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当代哲学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可能:后马克思思潮的政治地位_齐泽克论文

关注当代哲学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可能:后马克思思潮的政治地位_齐泽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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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04)01-0013-07

主持人简历:衣俊卿(1958-),男,黑龙江虎林人,黑龙江大学校长、博士生导师。19 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1987年获贝尔格莱德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哲 学、日常生活批判和新马克思主义。先后出版学术著作《实践派的探索和实践哲学的述 评》、《东欧的新马克思主义》、《现代化与日常生活批判》、《历史与乌托邦》、《 回归生活世界的文化哲学》、《20世纪的新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20世纪的 文化批判——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深层解读》及译著《日常生活》和《宗教与当代西方文 化》等,发表学术论文150余篇。

主持人话语:无论在何种意义上,我们都必须承认,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兴起是20世纪 人类思想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这不仅体现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批判理论对于20世 纪人类思想历程和历史进程的重要影响,而且还表现在,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在 世纪之交已经成为显学。哈贝马斯在《后形而上学思维》中曾把西方马克思主义同分析 哲学、现象学和结构主义并列为20世纪的四次重大的哲学运动。自20世纪80年代初,西 方马克思主义进入我国学者理论视野,并逐步成为当代学术的重要论域甚至推动我们马 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中介性工具,既为我们认识当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变化提供一个重要 窗口,又为人文社会科学各个领域的理论发展提供某种基础性的方法平台。在我国国外 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已逐步形成几个有影响的研究中心。2003年10月南京大学马克思主 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与复旦大学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黑龙江大学文化哲学研究中 心共同发起并举办“国外马克思主义论坛”。其中,南京大学哲学系经过多年的建设逐 步成为一支重要的力量。该系马克思主义哲学学科长期禀承已故孙伯鍨教授倡导的文 本学历史分析传统,致力于经典文本的解读,并出版和发表许多有价值的论著。其中包 括孙先生本人的《卢卡奇与马克思》、张一兵教授的《问题式、症候阅读与意识形态》 、张亮博士的《“崩溃的逻辑”的历史建构》等等。这些论著对卢卡奇、阿尔都塞、阿 多诺等重要代表人物的原著进行了精心解读,厘清他们的理论逻辑并从马克思主义基本 理论出发澄清了许多重大理论问题。近年来,除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经典文本解读外, 张一兵教授及其领导的研究团队基于20世纪70年代以来新马克思主义与后现代理论思潮 的批判主题和论域的相互交织而率先提出关于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后马克思主义的划 界问题,在学术界获得积极的反响,并展开有关“后马克思思潮”、“后现代马克思主 义”、“晚期马克思主义”等专题的研究。在这里编发的一组稿件即是他们的最新成果 之一。我们看到,这些文章既充分反映这一团队文本分析的总体风格,又在细节上各具 个性。其中,张一兵以其逻辑拆解功夫和细读策略重组了齐泽克《意识形态崇高对象》 的引论,他以超出原文一半以上的篇幅“解构”了这位在当代西方理论界具有重大影响 的“解构”式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逻辑,定位了后马克思思潮之“不可能性”政治立场 。胡大平博士则坚持理论逻辑和历史逻辑的内在关联这一基本立场,阐明了拉克劳和墨 菲之后马克思主义“激进民主”政治规划的实际底蕴,在第二国际以来的非正统马克思 主义语境中指出当代左派通过语言学进行伦理突围这一特征,并从其在“对抗性”逻辑 上对马克思的背叛出发进一步指证了它们的困境。刘怀玉教授则把列斐伏尔作为“后马 克思哲学思潮”的不自觉推动者,通过对其一手文本的精心解读详证了后马克思思潮在 物质生产实践、基础与上层建筑二分法、消费与生产的关系、语言与现实的关系等一系 列问题上的潜在来源,从而为重新审视后马克思思潮与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关系提供了 一个具有参照意义的研究案例。

