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形式语义学的争鸣与进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义学论文,进展论文,当代论文,形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00(2005)03-0046-05
上世纪70年代,蒙太古(Montague)以其杰出的贡献确立了形式语义学的理论框架。(彭 家法2004)自此以后,语言学界就蒙太古的体系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围绕形式语义学的 若干基本问题争鸣不断,形式语义学研究也在诸多方面取得进展。当今形式语义学不再 处于边缘地带,已占据语言理论的核心位置。本文介绍“后蒙太古”时代形式语义学的 若干争鸣及其取得的进展。
1 争鸣和批评
语言学和哲学领域关于蒙太古语法的争论是多方面的,以下逐一介绍。
1.1 蒙太古语义学和蒙太古语法
许多语言学家承认蒙太古语义学的贡献,但对蒙太古的句法理论不感兴趣。虽然规则 对规则自下而上派生程序为处理句法—语义关系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视角,但实际上句法 操作没有得到有效限制。正由于蒙太古语法是一种没有相应的关于句法操作限制的理论 ,因此语言学家不认为它是一种语法理论。基于这些认识,语言学界出现了“蒙太古语 义学”和“蒙太古语法”的区别,前者成为形式语义学的基础和核心,后者被看作一种 语法观念或语法手段,而不是一种语法理论。
1.2 可能世界
另一个争论之点是蒙太古语义学中作为内涵分析基础的“可能世界”这一概念。蒙太 古语义学把命题处理为“可能世界”的集合,因而所有逻辑上等值的句子就被处理为具 有相同的语义解释。大多数语言学家和哲学家认为,这种处理方法不合适。除此之外, 蒙太古等哲学家还坚持把对语言的描写和对语言使用者语言知识的描写区分开来,这一 点被认为是蒙太古语义学的一个原则立场,它与乔姆斯基把语法和语感等同起来的处理 办法明显不同。正是由于以上原因,某些语言学家和哲学家认为蒙太古语法完全不是一 种语言理论。对于这些批评,形式语义学界采取了以下的措施予以回应:(1)建立更为 合理的逻辑手段和模型结构,详细内容留待下文详述;(2)从语言学、哲学和心理语言 学等多角度考察“心理现实性”等问题,并探讨把乔姆斯基和蒙太古关于语法性质的观 点协调起来的可能性(Dowty et al.,1981:252)。有些论者把两者看成是互补的,乔姆 斯基的理论探讨包括LF(逻辑式,Logic Form的缩写)在内的句法问题,蒙太古理论研究 “真正”的语义学。
1.3 组合原则
第三个争论之点是作为形式语义学基本原则之一的组合原则。乔姆斯基(Chomsky 1975 )认为应完全抛弃组合原则,因为它与句法自主性原则相左。帕蒂(Partee 1997:26—2 7)等人不完全同意乔姆斯基的观点。她把自主性分为“描写自主性”和“解释自主性” 两种,并认为前者同样也是蒙太古理论所要求的,即句法代数是一个独立的子系统,句 法规则并不依赖于词语的语义性质;而后者只是乔姆斯基理论上的假设。乔姆斯基对组 合原则持否定态度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认为组合原则对句法没有价值,但帕蒂等人认为“ 句法自主”原则用来解释句法现象是有意义的,而组合原则在解释句法语义相关性方面 有其价值。除了来自形式语义学学派之外的批评之外,学派内部关于组合原则的争论同 样持续不断,如某一理论是否遵循了组合原则;形式语义学必须在多大程度上遵循组合 原则;组合原则是否由自然语言的结构性质决定等。(Janssen 1983:103)比如近年由 格罗尼迪克和斯托克霍夫(Groenendijk & Stokhof:1991)为一方以肯普(Kamp)为另一 方展开的关于肯普的话语表达理论是否遵循组合原则的讨论等等。这些争论表明,决定 当今众多语义学框架相关形式特点(如是否遵循组合原则)有时是相当困难的。许多语义 学家认为如果某种语义学是足够简明的,而且以某种方式与句法构成一个系统,那么组 合原则也并非是必不可少的。关于组合原则,目前语义学家中有三种看法:(1)它代表 了语法结构的某种本质,形式语义学的任务就是要探讨这一本质;(2)它是语法理论所 采用的一种方法,它要求语法的句法部分不含歧义,形式语义学要探讨 这种方法对语法理论的作用;(3)它只是某一更基本原则的一种体现,这一更基本原则就是句法和语义必须以某种方式构成系统。
1.4 “部分语法”和“真值条件义”
第四个争论之点是关于蒙太古“部分语法”的方法。近年来乔姆斯基已用原则参数理 论代替含有明确规则的语法理论,因此有些论者认为部分语法属于含有规则的语法,与 乔姆斯基的精神相悖,应该放弃。
形式语义学家认为真值条件义在语义学中处于核心地位,但并不是所有语言学家都信 服这一观点。莱可夫(Lakoff 1980)等批评形式语义学几乎完全忽视比喻,他们认为比 喻是自然语言极为普遍的现象,比喻处于认知科学的核心地位;莱可夫的批评是形式语 义学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这一挑战至今还没有得到充分解决。
2 形式语义学的研究进展
2.1 自然语言的“形而上学”
巴赫(Bach)曾建议用“自然语言形而上学”去概括某些语言学思考,有些哲学家认为 “自然语言形而上学”与一般哲学领域的形而上学没有什么不同。但一般的形而上学探 索“存在”及存在的结构问题;而“自然语言形而上学”不是纯抽象的讨论这些问题, 它讨论的是自然语言语义学研究的若干哲学前提。比如有关时间问题(“时”、“体” 系统),它必须讨论一下这些问题:时间是离散的还是连续的?瞬间、区间、事件等是不 是基本概念?是否每一个“可能世界”都存在着一个相同的“时间序列”?
