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身体两义场单字及两字组转义模式比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单字论文,两字论文,身体论文,动物论文,模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979(2005)01-0004-05
一 研究目的及术语说明
本文的目的是，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观察特定义场单字及其相关两字组的转义模式，以期为预测合格与不合格形式提供依据。
本文的“单字”指“单音节、有意义”的语言单位而不是指文字单位。“两字组”则指有内部语法语义结构的、黏合的复合两字组。也即，(1)不包括内部成分无法做语义分析的两音节连绵字组、音译字组和人名、地名、商标名等专有字组；(2)不包括“指代／数量＋名”、“连接／范围／否定／程度＋动”、“助动＋动”、“介词＋名”、“X＋助词”、“名＋方位词”、“数＋量”等其中一个成分的可替换性极强、另一成分是或多或少带有语法意义的属于封闭类的自由词组。“复合两字组”下面也简称“两字组”或“两字词”。
要特别说明的是，本文讨论的“两字组”，既包括汉语学界通常认为的两音节复合词，也包括由两个单音节的实词根组成的词组。这是基于汉语中词和词组的界线不太清楚而采取的工作策略，也考虑了国外关于“句法词”的定义。“转义”，是指语义引申，如本义通过隐喻或换喻而获得新义。
二 材料基础
本文考察的单字是从《普通话常用三千词表》的“6.动物”“14.人的身体、生理”两节中人工选取的常用单字，计有：
动物类46个：豹鳖蚕虫蝶鹅蜂鸽狗龟猴狐虎鸡狼鹿驴骡马猫鸟牛蛆雀蛇虱狮兽鼠兔蛙蚊虾蝎蟹熊鸭雁燕羊蚁鹰蝇鱼蚤猪
身体类44个：背鼻臂脖肠唇肚耳发肺肝肩脚脸眉脑皮腮舌手头腿腕胃膝心胸牙眼腰嘴（人体次类）／／翅毛蹄尾（动物专用次类）／／蛋汗泪奶屁尿屎血痰（分泌排泄物次类）
以上各字统称为“考察字”。
两字组从以下材料中穷尽收集：
(1)基于2亿语料库的词表和两字结构表（由北工大人工智能所开发。两表中的两字组共约14万条。两字结构表系自动分词后经人工鉴别捆绑落单成分而得）。
(2)基于10亿语料库的信息处理用特大词表（由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开发，其中两字组约11万条）。
穷尽收集到的两字组再经人工剔除属于自由字组、专名、译名、连绵词或非接续的个例，仅留黏合式复合两字组，计得：
动物义场两字组3241例，身体义场两字组5106例。
两字组中与考察字搭配的另一个字，称做“搭配字”。
三 两义场单字及两字组转义类型比较（一）——隐喻与［隶属］的恒定性
我们把表示动物或身体隶属物的意义看作单字的本义，除此之外的意义看作转义。本文讨论的转义，既包括已经固定为单字义项的转义，也包括组合中的临时转义。
转义分为单字转义和两字组转义两个层次。比如“狗官”义为“（抽象属性）像狗一样的官”，是定语位置上单字的转义；而“猫眼”并不是“像猫一样的眼”，而是“像猫眼一样的石头”，是两字定中结构整体的转义。
一般说来，以相似性为基础的意义转移称作“隐喻”（如“儿童”与“花朵”），以共现性为基础的意义转移称作换喻（如“武器”与“士兵”）。但是，隐喻和换喻有时也有交叉。当代认知语言学研究中，有的学者只谈隐喻，把换喻看做是隐喻的次类，如Lakoff；另一些学者只谈换喻，把隐喻看做换喻的次类，如Langeker。本文也不区分隐喻和换喻，由于讨论主要是围绕“相似性”展开，因而姑且一律称做“隐喻”。
两义场在单字、两字层次上的转义都体现出共性和差异。共性在于，引申的主要途径都是相似性，差异则是身体义场的引申大多基于［隶属］特征，而动物义场与这一特征无关。
两义场主要转义途径的异同可表示如下：
动物：与X属性相似的
①像X的｛形状、味道、声音、脾气、方式等属性｝一样的（前字，做饰语）
②像X｛形状等某种属性｝的另种动物、无生物或人（后字，做中心语）
身体：与X之“整体－部分”关系相似的
①［有生］→［无生］／［隶属］（后字、缀前）
②［具体］→［抽象］／［隶人］（前字、后字）
③［具体］→［抽象］／［隶属］（前字、后字）