依拉克劳的说法,与那些将拉康引向临床的后继者不同,以齐泽克为代表的拉康学派 是以将拉康运用到哲学和政治学领域为突出特色。在这两个领域中,齐泽克都将面对马 克思。固然,我们也能看到齐泽克似乎赞同拉克劳、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逻辑,可 是,他的理论逻辑决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严格地说,齐泽克式的后马克思思潮是拒绝马 克思的,他们只是将马克思的批判精神当作一种可以继承的脱骨式的遗产,当作幽灵来 对待的。在他《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注: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London :Verso 1989)是齐泽克的成名作,在本文中,我们根据其拉康学派的逻辑把标题译为《 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译文依据沃索出版社1999年第8版进行少量调整。)这本书写作 的引言中,我们就看到了这种畸变过的东西:他把共产主义视为一种不可能性来认定的 。马克思的人类解放一种深深的无法缝合的原初创伤引导着社会,革命不再以彻底解放 为目标,现实斗争永远呈现一种妥协。本文即是对这种不可能性逻辑的解读。

一、哈贝马斯与福科:当代理论皮影戏中的两种传统主体观

齐泽克的讨论是从现今欧洲学术语境中仍处中心话语圈的哈贝马斯开始的。他故弄玄 虚地说,在哈贝马斯那本专门讨论“后结构主义”的《现代性哲学话语》里,五次提到 拉康,可这五次都是将拉康淹没在一串人名中间,他大量讨论巴塔耶和德里达,特别是 将福科当作论点的主要对象。这是一个未被发现的阴谋。言下之意,拉康如此重要,可 是哈贝马斯却不给拉康一种可能被正视的理论地位。齐泽克让我们关注其中的原因。

齐泽克说,这个学理之谜的答案深埋在另一个逻辑黑洞中,这也是一个关于阿尔都塞 的“奇怪的意外事件”:“哈贝马斯的这部著作根本没有提到阿尔都塞的名字”!他更 神秘地说,这是一个“福尔摩斯意义”上的事件。意思是说,其中大有值得我们深究的 问题。他认为:“哈贝马斯—福科之争(这一争论占据着今日文化舞台的前台位置)正掩 盖着另一种对立、另一场理论上更加深远的争论:阿尔都塞——拉康之争。”[1](P1-2 )我需要提醒读者,齐泽克的话语与拉康一样,通常是隐喻和非直白的。我们明明知道 ,的确是哈贝马斯作为现代性的维护者,痛骂福科一类所谓“后现代主义”的鼓吹手, 那里生发出的名言是“后现代中最大的保守主义”。可是齐泽克为什么说,哈贝马斯与 福科不过是一种理论上的皮影戏,他们只是以“一种隐喻式的替换”在台前遮蔽了真正 有意义的拉康与阿尔都塞?如果齐泽克的指认不是疯话,那可真是颠覆性的学术宣判。 因为他是要说,哈贝马斯和福科都是无用的垃圾。

齐泽克说,其实这里存在着四种伦理观和四种主体观。当然是两真两假。我们先来看 两种今天非常热闹却实为传统主体观的假相。

第一种主体观是哈贝马斯的交往主体概念。“在哈贝马斯那里,我们具有连续交往的 伦理学和普遍、透明的交互主体性共同体的理想,当然,背后的主体概念是陈旧的先验 反思主体的语言哲学翻新。”齐泽克认为,在哈贝马斯的交往理论中,虽然他也批评现 存主体际关系中交往的变形或意识形态障碍,可是他的理想中的价值悬设仍然是透明的 普遍主义的交互主体之同在,哈贝马斯的主体理念是从受到世俗污秽关系中解救出来的 纯洁交往主体,齐泽克说它仍然是传统的“先验反思主体”。这个认定无疑是不错的。

