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人自身建设的双重变奏——论现代性人格与生态人格的塑造，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人格论文,变奏论文,自身建设论文,现代性论文,前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C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040(2004)06-0016-05
一、文化建设与人自身建设
关于文化范畴，历来众说纷纭，学术界普遍接受的定义是：文化是人们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稳定的生存方式。文化与人密切相关，它是通过人的选择、创造所形成的生存方式，体现着人自身的需要和目的。人是文化的主体、是文化的承载者，文化只有在人身上才能体现出自身的生命。离开人，文化观念、文化形式便成为无生命的空壳，即便是对久远历史文化遗迹、遗物的考察，也只有把它们放在一定社会人的生存方式中才能显现出其内在的生命。因此，我们不能把文化看成脱离主体存在的形式，而应看作主体活生生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
文化与人的密切联系，决定了主体的内在人格最能体现文化的本质内涵。从这一意义上讲，文化更是一种内化的行为规范与生活方式，体现为主体的文化人格。这里所说的文化人格是特定群体的人格共性，它通过现实的个体得以承传，个体通过对特定文化品格的认同，而成为具有特定文化人格的主体。文化与主体人格的内在联系决定了文化的 任何形态如精神文化、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均不能脱离特定的人格内核做 浮面理解，而只有与特定的文化人格相结合才能如实把握其内在本质。
文化与主体文化人格的内在联系决定了人自身的建设构成文化建设的核心和目的。文化建设的根本目的是建立完善特定的文化生存方式、满足人们物质文化生活的需要。文化建设只有围绕人自身的建设进行才能抓住文化建设的根本。只有从是否有利于人自身的建设考察，才能判断文化建设是否反映了时代精神、是否把握住了正确的方向。只有从人自身文化人格的塑造出发，才能确定文化品位的高低和文化建设的根本目标。因此，文化建设的方方面面都应围绕人自身的建设进行。如文化体制建设应有利于协调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建立符合社会发展趋势的生产生活方式；文化设施建设应满足人们物质文化生活的需要；文化精神(特别是文化价值观念)的建设应围绕文化人格和人文精神的塑造进行。
文化与主体文化人格的内在联系也决定了人是文化创造的主体。文化建设无论是文化形态的选择继承、对时代文化精神的把握，还是文化创新和文化建设的具体实践，都离不开人自身的自主性、能动性和创造性的发挥。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人自身建设的程度直接制约着文化的建设和发展。不管是五四新文化运动还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文化热潮的具体进程都表明，文化转型或文化建设一个难以绕过的问题就是人自身的建设问题。不然，单纯引进西方生产技术、生产生活方式，而不改变主体的文化观念、塑造相应的文化人格，文化建设都难以取得实质性的进步。正如鲁迅先生小说所揭示的，不实现国民性的实质性转变，所谓“革命”都只不过是带着传统枷锁的蹩足表演或可笑闹剧。因此，从文化本身的发展出发，也要求注重人自身的建设、塑造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的文化人格。
二、文化人格塑造的双重课题
我们认为，从文化人格的塑造或文化主体建设角度讨论当前人自身建设主题很有意义。不同历史时期社会状况、社会发展趋势不同，人自身的建设也就具有不同的社会历史内容。因此，人自身的建设既要注重人格本身的丰富内涵，也应注重时代共性、体现时代文化精神。
当代中国存在传统农业文化、现代工业文化与后现代生态文化三阶段文化观念并存的状况，文化建设要求实现由传统农业文化向现代工业文化、现代工业文化向生态文化双重意义上的转型。与此相应，我国当前同样存在着三个历史阶段不同人格模式共存的现象，人自身的建设也包含着现代主体性人格的建设和生态文化人格的建设两方面课题。文化人格存在的复杂状况不仅导致文化人格的错位现象，而且也给塑造、整合适应时代文化精神要求的人格造成一定难度。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关系分为三大形态，[1]与此相应，三阶段的文化人格模式可概括为农业文明时代的依附性人格、工业文明时代建立在物的依赖性前提下的独立人格和未来社会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基础上全面发展的自由人格。受当前生态文化观念影响，夏湘远先生将三阶段的文化人格分别称之为“生态自然人”、“理性经济人”、“德性生态人”。“生态自然人”以自在的方式听任生态规律的支配；“理性经济人”以高扬人性、推崇理性、追求经济利益为特征；“德性生态人”强调道德理性，是一种精神主体性，强调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的协调发展。[2]
现代文化人格是一种主体性人格，强调人格的独立性、自主性、创造性。现代文化人格的形成有其历史必然性。传统农业社会占统治地位的观念是重农轻工、重仕鄙商。在人格塑造方面，重内心修养不重外部创造，重道德教化不重工具理性，重节制欲望不重自然满足，具有很强的保守性、封闭性。在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传统文化重视整体的和谐有序、重视社会等级秩序，在解决天与人、人与我、内与外的关系上，往往取消人的主体性，将自我消融到整体当中，不利于人自身理性、生命力、创造力的发展。因此要求实现由传统保守性、封闭性人格向现代文化主体性人格的转型。
