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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187(2006)005—0007—004
近些年来，当国外成人教育搞得如火如荼时，我国成人教育的境况令人担忧。特别是近些年来在普通高等教育急速扩张的背景下，很多人觉得普通高等教育都大众化了，成人教育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行将退出历史舞台。一些成人类学校或并或转或撤，仅存的几所度日艰难，倒是一些民间的成人教育活动让我们稍稍看到一丝生机，但却各自为政，缺乏政策支持、正确引导和统一管理，教育质量也良莠不齐。那么，成人教育是不是已经走到尽头，没有了作用，进而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呢？
笔者认为，尽管当前成人教育困难重重，但我们应该在终身教育、学习化社会、人的全面可持续发展等新的更广阔的背景下重新审视成人教育，找到成人教育新的发展起点和出路。
一、我国成人教育当前的现状和困境
1.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的理念仍未深入人心
成人教育是终身教育的主体构件，[1] 也是实现终身教育的重要途径。没有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理念的深入人心，就不可能认识和实践新背景下的成人教育。
终身教育作为一种公共的、面向广大民众的教育思想，始于20世纪20年代。1919年，英国教育部成人教育委员会在其成人教育报告中，提出成人教育不仅应该是普遍的，而且应该是终身的教育，教育是终生的历程。1965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持召开的成人教育促进国际会议期间，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人教育局局长、法国的保罗·朗格朗(Parl Lengrand)正式提出关于终身教育的提案。他认为，数百年来，社会把个人的生活分成两半，前半生受教育，后半生工作，这是毫无科学根据的。教育应是一个人一生中连续不断的学习过程。今天的教育应当是能够在每一个人需要的时刻以最好的方式提供必要的知识和技能。[2] 这一观点引起大会热烈地讨论并得到许多国家的赞同。短短数年，终身教育思想就在世界各国广泛传播，甚至成为很多国家实行教育改革的一个指导方针。
与终身教育相应的就是终身学习，建立学习化社会。20世纪70年代以后，终身教育、终身学习的思想日益深入人心，并得到各国的普遍重视和大力倡导。许多国家的政府把终身教育作为本国教育改革的总目标，努力把终身教育纳入规范化渠道，并以终身教育的原则来改组、设计自己的国民教育体系，试图建立一个从幼儿园到老年大学、从家庭教育到企业教育的全面实施终身教育的终身教育大系统。美国在联邦教育局内专设了终身教育局，并于1976年颁布了《终身学习法》，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了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在美国教育中的地位。1991年，美国总统布什发布的《美国2000年教育规划》中强调：学习是终身的事业，要求全体美国人回到学校去，人人参加学习，把美国变成学习之国。日本在1988年设立了终身学习局，并于1990年颁布并实施《终身学习振兴整备法》。法国国民议会在1971年制定并通过了一部比较完善的成人教育法《终身职业教育法》，而且还在1984年通过了新的《职业继续教育法》，对一些问题作了补充规定。韩国则于上世纪80年代初把终身教育写进了宪法，并开始实施终身教育政策。德国、瑞典、加拿大等许多国家也针对终身教育颁布了相应的法律。显然，在一些发达国家，“终身教育”、“建立学习化社会”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教育思想、观念，而且是一种从学术层面走下来的广泛的社会实践。
我国自20世纪80年代引入终身教育这一概念后，终身教育、终身学习的概念和理论便被迅速传播。1993年《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提出：“成人教育是传统学校教育向终身教育发展的一种新型教育制度。”这是我国第一次以政府文件形式从成人教育角度论及终身教育，它对促进成人教育的大力发展，促使我国成人教育向终身教育的广度和深度迈进，具有不可低估的积极意义。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我国，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学习化社会等仍是一种理想而非广泛的实践，学术伸张较多，具体实践很少。同时，社会也并未深入接受这一观念，与终身教育直接联系的成人继续教育多为被动的或非正规化的，甚至一些知识密集性人群(如教师)的学历后继续教育也往往表现为非主动诉求与实践，成为一种强制性的“任务”。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的理念仍未深入人心。
