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审美维度:马尔库塞浪漫主义批评美学述评_美学论文

走向审美维度:马尔库塞浪漫主义批评美学述评_美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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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特·马尔库塞(1898-1979)是法兰克福学派的早期主要理论家,在他长达五十年的理论活动中,始终以激进的文化叛逆面貌出现,被称为“青年造反哲学”的创始人。他的理论活动横跨哲学、政治、心理学、美学和艺术,构成独特的社会批判理论体系。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位重要理论家,马尔库塞的理论体系具有如下特征:从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和国家学说转向哲学、文化和艺术,以美学和艺术代替政治、经济领域的实践。同时马尔库塞还吸收了现代西方的其他理论成果,用于对发达工业社会的分析,构建以美学为终点的社会批判理论体系。对他来说,美学与艺术也是人与社会解放的途径,是反对单向度社会的手段和归宿。本文将对马尔库塞的批判的浪漫美学理论作简要的梳理。

一、问题的提出

马尔库塞的批判的浪漫美学的源头可以追溯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兴起于德国的浪漫派,而德国浪漫派的产生以及此后二百年的绵绵不衰有着深刻的现实原因和哲学背景。

西方社会自进入近代工业社会以来,科技的发展、实用技术的普及,人们对对象的认识更精确化、规则化。数学逻辑学受到重视,理性主义在欧洲大陆崛起。对理性的强调和理性的过度膨胀,使人成为丧失了感性或感性受到压抑的人。而乐观的理性主义所支撑的现代文明神话却造就了片面发展的人、畸形的人。对理性主义的反抗,对人的拯救始于感性的沉沦,18世纪后来被称为“美学”的一个学科"Aesthetics"(感性学)正式诞生,它的原初目的就是要研究人的感性(情感)。

在哲学传统上,近代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分出了一个思维主体和认识对象。物质和精神、心和物二元论由此产生。可以认为,哲学上主客体的分裂与工业社会中人的碎片存在状态互为因果。从此,主体和对象如何达到更高程度的同一,重归先在的和谐状态,耗费了众多哲人的智慧,也成了德国浪漫美学的追求目标。生长于工业进展迟缓的德国浪漫诗哲们以他们的超验之思对主客体的分裂、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背离、感性与理性的对立兀然发问,形成波及整个欧洲大陆的浪漫大潮。

作为海德格尔早年指导的研究生,马尔库塞的美学理论禀承了其浪漫先辈的传统主题:人生的意义和价值问题。而在其半个世纪的美学探索中,马尔库塞又始终吸收借鉴时代的理论成果,结合当代西方不断变化发展的现实,构筑其批判的浪漫美学体系。

马尔库塞对“人”的关注始于1932年发表的《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这篇论文是马尔库塞研究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成果。他关注的是《手稿》中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根据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及其实现的思想,马尔库塞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成为异化劳动,已“不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这是人的外化、生命的贬损、人的现实的歪曲和丧失”。(注:《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2月,第98页)

对人的本质的探讨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认为社会变革的发生要依赖主体的能动作用和主体的意识形态结构的变化。但50年代以后,西方社会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的物质生活获得相对的丰富,他们所期望的社会革命迟迟没有发生。因此,马尔库塞们必须回答现实提出的理论难题:资本主义社会是通过什么过程和机制延续人的本质在其中丧失的异化劳动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又是通过何种媒介防止无产阶级主体自觉意识的产生?50年代,马尔库塞借鉴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把研究重心转移到人的心理机制上来。

《爱欲与文明》是这一时期马尔库塞的一部重要著作。在这部被称为“弗洛伊德的马克思主义”的代表论著中,马尔库塞对弗洛伊德学说进行哲学的改造并用于对人的本质的分析。马尔库塞接受了弗洛伊德的人的心理分为意识和无意识两部分以及无意识是由死亡本能与生命本能组成的观点,但他认为生命本能的主要内容不是温、饥、睡、性,而仅仅是性欲,即人的机体追求快乐的普遍性,他称之为“爱欲”。在人的心理中,意识受现实原则支配,无意识(主要是爱欲)受快乐原则支配。“压抑”是弗洛伊德心理学的中心概念,弗氏认为物质资料的匮乏是文明的主要特征,而人的本能却要求持久自由的满足,因此文明社会必须克制、延迟和压抑这种本能的满足。马尔库塞发展了这个概念,把“压抑”区分为“基本压抑”和“额外压抑”两种,认为除了为克服物质资料的匮乏所保持的基本压抑之外,在特定的历史阶段特定的历史机构为了特殊的利益还引进了一些附加控制即额外压抑。例如在资本主义时代,额外压抑表现为强加于劳动者的整个社会物质资料生产的劳动组织方式和劳动成果的分配方式。马尔库塞认为,既然在人的心理层次中无意识的生命本能真正体现了人的本质,按照马克思的人的解放即人的本质的解放的观点,那么,人的解放归根结底是人的爱欲的解放。