第二种主体观是福科的净个人主体概念。齐泽克说,在福科那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对 “普遍主义(universalist)伦理学”的拒斥。这个所谓的普遍主义应该通俗地解读为理 性主义大写的类主体。所以,福科自然是站在哈贝马斯的对立面:传统的先验反思主体 概念被指控为一种理性(知识)话语的暴力布展,质本疯癫的个人此在无意识被受到一种 非外在强制话语自役性和自拘性的内在奴役。福科认定这是整个布尔乔亚王国的自我惩 罚法则。齐泽克说,福科的反叛无疑会导致伦理学上的“审美化”;

每一主体都应该无须依赖普遍规则而建构自己的自我主宰(self-mastery)的模式,每 一主体都应该维持自身中的各种冲突力量的和谐统一,也就是说,发明、创造作为主体 的自身,发现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这就是为什么福科如此着迷于建构独特主体性模式 的边缘化的生活方式(比如同性恋的施虐受虐狂世界:参见福科:1984)。[1](P2)

这实际上还是自施蒂纳、克尔凯郭尔和尼采以来“那一个”真实存在的个人此在,不 过这真是摆脱了海德格尔常人状的自由疯人我。在福科那里,大写的主体和作者死亡了 ,他循着尼采的手法,在大写的上帝死后,杀死了大写的人。由此,非自拘的干干净净 的纯我在反抗一切礼教文明的软暴力中诞生了。其实,这种戏剧性的东西在德里达对逻 各斯中心主义的解构之后的延异、利奥塔反宏大叙事逻辑之后的“卑微”小我、费耶阿 本德反对方法之后的“怎样都行”中以种种形式重演过多次。我得说,齐泽克真是了不 得的刀子眼,他能一眼看破所谓后现代的障眼法,直接穿刺后现代的华美迷雾:福科他 们就是传统人本主义-精英主义的东西,因为他们最好地体现了“文艺复兴的‘个性全 面发展’理想的实现,这一理想要求在自身之内控制各种激情并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一件 艺术作品。福科的主体概念相当古典:主体推动着自我的沉思并使各种相互冲突的力量 和平共处,主体通过对自我形象的修复对‘享受欢乐’进行调节”。齐泽克这里实际上 又打了一个挺大的哑谜。因为正如卢卡奇所描述的那样,布尔乔亚的主体意识是分裂的 ,早期文艺复兴时期的“个性全面发展”葬送在后来抽象理性主义的大写的类主体之中 ,福科对大写主体的反叛,袭承了自施蒂纳、克尔凯郭尔以来,特别是尼采、海德格尔 以来的新人本主义路径,他必然要求真正个人主体自身的生存“激情”(这个词在黑格 尔的辞典中即是个人)直接显现,存在即艺术,艺术即享受和纵情疯狂。其背景是从海 德格尔的诗意生存一直到后来列斐伏尔情境主义的“让日常生活成为艺术”!

