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介石“真草二千字文本”的辨析与谬误_千字文论文

元揭傒斯《真草二体千字文》辨伪,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千字文论文,元揭傒斯论文,真草二体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元揭傒斯所书《真草二体千字文》卷向传为其著名书迹,曾以珂版影印并收入《上海博物馆藏法书选集》中,又曾入目于《中国古代书画图目·二》,迄今尚无人提出疑义。世传揭傒斯的书法墨迹尚存数种,多是跋古法书名画的题跋书,与此卷书法不相类,故引起本人的疑问。经考鉴,此卷书作确有问题,应是一种伪书。又,本人发现明陆士仁曾伪做过文徵明、祝允明的书法,颇疑此人当不只是伪做文、祝二人书,而该卷书法确与陆士仁本款书作《四体千字文》有相合处,故又初步认为此卷书法亦出陆士仁之手。以下就有关问题,逐一讨论。

一 款识中的问题

揭傒斯的《真草二体千字文》,前有明王逢元的“智永千文”四字引首,卷后又有明刘瑞一跋,以及明袁衮、徐伯虬的两行观款。因王逢元的“智永千文”四字引首以及刘瑞又跋称此卷“右元揭文安公倣智永真草千文真迹”,故世以为揭氏此卷是临学隋僧智永《真草二体千字文》的作品。卷末款署:“元统二年岁在甲戌秋九月,翰林直学士揭傒斯临”。并钤“揭徯斯印”一白文方印。就在这短短的两行款书及所钤名印中,暴露出了问题(图一、二)。

按元统二年,即元惠帝妥懽贴睦尔即位后建元的次年甲戌(1334年),而所署“翰林直学士”,则与揭傒斯的生平事迹不合。揭傒斯确曾为翰林直学士,但不是在元统二年,而是在数年之后。有关揭氏生平的文献记载,最详细也最可靠的当属元欧阳玄所撰揭氏的《墓志铭》,载于欧阳玄《圭斋文集·卷十》中。据《墓志铭》记,揭傒斯卒于至正四年(1344年)的七月。卒后“有司议以驿舟送其榇归江南,孤汯奉史官刘闻所状行诣玄,谒公墓铭。玄与公三为同寅,相知为深,公死,为之哀痛踰月不能忘,故不铭有所不忍,铭有所不忍。九月,汯将扶护登舟,迺勉叙而铭”。这是欧阳玄自述其所以为揭傒斯撰《墓志铭》的原委,一是应揭氏之子揭汯所请;二是因其与揭氏相交之厚;三是有史官刘闻积累的揭氏生平材料;故于揭氏卒去的同年九月撰成。所有这些,都证实该《墓志铭》内容翔实可信。其中,关于揭傒斯在元文宗图帖睦尔天历、至顺年间,以及元惠宗元统、后至元、至正四年间的经历,即1328年至揭氏卒时的1344年间的经历,《墓志铭》记载道:“天历二年秋,文宗开奎章阁,置授经郎,教勋旧大臣子孙于宫中,公首被选。至顺元年予修经世大典,三年书成,超授艺文监,参检校书籍事。元统迁翰林待制,后至元四年擢集贤直学士。五年奉旨代祀北岳、北海、济渎、南镇,峻事,引疾便道由浙左归豫章。六年以奎章供奉学士召,未至,改翰林直学士知制诰同脩国史。至正改元兼经筵官,二年升翰林侍讲学士,且命同知经筵事。”至其卒时,揭氏的官职,也就是《墓志铭》所题称的“元翰林侍讲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脩国史同知经筵事”。其后,因揭傒斯墓前尚无神道碑,故又由黄溍在至正七年(1347年)撰《揭公神道碑》。据黄溍所撰神道碑碑文所述,是“谨按前修撰刘闻所上容台之状,及前学士承旨欧阳玄所为幽堂之铭”,也就是其材料仍不出《墓志铭》范围,说明《墓志铭》中所述,已为当时人所公认。《揭公神道碑》,文载黄溍《文献集·卷十上》,所述揭傒斯生平,与《墓志铭》基本一致。合观《墓志铭》、《神道碑》,以及《元史》本传的记载,可知,揭傒斯字曼硕,龙兴富州(今江西丰城)人,早有文名,延祐间经程钜夫等人荐举,特授翰林国史院编脩官,迁国子助教。其后的经历如上述,是元代著名的文人之一,又擅长书法。因此,据史所称,他一生中曾三入翰林,屡被破格擢升。而其为翰林直学士,应是在后至元六年(1340年)。《真草二体千字文》后署年款元统二年(1344年),署其衔为“翰林直学士”,而当时的揭傒斯还只是翰林待制。仅以此鉴,该卷书法亦必非揭傒斯真迹无疑。