人的爱欲的解放通过何种途径来获得?或者说,人的爱欲的解放在当代西方工业社会是否成为可能?马尔库塞在六十年代影响巨大的《单向度的人》一书中分析了人的感性在当今西方社会的窘境。

在当今发达工业社会,高技术、高科技带来了物质生活的繁荣,人们的生活普遍提高,社会似乎已使个体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但物质的满足并不是幸福的标准,现阶段生活于发达工业社会的人们仍处于异化状态,而且由于物质的满足产生的麻木状态使他们几乎意识不到自己的异化处境。“发达工业文明的奴隶是受到抬举的奴隶,但他们毕竟还是奴隶。”(注: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2月,第31页)可以说,发达工业社会是一个有效控制着但使人安然自得的极权主义社会。技术理性同整个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一起对人的爱欲实行压抑性的控制,人的灵性、激情、语言和思维统统被抹平,使人成为单向度的人,即使像西方所谓的性解放也被融入商品生产和交换领域,纳入社会经济的一体化管理系统。

当60年代西欧激进的学生运动失败之后,面对日益坚固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极权统治,马尔库塞对革命的思考更加趋近于其浪漫先辈们所关注的美学与艺术领域。在晚年的两篇重要论文《反革命和造反》(1973)和《审美之维》(1978)中,马尔库塞认为,革命的起点不仅是用暴力打碎旧有的国家机器,而且甚至首先是解放人的感性,建立以消遣为主的诗化社会,实现人的感性及社会现实的审美解放,通过艺术与美学的力量打破毁灭性和屈从性的社会关系,打破一体化的社会现实,使感性成为新的感性,使社会现实变成诗一般的现实。

二、艺术的批判与拯救

马尔库塞把人的解放之路设计为审美革命,关键在艺术所具有的超越性。艺术的超越性意味着对既定现实的批判、否定和扬弃。在异化的现实中,艺术的批判就是对既存的异化现实的异化,马尔库塞称之为“艺术的异化”,它的最终目的是对人的拯救,即恢复人的感性之维,把分裂的、被异化的个体还原为全面发展的人。

1.艺术的批判

艺术对现实的批判与否定意味着艺术必须提供一个美好的现实,这必须借助于想象;同时,艺术作为人回归和谐的象征又维系着过去,它靠的是回忆。艺术是以对“土著的金色的过去”的回忆和对“尚未实现但可以实现的”辉煌未来的展望完成其批判的职能。

先谈回忆。回忆与时间的流逝相关,时间流逝的终点即是死亡。死亡是个体获得永恒的最大威胁,是快乐原则的死敌。有限生命的消逝是人在追求全面解放的“消遣社会”中抹不去的阴影,这个阴影自近代启蒙运动以后越来越明显地出现在一切关于超越和生存价值的哲学与美学中。

浪漫美学的一个重要论题是有限与无限的对立,这个对立的根源是启蒙运动对神性的结构。个人主义在西方取得了支配的地位,每个个体的存在便是唯一确定的存在。当上帝被判处死刑之后,个体的有限性突然出现在每一个体面前,有限的终点即是死亡。因此,现代人的焦虑主要是面对有限性的焦虑,对死亡的恐惧成了个人主义的特征之一。

个体面对的有限与无限的对立从根本上说是时间问题,对时间流逝的屈从就是忘却,忘却则意味着对苦难的屈从,意味着对不公正和奴役状态的容忍。因此,忘却就是对生命责任的逃离,是对死亡的献媚,它同死亡一起成为压抑性生存的主要内容,它阻止人们追求非压抑性的解放。

对死亡的压抑性内容的征服、对时间的征服因而成为人的审美解放的重要任务。“如果审美状态确实就是自由状态,那么它最终必须战胜时间的破坏性进程。这是非压抑文明的唯一标志。”(注: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3月,第140页)对时间的征服就是超时间的获得,它依靠艺术中的回忆与记忆对客观时间的超越而完成。忘却是对时间的屈从,记忆则是恢复失去的时间。在失却的时间中,记忆保持了“一种无需忧虑其消逝的欢乐”,因而“使欢乐具有一种本来不能具有的持久性”。(注: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3月,第172页)同时,记忆也是同既定现实发生分离的一种方式,是暂时打破既定现实无所不在的力量的一种间接方式。

