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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组报道由孙超 徐洪亮采写）
有人说，“教育是我国计划体制的最后一座保垒”。随着“招生并轨、收费上学、自主择业”等一系列政策的实施，我国教育体制改革已迈出了重要的关键性一步。从明年开始，这一教改体制将在全国各大高校大规模地普及落实。如今，广大教育工作者、家长及其他各界人士对此是如何评说的？这支庞大的自费生队伍的心态如何？如何保证生活贫困生完成学业？自费上学的发展前景又会怎样？
系列报道之一 高校收费大势所趋
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推动着教育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根据国家教改方针，并轨之后，公费上学将成为历史。政策的变迁，教育的改革，这无疑是它的一个方面。但是，教育活动不是单纯的经济行为，教育工作本身的特点以及其广泛的社会普及面，使得推动它前进的每一步改革都会受到社会的普遍瞩目。
从1992年开始，国家教委提出了逐步实行高校公费自费招生并轨，逐步完善办学机制及自主择业的教改思路。1993年，上海外国语学院、东南大学两所高校率先进行试点。同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发了《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对大学收费的制度进行行政上的确定。1994年，全国又有39所高校相继进行了公费自费并轨制度的改革，其中包括清华、复旦等全国著名大学在内的29所国家教委直属院校。
同年6月，李鹏总理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的报告中也指出，“普及高等教育，普通高中、中等及中等以下职业教育属于非义务教育，实行缴费上学是世界许多国家通行的作法，从我国已经试行的学校来看，都取得了比较满意的效果，已经逐步为社会所接受”。
1995年国家教委又将这一改革的范围扩大到全国140多所高校，仅医学院校实行招生“并轨”改革就46所，占全国医学院校的1/3。
一种平衡被打破后，不可避免会引起社会的某些波动，一位从教30多年的老教授感到忧虑：一些才华出众的学生可能会因缴不起学费而对大学校门望而却步，毕竟，并非每一个学生都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也有人认为，收费制度的改革是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和深化教育体制改革的必然结果，有利于教育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孰是孰非，请看这样一组数据：
1986年，全国委培、代培、自费生在招生总数中的比例不足1%；
1992年，仅自费生在招生总数中的比例已由最初的5%上升到15%；
1993年，在全国招生总数中的自费生比例已达到25%；
1995年，湖南医科大学自费生名额只有100多人，分数公布仅两天，申请自费报名者就达到500人。湖南师范大学自费报名也是火爆，第三天该校不得不挂出“自费报名已满”的招牌，可前来探询的学生和家长依然络绎不绝。
实行高校缴费制度，这是我国教育改革的必然趋势。国家教委推行的高校招生并轨的制度一旦变为现实，自费生这一特定的称谓将成为一个历史性的名词。
系列报道之二 自费学生心态各异
高校收费制度的改革，是建国以来继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以后发生在我国教育领域内对全社会触动最大的一次变革。如今，这些掏钱上学的自费生在求学的道路上心态如何呢？
·我有自由选择专业的权利 在南京大学数学系，有一名叫张燕的女学生，高考时，她的分数达到了专科线，她却放弃了公费读大专的机会，坚持自费上本科，父母对此也很支持。问及原因，她说：父亲是中专毕业，几十年的经历使他为学历而苦恼，评职称升工资，几乎每次都与他沾不上边。没办法，四十岁那年，父亲咬着牙拿了个自学大专文凭。想想父亲的经历，再想想将来文化层次不断提高的现实，自费读本科实在划得来。如果说张燕走上自费道路是经过一番理性思考的话，那么东南大学财金系的王伟对此也颇有“见解”，他是去年自费进入这所大学的。本来，他完全可以公费上学，只因为没被所填志愿栏中的专业录取，才选择了自费择校这条路。谈及当初的想法，小伙子说：“既然重新给了机会，我就有自由选择专业的权利，专业不好的话，不仅将来收入差距大，恐怕连工作单位也难找，更不用谈事业了。”经了解，在自费生队伍中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数占据相当多的比例。