图一 元 揭傒斯《二体千字文》卷首页

二 题跋中的问题

《真草二体千字文》卷有王逢元书的引首及刘瑞跋、袁衮等人观款,其中重要的是刘瑞一跋,而该跋则亦属伪迹。按刘瑞跋语,以其起首称“右元揭文安公倣智永真草千字真迹”云云,应是与此卷有直接连带关系的,而王逢元引首书“智永千文”,以及袁衮等人观款,则未言此卷是否为揭傒斯所书。所说刘瑞跋书为伪迹,问题也在款识及所钤印书。跋书款署:“弘治十五年冬十月廿有四日,翰林院国史栓讨征士郎西蜀刘瑞书”。下钤“刘瑞”、“乙丑进士”二印(图三、四)。按刘瑞,字德符,内江人。弘治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嘉靖中累官南京礼部右侍郎,卒谥文肃。该跋所钤“乙丑进士”,乙丑则为弘治十八年(1505年),其与款识中所署“弘治十五年”、“翰林院国史检讨征士郎”的年款、衔名不符,岂有中进士在后,入翰林院在前之理。检《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一书,弘治十八年乙丑确曾开科考士,但三甲305名进士中无刘瑞名。刘瑞确是弘治年间进士,中在弘治九年丙辰科(1496年)的三甲第166名。题名碑录凿凿,倘是刘瑞亲笔所跋,不会将自己为何科进士错标。又跋称揭傒斯“天历初进侍讲学士”,以上述中所引揭氏《墓志铭》,其于天历二年只官奎章阁授经郎。综合考之,此跋亦伪无疑。

图二 元 揭傒斯《二体千字文》卷尾页

图三 明 刘瑞跋元揭傒斯《二体千字文》之一

刘瑞跋外,该卷尚有明王逢元大字书引首,以及袁衮、徐伯虬的观款。按袁衮、徐伯虬所书观款,署年为“嘉靖丙午夏四月既望”,即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其书字与王逢元所书引首,似非伪迹,但亦不能证该卷为真。其一,王逢元所书引首“智永千文”四字,分别题的是隋僧智永的《千字文》,只是牵强地附会于所谓揭傒斯《真草二体千字文》,是临学的智永千文。其二,袁衮二人的观款,也只是同观的观款,没有说他们看的是哪件作品。因此,有理由认为这些都是由别处拆配来的,而一般简单的观款,往往题书在卷末,观款前又往往有较多的空白尾纸,于是被做伪者利用来加上一段伪跋,也即伪刘瑞一跋,在伪跋中才指名道姓地称揭傒斯所书。这是伪做古书画手段中的一种,是拆配真引首、真观款,再加伪跋的真伪相配的一种。

