字之外,在她深爱的自然里。

      湖大亦属幸运,它背靠岳麓山,又临湘水边,岳麓书院选址在此实在是“天作之合”的缘分。曾于此修习的学子便能时时走出书斋,亲近自然。在与天地神交中知行合一。

      而我的湖大,我的“城堡”。她终始的姿态是,身在喧嚣,心向自然。

      书院里,时光是个老人

      在湖大求学期间,我最爱去的地方是岳麓书院。

      它像是这所大学的灵魂所在,尽管东方红广场前每日人潮涌动,看似喧嚣热闹,但只要走进书院内,时光仿佛就变慢了一寸。树影密密地透出几丝光亮,阳光斜斜地照过青石板,滑过长廊,走向河水边,然后跑到屋檐顶上,最后渐渐地消失,不见了,于是一天也结束了大半。

      作为湖大的学子,我欣喜于这份“近水楼台”。每当读书困倦时,便去浓荫间走一走,在满眼的绿和古典中沉静,在阳光和隐隐隔世的风吹草动里消磨一个漫长的午后。如果碰巧是雨中,那更别有一番滋味。雨中的草木仿佛换了嫩绿的新衣,一层雨下一层绿,直至嫩绿变深绿,夏已去远,秋日便登场了。

      然而,这样的美不独为湖大学子所包揽,好的东西总是需要共享才能芬芳。每至天气晴好的时候,校园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熙熙攘攘,他们或是潇洒的背包少年,或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或是相互搀扶的耄耋老人,他们都来寻求这自然的无私馈赠,共享这沉寂与喧哗并茂的千年学府,饱览这千人眼中各自不同的迤逦风景。

      纵然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岳麓书院,每个人也能于不经意间看到独属她的沧桑历史感。

      校园里每一座红墙,风格看似无异,细看才会发现自有品格,每一座门洞里似乎都藏着一部幽深的历史,每一个通透的门廊都有让人想进到深处探索的欲望。那些年久失修而显得有些残破的对开格子玻璃窗,那些木门紧锁且阶前爬出绿草的一栋栋小红楼,它们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长者气息,它们静静伫立,不怒自威。它们在时光里静养,不悲不喜。无论是游人如织的白昼还是清庭冷落的夜晚,人世的喧嚣始终惊扰不到它们的灵魂深处。

      这就是书院,它永远有着自己的节奏,且极力躲避着院墙外的你追我赶。

      这座书院供奉的是向学的纯粹灵魂,至高心境。在那份幽深古静里,最适合相携的仅是一颗学子式的谦卑之心。雄伟居正的宫殿前,参天仰目的古木下,何曾想千年之前这里曾有一场闻动天下的“朱张会讲”,“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的盛况想来吸引了天下无数向学之人。至今想到那份铁鞋踏破、络绎不绝的场面犹还激动不止,奈何时之众人?

      作为今人,我多么向往那个远去的时代,那时知识是无价的珍宝,拥有它的人即使衣衫褴褛,身上也必盛着光环。纯粹向学之人之心能够摒弃人世多少浮躁,单纯只为撷取真理的快感,又会令多少人甘对青灯古佛,守住书卷旁的那份清冷寂寞。

      有一种姿态,叫“不设防”

      一般人印象中的“城堡”总是层层森严地守卫,凡人不得越雷池一步。

      然而湖大毕竟不同。

      当我们谈起湖大时,似乎避不开一个事实:湖大是国内985高校中十分少见的没有围墙的校园。正如我第一次来湖大所见一样,这里没有其他大学森严的守卫和高大雄伟的门牌,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在绿树掩映之下发现一块刻有“湖南大学”字样的落地石碑。

      它竟能如此低调!

      走进它既不需登记,也不需交参观费,甚至于连围墙和明确的界限也没有,我们怎能不为这样的大学暗自叫好!因为它的“不设防”,我们才能欣赏到这诗情画意的“城堡”风景,才能明了大学可以有着更丰富的定义。最美的大学精神也不是关起门来孤芳自赏,而是心怀天下,又敢为人先!

      由宿舍区通往教学区的道路漫长而拥堵,一路上车水马龙,游人川流不息。游客大多冲着历史上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而来,却又总是迷失于浓荫红墙的湖大校园里。于是,所有的湖大人一天中总会有一次相似的经历:做导游。为那些游客们指向岳麓山、岳麓书院方向时,我们的内心是自豪的,似乎每天都在感受有客盈门的主人姿态。我们如同隐藏在湖大里的一个个“秘密卫士”,用亲切周到的态度维系着这座千年学府的赳赳气象!

      古典与现代的交相繁芜是这座“城堡”的基石所在。散落在东方红广场之外,还有许多不同于红墙的现代建筑。可能是简单低调的淡棕色混凝土而成,如同迷宫一样的综合楼,也可能是全用玻璃建成,清晰可见内部旋转楼梯的复临舍,他们守卫着内层的古典红墙,张扬着厚积薄发的大学精神,更是奏出了专属湖大的“城堡”交响曲。

      湖大的“不设防”注定吸引了不少留学生的青睐。校园里随处可见黑皮肤和白皮肤的留学生,他们身边总是拥着一群中国同学说说笑笑。我的专业内就有一名韩国留学生,她的汉语十分流利,也常常被我们这些好奇的中国学生抓住问许多奇怪问题,如:韩国人真的不论男女都要化妆才出门吗?在韩国,湖南大学难考吗?在路上能偶遇韩剧里的男女主角吗?韩国留学生常常被问得哭笑不得。

      不设防,亦是一种超前姿态。国外许多知名大学都没有围墙,他们并不担心会有外面的人冲进来听课而破坏学校的象牙塔气质,因为他们坚信每一个人都有获得知识的平等权利,课本知识也唯有接受了外界社会的检验方能收获真正鲜活的真理,湖大的睿智也正在于此。它敢为人先地为我们拆除了习惯思维里的墙,令我们一心读书时还不忘放眼身外的这个大千世界,知行合一地还原了一个学子的求知初衷!它令我们明白,围墙之外的天空同样有责任与梦想需要我们去承载。

      湖大,一个多年后必会在梦里萦绕千回的地方。也许还能在梦里去岳麓书院避暑,在等待上课的间隙,在古树和回廊间来回穿梭。也许还能梦见在桃子湖边散步的午后阳光,在湘江边吹风的夜晚,在岳麓山顶看日出的黎明。

      湖大,我心目中永远的“城堡”,它因“不设防”而伟大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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