主体性人格是随着现代工业社会的产生、发展形成的。近代以来科学技术的发展、物质财富的丰富、人类认识水平的提高，都极大地增强了人自身的知识、智慧、能力，提高了人在自然界、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正是在此基础上，现代主体人格得以形成。现代主体性人格具体表现为个人思想和行为的自主性以及对自身行为的自主选择和自我承担责任。
主体性人格的形成是文化发展的重要标志，它对于改变人的依附地位、实现社会进步、促进人自身的建设具有重要意义。现代文化建设应以促使大多数人确立主体性人格为主要内容。它要求改变传统农业文化中的保守性人格，造就具有强烈使命感和责任感，具有强烈进取心和自强不息精神的劳动者。
现代文化主体性人格的确立是建立在对物的依赖前提下的，它以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改造和占有为特征。文化水平的提高主要是以物质财富的积累为标准，对人内在本质力量的挖掘停留在浅层，因而本身并不能代表主体性的真正实现。人的主体性的真正实现应超越单纯的个人本位立场，深入到精神层面把握人与人、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本质联系，发挥主体对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协调作用，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
西方现代文化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已逐渐认识到主体不能单纯立足于个我，肯定任何人都具有自身的主体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主体之间的关系。这为从个人本位立场走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协调准备了条件。不过，现代文化对自然万物的认识局限于表层的线性因果规律，对于生态系统规律认识不足，因而对于人与自然之间的有机生命联系缺乏切实了解，不懂得人的行为对自然环境同样具有广泛的影响，并且这种影响最终必然影响到人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因此现代文化只关注构成人格的社会因素，而对构成人格的自然基础缺乏基本的认识，这种人格缺陷在今天导致日益严重的人性异化和生态环境危机。正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我们提出生态文化人格建设的课题。
生态文化人格建设的提出，其直接原因是现代文化人格的偏向。方朝晖先生在总结现代文化主体性人格的特征时指出：现代文化主体性建设基于理性主义、个人主义、科学主义和功利主义观念。理性主义观念下的主体性崇尚人的理性思维、工具理性，人性朝科技理性、工具理性、经济理性方面片面发展，造成人性的异化；个人主义观念下的主体性过分强调个人的权利和尊严，将个人从社会中分离出来，导致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冲突；科学主义观念下的主体性建立在主客二分、主客对立基础上，片面强调人的利益和价值，将人凌驾于自然之上，强调对自然的改造、征服和统治，肆意掠夺自然资源，造成日益严重的资源短缺和生态环境危机；功利主义观念之下的主体性将金钱财富及感官享受当作人生的主要追求。这种主体性观念对于发挥人的主动性和能动性，推动科学革命，加速工业化发展，创造社会财富，从而迅速提高社会生产力有着极强的前导作用。[3]但另一方面它过分强调人对物质财富和感官享受的追求，必然导致对人性的浮面理解。生态人格的建设还源于生态科学的高度发展，以及生态观念向其他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广泛渗透。随着生态意识逐渐成为社会思潮中的“显学”，生态文化人格的塑造也成为可能。“生态意识和生态伦理学所反映的价值观将实现对人的重新塑造”。[4]生态人格的形成对于克服农业文化“生态自然人”和工业文化“理性经济人”的人格局限，实现人自身的创造性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生态人格是对前两阶段人格的继承和发展，它一方面克服传统农业社会文化人格对自然、社会的依附性，肯定现代文化人格的主体性内核，主张立足于个体的自觉性、自主性、创造性塑造现代主体性人格；另一方面它又主张克服现代文化人格发展中形成的单纯立足于人、立足于个人的利己主义倾向，继承传统农业社会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一体的人格特征，强调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协调。生态人格是协调性和创造性(发展)的统一。
生态人格是建立在生态理念基础上的，它将人自身的生命、人类社会、自然界均看成由多种因素构成的系统整体，并将人—社会—自然看作一个相互关联、相互作用、协调发展的复合生态系统整体。因此，从人自身来讲，它可以避免将单纯的理性、主体性、自由、人道或情感看作全部的人性，而能将人的理性、情感、意志等各种因素看作健康互动、有机联系的系统整体；从人与自然、社会构成的复合生态系统整体来看，它能够从人与自然、社会复杂的相互关系看待人格的形成、性质特征，将文化人格看作在具体的社会实践中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产物，看作人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相互作用的产物。不仅能够从社会关系的总和理解人的社会本质，而且能够从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总和理解人的自然本性。从而能够更全面、更切实地把握人格的丰富内涵。