这样的研究有两个突出的代表:一个是物质名词及复数名词的语义问题研究,另一个 是时、体研究及事件句的语义问题研究。
林克(Link)在研究物质名词和复数名词语义时,建议把个体域处理为具有一定代数结 构的集合,从而使模型结构更加丰富。在林克的模型里,个体域的集合包含了一些子域 ,而这些子域分别属于两种不同的结构:“原子”结构和“非原子”结构,顾名思义, 前者成员一定是离散的,后者则可能是非离散的。
这些“原子”结构可以用来表示可数名词间的关系,“非原子”结构可以用来表示物 质名词间的关系。两种结构在一起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从而显示物质名词和 复数名词的共性和物质名词与可数名词的差异。(Landman 1997:425—458)
关于“时”、“体”及事件句研究,限于篇幅,这里不作过多介绍。与此相关的是, 早期的情景语义学(Barwise 1981)对“情境”本体地位和类型划分的处理,引起了人们 的争议,人们尤其对作者避而不谈可能世界或可能情境提出异议。其后学者们提出“情 境”既可以起个体作用(世界的一部分),同时也起类似于世界的作用,因为命题已被解 释为可能“情境”的集合,语句的正误以“情境”,而不再以“世界、时间”二元组来 评价(Kratzer 1989)。这些研究不仅为语言结构的研究带来启发,也会给认知结构的研 究开辟新的突破口。
2.2 逻辑、类型理论和模型结构的发展
形式语义学历史上大多数文献集中于一些特定的语言结构和语义现象分析。内容广泛 难以详述,这里我们介绍些代表性的研究,这些研究试图修正经典理论的形式框架,如 逻辑、类型理论和模型结构等。这些方面的发展大都属于语言学逻辑、哲学和数学的交 叉学科。
2.2.1 逻辑手段
经典的形式语义学主要指蒙太古的研究,它的贡献之一是语言研究不必执著于古典的 一阶谓词逻辑;形式语义学近年来的发展则突破了蒙太古内涵逻辑和类型理论的诸多限 制,为量化现象、照应现象、语境依存现象及其他许多语义现象的研究开辟了新视野。
上世纪80年代初期肯普(Kamp 1981)和海姆(Heim 1989)的研究是对经典形式语义学较 重要的发展。他们为多句语篇中不定名词词组和照应语的语义解释提出了较好的解决方 案,也为“驴子句”现象给予了恰当的处理,下面两句就是为语义学界所熟知的驴子句 :
Every farmer who owns a donkey beats it.
每个拥有驴子的农场主都打驴子。
If a farmer owns a donkey,he beats it.
