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辛弃疾爱国词的风格_辛弃疾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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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专论

灿烂辉煌的中国古代文学史,素有爱国主义的伟大传统,这一传统闪现于中国古代文学的各种形式,又以诗词更为显著。历朝历代,一批批忧国伤时之士运用诗与词的形式,或壮心假于比兴,或浩气行于典故,或直泻胸臆,或潜气内转,无数篇章表达了对自己祖国的强烈热爱,对进步理想的执著追求。其堪称里程碑者,在前有九年放逐、独步行吟,乃赋《离骚》的屈原,在后有十年困守、十年离乱,心血写就“诗史”的杜甫。作为屈原、杜甫爱国主义文学传统的伟大继承者,作为中国文学史上以词名世的伟大爱国作家,辛弃疾极大地拓展了词的题材,尤其他是运用词这种艺术形式,呼唤时代的风云,奏响爱国的心曲。辛疾弃的爱国主义词作抒发了救亡扶危的重大主题,回荡着横戈跃马的铿锵之声,“于剪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四库提要》)。辛词不仅与陆诗齐名,被人们誉为南宋爱国主义文学的并峙双峰,它更代表着中国古典词作的最高成就而卓立千古。

(一)

辛弃疾的爱国主义词作具有昂扬激越、雄浑壮阔的鲜明风格,他的词是壮词,这是因为辛弃疾本人首先是一位抗敌御侮的爱国志士。

早年的辛弃疾有着传奇英雄般的辉煌经历。宋高宗绍兴十年(公元1140),辛弃疾出生在山东历城(今济南市)。作为原来宋王朝的国土,当时辛弃疾的家乡沦陷于金已经12年了。难忘故国的遗民心态,久盼王师的社会氛围,再加上家庭的爱国教育,辛弃疾耳濡目染,自小便立下了抗金复国的大志。15岁起,他曾依祖父辛赞之命,“两随计吏”去金都燕京,名为应进士考,实则“谛观形势”,侦察敌情,伺机“投衅而起”。(辛弃疾:《美芹十论·札子》)22岁时,辛弃疾聚众两千,举起抗金的义旗,旋又率众参加耿京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为其“掌书记”。作为起义军中为数极少的官宦之家出身的文人,此时的辛弃疾“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阮郎归·耒阳道中》)多有惊人之举:他曾于三天之内,日夜兼程,飞拿窃取义军大印投敌的叛徒义端和尚,并斩其首以归;他曾作为拥有25万人众的义军代表,奉表南下,接受南宋朝廷的诰节;尤其是当南归在即的起义军中突生变故,首领耿京被害、队伍大部溃散的危急关头,辛弃疾力挽狂澜,率轻骑50,于5万军中赤手缚取叛徒张安国,置诸马上,“如挟免,束马衔枚”,急驰而返,献俘行在,就此南归,时年不过23岁。辛弃疾的这一行动在当时震动很大,“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洪迈:《文敏公集》卷六《稼轩记》)

遗民生活的亲身体验和直接抗金的战斗经历,在辛弃疾的一生中虽然短暂,但对稼轩词爱国主义基调的奠定,对这一基调所外化的那种创作风格都有着巨大的影响。辛弃疾一生作词流传至今的有六百多首,其间一以贯之的正是那种对故国中原的怀念和向往,对抗金战斗的追忆和渴望,正是那种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的壮阔胸襟。

辛弃疾的词展现着激烈雄壮的战斗场面。辛词多处表现火热的战斗生活,读着它,使人如见战马奔驰,滚滚烟尘,如闻剑戟相拨,金鼓齐鸣,这在前人的词作中是罕见的。在中国文学史上,辛弃疾第一次把金戈铁马的铿锵之声引入词的唱和。如淳熙五年(1178)秋他过扬州时所作《水调歌头》,就生动地再现了绍兴三十一年(1161)秋宋金采石之战的壮阔场景。“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层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髇血污,风雨佛狸愁。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一面是以60万军趁清秋草肥马壮大举南犯的“胡骑”金兵,一面是沿江组练10万,战船高耸、严阵以待的“汉家”宋军。词中接着连用了前秦苻坚、匈奴头曼单于、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三个历史人物的典故,暗喻了不可一世继而兵败被杀的金主完颜亮的下场,词人并自豪地提到,宋军采石大捷之际,恰值年少的自己奉表南归之时。此外如为好友陈亮所赋壮词《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词中极力铺陈着的那种营帐连绵、篝火错落、军乐回荡的浩大气势;62岁时与客人谈功名,慨然所赋《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锦檐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汉箭朝飞金仆姑。”词中展现着的那种枪林箭雨、斩将夺营、叱咤风云的豪迈气概,历来为人们所传唱不绝。不仅如此,辛词在对众多自然景物的描绘中也融入了词人本身的战斗性格:他写风涛,“三峡风涛,嵯峨剑戟”(《瑞鹤仙·南剑双溪楼》);他写云雨,“乱云急雨,倒立江湖”(《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他写青山,“叠嶂西驰,万马回旋”(《沁园春·灵山齐庵赋》);他写潮水,“截江组练驱山去,鏖战未收貔虎”(《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辛弃疾笔下的山山水水莫不流动着战士的生命。