更重要的宣判还在于,齐泽克一针见血地指认福科与哈贝马斯是布尔乔亚同一枚伪币 的两面。正面为类主体,反面为个人主体,这是同一根人本主义逻辑能指链上的正负环 。

二、阿尔都塞与拉康:主体空无性中的异质性

第三种主体观是阿尔都塞的伪主体概念。齐泽克倒是立场鲜明,他说,“只是阿尔都 塞才造成了真正的突破”。这是一个质性判断:相对于哈贝马斯和福科的主体之假,阿 尔都塞为真。原因是阿尔都塞彻底否定了一切传统主体概念,他主张历史的“无主体” 状态。在他那里人类的现实存在状态被证伪成一种不在场的爆裂,从《保卫马克思》(1 965年)到《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1969年),先是类主体(非异化的本真的大 写的人)的无化,然后是个人主体(作为此在的小写的我)的非实在,“劈裂(cleft)、裂 缝(fissure)和误认(misrecognition)构成人类状况的特征:在本论题中,意识形态可 能终结的观念就是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观念(阿尔都塞,1965)”[1](P3)。因为在阿尔 都塞那里,各种各样的人类主体都是意识形态的伪相,类主体的异化逻辑是非科学的意 识形态,非异化的本真主体不过是一种理想式的价值幻想。比如哈贝马斯没有遭受病态 交往污染的真正透明(本真)的交互主体。同时,任何个人主体也都不过是意识形态质询 的结果,根据这一观点,即使是福科式的疯掉的任性的同性恋自由个人,也是“通过某 种误认而被建构起来:主体通过意识形态的寻唤(interpellation)过程在意识形态事业 的呼唤中‘辨认出’(recognizes)自己是受命者,——这一寻唤过程必然暗含着某种短 路、某种‘我已在此’的幻觉”。我有意摆脱理性构架、消除知识话语的霸权,故我吸 毒、我就是要做“同志”来标榜我的独特在此,可这仍然是意识形态的询唤结果。因为 在阿尔都塞这里,你只要是在街上应答哪怕一声“喂”!你就是被看不见的意识形态当 下质询建构的。个人的怪模怪样的异在正是一种异怪的意识形态。齐泽克认为,阿尔都 塞主体质询说正是揭露了一种结构性的机制:即是什么东西把主体效应(effect of

subject)当作意识形态误认制造出来的。齐泽克说,阿尔都塞的学生佩肖提供了这一质 询理论“最精致的版本”。所以,齐泽克说,虽然阿尔都塞并不涉猎伦理学,可是他无 疑张显了一种“激进的伦理学态度”,这可以叫“异化英雄主义”或“主体性贫困”(

subjective destitution)。齐泽克看得很清楚,阿尔都塞真是想根本否定一切主体和 主体性的,在他那里,他不是想修复沦陷的主体性或生病了的个人主体,他是认定社会 历史存在中的无主体和无人性。我说过,阿尔都塞误认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中人的本 质“在其现实性上不过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于是,人不过是一种生产方式空位上 的一个职能。

但是,在齐泽克的焦点视域中,阿尔都塞主体观最重要的命意,还不在于他打倒了主 体,而在于他宣布了这种意识形态误认的永恒性:

“问题并不仅仅在于我们必须揭穿把主体的效应当作意识形态的误认产生出来的结构 上的机制,同时还在于我们必须承认这种误认是不可避免的,就是说,我们不得不同意 ,某种错觉是历史活动的条件、是把某个角度假定为历史过程的动因的条件。[1](P3) ”

这是对的,阿尔都塞曾经提出意识形态不是简单的骗局,而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 即使到了共产主义,仍然存在着意识形态。所以,那些急急忙忙宣称意识形态终结了的 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不过要特意说明一下,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阿尔都塞 ,从来没有放弃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革命—阶级斗争观,他仍然想着资本主义灭亡的那 一日,固然这不是什么真假主体的异化与复归问题。无主体的社会总体结构中生产方式 的转换,当然也有根本解决的方案。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要挑破下面齐泽克恶意攻击马 克思主义社会革命论时所打的哑谜。

第四种主体观是拉康的残破主体概念。其实,阿尔都塞1969年的个人主体质询说是对 拉康理论的挪用,可是我也指出过这恐怕是对拉康的误认。所以齐泽克会说,阿尔都塞 的主体观是与拉康对立的。为什么?阿尔都塞的理论基础是准结构主义逻辑,所以他会 从根本上否认一切被社会结构(生产方式)和语言结构座架的人类主体的实现存在,人们 在意识形态中认同的各种主体都不过是一种关系性伪像。固然在反对哈贝马斯、福科一 类传统主体性的战斗中,阿尔都塞包含了真理的成份,可是,这个真理仍然是以误认抵 达的。真理真正关照的主体概念是拉康的主体观。这也是齐泽克的理论逻辑依托。

