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墓中神与鬼概念的反思_蒿里论文

汉代神、鬼观念在墓葬中的反映,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墓葬论文,汉代论文,观念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两汉时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的强盛时期,这从保存下来的数量众多的汉代墓葬可窥一斑。其中出土的丰富的随葬品对我们探寻古人的丧葬礼制、经济生活、思想观念等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本文试图从两汉时期的墓葬及其随葬器物中揭示当时人们对神、鬼的一些认识和信仰。

一 反映灵魂向往的神界

神仙传说可追溯至战国时期,一出自荆楚文化,一出自燕齐文化。《庄子》、《楚辞》中有对神人、至人、真人的生动描述和浪漫的神游故事;成书于春秋末年到汉代初年的《山海经》记载有大量的神怪形象、神界景象和神话传说。《史记·封禅书》记载渤海之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及秦始皇都曾使人求访;汉武帝更是个神仙方术的狂热迷,“尤敬鬼神之祀”,造祠、求仙、封禅,宠信方士,以冀成仙。天子、王侯的种种求仙活动引起社会上神怪信仰风气的流行和臣民们的竞相郊仿,此种信仰的物质表现在汉代墓葬中尤为常见,具体情况如下。

(一)棺椁

西汉初年的长沙马王堆一号墓[1],棺椁上彩绘复杂的云气纹,其间穿插许多神怪、禽兽。画面出现最多的是一种面部似羊非羊、似虎非虎、顶竖长角、兽身有尾的怪神,画面的主要内容有:怪神操蛇、衔蛇、骑鹤、头豹、捕鸟等;仙人降豹、骑兽、操蛇、斗怪、静坐等。其中怪神和怪兽最多,占总数的一半以上。这些神怪和珍禽异兽多非人间所有,当是生活于神界之中的仙人和瑞兽。棺椁上描绘这样的图画,是希望死者能够进入仙境,同那里的神仙共同生活,其间云气缭绕,禽兽灵异。这种在棺椁上漆(彩)绘神怪画的做法在汉代以至以后都比较流行。

(二)帛画

马王堆一、三号墓内棺上盖有两幅帛画,帛画上部绘画天上的境界:右上角绘一轮红日,左上角绘一轮新月,日月之间有人首蛇身的女娲和五只仰天鸣叫的凤鸟,日月之下绘有烛龙、异兽、星辰、云气,再往下绘有天门和帝阍,这正是时人对天上世界的想象和具体描绘。大多数学者认为帛画内容是表现墓主的灵魂升天,这同棺椁的彩绘上生活着仙人、神怪、珍禽异兽的仙界的内容正好连接起来,墓主的灵魂升天后生活于天界中,天界的景象已详细地描绘于棺椁上。山东临沂金雀山九号墓棺盖上平展一幅帛画[2],帛画顶上绘有日、月、云朵,下有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山前有华贵的建筑物,或即琼阁;帛画中部绘墓主的现实生活情况,下部绘怪兽驾升龙于海中,分别表现的是天上、人间、地下的景况。

(三)壁画、画像石、画像砖、空心砖

西汉时期的壁画墓,壁画题材主要为墓主死后升仙的内容。洛阳卜千秋墓壁画的全部内容都是这样的升仙题材[3],墓中门额上绘人首神鸟,主室东西两端分绘伏羲和日象、女娲和月象,其间则是持节仙人引导下,随在双龙、白虎、朱雀、枭羊等仙禽神兽之后,绘出墓主人夫妇乘龙、凤升天的图像。洛阳金谷园新莽墓室内满布壁画[4],主室绘日、月、二龙穿璧、操蛇神人、人头鸟身或人头兽身等形象;后室东、西、北壁各有四幅,以人兽合体等形象表现四方神灵或天地阴阳。平陆枣园壁画墓也有类似题材。东汉时期的壁画墓,墓主人死后升天的画面已很少见,瑞禽神兽则较常见,主要表现墓主生前的官位和威仪等画面。