如果某个农场主拥有一头驴子,他会打它。
在他们的理论里,不定和有定名词词组都被视为某一论元位置的变元,而不是量化词 组。依据这种理论,困扰语义学家由来已久的不定名词词组的语义解释的难题得到了较 好的解决。不定名词词组有时被解释为存在量词(简单句中),有时又被解释为全称量词 (条件句的先行句中)。肯普和海姆认为这种语义不确定性,不是由名词词组本身决定的 ,而需要由名词词组出现的结构性质来解释。结构的性质构成一种或明确或隐含的强制 约束,从而约束其辖域内所有自由变元。
肯普和海姆的工作引起了语义学界的广泛关注,随后许多进一步的研究涌现出来。“ 动态蒙太古语法”是众多后起理论中特别引人注目者之一,这种理论认为肯普的话语表 达理论未能充分遵守组合原则,因此应该予以修改。“动态蒙太古语法”由格罗尼迪克 和斯托克霍夫(Groenendijk & Stokhof 1991)提出,其后他们的同事对这一理论进行了 较大的扩展。
2.2.2 类型理论
类型理论讨论如何在某个语义学框架内为不同的语义范畴赋予不同的语义类。特别须 要指出的是,不同的学者使用不同的类型理论,但各种理论都与加林(Gallin 1975)的 二分法类型理论相差不大。这种理论给各种不同的词赋以原始类,给各种结构赋以复合 类,复合类都可统一的视为函数类。其他类型理论在原始类的选取、复合类型式规则的 使用、类提升机制的可能性等方面都有所不同。
2.2.3 函数和模型结构
蒙太古规定所有的函数都是完全函数。但很多学者从不同角度论证了引入部分函数的 必要性。许多语言学家还主张把主要的复合类视作“关系”而不是函数。这两种改变都 是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放宽传统“函数”概念强加于语言分析的约束及限制。
上文曾提到对蒙太古语义学的批评之一是它的内涵概念。内涵被定义为从可能世界到 外延的函数。按照这一概念,所有逻辑上等值的表达式在语义上也是等值的。这当然不 合理。在许多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中,影响最为广泛的是放弃通常的理论前提——集合 理论,用特征理论取而代之。形式语义学通常接受的“函数”概念是指罗素(Russell) 等人的数学集合论中建立的外延概念,这种函数就是指“论元”和“值”构成的二元组 的集合。在某些领域,集合理论的外延概念对语言研究似乎并不能尽如人意;特征理论 正是试图为解决这些领域的问题提供一个内涵基础。最近这些年来,语义学家已经给特 征理论提出了很多不同的建议,但还没有哪个版本的特征理论能广泛替代集合理论。尽 管如此,特征理论的存在,为语言学家分析内涵等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
2.3 句法和词汇理论的发展
本节简略地讨论一些与形式语义学发展密切相关的句法理论和词汇理论的发展问题。
2.3.1 句法
蒙太古语法给句法理论带来了多方面的影响。蒙太古语法一方面语义描写详尽深入, 可另一方面句法未受到有效约束,不能令人满意,两方面结合促使语言学家努力设计受 到更充分约束的句法来,希望新的句法既与蒙太古语义学相兼容,又符合语言学界所坚 持的句法描写充分性的标准。早期人们试图把蒙太古语义学融入生成语义学或解释语义 学的框架中去,普遍的做法是尝试把蒙太古语法和受到约束的转换语法结合在一起。其 后取而代之的是盖士达(Gazdar et al.,1985)引入的语法理论,这种理论完全废除转换 。形式语义学,尤其是计算语义学界对非转换语法的探索持一种总体宽容的态度,因此 ,各种各样“单层次”句法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这其中包括各种版本的范畴语法(
Categorial Grammar)、广义短语结构语法(Generalized Phrase Structure Grammar) 、中心语驱动短语结构语法(Head-Driven Phrase Structure Grammar)等等。另有一些 语言学家建议,把管约论的逻辑式(LF)作为组合语义规则计算的输入,这种方法运用了 蒙太古语义学中许多有价值的思想,在处理逻辑式和模型解释关系时仍注意贯彻组合原 则。哈弗森(Halvorsen 1983)为词汇功能语法(Lexical-Functional Grammar)设计了一 个模型理论的语义部分,词汇功能语法也在欧洲计算语义学中占据一定地位。
还有一些理论方法应该提及,他们不能算是蒙太古语法的“继承者”(该学派内部某些 渊源关系有时很难划清),从某些方面来看,它们可以算作蒙太古语法的“替代者”。 其中之一是情境语义学(Barwise 1981),该理论试图取代蒙太古语义学,自身也可以与 各种不同的句法理论相结合,它特别强调语言对一定情境的依赖作用,主张用多种类型 的“情景”来代替“可能世界”这一概念;克拉其尔(Kratzer 1989)等取另一方向来发 展情境语义学,它们将“情境”概念融入形式语义学,希望使蒙太古语义学更完善,而 不是打算推翻取代它。第三类理论介于蒙太古语义学的“继承者”和“替代者”之间, 这就是肯普的话语表达理论(Kamp & Reyle 1993)。