对于生态人格的性质特征，有的学者称之为“理性生态人”(徐嵩龄)，有的学者称之为“德性生态人”(夏湘远)。总起来讲，生态人格的塑造应具备两方面特征：一是具备良好的生态文化素质。它要求主体超越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从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整体的高度把握人类的命运，在实现人与自然协调发展，兼顾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的前提下，优化人自身的生存质量。从人类长远利益出发，尊重人与人之间的代内平等和代际公平，实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二是要求每一个体具备与其职业活动及生活方式相应的生态环境知识，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有充分的知识、道德和智慧对一切与环境有关的事物做出符合生态学的判断，制定符合生态学的策略。如从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角度立法、执法、守法；将生态安全作为决策的首要依据；承担相应的维护人与人、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社会责任，等等。
现代主体性人格和生态人格的塑造同样是我国当前面临的重要课题。一方面，我们不能因为生态人格强调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就简单地理解为应回复到传统农业社会人依附社会、依附自然的生存状态，坚守人格的保守性、封闭性，拒绝人的现代化。而且当前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和生存困境也必须发挥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因此要求我们顺应时代潮流，坚持改革开放，发展科学技术，提高人们物质文化生活水平，在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中塑造人的独立性、自主性、创造性。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走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的老路，而应克服西方文化片面强调主客二分的局限，从生态文化观念出发，从人与自然、社会协调发展的高度理解人的主体性。将主体性理解为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的调控者，避免片面强调人的价值，将人凌驾于自然万物之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在今天，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先花上几百年的时间发展现代工业文明，塑造主体人格，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塑造生态人格。我们只能走一条创新之路，一方面充分利用人类文明的已有成果，如传统天人合一世界观、西方发达的科技文明；另一方面在反思传统农业文化、 现代工业文化观念的基础上，从生态文化的高度整合已有优秀成果，力图将现代主体性 人格与生态人格有机整合起来，塑造一种适合我国国情的新型人格。具体而言，就是将 人的认知理性与价值理性统一起来，突出人的协调意识，以生态伦理准则规范引导、制 约人的思想行为，使人成为促进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协调发展的主体。
三、环境建设、自身修养与人格塑造
文化人格是人通过自身的生存活动在与周围环境(包括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相互作用过程中形成的人的价值取向、性格结构、思维方式等。文化人格的塑造依赖于两方面因素：一是外在环境的建设，二是主体自身的修养。
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存在状况和性质直接影响着文化人格的性质和结构。因此，要进行人自身的建设，必须首先实现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进行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的建设。在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中，社会是人与自然联系的中介，自然环境的建设只能通过社会环境本身的建设进行。因此，这里将自然环境建设纳入社会环境建设中一并论述。