图四 明 刘瑞跋元揭傒斯《二体千字文》之二

三 书法本身的问题

所以引起对该卷的款识、题跋的考证,是因为对该卷书法本身的疑惑。揭傒斯的书法遗迹颇少,除此卷外,有几种跋书。一为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题画诗帖》,著录于《故宫书画录》卷三。该诗帖是与柯九思、虞集、李泂诸人共跋唐胡虔《汲水蕃郭图》的行楷书跋。书七言题画诗一首,诗见《揭文安公全集》卷三,款署:“奎章阁授经郎从仕郎臣揭傒斯奉勅题”。以款书所署衔名,知是天历二年得授授经郎后所书。二为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唐陆柬之《文赋》卷后的楷书跋,署年款:“至元四年岁在戌寅三月十六日”,即应是《题画诗贴》五年之后的书迹。《文赋》卷后颇多元、明人跋,著名者如元赵孟頫、李倜、欧阳玄、危素,明宋濂、刘基等,姑不论所谓唐陆谏之《文赋》真否,其后诸人跋则皆的系真迹无疑。三为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杨恒、萧、赵孟頫三人分别以篆、隶、楷三体书写的《无逸篇》(图五),卷后亦有揭傒斯楷书诗题,仅署名款。该卷曾著录于清初顾復的《平生壮观》一书,顾復按说:“恨揭文安不善草书,惟题一诗耳”。同书还著录有“揭傒斯诗十余首”,惜未详记,但很可能不是草书一体,故顾復以为其不善草书。合观上述三件揭氏书作,虽每作均有各自特点,其间一脉相承处明显可鉴。行楷书《题画诗帖》,书字的形体趋修长形,结构紧劲,笔法遒媚挺劲,是揭傒斯学习欧阳询等唐人楷书形成的特点。楷书跋唐陆柬之《文赋》,书字已趋方整,用笔以圆遒风格为主,又仍有唐人楷法中方劲的遗轨。其评《文赋》书法中有言:“唐人法书结体遒媚,有晋人风格”;大体也可看作是揭氏当时书法的自评,即由唐人楷法而上溯晋人书法。此种书法的变化,亦是当时书坛以晋唐书法为宗的风气所致。楷书跋元三家《无逸篇》,书字也做修长形状,笔法清健,结构严谨,是三跋中最为精整的作品。惜无年款,但以书法多是唐楷风轨的特点来判断,似应是跋《文赋》一作以前的作品,甚至早于《题画诗帖》。由此可见,所谓书于元统二年(1344年)的揭傒斯《真草二体千字文》的一卷,则正处于三跋书写时间的中间,应当与三跋书法有着一脉相承的递进关系。比较起来,《真草二体千字文》书法因是所谓临习智永《千文》,看不出有多少唐人书法的遗意,似与跋《文赋》的书法更为接近。但是,仔细体察,其中又有颇多不一致处。其一,揭傒斯书法本从唐人书法入手,尽管跋《文赋》一作杂入晋人书法,亦未能尽泯其先前作字成法,但于《真草二体千字文》似不见其应有遗痕。其二,《真草二体千字文》是临习智永《千文》而成,然据揭氏跋《文赋》中所言:“虽若隋僧智永,犹恨妩媚太多,齐整太过也”。其评智永书法如此,是否会花却很多功夫专习其二体书,也应是有所疑问的。其三,姑不论顾復所言揭氏不善草法,仅以三跋之楷书成行楷书计,其书法不仅颇具功力,又颇具遒媚闲雅的风致。《真草二体千字文》则看似规整,其实颇多结构不稳、失步处,且笔法较为一律,艺术水平逊于揭氏书法。其四,以揭氏三跋书法合计,虽书字形态有所变化,其笔法则有一致处,若书字中横画、起笔、收笔皆呈明显的顿提。《真草二体千字文》的书字横画,大多尖锋用笔直接横画,与揭氏习惯的笔法明显不一。其五,揭氏三跋的所署名款,其“揭”皆作“揭”,字中的“人”皆以“一”代替,看来这是书家署款的习惯,而《真草千字文》则书以“揭”,也不能不是疑点之一。其六,揭氏三跋皆未钤用名章:《真草二体千字文》卷则钤用“揭徯斯印”一方白文印,奇怪的是其中“傒”字改用了偏旁不一的“傒”字。按古人虽有假借同音字的习惯,但以同音异体字来假借自己名字中的用字却属罕见。综合对揭氏真迹书法的认识,以及《真草二体千字文》书法中的问题,此卷当非揭傒斯手笔。