当然,除上文提及的这些以外,还有很多句法:有些主张因为在理论上与形式语义学 不能兼容,从而不能更好的合作;还有一些可能仅仅因为偶然的原因而不能为形式语义 学界所注意(这种情况直到最近仍然存在,如话题—焦点结构理论,该理论把话题—焦 点结构看作语义学和语用学的输入,是语法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2.3.2 词汇
随着形式语义学的发展,语言学家关心的论题及运用的形式手段都越来越丰富,由此 词汇语义学也出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进展。蒙太古语法之前,语义学主要就是词汇语义 学,语言学家一直希望用“结构”的概念来解决问题,因此他们提出很多建议来把语义 分解成原始概念或“语义特征”。蒙太古研究的一个激进之处就在于把传统词汇语义学 大部分内容排除在研究之外,进入研究范围的内容都是能够以类型结构、明确逻辑定义 或意义公设来加以描写的。意义公设是卡尔纳普(Carnap)首先使用的概念,其后蒙太古 用它来描写对可能模型的限制,多蒂(Dowty 1979:196—199)全面讨论了意义公设问题 ,并用它来解决“体”等方面的问题。
形式语义学的词汇研究之一是把形容词看作函数,该函数应用于作为论元的名词;形 容词按其语义特征分为相交形容词、下属形容词和非表语形容词等。另一类研究是限定 词的词汇分类,分类标准是限定词“左元/右元单调递增或递减”的性质,这些讨论是 广义量词理论的核心内容。
还有许多或多或少与形式语义学相关联的词汇语义研究者。随着形式语义学在注重语 义形式化等问题研究的同时越来越注意词汇语义其他问题的研究,不同观念互相交流的 机会越来越大,可以相信,更多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会不断涌现出来。
3 展望
形式语义学领域充满变异和不同,但形式语义学家之间研讨乃至争论都以蒙太古语法 为背景和参照点,大家都普遍承认蒙太古对语言学领域内的意义问题研究所作的贡献。 形式语义学的各种教材通常都会含有介绍“蒙太古语法”的内容,至少也会介绍一些蒙 太古语法最重要的形式手段和概念,蒙太古的影响将是非常深远的。
关于形式语义学和“生成语法”之间关系的观点同样五花八门,无疑这种状况还会继 续下去。形式语义学界向来对后起的理论持宽容和开放的态度,尤其看重对“选择的范 围”(range of options)的深入探讨,希望以这种探讨为基础来评估各种选择的相对优 点及不足。未来一段时间,随着语言学、逻辑学、哲学、计算语言学和人工智能研究的 互相渗透,多种不同的研究方法将会不断涌现。
在美国,形式语义学和哲学的联系与蒙太古语法初生的年代相比有所减弱,哲学的兴 趣似乎已从语言转向心理和认知科学基础。但欧洲的情形不尽相同,那里深厚的“信息 理论”的传统造就了数学、逻辑学、哲学、计算机科学和语言学的长期合作。可以预料 ,形式语义学的发展会使逻辑学、计算机科学、语言学等学科的专业化倾向越来越明显 ,而各学科的交叉和渗透也会不断加强。
形式语义学(包括整个语义学学科)的许多最基本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当前对这些 问题的讨论与70年代相比已越来越少见,其中原因或许在于从事该领域研究的语言学家 越来越多,而哲学家越来越少,所以经验性的语言问题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当前形式语义学关注的主要论题包括:广义量词,句法语义接口,照应语,情态,焦 点,预设,否定,时体,疑问句,复数,词汇语义和语义计算等问题。可以预料各个论 题之间互相渗透会越来越明显,论题之间的边界也会变动不居。很有可能某项研究的突 破会开辟出为我们现代人所忽视的新领域,这种突破完全有可能在人们以一种新的视角 来审视那些为人熟知的论题时出现。我们无法预料这种突破出现的具体情形。
形式语义学在中国介绍为时较晚,但结合汉语实际的形式语义学研究已取得了一定成 果,方立(1997,2000)、蒋严和潘海华(1998)、邹崇理(2000)等人的著作具有开创之功 ,值得注意。语言学的许多领域,特别须要研究不同类型的语言。汉语作为一种与英语 不同类型的语言对语言理论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可以相信,有国际形式语义学研究的大 背景,随着国内外语言研究交流日益加深,中国学者一定会为形式语义学的发展作出自 己应有的贡献。
标签:语义学论文; 理论语言学论文; 世界语言论文; 语义分析论文; 逻辑结构论文; 复数名词论文; 关系逻辑论文; 形而上学论文; 乔姆斯基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