汉代画像石墓也有许多表现神界和升仙思想的题材。

山东、苏北地区的画像石墓中有人面鸟、比翼鸟、比肩兽、九头人面兽、翼马、翼虎、羽人、仙人云车等形象。其中的九头人面兽应为《山海经》中记载的看守昆仑山天门的“开明”神兽;四川简阳鬼头山画像石棺上就刻有“天门”二字[5]。南阳地区画像石墓中常见羽人、神兽、天帝出行、嫦娥奔月、伏羲女娲、应龙、升仙等画像。河南密县打虎亭汉墓画像石中有大量死后升天图像[6],其中二号墓中室绘有一幅众多仙人围坐在天空云际间的山川树林中,每个仙人面前的盘中都绘有红色火焰或仙草,表示这些人已升入仙境。各室石门两面及甬道也雕刻或绘有仙人、四神、异禽怪兽、云气及东王公、西王母等形象。陕北画像石墓中也常见东王公、西王母、羽人、仙禽和神兽画像。

东汉时期流行于四川成都平原的画像砖墓也有不少神灵图案,像伏羲女娲、西王母、仙人六博、仙人骑鹿、龙车、星座等。

两汉时期(主要为西汉)用于营造墓室的空心砖上也有不少仙禽异兽图案。咸阳塔儿坡[7]、茂陵等汉墓空心砖上有成对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凤纹等图案。河南郑州、洛阳出土的空心砖上有马、朱雀、仙鹤、双龙等禽兽及神人驭龙、怪人牵虎、人牵怪兽等图案[8]。

(四)漆器、釉陶器、铜器

汉代漆器上有不少神兽、禽怪形象。主要绘制于奁、卮盘、扁壶、屏风等器具上,内容以(人形)怪兽、羽人、龙凤、鸟兽、云气纹为主,也有部分神仙、孝子、人物故事画。长沙马王堆、江陵凤凰山、云梦大坟头、扬州、徐州及广州等地是发现较多区域。

流行于西汉中晚期的釉陶器上模印凸起多种纹饰,主要出现于壶、奁、鼎、罐等器上。纹饰内容以云气、神人、禽兽、山林为主,一般的布局组合为神人(怪人)骑兽射猎、驯兽,龙、虎、猴、豹、怪兽腾跃于云气间或奔驰、相逐于山林中。其中以关中地区发现最多,也最流行,西安北关[9]、咸阳织布厂[10]汉墓可为代表。

铜器上也有神山异兽形象,其中以博山炉最具典型。河北满城汉墓出土的两件博山炉[11]炉盖上铸雕有重叠的山峦、四绕的流云,云山之间神兽出没、人兽相搏、虎豹奔走,这实际上是时人对神山异兽的想象描绘。

铜镜上此类题材也比较丰富。出现于西汉中晚期的禽兽纹、规矩纹铜镜上多饰有仙人、怪神、羽人、四神、飞禽、怪兽等图案。东汉的神兽镜、神人车马画像镜上有五帝、句芒、南极老人、东王公、西王母、仙人、神兽等形象以及日驾六龙、羲和御车、伯牙弹琴等神话故事。镜上的铭文常有对仙人的描述,如“上大山,见神人,食玉英,饮澧泉,驾文龙,乘浮云”;“驾文龙兮乘浮云,白虎□兮上泰山,凤凰舞兮见神仙,保长命兮寿万年”;“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遨四海,徘徊名山采芝草,寿如金石为国保”等。

二 表现鬼魂观念的地下世界

古人相信人死后灵魂不灭,并转移到地下世界(阴间)。人初死,生者要上屋顶面朝北方为死者招魂,这叫“復”,復而不醒,然后办理丧事。宋玉《招魂》云:“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此,土伯九约。”王注:“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继秦而后的刘氏政权,“甚重祠而敬祭”,“街巷有巫,闾里有祝”,任巫参与国家之祭祀。武帝征服南越之后,又“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天坛,并祠天神上帝百鬼”。可以说,汉人的社会、政治、文化生活中到处迷漫着神气鬼息[12]。此类情况在墓葬中常有反映。

(一)简牍

西汉初年的江陵凤凰山一六八号汉墓出有竹牍一枚[13],上隶体墨书,文字如下。

十三年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市阳五大夫燧,自言与大奴良等廿八人、大婢益等十八人、轺车二乘、牛车一辆、驷马四匹、駠马二匹,骑马四匹,可令吏以从事,敢告主。

