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从徐建寅禀看丁汝昌的指挥失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札记论文,徐建论文,寅禀看丁汝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读史札记
1894年9月17日，北洋海军在黄海海战中丧失了5艘战舰，却连一艘日舰也没能击沉。10月24日，日军在辽东半岛的花园口登陆，11月6日攻占金州，翌日又轻取大连。在旅顺岌岌可危之际，北洋海军竟坐视不问，退守威海卫。11月16日，光绪皇帝颁谕，以旅顺告急，丁汝昌统率海军不力，革去尚书衔，摘去顶戴，带罪立功，以观后效。同日，皇帝召见直隶候补道徐建寅，命他前往北洋察看。17日，军机处又转给徐建寅一道谕旨，进一步指示查验北洋海军的有关事项，并要求将查验结果据实禀明督办军务处转奏①。徐建寅此次查验北洋海军所负使命有二：一是访察海军各级军官，物色接替丁汝昌的人选；二是查验船械、弹药，评估北洋海军的战斗力。
最近，中国书店偶然发现了徐建寅写给督办军务处的关于查验北洋海军的报告手稿，笔者将其题名为《徐建寅上督办军务处查验北洋海军禀》（以下简称《徐禀》）。
一、北洋海军在黄海海战中弹药不足，丁汝昌难辞其咎
北洋海军在黄海海战中失利，弹药不足是一个重要原因。北洋海军所需弹药主要由天津机器局生产，制成后先存入天津军械局，然后再调拨给北洋海军。那么，造成北洋海军弹药不足的原因究竟出在哪个环节呢？据当时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英人赫德在海战前半个月写的一封信中透露：“汉纳根已受命办理北洋防务催办弹药，天津兵工厂于十日前就已收到他所发的赶造子弹命令，但迄今仍一无举动！他想要凑集够打几个钟头的炮弹，以备作一次海战，在海上拼一下，迄今无法到手，最糟的是恐怕他永远没有到手的希望了！”②北洋海军洋员泰莱也于战后指出，战前已发现各舰炮弹奇绌，但因受到兵工厂总办的掣肘，未能及时得到补充③。他们所说的兵工厂，显然是指天津机器局。同时，当时京中各侍御纷纷参奏李鸿章的外甥、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控告他私售军火给日本人，以致前敌各军弹药严重不足。然而，在丁汝昌与李鸿章以及战时总理后路转运事宜的盛宣怀的往来函电中，他从未提到过机器局或军械局没有按时按量供应弹药。这说明，北洋海军在黄海海战中的弹药不足问题，根本与弹药供应部门无关。
徐建寅查验北洋海军弹药所作的统计，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根据《徐禀》中所附“各船大炮及存船各种弹子数目清折”的统计，当时北洋海军全部13艘军舰上共存有开花弹、双层开花弹、钢弹、凝铁弹、子母弹、群弹等5084枚。另据《徐禀》所附“存库备用各种大炮弹子数目清折”统计，在威海基地的弹药库中还存有各种规格的开花弹1673枚。存舰、存库两项合计，共有各种炮弹6757枚。其中，参加过黄海海战的“定远”、“镇远”、“靖远”、“来远”、“济远”、“平远”、“广丙”等7舰的存舰存库炮弹，仅开花弹一项，即达3431枚。又据《徐禀》称：“九月（10月）初以后，已造三百余颗运送威海。”再佐以盛宣怀档案资料，可知黄海战后拨给北洋海军的炮弹共360枚④。将上述两组统计数字加以对比，不难看出，在“定远”等7舰的3431枚开花弹中，有3071枚早在黄海战前就已拨给北洋海军了。至于这批开花弹为什么没有用于黄海海战，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当时根本不在舰上，而是一直被存放在旅顺、威海基地的弹药库里。
一方面是海战中炮弹匮乏，一方面是弹药库中有弹未用，可以说这是丁汝昌的严重失误。在中日双方开战以后，作为海军提督，丁汝昌应该懂得，面对日本舰队志在必得的进攻，北洋海军始终存在着与日军进行主力决战的可能。况且，李鸿章令丁汝昌率海军大队护送运兵船赴鸭绿江口，这本身就意味着航行途中有遭到日本舰队攻击的危险。但丁汝昌仍心存侥幸，出海护航时竟然连弹药都没有带足，这一失职行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原谅的。正是因为丁汝昌在思想上和物质上均未做好主力决战的准备，致使北洋海军在弹药不足的情况下与日本舰队进行一场长达5个小时的海上会战，极大地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也加重了损失的程度。
二、清廷撤换丁汝昌的失败
11月22日日军攻陷旅顺。26日，皇帝降旨：旅顺已失，丁汝昌救援不力，着即革职，暂留本任，以观后效⑤。之所以让丁汝昌暂留本任，显然是因为尚未找到接任海军提督的合适人选。
12月11日，即徐建寅离开威海的第二天，丁汝昌致电李鸿章，对徐建寅作了极高的评价，并请求将他调派海军，或为提督帮办，或为监战大员⑥。这封电报虽经总理衙门转奏到朝廷，但皇帝这时是要撤换丁汝昌，而不是要为他配备助手，所以没有批准丁汝昌的建议。