2.政府或组织多停留于宏观表达而缺少具体措施，成人教育特别是成人继续教育多以个人要求和业余松散化方式出现
1993年《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在我国第一次从成人教育的角度述及终身教育。1995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规定：“建立和完善终身教育体系”，“为公民接受终身教育创造条件”，“国家鼓励发展多种形式的成人教育，使公民接受多种形式的政治、经济、文化、科学技术业务教育和终身教育”。第一次用法津形式确立了终身教育在我国教育事业中的地位和作用。这让终身教育从一种学术观点、教育思想逐渐变成一种实践要求。
但我们也不能不承认，目前，政府部门或社会组织还是比较普遍地视成人教育特别是学历后成人继续教育为自己的私人要求，部门、单位或组织一般不会考虑其时间和经费支撑。比如，除了一些大学、研究机构外，很少有政府部门、机构或其他社会组织(包括大多数中小学)将所属成员的继续教育和可持续发展问题纳入工作日程和长远发展规划，也没有在员工的工作、发展过程中预留出足够的接受继续教育的时间、空间和资金等，导致入职后接受学历提高教育或学历后继续教育时工学矛盾突出，经费困难(有些专业化要求很高的职业，其接受规范化继续教育的费用往往是个人不易承受的)，有时甚至还要冒失去工作的风险。在这种状态下，人们接受成人教育缺乏体制、机制支撑，往往以一种业余松散化方式出现。
3.对普通教育和成人教育人为分割和误解
受观念的影响以及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成人教育的地位和作用还没有引起全社会的足够重视，成人教育还远没有发挥在终身教育体系中的基础性、主体性作用。提起成人教育，人们想到的主要还是一些成人院校，成人教育与其他各类教育体系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沟通、协调发展关系远未得到有效的体现。
以往人们把教育分为正规教育和非正规教育、普通教育和成人教育，认为终身教育只是非正规教育或是成人教育的任务。这是很大的误解。在这种观念下，普通教育、学校是一个封闭结构，是不向社会开放的，成人教育被视为普通教育不足的一个补充，而非人生发展的必要环节。提起成人教育，人们想到的也就是函授、夜大、自学考试等学历教育，其他形式的非学历的成人教育甚至都没有进入视野，是可有可无的、临时性的教育。
在教育对象方面，我们的成人教育偏重从业人员，却较少关注从业人员之外的其他成年人；在教育形式上，偏重知识传授，而忽视实际能力的训练；在教学手段上，偏重于学校教育和班级授课，而较少运用现代化教育手段；在教学内容和方法上，仍然存在普教化的倾向，成人教育的办学特色不够突出。所以，今天人们只是感到普通教育和成人教育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而不是终身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
4.成人教育的投入严重不足，软硬件环境差，资源严重不足，对成人教育缺乏统一管理和监督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成人教育适应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走出了一条多层次、多形式、多规格、多渠道的发展之路，为国家培养了数以千万计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为“文革”中被耽误的一代和大学精英教育模式后的学历补偿教育和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素质作出了巨大贡献。但是成人教育的投入严重不足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特别是在近年普校、成校大量扩招的情况下，成人教育的办学条件有所下降，有些主管部门将教育的人、财、物倾斜于普通教育的发展，对成人教育重视不够、投入不足，软硬件环境差，师资流失严重。有些成人学校或办学组织本身办学思想不端正，把成人教育仅仅当作创收的手段，忽视人才培养的社会效益。同时一些成人学校或办学组织的师资也存在先天性缺陷。一些社会性的成人教育机构更是在环境、条件、师资水平、教育质量等方面参差不齐，有的甚至完全商业化了，其社会声誉不言而喻，生生灭灭，人们也习以为常。这些都严重地影响了成人教育的办学信誉。
在我国，除了教育行政部门审批的学历教育性质的成人教育机构外，其他很多行业如劳动、人事、工商、财政等都可以审批非学历教育性质的成人继续教育机构或组织甚至公司，一些教育培训类别重复，缺乏统一的监督和管理，有的根本就是放羊式管理，也没有一致的质量认定标准，认证结果互不通用，从而造成社会认可度低。
二、在新背景下重新审视成人教育
1.在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背景下认识成人教育