“地下丞”当指地下阴间管理死者的小吏,“主”指阴间的君主。这枚竹牍是死者向地下官吏祷告的文书,简称“告地文书”。马王堆三号墓告地文书中记有“主藏(葬)郎中”、“主藏(葬)君”两位地吏,死者埋入地下的所有物品要“具奏主藏君”[14]。类似的告地文书在江陵凤凰山十号墓、江陵毛家园一号墓、江苏邗江胡场五号墓中均有发现。江苏盱眙西汉中晚期墓西棺内死者头部出有一枚木札捆附82枚五铢钱,并言“王父母范王父母当以此钱园山高陵里吴王、会稽诸鬼神亦使至”[15],表明死者到地下后还得向鬼神使钱。江苏邗江五号墓还发现神灵名位牍一件[16],上记有“江君、上蒲神君、满君、天公、石里里主、吴王、荆主、奚丘君”等三十多位地下神灵,其中大部分为当地特有的地方性神灵,说明死者到地下后要向当地的各位神灵祷告。

(二)地券

出现于东汉时期的买地券常记载有许多地下官吏的名称。延熹四年(161)钟仲游妻买地券记有“丘丞墓伯、地下二千石、墓左墓右、主墓狱吏、墓门亭长”这些地吏及“黄帝、天帝”两位天神[17],从“黄帝告丘丞墓伯、地下二千石……”可以看出地吏是受天神管辖的。光和二年王当买地券记有“墓上墓下、中央主士、墓伯、魂门亭长、墓主墓皇”等地吏[18],并云“死人归蒿里”。“蒿里”是由泰山旁的高里山转化而来,属死人聚居之地。《汉书·武五子传》云:“蒿里召兮郭门阅。”颜师古注:“蒿里,死人里。”汉乐府《蒿里》诗云:“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摧促,人命不得少踟蹰”。也有人认为死者魂归泰山郡之梁父,魄归泰山郡之蒿里[19]。

(三)朱书陶瓶

东汉时期流行于关中、洛阳二地的朱书陶瓶上有不少对地下世界和鬼神的描述。建和元年朱书瓶记载死妇加亡后[20],要“告上司命,下司禄”,“子孙所属告墓皇使者转相告语”。初平四年瓶[21]云:“天帝使者谨为王氏之家后死黄母当归旧阅,慈告丘丞墓伯、地下二千石、蒿里君、墓皇墓主、墓故夫人决曹尚书,令王氏冢中先人无惊无恐,安稳如故”,这是后死者合葬入先茔时怕惊动先人魂灵而对天神、地吏的祷告。宝鸡出土的一件朱书瓶[22]称:“黄神北斗主为葬者阿丘镇解诸咎殃,葬犯墓神墓伯,行利不便,今日移别墓,殃害须除,死者阿丘等无责妻、子、子孙、侄弟、宾昬因累大神。如律令”。表明死者阿丘的埋葬触犯了墓伯和墓神,黄神北斗主为阿丘镇解了咎殃,并把这些咎殃转移到别的墓中。这种移殃咎于他墓或他乡是天帝、黄神为墓主弭殃的一个习见手段,如“移殃去咎,远之千里”、“移殃去咎,远与他乡”等等。不过这确实有点嫁祸于人的味道。

同蒲铁路朱书盆[23]记录有“墓左墓右、中央墓主、冢丞冢令、主冢司令、魂门亭长、冢中游击、地下二千石、东冢侯、西冢伯、耗里伍长”等地吏,同买地券上记载的基本一样。这些地吏的名称设置模仿的是汉代官制,地下二千石、东冢侯、西冢伯相当于汉代郡一级官吏,冢丞司令,主冢司令、中央墓主等相当于县一级的令丞,而魂门亭长、冢中游击属乡一级小吏,还有耗(蒿)里伍长等村一级小长。