我们先集中讨论身体义场独有的“与X之‘整体—部分’（隶属）关系相似的”转义方式。身体类单字及两字组以这种方式引申的数量极多，而动物义场却没有一例，表现出极显著的差异。请看下表的统计：
下面分类举例分析。
a.［有生］→［无生］／［隶属］293例（缀前17例、后字273例、前字3例）
保持［隶属］特征，由有生物的隶属物而隐喻为无生物的隶属物，是身体义场单字转义的重要类型，基本上限于后字和缀前位置。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引申方式只涉及该义场44个考察字中的20个字且组合能力相差很大，按组合频率排序为：
这一类的特点是：(1)多为典型身体部件单字，很少是分泌物次类的单字。特别是组合高频者，只有身体部件字。(2)除“心”外都是有［外部］特征的单字。(3)组合能力高频的基本都是以“位置相同”这一抽象属性的相似而隐喻的，如频率最高的“尾心头”分别由人或动物的部件隐喻为“位置居末／居中／居前”的无生隶属物。
b.［具体］→［抽象］／［隶人］（前后字、缀前均有，733例）
该类是身体义场单字转义个例最多的一类。它是在保持“人之隶属物”的前提下，由具体的物质的隶属物抽象化为抽象的隶属物——能力、感情、表情等（如人的眼睛→人的观察力）。
其中，两个身体义场单字并列表示人的抽象隶属物是重要的一类，计有31例：
肺腑、肝胆、血汗、血泪、血肉、胃口、牙口、心肠、拳脚、手脚、腿脚、脸面、眉脸、头脸、嘴脸、眉字、眉脸、眉目、眉眼、唇舌、口舌、手足、手腕、身手、身心、心目、心胸、心血、胸怀、眉眼、嘴脸
其他702例其实只涉及17个单字且组合能力相差极大，它们是：
这一类的特点是：(1)清一色的身体部件单字，没有一例是分泌物次类的单字。(2)除“肚”外均为有［能动力］或［感知力］特征的身体部件。(3)除［能动力］最高的“手”外，频率在10以上的都是具有［感知力］的身体部件。特别是“脸眼嘴心”，“人之抽象隶属物”的义项在这些字的多种分布中都保持着，已成为它们的主要义项。
身体义场“具体→抽象”的引申只限于人之不可让度的部件，特别是限于有［能动力］、［感知力］特征的部件。这反映出两条认知规律：
(1)不可让度的部件比分泌排泄物与人的关系更紧密：
(2)［能动力］［感知力］可以在隶属者和不可让度部件之间自由传递，因而更易抽象化。
c.［具体］→［抽象］／［隶属］（224例）
这一类是抽象度最高的隐喻类。它也属于［具体］→［抽象］的变化，但不是隶属物单方面的抽象化（如人的眼睛→人的观察力），而是领属者、隶属物两方面的抽象化。如一个人的上部的控制部分为“头”，一个人群的高层控制者也是“头”。隐喻中保持不变的只有隶属关系的类似，也即，以部件在人体中的作用隐喻人在人群中的作用。
该类也有一部分是同义场字的并列：
耳目、心肝、须眉、首脑、头脑、喉舌、人手、心腹、爪牙、眼目、首尾
共计11例，均是以部件在人体中的作用隐喻人在人群中的作用的。
剩下的213例所涉及的单字较上一类更少，仅有13字。按组合频率排序如下：
该类是前两类自然的进一步隐喻。既然人脸可以隐喻为人的抽象脸面，当然也就不难引申为一个铺面的抽象脸面。值得注意的是高频的“尾”“头”。这两个字抽象度最高，特别是“头”，一方面已引申为表达抽象的时间处所的位置关系，由此再进一步，“头”就虚化为序数词、量词，配合能力更大大扩张。因这最后一步的虚化牵涉到了单字的转类，没有包括进来。另一方面，“头”意义空灵化，仅留“以部件代整体人”的含义而转义为表人，如“肉头、苍头”。细分的话，这一转义方式应归为典型的换喻。
d.XX转抽象位置（2例）。该类是两字层级上的引申，涉及实例很少，只有“膝前、膝下”，是由与人体具体部件的具体位置关系隐喻转指与人的抽象位置关系。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
(1)保持隶属关系不变的“与X隶属关系类似”是身体义场单字特有的转义方式，以这一方式单字可以大量产生新的义项或临时义项。这生动地说明，“整体－部分”，特别是“人体－人体部件”是人类认知的基本意象图式，而引申中意象图式的拓扑结构是恒定不变的(Lakoff1990)。
(2)人体分泌排泄物不能进入“整体－部分”认知意象图式，至少不能进入“人体－人体部件”这一基本认知意象图式。
(3)以这一方式引申的组合高频字主要集中在