回忆是对金色童年的重温,是对灰色现实的抗议。马尔库塞把回忆用于对现实的批判意味着一个逻辑在前的预计:人类曾有过一个无限美好的黄金时代。他以未被文明浸染的土著文化作为例证。值得注意的是,这类土著文化是作为一种前技术文化的意义被使用的。在艺术中对前技术是一种意向性的回归,对土著文化的重视是以建立后技术文明为目的,所以回归不是简单的倒退。“虽然精神分析和人类学对这样一种秩序的看法定向于前历史和前文明的过去,可是我们对这个概念的讨论却定向于未来,定向于完全成熟的文明状况。”(注: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3月,第159页)因此,回忆与想象在建造一个更适合于人的未来社会的意义上具有同等价值。

再谈想象。在马尔库塞的美学理论中,想象、幻想、虚幻具有大致相同的内涵。真正的艺术在批判现实的同时必定内含着对未来的展望,艺术的超验层次使它能在苦难的现实中给人展现遥远前方依稀的晨曦。因此,想象就成为艺术获得超验性的重要手段。

在整个心理结构中,想象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把无意识的最深层次的最高产物——艺术联系起来,可以把梦想与现实联系起来。马尔库塞认为,想象不仅保存了文明中被禁忌的自由形象,保存着对前历史的过去的回忆,而且更主要的是想象与可能性有关,一切对未来的可能的设计和创造在想象和幻想中都是可以存在的。因此,想象的未来时间指向决定了它对现实具有批判的力量。

在想象和幻想的世界中,艺术呈现着与日常现实有本质区别的另一世界。作为虚构的世界,作为幻象,艺术包含着比日常现实更多的真实。日常现实把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神秘化,把偶然当成必然,把异化当成人的自我实现方式。这一切只有在艺术的想象和虚构的世界中才被打破,艺术无情地揭去罩在现实关系上的一切面纱,并通过想象和幻想创造一个比现实本身更合理的另一世界,以此向既存的现实宣战。

但是,想象与幻想对现实的无情批判和对未来的自由联想以无力为历史生存的实践提供具体标准为代价。幻想和想象在生存斗争中被认为是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它们只有在艺术中才被认为是合情合理的。这也提醒我们切莫把以艺术世界的原则度量现实所得出的结论直接在现实领域作如下推演:现实就其本身来说是虚假的和不真实的。现实中的苦难和不公正是残酷的真实,现存世界的可怕的真实相对于理想自由的生活世界是异化的非本质的存在,它必须在创造艺术的生活世界过程中被颠覆和瓦解。这一目标可能是马尔库塞赋予作为想象的艺术的最重要的历史使命。

2.艺术的拯救:艺术宗教

人生问题和人的价值归宿是马尔库塞及其继承的德国浪漫美学的核心。艺术以回忆和想象为主要方式发起的对现实的批判只是达到目标的手段,对人的拯救才是最终目的。在不同的思想体系中,现实中分裂的个体重归于和谐有不同的途径。马尔库塞则把人的获救寄托在他的美学设计上。

把人的解放寄之于审美、艺术革命,实际上是另一种宗教形式——艺术宗教。之所以称它为宗教,是因为艺术无力解决现实中的具体问题。这一点与宗教对苦难的抗议有相似之处。艺术宗教的产生与宗教的解体有着前后相承的关系,就是说,艺术宗教是中世纪神学和近代启蒙思想体系解体后人们填补信仰真空的一种企望。

文艺复兴以后,基督教的神学体系受到各种思想的冲击,至19世纪,以人本主义为中心的启蒙思想取代封建神学观,基督教遭到毁灭性的批判。尼采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无与伦比的快感宣判了上帝的死刑。人已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上帝,人相信凭借自己的理性可以建造一个文明幸福的现世界。但历史并未按乐观的启蒙主义所设计的路线发展,而哲学家们对启蒙运动的反思始终没有停止。同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尔诺在《启蒙的辩证法》中表述的观点对马尔库塞有很大影响。他们认为,启蒙运动一方面是对人的主观性的强调,它号召人们去征服自然,把主体的力量外化投射到自然中;另一方面,它也发展了人控制自然的能力,发展了工具理性。工具理性一方面带来了欧洲的繁荣:在经济上表现为现代工业的飞速发展,政治上表现为现代资产阶级对封建阶级的彻底胜利,哲学上表现为登峰造极的黑格尔式同一性理论。而在另一方面工具理性带来了两个可怕的后果:对人的内在自然的限制和人对外在自然的破坏,表现为人的灵性的丧失,感觉的畸形,人对物质、对外部世界的疯狂攫取。启蒙运动以来最残酷的辩证法就是:当今世界一方面是高度的物质繁荣,一方面是极度的空虚、战争、吸毒、自杀……