韩国河先生认为,“汉墓中之镇墓文(瓶)就是为解除死者魂灵的问题,以防止作祟生人”[12]。此说甚是。朱书陶瓶(镇墓瓶)的主要作用是用来镇墓,而镇墓的目的就是使死者的魂灵得到安宁,也就是为解决死者的灵魂的问题,其具体表现为解适、辟邪、压镇。解适之“解”为解除之意,即通过对鬼神的祭祀而除去凶灾;适同“谪”,即罪过之意。概括为一句话就是“为死者解适,立代生人除罪过”。此类语句在镇墓文中很常见。辟邪驱鬼是朱书瓶的又一个重要作用,当时人们对鬼的分类是很详细的,云梦睡虎地秦简日书中就记有二十多种鬼名,并附有相应的驱鬼方法。用陶瓶驱鬼的具体手段有朱书镇墓文、画符、瓶内放置五石等,户县曹氏朱书瓶、西北大学朱书瓶、南李王朱书瓶、洛阳“解注瓶”上皆有画符,这是道教符箓派驱鬼辟邪的重要手段。《后汉书·方术传》载:“河南有麹圣卿,善为丹书符,劾压杀鬼神而使命之。”五石是指丹砂、雄黄、曾青、石、磁石五种矿石,可用来压镇冢墓东、西、南、北、中五方,使鬼魅不敢进犯[24],不但其名常见于镇墓文中,实物也有出土,咸阳教院永平三年瓶、西安初平四年瓶、潼关吊桥朱书瓶中均有发现。

(四)黄神越章

东汉时的“黄神越章”印也是驱鬼镇邪的神灵之物,其名称有“天帝神师、天帝使者、黄神之印、黄神越章天帝神之印”等等。“天帝”、“黄神”、“黄帝”在镇墓瓶上很常见。户县朱书瓶、东汉司徒刘崎家族墓地和陕县刘家渠墓地[25]出土的朱书瓶上均题记有“黄神越章”字样,这些印记当是道士作法之后遗留下的,带有明显的宗教性和巫术色彩。

(五)画像石、画像砖、壁画

这些材料上表现的多为一些驱鬼辟邪题材,如方相氏、执斧神人、材棺蹶张、辟鬼神兽、虎吃女魃等,卜千秋墓、南阳画像石墓等皆有此类题材。

三 神、鬼世界的对立与融合

从以上材料可以看出,反映天上神界、灵魂升天的墓葬材料比较丰富,而且贯穿两汉的始终。墓室的壁画、石材、砖料,室内的棺椁、帛画,随葬的漆器、铜器、陶器,大凡能够利用的或多或少都有此类题材的图像,反映了人们仰慕仙神、企冀灵魂升天登遐的美好愿望和不懈追求,墓葬之中处处可以触觉到这种气息。这些表现神界的题材可分两类,一类是对墓主灵魂升天的表现,象马王堆、金雀山汉墓帛画、卜千秋墓、打虎亭汉墓壁画、画像石等,主要流行于西汉前期。另一类是对神人、怪兽、异禽的描绘,这种材料最多,分布最广,从汉初到汉末一直盛行不衰。而尤以武帝以后为兴盛,这同汉武帝本人对求仙的热衷和笃信有一定关系。

表现地下阴间及鬼魂观念的材料主要有简牍、地券、朱书陶瓶等。属于告地下文书性质的简牍主要流行于西汉早、中期的江南楚地及受楚文化影响较深的地区,这同楚人“好鬼多巫”的传统风俗有关。简牍上记载的许多地吏及神灵多为楚地区所有,具有明显的地区性及时代特征。东汉时期,随着土地兼并和买卖的加剧、谶纬迷信的流行以及道教的兴起,买地券、朱书陶瓶应运而生并且十分盛行,大都分布于汉代的两京地区,带有明显的巫术和宗教性。像镇墓文字、朱书画符、五石镇墓、黄神越章等手段决非常人能为,而是通过巫师、方士或道士一类能够“通天达地”的人物来完成的,也是宗教开始产生和流行并且深深地影响着人们思想观念在墓葬中的反映。

神、鬼这两个世界是明显对立的,但它们又往往共同存在于墓葬中。一方面,人死变为鬼,死者要前往地下世界,受到地下官吏的管理;一方面,灵魂又要升天,进入神界,永享福祉。这种现象看似有些矛盾,但是这正代表了古人一种两重心态和信仰,即对鬼神的共同崇拜和敬畏,也正如日本学者曾布宽川先生所指出的:“为了满足居住在地下灵魂继续人间生活的愿望和进入昆仑仙界、获得永生不死的愿望,把住居墓主灵魂的墓室同时建造成仙界的模样,这两个愿望都满足了”[12]。简牍、陶瓶、墓券上天神和地吏的共同出现的现象也表明了它们是互有联系的。从这些意义上讲,神、鬼两个世界又是相互影响、相互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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