·待业青年自费上学 近几年，由于亏损企业增多，政府机关人员精简整编，加上每年高考落榜生的骤增，就业的机会少而又少，随之而来的是城镇待业队伍的不断壮大。在这一社会现实面前，一些家长为了子女的前途，宁可自己手头紧点儿，生活苦一些，也甘愿掏出一沓沓厚厚的钞票让子女自费上大学。家长们观念的转变，学子们对此又有何想法呢？在深圳大学，有一名叫李娟的学生，高考时因三分之差落榜后待业在家，后到深圳打了一年工，今年毅然决定自费上大学。谈到想法时，姑娘爽朗一笑：“在家待业，不如自费上学，好处至少有三：一来学些知识，为今后上岗或自谋职业创造条件，增加竞争的资本；二来高校分配多实行双向选择，为自费择业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三来一些高校在招收自费生的同时也许诺向用人单位推荐工作，这无疑也是一次就业的好机会”。一些家长表现的也很开明，“多缴点钱供孩子上大学，虽说不包分配了，可这年头只要有知识，不愁找不到工作！”时下，一些城镇待业青年自费上大学的现象已不鲜见。
·为了一张“红PASS” 自费上大学的潮流总体说来，主流是好的，可是也不乏支流的浊浪撞击。南京某高校的自费生刘涛，感慨能考上这所院校真是太辛苦了，他想轻松一段时间。于是，他经常请病假上街看电影、下馆子。用他的话说：“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每每考试前夕，他便找到各任课老师说，“请高抬贵手吧，给60分就行。不瞒您说，我老爸‘路子’广得很，工作单位早给咱联系好了。”在高等学府里，类似刘涛这样但求一张红彤彤的毕业证书，自恃家庭条件优越者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勤勉好学上进的学子。
·自费求学多维艰 从明年开始，招生并轨的改革将在全国各高校大面积实施，然而我们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目前，我国人均收入仍然偏低，人民实际生活水平在行业、地区间差别很大。1993年，我国农村人均收入只有921元，近一半人口人均不足800元。国家教委的一项调查表明，培养一个本科生，年均达到1万元，四年少说也需四、五万，加上有些高校因专业而异，读本科毕业的学杂费及其他生活费总计高达七、八万元。这么一笔庞大的开支，对于一个工薪阶层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对于一个完全靠种田谋生的农户来说，不啻是一组天文数字！一位来自贫困山区的自费生说：“入校后，每想起烈日下辛勤耕作的父母，想到为支持我读书而辍学在家的弟妹，心中便似有一种负罪感。”随着教育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尽管一些高校出台了滚动制、特别奖学金制、贷学金制、“希望工程”基金制等规定，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自费生的困难，为他们完成学业提供了基本条件。但是，面对全国这么一支庞大的自费生队伍以及每年高昂的学杂及生活费，资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当笔者谈及自费生的毕业分配情况时，25%以上的自费生对此并不表态，只是笑笑了之。据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广东等高校的问卷调查表明，大学生普遍认为在“自主择业”中，“关系”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褪去这层神秘的面纱靠自己独闯，那就全凭运气了”。据悉，1995年全国高等院校毕业生多达89.5万人，比1994多出了30多万。其中为数不少的毕业生不得不自谋职业，大学生毕业分配难和高额收费同样成为人们议论的一个焦点话题。
自费上大学！这股沸沸扬扬的求学热潮，对于家庭和学生来说，是一种观念上的更新：对社会而言，是一种进步，折射出一股积极向上的学风。高校交费既减轻了高校办学的压力，为国家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又提高了国民整体素质，在一定程度上讲，应说是一件大好事。
系列报道之三 众家评说各抒己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传统的教育体制被打破之后，毫无疑问地会给社会带来一些不小的震动和不安，人们从各自的利益和不同的视点来思考这一问题。