本世纪所出现在欧洲的现代主义运动标志着启蒙运动后以人道主义为中心的意识形态的彻底解体,人已失去对工具理性和自己的信心。个体对从上帝手中获得的自由以及由此承担的责任产生莫名的恐惧。深受纳粹迫害之苦的法兰克福学派理论家们也许能深切地体味德国人逃避自由的道理。承担自由需要勇气,自由意味着责任,但并不是每一个从上帝的光环中走出来的个体都有担当自由的品质,所以马尔库塞说人类在经历四百年的自由之后,又大踏步地迈入专制的王国。

马尔库塞认为,旧的意识形态解体后留下的空白必须以新的意识形态去填补,旧宗教的消失必须以新的宗教来取代,而艺术就是艺术家们在后现代社会中创造的一种新的宗教。马尔库塞希望艺术成为危机四伏的西方的一个新的家园,能为暴露在冷冰冰的机器挤压中的心灵寻得一丝温暖和慰爱,在现代主义的荒原中开创一片生命的绿洲。

马尔库塞对艺术宗教——审美之维的选择遵循如下的理论逻辑:人的解放就是人的本质的解放,人的本质的核心部分是人的爱欲,因此,人的解放就是爱欲的解放。在以操作原则占统治地位的社会中,爱欲的解放只能在未来实现,目前只在艺术中实现过。人的解放在艺术中的实现,一方面是面对强大的现实的象征性解决,另一方面也启示人们认识到艺术对解放的潜在召唤。因此,艺术和美学可以象征性承担拯救的重任。

三、在激进理论的背后

马尔库塞的美学理论与他的政治学、哲学、心理学理论有机地融为一体构成较完整的社会批判理论体系。但是谈及马尔库塞时,我们却常常面对这样的误解,即以“审美乌托邦”而不是以“社会批判理论”来概括马尔库塞一生的理论追求。理论的归属即说明理论的价值,因此,我们首先要澄清这个问题。

消除上述误解应基于这样一种角度:对马尔库塞的评价是顾及他的全部理论还是侧重于他的美学理论(虽然他的美学占其理论相当重要的地位)?答案是自明的。马尔库塞的浪漫美学中有明显的乌托邦成分,因为他企图以美学作为人获得解放的途径。如果仅从这一点看,他与席勒的审美教育之径一样都有一定的政治乌托邦性质。但这不是最后的结论,否则我们无法回答下面的提问:为什么在席勒的审美设计破灭之后,在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对一切形形色色的政治乌托邦进行清算之后,马尔库塞仍要顽强地重走两百年前席勒的旧路?因此,在根本上我们不能把马尔库塞与席勒划等号。

我们认为,马尔库塞带有乌托邦色彩的美学与艺术理论是他的“社会批判理论”的一部分。即在美学领域,他的理论具有明显的政治乌托邦色彩,但美学中的乌托邦进入整个批判理论体系就转换成整个理论中的一种乌托邦质素,它对未来的指向使得整个批判理论保持一种超验的品格。所以说,马尔库塞毕生建立的是“社会批判理论”而不是“审美乌托邦”,他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者,而不是站在现实之外苍白无力的空想家。

在对马尔库塞的研究中,有一种观点认为马尔库塞仍属于“青年黑格尔派”。马尔库塞在对马克思的解读中曾竭力要找出马克思的黑格尔渊源,实质上这也是他自己的理论追求。(注:参考麦克伦泰的《青年造反哲学的创始人——马尔库塞》,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9月)在马克思主义诞生过程中,马克思曾对“青年黑格尔派”作了有力的清算和批判,那么这些批判是否适用于马尔库塞呢?我们认为,马尔库塞的极具德国式哲学思辨的特色极易使人产生上述误解。应当承认,在马尔库塞的著作中确有黑格尔式的思辨倾向。但我们认为他不是“青年黑格尔派”,他所论述的一切问题都是以当代西方的现实问题为基础。他的批判不是马克思所清算的“批判的批判”,而是一种超验批判,这种超验批判的前提是经验、是现实。在单向度的社会中,以经验为前提的超验批判对整体同一的社会具有不可替代的解构价值。