照齐泽克的理解,拉康的主体概念可以叫做“剥离(separation)的伦理学”。这是一 个很难理解的理论定位。对于每一个垂直进入齐泽克此处语境的中国读者,如果没有我 们前面关于拉康思想的介绍和讨论,绝对没有可能获得真正理解这一理论断言的钥匙。 依我已经初步展开的解读,这是说拉康反对传统主体概念,但他并不主张阿尔都塞式的 彻底虚无主义的“无主体”。个人主体自始就在镜像阶段通过对小他者的误认,使真实 主体成为一个想像界中的空位;而进入象征界之后,以能指链为核心的大写他者更是使 主体的关系存在成为一种悬浮于符号转换中的异在。可是,在晚年拉康的思想中,实在 界最终还是坚挺出来,对象a作为一种象征化无法完全吞噬的剩余,支撑着残破的主体 。作为主体的S永远被斜线划着,人还在去在,他经受了无数他者的欺骗和空手道式的 花招,可是,人毕竟活着,作为一种残余进行着抗拒。他不可能复归自身,但正是这种 不可能性却成为他活着的欲望之根。人没有真正死去,他有一种面对实在的原动,他不 得已必须赖活着。

拉康的著名格言“不要屈服于自己的欲望”(ne pas ceder sur son desir)就是针对 这一事实,即,我们不应该删除把实在(Real)与其象征行为区分开来的距离:正是实在 超出象征行为的剩余部分充当了欲望的对象和目标。对这一剩余部分(准确地说是残留 物)做出让步意味着承认一个根本上的死结(deadlock)(“对抗”)、承认一个抵制象征 性整合和离散的硬核[1](P4)。

我已经多次提醒过,齐泽克的逻辑依存基根是晚期拉康的观念。这是无数次能指漂移( 隐喻—转喻—隐喻)的结果了。这里的拉康已经是承认实在硬核的残破主体观了。不要 屈服自己的欲望,即是一种无最终解放的对他者的对抗(antagonism),人就是这种对抗 ,这种永远解不开的生存死结。如果这表征了一种伦理精神,这就是一种把虚假的绝对 主体或试图通过抗争达及异化扬弃的透明生存(世界大同或共产主义和人类彻底解放的 自由王国)剥离出来的西西弗斯主体性。主体的伪像每天都在相互粘贴着,我们也会奋 力剥离着,主体就是这种无望的剥离。主体不是不在,而是残破之在。

我发现,齐泽克也是在油炸拉康。他刻意堆雕出这四个主体观,并不是打算讨论哲学 ,而是要导引出一种后马克思式的革命纲领。这种激进逻辑的本质即是反对传统马克思 主义革命理论新花招,说它是花招一点也不冤,因为这不再是革命,而是以妥协为硬核 的策略。

三、删除乡愁:“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景观

齐泽克说,拉康的这种剥离伦理学体现出来的抵抗观,如果上升到社会历史面上来, 就会直接异质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齐泽克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矛盾理论称之为“社会 对抗”。依他的理解,这种理论有着两大特征面:“(1)存在某种基本的对抗,与其他 对抗相比,它具有本体论的优先性,它‘引发’这些对抗并决定它们的地位和重要性( 比如阶级斗争和经济剥削);(2)历史的发展至少会带来解决这个基本对抗的‘客观可能 性’(如果不是带来必然性的话)并引发对其他的对抗的调停。”[1](P4)如果我没有理 解错,齐泽克所讲的首先是指马克思所揭示的社会生产方式(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内部矛 盾的基本运动,它是阶级斗争和其他社会矛盾的基础。同时,马克思认为社会历史发展 总会提供解决这些矛盾的物质条件,即“客观可能性”。一般而论,齐泽克的这种指认 并没有大错。可是,他正是要否定这种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

齐泽克说,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观正是建立在这种社会对抗根本解决论,或者叫彻底解 放论之上的。他说,马克思主义者总是那些告诫身处具体矛盾中的人们(如工人的经济 斗争、女权主义者反对父权制的斗争、生态学家反对对自然的掠夺的斗争等等):