这5个单字上，它们的所指也是被认为是承担着人体最重要功能的器官：头和心控制整个人体，手管做事，眼管看，嘴管说和吃。位置关系的凸显（如“在上”或“居中”），看来也首先需要功能上凸显。这些单字引申义在组合上的高频，也同样是由认知规律决定的。
四 两义场单字及两字组转义类型比较（二）——相似性隐喻的差异
再看“与X属性相似的”的转义方式。
这一方式两义场的单字和两字组都有实例出现。但身体义场实例的数量，从与动物义场的比较来看，比例较小；从与本义场其他转义方式的比较来看，远较前一方式为少，并有其他一些限制。先看具体数据：
身体义场单字以“像X一样”方式引申的，不仅比例数不到动物义场的1/3，而且在最重要的、单字转义的两小类上(a.b.)有非常显著的差别。下面主要讨论这两小类。其他小类是两字组整体转义的，个例都不多，不再列举和讨论。
首先看前字位置为考察字的a小类。所考察的前字字义占据定语位置，属于认知语言学中所说的“凸显属性”。
动物义场的这一方式十分自由，不仅数量多且广泛分布在义场的各个单字（因篇幅限制，同一类型个例多者只举3-6例，用斜杠隔开，阿拉伯数字为该小类个例总数。下同）。如：
其特点为：(1)这一转义方式在动物义场中分布广泛，涉及46个考察字中的35个，比例高达76%。没有出现于这一方式的“骡蛆虱蝎蝇蚤狮蚊”，均为组合能力L级的，除“狮”外，还都是低于基本认知等级的（人们一般把“骡子”看做“马”的一种，“蛆虱蝎蝇蚤蚊”看作“虫豕”）。(2)隐喻所根据的相似点遍及属性的各个方面，如外形、大小、味道、声音、动作姿态等等，这充分体现出动物是独立有生个体，其内涵属性的多个方面都有可能在组合中凸显出来。
而身体义场以这一方式引申的仅有24例，先全部列举如下：
外观类似或部分类似翅果、蛋形、发菜、眉豆、舌鳎、腰果、颜色类似奶白、屎黄、血红、牙白、抽象属性类似鼻祖、鼻识、鼻准、奶毛、奶名、奶声、奶牙、屁话、屁钱、屁事、屁寿、屁用、血腥、血霉。
其特点与动物义场完全不同：(1)组成的两字组数只有动物义场的1/6，涉及考察字只有“蛋奶屎血屁／／翅发眉舌腰牙鼻”12字，仅占身体义场44个考察字的27%。更重要的是，其中近一半单字属分泌物小类而非典型身体部位小类。涉及真正的身体部位字的只有“发菜、眉豆、舌鳎、腰果、鼻祖、鼻识、鼻准”7个两字组，只有动物义场同类两字组的1/20。(2)隐喻所根据的相似点只有外观、颜色、抽象属性3小类，而以抽象属性为主。以上特点均说明，对于典型的身体部位来说，形音色味姿等物理属性在认知中很少独立凸显，也就很难以它们为纽带而转义。
再看后字或缀前位置为考察字的b小类。后字位置一般表示认知语言学所说的“非凸显的实体”。
动物义场计有84例：
可以看出，两义场这一类在数量上的差别不大。经分析我们发现，两义场仍有明显区别，区别在于是转义为其他动物还是转义为无生物。动物义场以转义为其他动物为主，身体义场以转义为无生物为主，百分比为：动物义场：人1%、其他动物92%、无生物7%；身体义场：人0%、其他动物0%、无生物100%。也就是说，动物类以相似性为基础而隐喻投射为其他种类实体的，基本上都保持了［有生］［动物］的基本属性，而身体类以相似性为基础而隐喻为其他种类实体的，却是取［无生］的属性。
综上，以相似性为纽带做前字而转义为凸显属性，是动物义场而不是身体义场的主要引申方式；做后字而转义为其他事物的，动物义场大多保持了［有生］和［动物］的特征，而身体义场却是取［无生］特征。总体来看，脱离整体部分的隶属关系而以“像X一样”方式引申，不是身体义场单字转义的主要方式。以上各点都反映了身体义场单字独具［＋隶属］特征的特殊性，反映了部分／整体关系具有特别的稳固性，而人体整体／部分之间的关系在认知模式上更具有特殊重要的作用。
五 小结
本文对涉及动物、身体两义场单字及其组构两字组情况进行了基于大规模语料的穷尽性考察和分析，得到如下初步结论：
义场和语义特征在复合型黏合字组的构造中有重要作用，特别是对于黏合结构与组合式自由结构不一致的转义规则来说。
动物、身体两义场单字及其两字组在转义方面有明显差异，而这些差异主要与身体义场具有［隶有生］特征、形成人体整体－部分关系的基本认知模式，而动物义场不具这些特点有直接关系。认知图式说可以很好地解释和在相当程度上预测两义场转义的这些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