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赞妇女——“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正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孔子论文,小人论文,正解论文,妇女论文,女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国和西方许多学者在讨论中国妇女在历史上受歧视的问题时，常常追本溯源归罪于孔子，实在是出于误解。孔子本人没有专门讨论过妇女问题，从他偶尔提及妇女的少数言论来看，孔子虽然有他的局限性，但总的说是开明和进步的，只是以后许多儒家学者歪曲了孔子的本意，于是孔子的言论被用来支持对妇女的歧视和压迫。
这种对孔子的歪曲典型地反映在对《论语·阳货篇》中一段话的解释上。在这段话里，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句话传统上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翻译下来就是：“妇女和品质不好的人很难养呀！你和他们过于亲近了，他们就会对你不尊重；过于疏远了，他们又会抱怨。”这个解释是如此地流行，以至于大男子主义者一有机会就引用孔子这句话，好像孔子是他们的知己似的。其实这个解释根本不能自圆其说。首先，“女子”是性别特征，而“小人”则是对人品的判断，将两者相提并论意味着把所有妇女视为品质有缺陷的人。从孔子极力提倡一种基于真挚情感的子女对父母的“孝”伦理来看，孔子不会发表这种蔑视一切女性的言论。汉代以来多数注释家毫无批判地承袭这第一种解释只是反映了他们自己内心歧视女性的偏见。正是由于这种偏见，他们才看不到这一解释的另一困难，即孔子何以要提到“养”“女子”和“小人”呢？在旧时代，由于妇女在经济上依附于男子，并且她们的家务劳动不被承认，所以产生了妇女在家庭里为男人所“养”的错误观念和说法。假如孔子是在这一意义上提到“女子”难“养”，那么“女子”的内涵就主要包括作为妻子的妇女，或者也包括女儿。且不说把妻女与理解为品质低下的“小人”相提并论是多么不伦不类，更讲不通的是孔子为什么要提到“小人”难养的问题。根据孔子有关“小人”的思想来看，孔子一方面会努力教育那些仍有上进心的“小人”帮助他们成为讲仁义的“君子”，一方面会尽量疏远那些自以为是、不求上进的“小人”。孔子即使有财力，也不会去养一批“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小人”。
宋朝著名哲学家朱熹显然看出了旧解的这些自相矛盾的地方，于是提出了一个第二种解释，即“女子”不是一般的妇女，而是非正统配偶的“妾”，“小人”也不是泛指品质低下的人，而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仆隶下人”。这第二种解释虽然避免了旧解不分青红皂白、歧视所有女性的偏见，却反映出宋代地主官宦家庭的阶级偏见和纳妾制度下的一种特殊的女性歧视观。它的最大问题是文字上的牵强附会：因为“女子”一词在孔子时代并不局限于指妾，“小人”一词在《论语》中并未用来特指社会地位低下的人，而是对人品的一种判断。
要对孔子的这段话做出较为合理的解释，我们有必要探讨“小人”一词的确切涵义。在《论语》一书中，“小人”的涵义并不等同于一般人所理解的品质低劣的人。孔子在不同情况下提到的“小人”都有各种言行上的缺陷或过失，很难用另外一个词汇来概括。“小人”是一个涵盖很广的概念，指所有在伦理上，心理上，特别是政治上表现出幼稚态度的人。“小”字的原始意思是微小，它的一个很古老的意思是年龄幼小。《诗经·小雅·楚词》有“既醉既饱，小大稽首”的句子，郑玄讲解说，“小大尤长幼也。”“小人”的最初意思就是幼龄的人，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天真烂漫，当然十分可爱，不过一个成年人如果在心理上、伦理上和政治上还停留在幼稚阶段，那就是病态了。孔子将言行上多缺陷的人叫做“小人”，就是称他们为幼稚的、不成熟的人。现代心理学家埃里克·佛罗姆（Eric Fromm）把人性中种种“恶”的形态看作人的心理成长在不健康的社会环境和其它不利因素的影响下受到挫折而停留在某个幼稚阶段的病态表现，也是基于相同的思路。孔子讨论问题时使用“小人”这个较为中性的词汇来描述品质有缺陷的人，正表现了他与世界历史上其他伟大教育家和思想家一样，是一位超越了仇恨的人。
我们一旦了解了“小人”一词的语源，便可以对这一段《论语》做出比两种传统解释远为合理的一个新解释，即孔子在这里感叹“难养”的“小人”是原始意义上的小人，就是小孩子。因此，《论语》这段话应该重新断句，孔子说的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注：“唯”这里是“微”的借用字，要不是、假如没有的意思。“与”字在这里同“欤”，读yú，这里是表停顿的语气词。）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孔子说，“要是没有妇女呀，小孩子就太难带养了！你和他（她）过于亲近了，他就登鼻子上脸、没小没大，你和他疏远了，他又要抱怨。”
如前所述，孔子没有也不会去“养”品性有缺陷的“小人”，他却至少养过两个理解为小孩子的“小人”——他的女儿和儿子。孔子这位毕生为自己政治理想颠沛流离的政治家、这位培养了许多优秀政治人才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不一定是带养孩子的好手，倒很可能是一位笨拙的、要仰赖妻子照看“小人”的父亲。从这样一位人物口中说出“要是没有妇女呀，小孩子就太难带养了”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孔子这一句称赞妇女对儿童无限爱心和耐心的感叹长期被曲解为蔑视妇女的言论、说明我们不能迷信对孔子思想的传统解释，而应该不带成见地重新估价孔子哲学。需要补充的是，孔子并没有主张妇女的职能应该只局限于照顾孩子，实际上孔子是世界上最早同情妇女参政的思想家之一，关于这一点，由于篇幅有限，笔者将另撰文讨论。 RB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