辛弃疾的词又寄托着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面对山河破碎、国势衰微的惨痛现实,恢复中原失地,重建国家统一,是辛弃疾毕生魂牵梦绕的心事,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在野赋闲,他始终为恢复大业呼喊,众多的词作唱出了他的心声。乾道四年(1168),辛弃疾任建康(今南京市)通判,他在史致道幕府中赋词:“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满江红·建康史帅致道席上赋》)同年,他在给赵彦端的词中写道:“闻道清都帝所,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水调歌头·寿赵漕介庵》)史、赵都是当时士大夫中的有名人物,辛弃疾与他们的酬唱应和,既是互勉,更是自勉,充分反映出年轻的辛弃疾收复失地的坚强意志和希冀建功立业的宏伟志向。乾道八年(1172),辛弃疾以司农寺主簿调任滁州(今安徽滁州市)知州。他并不以京官外放濒临淮水前线之地方官为忧,相反却自喜有了独当一面小试身手的机会。他励精图治,短短半年,就使惨遭战祸天灾的滁州面貌为之一新,任上政绩口碑颇佳。即使如此,辛弃疾登临送目,“凭栏望”,虽然面对的是“东南佳气”,却依旧心挂“西北神州”(《声声慢·滁州旅次登奠枕楼作》),始终不忘自己抱定的最高目标。此等胸襟,此等情操,确非一般封建士大夫所能比。这以后的如“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等词,与他年轻时就立下的抱负是一脉相承、至死不渝的。

辛弃疾的词还体现着忠奸分明的强烈爱憎。正因为辛弃疾以恢复大业为终生目标,他的词作中对偏安误国的投降派充满了蔑视:“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夷甫诸人,神州陆沉,几人回首”(《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以晋朝任官不理政事、清谈误国的王夷甫比南宋投降派。对弄权的奸侫宵小更是严加斥责:“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摸鱼儿·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而对古往今来的风流人物,辛弃疾则备加推崇,引为楷模。他词中出现的英雄不下十数个,有“功名万里”的汉将李广、“卧龙千尺”的隆中诸葛亮,有北据前秦的东晋谢安、闻鸡起舞的志士祖逖……都是或以文韬、或以武略名世的英雄。嘉泰回年(1204),辛弃疾以65岁高龄奉诏出任镇江知府,积极整军备战,谋划北伐,秋天登北固山,仍然以平生最为倾慕的三国吴主孙权、南朝的宋武帝刘裕和战国时赵国名将廉颇这三位历史人物自比,英雄豪气一如当年,留下壮词《永遇乐》:“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真可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而此时距他忧愤而殁仅不到三年时间!

(二)

辛弃疾的爱国主义词作除上述昂扬激越、雄浑壮阔的一面外,又还具有慷慨孤愤,沉郁悲凉的另一面,因此,稼轩的壮词既是豪壮之歌,又是悲壮之声,这是与辛弃疾一生壮志难酬、空老此身的坎坷遭际密不可分的。

辛弃疾是自胡地南归的英雄,他矢志整顿山河,长于擘划恢复,若言抗金,以辛弃疾的文韬武略,在偏安江南的赵宋小朝廷之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的一生却壮志难伸,心头时时担着沉沉的压抑和极度的苦闷。他是南归的北人,又是义军的首领,被看作是投诚朝廷的反正人员,很受歧视;他曾是统军的武将,宋王朝对武将素有节制,他又自然要受到多方的限制和防范,再加上他力主抗金,收复失地的论调与苟安贪欢、不思进取的南宋朝廷时风颇不合拍,故而在政治上屡遭打击、排挤。他自23岁南归,至68岁去世,三度落官罢职,45年的时间里竟有一半的时间被迫居家赋闲,这对于一个“平生塞北江南”的抗金将领,对于一个即使“秋宵梦觉”,依然“眼前万里江山”(《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的爱国志士,是何等的不公与痛苦,怎不令人扼腕长叹!终其一生所任,辛弃疾竟难得一个能够真正伸展其大志、实现其抱负的位置和机会。南归不久,辛弃疾上著名的《美芹十论》,提出收复中原的全部战略策略。时隔数年,又上《九议》。《十论》与《九议》充分显示了辛弃疾的韬略才华和意志雄心,在上下一派“议和”之声的南宋朝廷中不啻闪电惊雷,但其声虽壮,却回应甚微。因为孝宗皇帝“符离之败”惊魂甫定,“隆兴和议”正可保偏安,岂敢再言战!在这前后,辛弃疾任过建康通判,司农寺主簿一类散官、文官,直至南归后的第十个年头,才担任了比较重要的滁州知州一职。此后当过幕府参议,任过仓部郎官,在江西提点刑狱任上镇压过茶民暴动,继而又先后任京西转运判官、江陵知府兼湖北安抚使、隆兴(今南昌市)知府兼江西安抚使、大理寺少卿、湖北转运副使、湖南转运副使、潭州(今长沙市)知州兼湖南安抚使、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等职。总算是统揽一面的地方大吏了,但却离抗金前线越来越远,且从淳熙初年(1174)到淳熙九年(1182)不到十年时间,频繁转官达十余次之多,使其难安职守,久有建树,这实际上是南宋王朝对有为之士实行控制的祖传手段。辛弃疾因其才华为朝廷所用,又因其主战而不为朝廷所信,终于在淳熙九年冬被朝廷去职,以43岁壮年开始了此后长达20年投闲置散的退休生活。