解决他们问题的惟一真正的办法在于全球革命:只要资本仍统治着社会关系,在两性 之间就永远会存在男性至上主义,就永远会有战争的威胁,就永远会有政治和社会自由 被取消的危险,自然本身就永远会是粗暴榨取的对象……。全球革命将会铲除这种基本 的社会对抗并形成一个透明的、得到合理管理的社会[1](P5)。

齐泽克显然明确反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解放目标,他所反讽式地提到的“透明的、得 到合理管理的社会”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所憧憬的人类最终全面解放的共产主义自由王国 。站在拉康立场上的齐泽克这里,这种最终解决方案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假定 拉康的主体伦理观得以成立,那么,被马克思视自足主体的人类社会本身就是一个本质 主义逻辑中巨大的幻像。因为,个人主体从来就不是他自己,而是作为小写他者和大写 他者篡位自欺的空无在世,并且,在每个人一生的生存中,即使我们看破红尘、撕裂他 者的面相,人也永远无法复归到他的本真此在,人就是不可能真在的被划上斜线的主体 ,人就是那个不可能在此的症候此在。齐泽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拉康是真正反本质主 义的。残破性就是主体性的本真存在本体。在这个语境中,上升到社会层面上来的阶级 斗争和经济力量冲突,无论在如何科学的解决方案中,都绝不会改变人类主体这种存在 本体论上“回家”的不可能性。相对于布尔乔亚的权力意识形态霸权强制,一切试图通 过彻底颠覆存在构架以复归人类解放的想法都将是意识形态。只不过,空想社会主义是 简单的意识形态革命想像,而历史唯物主义的革命理论则是更复杂一些的意识形态崇高 渴望。在齐泽克这里,一切本质主义的乡愁都被坚决删除的。

这样,齐泽克以下的选择才是可以理解的,他所基本肯定的社会历史革命观正是所谓 “后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即拉克劳和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新战略。由他 们所标榜的“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特征,恰恰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本质主义最终解放 论“这一逻辑的瓦解”。这是由于,他们反对在社会历史理论中任何形式的本质主义, “肯定单个斗争的不可还原的多样性——换句话说,它证明对一系列对等物的表达总是 依赖于社会历史过程的极端的偶然性:这使我们能够把这个多样性本身理解为对同一个 不可能的真实硬核(impossible-real kernel)所作的丰富多彩的回答”[1](P6)。通俗 一点说,即是人类的彻底解放是根本不可能的,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永远只能是一种承 认其创伤性裂口的改良。

E.拉克劳和C.墨菲的功绩在于,他们在《霸权和社会主义战略》(拉克劳-墨菲,1995 年)一书中发展了一种社会场理论,这一理论建立在对抗概念之上:承认原初性的“创 伤”和不可能性的硬核——这一硬核抵制象征化、总体化和象征性整合。各种尝试随象 征化和总体化鱼贯而来,但缝合原初裂缝的尝试作为最后的方案是注定要失败的。他们 强调,在以彻底的解决为目标的意义上,我们不应该走“极端”:我们总是生活在一种 交互空间和虚构时间(borrowed time)之中,每一次解决都是一种临时的答案,都是对 根本不可能解决的推迟。他们的术语“激进的民主”(radical democracy)也可以被看 作某种悖论:在真正的、纯粹的民主意义上它恰好不是“激进的”;与之相反,民主的 彻底性特征意味着,我们只有考虑到它的根本不可能性(impossibility)才能拯救民主[ 1](P7)。

这样,所谓“后马克思主义”就明确指认了一种反马克思主义立场:“传统马克思主 义认为,革命,这一全球性的答案,是一切个别问题得到行之有效的解决的前提;而我 们在这里认为,对个别问题的临时性的成功解决必然使我们承认一种基本的对抗、承认 全球性解决的不可能性。”