社会环境包括经济环境、政治环境和文化教育环境三个方面。经济环境主要指社会生 产力发展状况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社会经济结构和经济制度。经济的增长、生产力的 提高和社会物质财富的积累，能够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激发人们的 能动性和创造性。同时，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能够造就大批独立自主的商品生 产者和经营者，强化人们独立自主、自强不息的主体意识和主体精神。而经济体制改革 的深化有利于打破那些旧的束缚人们手脚、压抑主体积极性的经济关系和经济结构，使 人们从责权利三方面的统一中自觉领悟到自身的主体地位和主体身份。因此，深化经济 体制改革，发展市场经济，提高社会生产力，对于塑造社会主义现代化主体人格具有重 要意义。而生态危机的出现也使人们逐渐意识到，经济环境建设还应肯定自然环境因素 作为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建立相应的经济运行机制，如建立和完善自然资源的主 权和产权制度，建立有效的国有资产管理、运营、监督机制，使责权利落到实处；建立 绿色价格体系，建立资源、生态环境有偿使用机制，在产权和责权利明确的基础上，按 市场经济规则建立起资源和生态环境的市场交换体系，以市场价格准确反映经济活动造 成的环境代价，按有偿使用和完全补偿原则，通过开征相关税收等经济手段达到保护生 态环境、减少污染的目的，将经济、社会、生态效益结合起来。这方面的经济环境建设 对于塑造适应时代要求的生态人格显然具有重要作用。
政治环境是指政权的性质及其实行的政策，以及政治组织(政党及其他社会政治组织)的情况和社会政治气氛等，它从制度和社会氛围上影响和制约着主体的人格和发展。从政治环境的现代化来说，我们应坚持不懈地推进政治生活民主化和社会生活法制化建设，使人们的正当权益、需求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保护，并促使人们自觉地承担自身的社会责任和义务，以促进现代主体人格的建设。从政治环境的生态化来说，应发挥政府部门在保护生态环境、促进可持续发展上的主导作用。如运用资源税、污染费等经济手段来促进环境和资源的保护；防止自然灾害，加强社会安全；建立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相适应的新型社区等。如果政府部门充分发挥自身在生态环境建设中的作用，无疑会促使公民生态人格的形成。
文化教育环境主要是通过特定的教育模式和社会日常生活对主体人格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关于文化教育环境的建设，一是要确立适应时代精神的文化价值观念。如开放、竞争、民主、公平、独立自主的现代文化观念，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生态文化观念。二是注重文化教育内容的建设。继承和发展人类已有优秀成果，帮助人们增进知识，锻炼 思维，培养品格，树立独立自主、开拓创新的现代主体人格和人—社会—自然协调共进 的生态人格。
文化观念的建设是人自身建设的另一重要内容，是文化人格塑造的内核。文化观念的建设包括世界观、价值观、认识思维方式的建设等方面。文化观念的建设要求从多方面进行。一是人文社会科学建设。人文社会科学对现实文化形态、现实文化状态的反思，对时代文化精神的把握，有助于确立人自身建设的方向；二是社会有意识的教育和引导，特别是要使生态文化理念、生态伦理准则成为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准则，有意识的宣传和舆论引导对主体观念的形成有潜移默化的作用；三是主体自觉的学习和培养。
主体人格的最终形成依赖于主体自身的社会实践活动和自觉的培养。(1)主体人格只能在现实的社会实践活动中形成，因此要求主体积极投身到现实的改革开放和生态建设的实践中，在现实社会实践中明确自己的责权利，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协调自身与社会环境、自然环境的关系，促进自身和社会、自然的协调发展，在此基础上，塑造自身的主体人格和生态人格，使自己成为奋发有为的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2)主体人格的形成需要通过自觉的学习和接受教育，掌握必备的科学文化知识，这是主体提高自身能力的必要途径。(3)壮美远大的理想和科学的进取精神以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是构成主体人格的基本内容。一个人只有树立壮美远大的理想，才能具备发挥内在能动性的强大动力，挖掘内在潜层次的力量和智慧，升华内在的人格。同时一个人只有顺应时代潮流，将自身的人生追求与社会发展趋势结合起来，才能在尽职社会责任的同时，实现自我价值。在当代，主体要实现自身内在的价值，一方面要克服传统农业文化因循守旧、依赖保守的人格局限，树立独立自主的主体性人格，在现实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中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创造性；另一方面，要克服片面追求自身物质利益的利己主义倾向，“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在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基础上，发挥主体性、完善自身人格。(4)保持心灵的开放，在学习、生活和工作中及时反省自己，克服思想认识上的僵化保守，努力使自己的思想、观念、情感态度、行为倾向跟上时代的步伐，把握住时代发展的方向，随时调整自己的心态、思想认识、价值观念、情感状态，以适应现代化建设的需要，是主体塑造自身人格的重要方式。
收稿日期：2004-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