技术的进步、就业模式的改变、生活方式的变化，不但要求人在其一生中不断地更新知识和技能，同时也为人们开阔视野、提高自我创新能力提供了机会。人类要迎接未来的挑战与危机，每个人都必须有意识地、创造性地全面参与社会事务，因此人们必须参加各种学习活动。也就是说，现在和未来是一个人人终身接受教育的社会，学习是一种社会化活动，社会是一个学习化社会。1991年4月，美国提出发展教育的“四大战略”，其中第三项战略就是“把美国建成人人学习之国”，第四项战略是“把社会变成大课堂”。1994年8月，西方七国首脑会议首次正式建议：“发展一种终身学习的文化，对人增加投资”。1994年11月在意大利罗马，1997年3月在加拿大渥太华召开了两次世界性终身学习的会议，提出“终身学习是21世纪的生存概念”的思想。[3]
显然，在这种背景下，成人教育不应再处于整个教育系统的边缘，而应成为整个教育系统中越来越重要的组成部分，扮演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角色。所以，我们必须针对时代的变化来进一步审视和理解成人教育，在终身教育的框架中重新认识成人教育，在终身学习的背景中构筑成人教育的新理念。
2.在全面、和谐、可持续发展背景下发展成人教育
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科学发展观客观上要求创新成人教育领域，拓展成人教育内容，提升成人教育目标，要求成人教育不再拘泥于思想道德教育、扫盲教育、学历补偿教育、职业技能提升等传统方面，而应在人权、健康、就业咨询与指导、闲暇娱乐、家政、社区发展等诸多领域和方面提供全面、深入的服务。成人教育既要提高人的工作质量，又要提高人的生活质量，致力于人与社会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成人教育应被视为在正规教育系统之外，对全体国民的素质进行不断提升和发展的广泛教育途径，其形式可以各种各样，其内容可以无所不包。成人教育理应为人的全面、和谐、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保证，成人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要全面开发人力资源，实现人的全面、和谐、可持续发展。
3.在职业形成和职业频繁变换背景下拓展成人教育
未来社会里，知识的半衰期会更短、产业结构调整会更加频繁、社会变迁会更加迅速，这必然带来劳动者就业竞争加剧，职业流动和变换频繁，甚至新的职业不断形成和涌现。可以说，在未来社会，一劳永逸的职业是不存在的。为了应对这种变化，接受成人教育、终身学习就成为个人生存和发展的不二方式。成人教育理所当然地成为终身教育、学习化社会中的主体，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4.在职前职后一体化背景下改革成人教育
当终身教育真正从一种理念变成每个人的行动宗旨和终生学习实践后，就会建立起一个开放、灵活的成人教育体系，它通过各种改革，扫除成人接受教育的各种障碍，打通教育世界与劳动世界的壁垒，使成人不受层次、资格、专业、入学考试、工作性质的限制，能便捷地在教育和职业、职前和职后两个领域自由流动、相互沟通，可以根据个人意愿、兴趣及职业发展的需求自主选择学习的内容、方式和途径。
三、我国成人教育发展的出路和对策
1.大力伸张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的理念，建立完整的终身教育制度
虽然各国在终身教育这个领域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总体来看，终身教育在世界各国都还处于探索阶段，现在还没有一个国家真正建立起完整的终身教育制度。所以，我们要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终身教育体系，建立完整的终身教育制度，还必须拓宽传统教育的概念，大力伸张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的理念，让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的理念得到广泛的普及和认可，进而让终身学习成为一种自觉实践、一种制度。要让所有的社会成员明白，教育不再是被动的过程，个人作为学习的主体在一生中能持续地、自主地、随时随地地、不拘形式地学习，学习者的学习行为不仅是一种社会行为，还是一种生活方式。
同时，我们还必须建立起使终身教育(特别是成人教育)和学习化社会能够得以顺利运转的一系列机制，如终身教育的保障机制、教育资金机制、教育评价机制、学习化社会的运行机制等，以保证终身教育、成人教育和学习化社会的持续、健康运行。
2.大力伸张普通与成人教育沟通、职前与职后沟通的理念，建立起新型的教育体系
改变学校的封闭结构，向社会开放，形成开放的弹性的教育结构，是各国推行终身教育的一个重大实践。日本在1995年召开的由社会各界知名人士组成的“终身学习审议会”上，要求高等教育机构必须向社会敞开大门，广泛吸收在职成人进入高等教育机构学习。日本的成人大学已经被纳入大学计划，一些高级中学还举办开放讲座，使高中向社区开放，发挥学校的文化中心作用。[3] 在美国，特别是60年代以后，以社区发展为目标的社会学院被大力发展起来，它对成人的开放程度达到了几乎没有什么限制的地步。很多大学都成立了大学开放部，开展对“非传统型学生”的教育活动。英国也有开放大学和大学的成人教育部，提供成人教育。在欧洲的许多国家，大学通过公开讲座、成人教育中心、函授等形式为人们提供继续教育和回归教育的机会。