四、不可弥合的创伤:齐泽克的后马克思政治理念

齐泽克认为,他所标榜的拉康比“后马克思主义”走得更远,或者说,只有“拉康与 本质主义逻辑(essentialist logic)进行了真正的决裂”。以上我们已经说明过,这是 一种将永远没有结果的本体论语境中的对抗逻辑。因为拉康告诉我们,人类生存所依据 的一切文化都会是一种对原初自然、人的原初实存的一种“创化性构形”(creation-

formation),它总是一种原生态的“失衡”和“激烈的对抗”,“通过这种对抗,人类 剪开与自然、与动物的原状稳定(homeostasis)的脐带”,同时也很深地形成一个不可 消除的“创伤性内核”[1](P7)。人既无法回到自己那自然性的原初,也无法弥合他深 深割开在自然母亲身上的伤口,因为他就是那道伤口。拉康让我们意识到,不可能去铲 除这种本体性的“对抗”。对抗的消除即是对人的存在本身的否定。此外,还有一个更 重要的现实因素,是因为历史上一切“铲除这种冲动的热情正是极权主义诱惑的根源: 最大的集体屠杀和毁灭总是打着‘作为和谐存在的人’以及‘没有对抗张力的新人(New Man)’等旗号进行的”。

所以,依拉康-齐泽克的逻辑,我们在面对社会创伤(即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压迫与 奴役)的时候,固然我们要与之做拼死的不懈斗争,但它将会是永远没有解决方案,无 法逃脱;需要做的事不是“克服”它、“铲除”它,而是向它让步,学会在它的骇人听 闻的维度中辨识它,然后,以这种基本的认识为基础,与其达成一种暂时的妥协[1](P7 )。

不用我作进一步的解释,我们就能体会到,要按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观点,齐泽克主张 的社会历史观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投降主义路线。因为,他实际上认为,社会矛盾和一切 存在于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问题,都不可能有最终的解决方案的。我们真正现实能 做的事情只是斗争中的“让步”。

齐泽克说,他的观点会有三种平行但已经拉康化了的“让步”逻辑:

第一是与生态学“享有相同的逻辑”,可是生态学反对“自然的控制”的斗争已经有 了变形。因为,修正过的生态伦理成了这样的腔调:人的诞生和存在就是“自然的伤口 ”(wound of nature),或者说人就是那个不可弥合的伤口。所以,人根本无法理想化 地重返那种原初的自然平衡。如果真是为了与环境保持和谐,人惟一能做的是“完全接 受这个断裂和缺口”,接受这个已经出现并将伴随人的存在始终在场的流血的结构。至 多,我们将尽可能地亡羊补牢,以防止这个伤口毒化坏死罢了。除此之外,“所有其他 的解决之道——可能返回自然的幻觉以及对自然的总体社会化的观念等——都直接地通 向极权主义”[2](P7)。

第二是与女权主义“享有相同的逻辑”,可是女权主义反对父权制的斗争被认为是滑 稽剧:因为从来“不存在性的关系”。这是拉康那句名言。这也就是说,两性之间的关 系从定义上讲是对抗性的,是“不可能”存在的;没有最终的解决之道,对两性之间某 种可忍受的关系而言,它的惟一基础在于承认这种根本的对抗和根本的不可能性。

第三,与民主主义“享有相同的逻辑”。我们已经都看到,现存的民主体制显然是一 切可能的政治体系中最坏的。但惟一的问题在于“没有比它更好的了”(丘吉尔语)。这 就是说,民主永远伴随着腐败、迟钝和平庸的可能性。惟一的问题在于,每一次摆脱这 种内在危险并恢复“真正”民主的尝试都走向它的反面——以废除民主本身而告终。

齐泽克还有一个反传统的奇谈怪论:黑格尔是第一个“后马克思主义”者。他永远都 是盛产这种令人费解的论断。因为对他那种拉康式的“对抗”逻辑的“认可”,“它的 最具一贯性的模式是由黑格尔的辩证法所提供的”。