12月12日，山东巡抚李秉衡奏请将丁汝昌以贻误军机罪明正典刑。17日，皇帝发布上谕，命将丁汝昌拿交刑部治罪⑦。次日又谕李鸿章详加遴选，奏保海军统帅。关于海军提督人选，《徐禀》称：“至于海军人才，访有候选道马复恒，现当海军提督营务处差使。其人忠勇朴诚，稳练精干，前历充各船管带十余年，嗣后总办鱼雷营，均能实力整顿，劳怨不辞，于海军驾驶、行阵各事皆极精熟，洵堪领袖海军各员。”但不知为什么，徐建寅并没有将已经拟好的报告呈送朝廷，使得皇帝未能及时提出马复恒这一人选。尽管如此，皇帝仍在谕旨中提出了三个人选：“李和、杨用霖二员管驾海舰，素称得力；道员徐建寅近往威海察看船只，据丁汝昌电，颇称其能。此数人才能否擢授提镇，抑或暂令署缺，察其果能胜任，再予除授，李鸿章应悉心酌度，迅速复奏。”⑧但李鸿章于20日复奏说，李和现为小舰“平远”管带，才具稍短；杨用霖刚以大副代理“镇远”管带，未便超升；徐建寅系文员，未经战阵。至于丁汝昌对徐建寅才力的推崇，李鸿章的解释是：“丁汝昌前请帮办、监战，似系借此卸责之意，未可遽为定论。”⑨朝廷要对北洋海军的指挥权开刀，李鸿章当然不能接受，因此几句话便推翻了上述三个海军提督人选，并吁请让丁汝昌暂缓交卸。
徐建寅在查验北洋海军后不久，即赴京出任督办军务章京。他虽然没有将拟就的查验报告呈送朝廷，但他在京中访晤翁同龢等廷臣时，曾细言丁汝昌不能整顿海军，可由马复恒取而代之⑩。于是，当时节制关内外各军的钦差大臣刘坤一于1895年1月7日致电李鸿章说：“海军提督缺悬已久，此间公论，均以马道复恒力能胜任。事难再缓，似可径行保奏。”(11)同日有旨，饬令马复恒来京，交吏部引见。也在同日，李鸿章给丁汝昌发去急电，内称：“闻徐建寅力赞马道。其才具魄力，是否尚堪造就？鹿岛之战（即黄海海战）是否在船驾驶？中外各员，能否妥协？望即日筹度，据实密复。”(12)丁汝昌当然理解李鸿章的暗示，第二天即复电说，马复恒前曾管带“操江”、“康济”、“海镜”各舰，后又会办旅顺鱼雷局，未曾参加黄海大战。黄海战后，委令他会办海军营务处，协助照料全军。他知道自己被提名为提督人选后，表示才力不及，万难胜任，中外各员亦未能妥协，恳切力辞。他还表示，徐建寅之才力胜其百倍，若奉简来统海军，必有成效(13)。李鸿章接到丁汝昌的电报后，当即去电答复刘坤一，说明马复恒才具不长战船，阅历亦少，难以驾驭洋将，故不胜提督之任。他只字未提丁汝昌电报中马复恒对徐建寅的高度评价，因为他不想再就此事另生枝节。在他看来，处分丁汝昌已经打了他的脸，如果再由他人保奏的人选接任海军提督而将丁汝昌逮京问罪，那就彻底动摇了他的权力地位。相反，只要保住丁汝昌不离开北洋海军，只要战争还在继续，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他建议，令刘步蟾署理提督，马复恒和徐建寅会办海军营务处(14)。在北洋海军的人事安排上，连皇帝的旨意都遭到了李鸿章的抵制，刘坤一更是无话可说。22日，刘坤一抵达天津，在与李鸿章讨论日益恶化的威海局势时，双方就挽留丁汝昌继续统领海军一事终于达成了默契。20天后，北洋海军在威海卫全军覆没，丁汝昌服毒自尽。
在整个中日甲午战争中，北洋海军始终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因而一直受到朝野的严厉谴责和舆论的激烈抨击。黄海大战后，皇帝在舆论的强烈要求下试图撤换丁汝昌，并且曾派徐建寅直接物色接任海军提督的人选，结果却因遭到李鸿章的种种阻挠而未能如愿。李鸿章保住了丁汝昌，也将丁汝昌推上了死路，陪葬的却是北洋海军。
注释：
①《清实录·德宗景皇帝实录》（以下简称《清实录·德宗》）卷三五二，中华书局1987年影印本，光绪二十年十月壬戌条。
②《赫德致金登干，1894年北京去函Z字第630号》，《中国海关与中日战争》，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5页。
③泰莱：《甲午中日海战见闻记》，《中日战争》丛刊，第6册，第39页。
④盛宣怀：《寄旅顺丁军门》，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三：《甲午中日战争》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65、570页。
⑤《清实录·德宗》卷三五二，光绪二十年十月庚午条。
⑥李鸿章：《寄译署》，《李鸿章全集·电稿》第3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59页。
⑦《清实录·德宗》卷三五四，光绪二十年十一月癸巳条。
⑧《清实录·德宗》卷三五四，光绪二十年十一月甲午条。
⑨李鸿章：《寄译署督办军务处》，《李鸿章全集·电稿》第3册，第284页。
⑩翁同龢：《翁文恭公日记》第33册，商务印书馆1925年版，第128页。
(11)《刘钦差来电》，《李鸿章全集·电稿》第3册，第334页。
(12)李鸿章：《寄丁提督》，《李鸿章全集·电稿》第3册，第334页。
(13)《丁提督来电》，《李鸿章全集·电稿》第3册，第336页。
(14)李鸿章：《寄刘岘帅》，《李鸿章全集·电稿》第3册，第3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