年轻人永远是新生事物的接受者，高校的许多青年教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南大哲经系，一位倾心于改革的年轻讲师坦述了自己的观点：“新制度非常适时，有利于建立一种稳定合理的教育结构，同时抹平公费和自费学生心理上的差异。”南开大学一位颇有声望的年轻博士也侃侃而谈，“全国各行业都开始转轨于市场，高校也不例外。高等教育作为一种服务，创造了价值，就理应收费”。来自国家教委的一位权威专家谈及这一话题时直抒己见：实行教育收费制度，是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和深化教育改革的必然，它体现了国家、社会及公民个人对教育的责任和义务的承担，有利于教育事业的进一步发展。
在我国，教育经费的主要来源是国家的财政拨款，即国民收入的再分配部分。国家对接受义务教育的学生免收学费，而对于接受非义务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者，让他们承担适当的教育费用，应说属于正常的消费范畴，也是符合国际惯例的。
然而，对此顾虑最多的还是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毕竟，并非每一个学生的家庭都能承担得起高额入学费。难怪一些有识之士不无疑虑：高等院校实行体制上的改革后会不会出现有钱的人进来，没钱的人被拒之于门外的现象？据西安某高校的一次新生调查，600名新生家庭中，有53%的经济来源为务农收入，48%为工薪收入，经商或其他个人劳动收入仅占9%。其中需要亲友帮助的学生占19%，必须靠借贷缴纳学费的占13%。东南大学95级新生汪清波来自山东沂蒙老区，一家五人全是农民，报到时所带的3000多元学费还是乡邻们帮着凑齐的。在北京医科大学，有一位来自苏北阜宁的95级新生，父亲早年去世。母亲也已改嫁，叔婶供养他上了高中，今年以625分的优秀成绩踏进了高校大门。开学那天，叔婶陪他进京缴了学费，问及以后怎么办，他叔说：“想办法凑吧，再苦我们也得供娃儿读下去。”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有的甚至不惜卖血供养子女上学，以饱蘸乳血的一颗爱心谱写出一曲曲动人的人间亲情歌。
尽管如此，也不乏一些佼佼学子，因为经济上的贫困被拒之于大学门外。据羊城晚报报道，山东籍学生姜永涛今年以614分的成绩被广州中医学院录取，但因家里太穷，无法负担那里的生活费，在报到的第二天早晨就含泪离开了学校。这是广东首例因经济困难离校的大学生。后在多方面的资助下，姜永涛被接回了广州，学校减免了他的学费，给了500元的困难补助，还表示决不让他因交不起学费和缺乏生活费而影响学业。
姜永涛是幸运的，可成千上万个不幸的“姜永涛”们又将如何呢？他们是一群特困生，不能不依附父母兄妹沉重的脊梁来维持学业。这些十几年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无不用尽身心去投入学业，想用优异成绩回报亲人。从某种程度上说，自费生心理上都存有或轻或重的负担，特困生更为沉重。但是，他们的素质不一定比公费生差，在人的一生中十几分之差算得了什么？正如一位自费生挥臂高呼，“高考一榜决定了我们的沉浮，但它主宰不了我们的终身，人生之舟最终还靠我们自己来驾驭！”
正因为如此，机遇与改革并存，自费生和公费生齐在同一起跑线上。有的高校甚至出台了公费自费互换制度等激励措施，这样不但有利于消除自费生的自卑心理，而且有利于增强学业上的竞争意识，调动学习的积极性，改善办学条件，提高教学质量，形成一股朝气蓬勃的新风尚。
系列报道之四 几点思考
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加快发展第三产业的决定》中已明确把高等教育计划纳入第三产业的序列。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高等教育是特殊的产业，高校培养出来的是特殊的商品——人才，而人才又是国家和民族最宝贵的财富，跻身于中国500家最强经济效益之列的合肥荣事达电气有限公司董事长陈荣珍深有感慨地说：“人才是财神，得才者富，失才者贫”。但是，就我国目前的状况而言，高校招生并轨这一教改体制在其发展趋势上，还缺乏相应的配套措施与之同行。
建立科学合理的收费标准 今年8月份，国家教委颁发了《关于1995年普通高校收费标准及有关问题的通知》。文件中明确规定今年实行收费并轨的高校，一般专业招收新生学费标准每人每年最多不超过1200元。然而，不少学生和家长反映，一些已经实行招生并轨的高校，自费生的学费已远远高出这一标准。据统计，在95年录取的新生中，上海第二医科大学今年第一年实行并轨，本科学费为2800元，河南医科大学的临床学系学费为2000元，安徽医大为3000元，而上海交大、复旦等八所自主招生的试点院校自费生的学费最低每年1800元，最高每年3200元不等。显然，这同目前我国较低的人均收入和实际生活水平极不协调，必须建立起科学合理的收费制度，不同地区、不同学校、不同专业的收费标准应有所不同，但不能悬殊太高。既要考虑实际培训费用，又要考虑到人民群众的实际承受能力。