在我国，还应大力伸张普通与成人教育沟通、职前与职后沟通的理念，建立学校教育和培训机构一体化网络，加强学历教育与非学历教育、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相互沟通的社会化、多样性的终身教育体系。
3.政府或组织要有明确、完善的政策规定，保障成人职后继续教育的时间、空间、人力、物力和财力
许多国家为了保障成人教育的实施，采取了许多有效措施，如：在入学条件上采取灵活的政策；带薪教育休假制度；经济援助；开设成人学分累计课程等。目前，我国成人教育缺乏有效的法律制度、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甚至一些地方已经或正在面临着撤销机构和人员的窘境，使成人教育工作难以开展和深入。
因此，我们首先应该完善我国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法律体系，从国家的、全局的高度出发，全面调整和规范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活动及其社会关系，也为地方制定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法规以及部门制定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行政规章提供法律依据。其次，政府或组织必须从政策上保证成人教育良好的内外环境，包括社区和单位组织环境，真正保障成人职后继续教育培训与提高的时间、空间、人力、物力和财力。在当前的环境和条件下，有必要以立法形式保证国家、社会和单位组织对成人教育有足够的经费投入和刚性的政策落实标准，从而满足成人教育基本的软硬件环境和资源建设需要。再次，当今社会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活动的经验表明，其基本载体是地方与基层单位。因此，要通过政策和法律把发展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的责任、权力交给地方和基层单位，要支持社区、企业建立教育培训机制，努力培育、推进社区和企业成为学习型社区和学习型企业，为学习化社会奠定基础。
4.规范管理，建立和完善成人教育，特别是成人非学历教育的成果认定与评估机制
成人教育最能体现学习的自主性、方式的灵活性、内容的丰富性，但目前还缺乏有效、规范、科学的管理，甚至存在一些混乱局面，特别是对成人非学历教育的成果认定和评估还缺乏有效机制，其质量良莠不齐，社会褒贬不一。所以，我们应该尽快制定成人教育，特别是非学历教育的学习成果认定标准和一系列相应的认证制度，避免出现成人教育的混乱和社会可信度、权威性差的局面。我国教育、劳动等行政部门应建立知识、技能鉴定机构审查制度，科学、规范地管理，对从事学业、职业资格鉴定的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公共服务机构予以认定，并逐步确立其权威。
5.开发各种社会教育渠道，实现教育责任公共化，同时改变学校的封闭结构，向社会开放
学习化社会强调的是大教育的理念，需要冲破传统教育体系的束缚，改变学校和普通教育“包打天下”的局面，把教育和学习扩大到整个社会所有组织和机构，让它们都有提供学习机会的功能和义务。这样，教育的职责就从以学校为主转移到以社会中的各种机构和组织为主，从而实现教育责任公共化。在学习化社会中，教育功能不再是学校特有，而是广泛、深入地扩充到整个社会。
终身教育和成人教育是一个很庞大的系统工程，许多国家有意识地把文化组织、社区组织、职业协会和企事业单位部门纳入终身教育系统，充分利用社会各种教育力量和教育资源，广泛开发各种社会教育渠道，使教育与社会融合，实现教育与社会一体化。如，日本在1988年提出了“向终身教育体系过渡”的建议，发展社会教育团体，建立学习信息网，建立家庭、社会、学校教育一体化的终身教育体系，将文化会馆、图书馆、博物馆、活动中心等各种科学文化设施都纳入到教育的范畴。美国的监狱、工会、军队、医院等许多非教育性的机构也积极从事成人教育，许多公司也定期向员工提供培训。
我们应该借鉴这些经验，积极开发各种社会教育渠道，整合各种教育资源，让终身教育迅速成为全社会的广泛实践。同时，我们应该改变我国学校固有人才培养封闭模式，形成开放的、弹性的终身教育体系下的学校教育新构架，充分发挥学校教育资源的作用，一方面为学生的继续学习、生存和发展打好基础；另一方面，学校教育也应积极对社会和成人开放，积极参与终身教育实践，让普通教育和成人教育不再有传统的界限，建立起学校和社会之间双向参与、互相促进的体制和机制。这也是各国推行终身教育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实践经验。我们必须从终身教育的大视野出发，改变学校对内开放、对外封闭的人才培养模式和管理模式，让学校成为社区教育的重要基础，成为终身教育体系的重要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