图五 元 揭傒斯跋元三家《无逸篇》

图六 明 陆士仁《四体千字》局部之一

四 此卷为陆士仁所伪的讨论

如前所述,《真草二体千字文》卷后的明刘瑞一跋为伪配的名人书跋,如果我们仔细比较,其实该卷的《二体千字文》书法与伪刘瑞书跋当是一人所伪。卷末的二行款书,其中如“翰林”、“学士”、“揭傒斯”等字,与伪跋中出现的同字,书字之结构、笔法似出一辙,显见为一人所为。又如前所述,这个做伪者本人以为即是被发现的,曾经伪做过文徵明、祝允明书法的明陆士仁所书。

关于陆士仁伪文徵明、祝允明书法,笔者有另文考述。按陆士仁,字文近,号承湖(又称澄湖),文徵明的弟子陆师道之子。据清初姜绍书《无声诗史》记载,其书画“临摹文待诏(徵明),可谓得其心印,而书亦如之”。其尝摹文徵明《积雪图》,“售之得五金”,是伪做文氏书画以贾利的明确记载。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陆士仁本款《四体千字文》一卷,又曾见署名文徵明的《四体千字文》,两相对比,可确知为陆士仁所伪书。由此推衍鉴阅,发现许多迄今仍被当作文徵明书法真迹的作品,其实是陆士仁所伪书的。其中也有陆士仁所伪做的祝允明书法。这是从文献记载与实物相勘校后发现的问题,由此可知,陆士仁以其父陆师道师从文徵明的关系,故而专习文氏书画。据《无声诗史》载,陆于科场“屡试不售”,可以说他伪名人书画的最重要原因是以求生计,因此,其伪做文徵明书画是经常的。其伪祝允明书法,看似偶然,但很可能的是,他还伪做其他人书法,如已经辨伪的揭傒斯《真草二体千字文》。以陆士仁本款的《四体千字文》(图六~八)论,卷后有其子陆广明一跋,言称陆士仁摹习文徵明《四体千字文》不下数十本,几于入室,因之陆士仁的书法深得文氏书法形模,伪做文氏书法也最为乱真。又据陆广明跋书,其父书字“不以年岁异同”,语言其父作书恒常稳定,换言之,有些千篇一律。由此而鉴此卷《二体千字文》,如前所述,其书字起笔颇多尖锋笔法,正如明人项穆评文徵明书法:“笔气生尖”,是学习文氏书法所带来的习气。虽然如此,他以所习的文氏书法而伪做揭傒斯的《二体千字文》,也还是不能完全没有变化的。一是他以临习隋僧智永的《真草二体千字文》,来做伪书法的体裁,故其书字形体尽量趋扁方,用笔尽量取浑遒意,以表现其书高古。二是其伪揭傒斯的书法,看来并非完全出于臆造,很可能他见到过揭氏的某书作,如前所述,有些类似揭氏于至元四年跋《文赋》一类的书法。但是,他长期专力于文徵明书,书写上的某些习性无法泯灭,而且他的“不以年岁异同”的习惯,或者说是书之“匠气”,也是很难改变。故将其本款的《四体千字文》中楷、真二体的最后几段书法,与所谓揭傒斯《二体千字文》相比,一些书字的结体、笔法的如出一手,应可鉴为陆士仁所伪书。

图七 明 陆士仁《四体千字》局部之二

图八 明 陆士仁《四体千文字》局部之三

揭傒斯《真草二体千字文》的辨伪,不仅仅是一件传世著名法书作品被辨伪,它涉及到明万历期间吴门书画后学较普遍的做伪行为。其中又不仅涉及吴门书画,特别是文徵明、祝允明诸名字的书画鉴考,可以肯定还有一些宋元书画作品也出于陆士仁辈的伪做。如本人曾撰文“关于怀素《自叙帖》的我见”,就曾指出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传为北宋黄庭坚草书《饮中八仙歌》卷是文徵明之子文彭所伪书的又一例。陆士仁、文彭皆是吴门书画后学,他们不仅擅书画或篆刻,又颇具学识和书画鉴赏能力,其伪做前人书画,自然非作坊中造出的伪书画所能相比,故颇能混淆人们的眼目。所有这些,又为今天的古书画鉴考研究,提出了一些颇有难度的课题,将有赖于更多有识者的共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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