对黑格尔而言,辩证法远非一种不断进步、不断克服的叙事,而是一个所有尝试都归 于失败的系统性的符号,“绝对知识”指出了一种最终把“矛盾”看作每一同一性的内 在条件的主体性立场。换句话说,黑格尔的“和解”并不是对观念中的所有实在的“泛 逻辑主义”的扬弃,而是对如下事实的最终认可:观念本身是“非—大全”(这里使用 了拉康的术语)。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再一次把黑格尔看作第一位后马克思主义者 :他开创了一个断裂的地带,这一断裂后来由马克思主义者所“缝合(sutured)”[1](P 8)。

以我的看法,这里的深层背景语境是那个由齐泽克重新解读过的黑格尔。不同于传统 黑格尔研究中人们普遍将其视以绝对观念终结一切的形象,齐泽克认为黑格尔哲学的本 质恰恰是“非大全”、非绝对的。他说,“把‘绝对知识’看作吞并一切偶然性的概念 总体性怪物”,这种结论肯定是操之过急了。为此他还讲了一个笑话:在雅鲁泽尔斯基 执政时期,政变当局晚上宵禁,20点后士兵可以射杀街上的路人。一天两个巡逻士兵在 20点差10分时看见有人行色匆匆,其中一个士兵立即将他击毙。他的同伴问他为什么在 20点还差10分时开枪,他回答说,“我认识那个家伙,他住得离这儿很远,10分钟之内 他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家,为了简化手续,所以我现在开了枪……”。齐泽克说,传统人 们对黑格尔总体“泛逻辑主义”的宣判,就像这个开枪的士兵,“射得过早”(shoot

too fast),黑格尔根本不是那种东西。

最后,齐泽克说明了他这本书的三重理论目标:一是引介拉康;二是“回到黑格尔” ;三是依据拉康和马克思,提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批判理论。

齐泽克说,他在这本书中要对拉康精神分析学的一些基本概念作一介绍。我们会看到 ,此书的后半部分几乎都是对晚年拉康的讨论。他并且明确声明,坚决反对把拉康歪曲 为属于“后结构主义”阵营的说法,这自然也包括对中国学界相同论见的否定。他要指 认“拉康与‘后结构主义’的根本决裂”。而且,齐泽克还反对一些人将晦涩的拉康歪 曲为蒙昧主义,而把拉康明确“定位在理性主义的谱系之内”。他调侃地讲,说不定“ 拉康的理论也许是启蒙运动在当代最为激进的版本”呢!

第二个目标是要在学理上完成一种“向黑格尔的回归”。这种回归是“以拉康的心理 分析为基础通过赋予新的解读模式而重新实现黑格尔的辩证法”。通俗一些说,就是用 拉康逻辑来重构黑格尔。他认为,目前黑格尔的形象是所谓客观“唯心主义一元论者”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误解:“我们在黑格尔那里所发现的是他对差异和偶然性的极 其强烈的肯定——‘绝对知识’本身只不过是一个对某种根本上的丧失予以认可的名称 而已。”

最后一个目标,是他试图“为意识形态理论做出贡献”。其实,这可能是我们应该特 别关注的内容,他的做法是通过重新解读马克思“一些著名的传统主题(如商品拜物教 等)”,以及拉康的一些关键性概念(初看起来,这些概念似乎无助于意识形态理论): 例如,“缝合点”(le point de capition)、“装饰扣”(upholstery button)、崇高 对象和剩余快感(surplus-enjoyment)等等。这种嫁接将导致一种新的理论场景,这就 是齐泽克的学理语境。

我相信这三个目标彼此密切相连:拉康是“拯救黑格尔”的惟一通道,对黑格尔以及 黑格尔遗产的拉康式的解读开辟了走向意识形态的崭新渠道,它使我们在把握当代意识 形态现象(如犬儒主义、“极权主义”以及民主的脆弱状态等)的同时不会成为任何一种 “后现代主义”陷阱的牺牲品(诸如我们正生活在“后意识形态”状况下等等之类的幻 觉)[1](P10)。

照此说来,齐泽克的后马克思语境将是拒斥“后现代主义”的。我们真的很期待。

收稿日期:2003-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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