营造“爱心工程” 高校特困生是我国经济发展不平衡出现在大学里的新名词，收费制度的改革，无疑是特困生增多的直接原因。如果说因为收费制度的改革在操作上的失误使得一批有才华而因家境贫寒的青年与大学绝缘，那么不可否认，这样的改革是不成功的。对于那些经济上确实困难，表现又比较突出的自费生，国家应制定相应的政策，给他们以学业上的保证。“绝不能让一位大学生因贫困而失学”，这一问题已成为越来越多有识之士和高等院校的共识。近几年来，国家在财政比较困难的情况下，中央财政部门先后几次拨专款对少数特困学生进行补助，1994年共拨款2.735亿元，1995年已拨款1.735亿，计划再拨1.17亿元，同时在提高奖学金标准的基础上每年增拨款1亿元，作为启动经费，支持全国36所中央部属院校的特困生勤工助学。今年，国务院已先后两次动用总理特别基金，资助特困生完成学业。一些实行并轨试点的高校，也纷纷探索帮助特困生顺利完成学业的新路子。南京大学实施了“五十助一”活动，在全校范围内建立起“关心方案基金”；吉林大学成立跨世纪青年文明工程基金会，组织起雨露助学的活动；北京大学成立勤工助学指导中心；郑州大学成立学生生活指导委员会；东南大学也拨出200多万元对特困生进行大面积的“输血”。为此，他们还制定出一整套保障体系，包括奖学金、贷学金、勤工俭学、假日打工、困难资助等措施，许多企业也在高校内设立了助学金。目前企业设立助学金数额规模最大的要数四川长虹电器股份有限公司，该公司出资1000万元为四川境内高校特困优秀生设立了“四川高校长虹助学基金”，陕西五○五集团也拿出近千万元资金在西安、北京等地设立医科大学奖励基金等数十项奖励基金，有的省市也相继开展了社会性的资助特困生活动。如何既保证高等教育的发展，又使贫困学生完成学业，这是各级政府有关部门、学校及全社会都应思考与探索的重大课题。
完善就业市场制度 教改并轨后的大学毕业生将全部纳入市场轨道，在人才市场内实行自主择业。我国现行的人才就业市场起步较晚，尚不成熟。“自主择业”让大学生向用人单位自我“推销”，尽管有一定程度上的优越性，但也存在操作上的困难，美其名曰“双向选择”，但“供需见面”靠的多是“一见钟情”，使双方的决定不可避免地带有较多的盲目性。为了确保择业的良好氛围，必须协调好用人单位、毕业生和高校三者之间的关系，社会需要有一个常设关于学校和毕业大学生的人才库，一个可供用人单位全面选择、可供大学生自我推销的人才信息网络和一个招聘与求职的信息市场。例如，在现阶段搞市场经济，人才竞争日趋激烈，而公安、地矿、水利、农林、气象等专业的人才市场就比较清淡，导致高校毕业生推销自己走入“误区”。因此，尽快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具有良好可操作性的人才就业市场制度，实乃教改体制的一项紧迫工作。
加强高校的宏观管理与办学职能 高校改革收费制度并不是为了多收取钱，而是通过改革，突破原先的教育框框，深化教育改革。学生不是“摇钱树”，高校不是市场，办学决非为了赢利。改革要防止教育单纯为市场服务，什么专业赚钱就办什么专业、什么课实用就开什么课的错误倾向，要坚持兴办、办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迫切需要的新老不同的专业，同时加强宏观调控，防止在办学专业方向上一哄而上引起质量下降、收益降低、宏观局面失控和教育资源浪费等问题的出现，杜绝不法分子抓住家长送子女入学心切的心理，假办学校骗取钱财的现象发生。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我国的教育体制尽管还存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但是它终于迈出了令人瞩目的一步。教育的目的在于培养人才，人才的多寡优劣，决定着国家综合国力的强弱、国际地位的高低。放眼全球，不难发现，一场“无烟战争”正悄悄展开：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西欧的“尤里卡计划”，日本的“人类新领域计划”……对此，不同国度的决策者们早已达成共识，谁能抓住人才，谁就能称雄世界。而人才的竞争，实乃教育的发展。正因如此，我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才审时度势，适时打破旧有的办学机制，探索出“招生并轨、自主择业”的教改体系的新路子。这种体制能否正常运行？究竟利弊如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任何事物都有其固有的发展规律，教育体制的轨道将驶向何方，人们正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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