以上述生活经历,不可能不对辛词的创作风格发生重大影响。事实上,纵览稼轩词作,正是他在为官时那种压在心头的孤危感和闲居时那种难以排遣的激愤感的交替闪现,才构成了他词作悲壮的另一面。他在建康通判任上曾作千古名篇《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词中以楼头落日、秋雁高天衬托出了自己立志报国而又无所归依、欲说心事而又无人会意,恰如“游子”的那种孤寂伤感的心情,又以西晋张翰、三国许汜和东晋桓温这三个历史人物的典故,抒发了自己对国势飘摇的感慨,对时光蹉跎的叹息,壮志难伸,竟至落泪!“英雄泪”三字总收一尾,何等悲壮!它代表了当时抗金有志、报国无门的一切爱国志士的共同哀恸。他在任江西提点刑狱时,过造口(今江西万安县西南)登郁孤台,怀古伤今的心情甚为沉痛:“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站在高高的郁孤台上,俯望着滔滔的赣江流水,辛弃疾仿佛看见40年前金兵追赶宋隆佑太后御舟过造口,无数百姓哭天抢地,沿江逃难的悲惨景象。由此又想到至今仍沉于敌手的北方大地。恢复大业未有任何进展,自己却来到这与西北长安远隔万重山的江西,词末借用深山鹧鸪的鸣叫,表达了自己无可奈何的愁苦之情。

辛弃疾退居带湖后,闲适的田园生活与“志切恢复”的壮志雄心日益形成尖锐的矛盾冲突。辛弃疾“负管、乐之才,不能尽展其用,一腔忠愤,无处发泄。”只能将他的悲歌慷慨、抑郁沉闷的心情寄托于词。闲居之初,他对新居以稼名轩,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别号。整天“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水调歌头·盟鸥》),他难平战士的心情:“短灯檠,长剑铗,欲生苔。雕弓挂壁无用,照影落清杯。”(《水调歌头·严子文同傅安道和前韵,因再和谢之》久而久之,他也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故作轻松:“百炼都成绕指,万事直须称好”(《水调歌头·再用韵答李子永提干》),甚至调侃:“人生行乐耳,身后虚名,何似生前一杯酒!”(《洞仙歌·访泉于奇师村得周氏泉为赋》)但这毕竟不是真稼轩本色。一遇知音,他久被压抑的愤懑之心便喷薄欲出。淳熙十五年(1188)冬,他与陈亮会于鹅湖,长歌唱和,极论世事,辛弃疾将多年郁积在胸中的烦闷一吐为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同甫见和,再用韵答之》)汗血骏马拉盐车至死无人过问,男儿补天心坚似铁矢志不渝,其悲,其壮,令人肃然。与陈亮送别后,辛弃疾言犹未尽,不久又赋壮词《破阵子》以寄之:“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战士的身影,战士的情怀,酣墨淋漓,跃然纸上,与前面所提“生前杯酒,身后虚名”判若两人,只这最后一句戛然而止,力抵千钧,寓意无穷,悲切之情极为沉重。直到他62岁,已是第二次被罢官在家闲居达七年后,所作名篇《鹧鸪天》,在自豪地追忆了少年时的战斗生活后,依然倾吐着请缨无路的极度愤懑与无奈:“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髦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取东家种树书。”读着这沉甸甸的词句,令人不禁潸然。

铁马金戈平生梦,铿鍧鞺鞳心底词。稼轩词作全为平生抱负铸就,又全由心底壮志唱出,因其“器大”,故而“声闳”。稼轩词有着强烈的感染力。在当时的文坛上,辛词以自己进步的思想内容、独特的艺术风格,扫荡着南宋士大夫层中因苟且偏安于酬唱应和中卷土重来的《花间》颓风,影响并团结了一大批爱国文人,如陈亮、刘过、刘克庄、刘辰翁等,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蔚为壮观的辛派词人。稼轩词又有着强大的生命力。辛词的爱国热忱、创作风格历来为后世的进步文人所推崇。从宋金末年的元好问,直到清代的陈维崧、文廷式乃至近代梁启超等,莫不深受其沾溉。时至今日,稼轩高亢悲壮的爱国主义词作仍给人们以深沉的美的享受,给人们以昂扬奋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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