马尔库塞的批判的浪漫美学是一种激进的美学。他激烈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从存在主义、人本主义和心理分析学的角度揭示了资本主义表面繁荣的背后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所遭受的压抑和奴役,以独特的方式暴露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但是,马尔库塞的批判理论也明显地存在悲观主义、主观主义的因素,他的理论并未从根本上正确而深切地理解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因而也难以指出从毁灭人的单向度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把人拯救出来的正确道路。他在一些具体的理论推导中明显地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因而其最终结论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结论,并产生了一定的消极影响。

首先,马尔库塞在对人的本质的论述上歪曲了马克思的观点。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感性与理性、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在人的发展中,人无法摆脱其自然属性,但人之为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的社会性。马克思在《手稿》中对超越了自然属性的人的社会本质的界定决定了人的解放是社会阶级的解放,人的真正实现是对属人的本质的全面占有。马尔库塞在总的倾向上把人看成是个体的人,人的本质的核心是爱欲为中心的生命本能,因此人的解放就是把爱欲从压抑性的操作原则中解放出来的感性革命、审美革命。在这一点上,马尔库塞代表了“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用人道主义代替共产主义、个人主义代替集体主义的一种普遍倾向。

第二,对启蒙运动和工具理性的反思走向了片面。启蒙运动以来欧洲工业文明的发展、工具理性的形成是马尔库塞追随德国浪漫美学派美学的前提。他对于近代欧洲资本主义文明进行了较深刻的批判,指出科学技术成了支配人的异己力量,工具理性是现代人类灾难的来源。但他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否定远离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客观地说,启蒙运动对近代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进步起了积极的作用,近代科学技术的进步大大增强了人对自然的征服能力。因此,对工具理性的反思不能走向极端,如果过分强调它的负面,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掩盖一直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人类灾难应承担的责任。

第三,关于艺术拯救问题。我们以为,艺术对人的拯救只能是一个美丽的幻想。个体在工业社会中的分裂只能在现实的土壤中重新统一,而不是在天国的领域(艺术宗教)是获得救渡。马克思说:“世俗的基础使自己和自己本身分离,并使自己转入云霄,成为一个独立王国,这一事实只能用这个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来说明。”(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7页)宗教需要现实来说明,现实问题更只能在现实中消弥,而不是相反。而且把人的解放寄予宗教(艺术宗教)包含着一种冒险,因为“宗教的苦难既是现实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抗议”。(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页)把社会的人的解放寄予在二重性的宗教上,无疑是一种轻率的举动。

最后,我们不能回避“批判理论”的现实有效性问题。构成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主要著作(《单向度的人》、《爱欲与文明》等)写于50年代以后,其时正是西方由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过渡、由现代主义文化向后现代主义文化转变的时期。作为新文化潮流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社会批判的一环,社会批判理论难以从根本上触动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至多只能在语言上对社会的整体结构有所批判,而在对未来社会的重建上更是无能为力。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导言中承认:“《单向度的人》将始终在两种矛盾的假设之间摇摆不定:①对可以预见的未来来说,发达工业社会可以遏制质变;②存在着能够打破这种遏制并推翻这一社会的力量和趋势。我并不认为能够作出一个明确的回答。”(注: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2月,第6页)在该书的结尾,他用几乎同样的语气重复导言中的犹豫:“进行替代性选择的机会却是在这一时期历史的两个极端再次相遇:人类最先进的意识和它的最深受剥削的力量。这不过是一种机会而已。社会批判理论并不拥有能在现在和未来之间架设桥梁的概念;它不作许诺,不指示成功,它们仍然是否定的。它要仍然忠诚于那些不抱希望,已经并还在献身于大拒绝的人们”。(注: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2月,第231页)在马尔库塞看来,无产阶级已被同化,大众受主流意识形态的控制和日常生活的腐蚀,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因此,批判和超越现实的革命只能由“献身于大拒绝”的人们来承担。这些人也就是少数激进的知识分子、先锋派艺术家和清醒的哲人。正是这种自我意识的优越感,使马尔库塞和“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大多带有救世主的倾向,使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与“大众”疏远。而当他们孤军奋战屡遭挫折时,当他们对社会的文化批判不能从根本上触动异化现实时,又大多陷入了悲观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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