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十六国以来巴人的迁徙与汉化趋势_汉中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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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东汉时期,就曾两次将巴人东迁于江、淮之间。两晋以来,史籍对其族冠以“蛮”称,如“西阳蛮”、“大阳蛮”、“鲁阳蛮”等。到南北朝时,他们多依违于南、北之间而逐渐被同化。(注:拙著:《中国中南民族史》,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77-90页。)而对汉中、巴西、关陇等地区的巴人,史籍仍冠以“巴”称,曰“巴人”、“巴夷”、“巴蛮”;或与他族连称“巴氐”、“巴獠”、“巴濮”。这些不同称谓,可能反映了巴人与汉族文化相互交流中其自身发展的不平衡状态;也反映了他们与诸少数民族杂居和文化的相互影响。本文试图对这些分布于汉中、巴西、关陇等地的巴人的迁徙过程和社会境遇作粗略考察,探讨他们经魏晋十六国、南北朝的民族大融合而逐渐汉化的历史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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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四川考古学者在考察了巴县冬笋坝和昭化宝轮院墓葬形制和物质文化的变化后,曾指出:“此一地区的‘巴人’由于与汉族文化的相互交流,从战国未年开始,到西汉末期时则已完全与汉人一样了。”(注:《四川船棺葬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60年版,第89页。)到80年代,冬柱臣教授也认为:冬笋坝“这些西汉前期墓葬出现的迹象,表明推断的巴人物质文化正处于急骤的变化阶段之中。”到西汉后期,“巴人物质文化的形制,已经没剩多少了。”(注:冬柱臣:《中国边疆民族物质文化史》,巴蜀书社1991年版,第237页。)这些考古学推断表明,到西汉末,巴人的物质文化已发生极大变化,其逐渐汉化的历史趋势已经开始。

从殷商延续到战国后期,汉水上游一直是巴人的活动区域。(注:唐全裕:《汉水上游巴文化的探讨》,《文博》1984年创刊号。)到东汉末年,汉中、巴西乃有巴人居住,有的被刘璋招募为兵,有的成为张鲁的部曲,其首领受魏、蜀之封爵,有的成为蜀汉的重要将领。《华阳国志·刘二牧志》云:兴平年间,刘璋袭位为益州刺史,时“张鲁稍骄于汉中,巴夷杜、朴胡、袁约等叛。璋怒,杀鲁母、弟,遣和德中郎将庞羲讨鲁,不克,巴人日叛,乃以羲为巴郡太守,屯阆中御鲁。羲以宜须兵卫,辄召汉昌賨民为兵。”建安六年(201年),刘璋改巴郡为巴西郡,(注:蒲孝荣:《四川政区沿革与治地今释》,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7页。)其所属汉昌县(治今四川巴中市巴州镇)为和帝永元中分宕渠县北所置。《三国志·蜀书·杨戏传》引《季汉辅臣赞》曰:程季然“巴西阆中人也,刘璋时为汉昌长。县有賨民,种类刚猛。”故庞羲辄召汉昌賨民为兵,表明宕渠一带仍是巴人聚居地。

刘璋遣庞羲屯阆中(治今阆中县保宁镇)以御汉中张鲁,尚有弹压、防范巴西賨民之意。《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云:“鲁部曲多在巴西,故以羲为巴西太守。”《三国志·魏书·张鲁传》云:鲁“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张鲁之部曲,由学道之汉民、巴夷组成。“奉道者皆编户住籍。”这些入道的汉人、巴人实际上同是张鲁的编户之民。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自散关出武都,抵阳平关击张鲁,鲁依賨邑侯杜,赵巴夷王朴胡相拒,南奔巴中。时刘备已取益州,遣黄权至巴中迎张鲁,曹操入南郑(今陕西汉中市),克汉中,乃还。留夏侯渊等守汉中,以杜袭为附马都尉,留督汉中军事。袭“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今河南洛阳)、邺(今河北临漳)者,八万余口。”(注:《三国志》卷二三,《魏书·杜袭传》。)这些被东迁的人口当是汉人与巴人。《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云:“巴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举巴夷、賨民来附,于是分巴郡,以胡为巴东太守,为巴西太守,皆封列侯。”又遣人慰喻张鲁,鲁自巴中还南郑,归降曹操。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刘备率诸将进军汉中。次年,大破魏军,斩夏侯渊、赵颙等。曹操举众南征。刘备敛众拒险,终不交锋,曹操引军还,刘备遂有汉中。故《三国志·蜀书·黄权传》云:权虽未能迎张鲁,然刘备“卒破杜、朴胡,杀夏侯渊,据汉中,皆权本谋也。”

曹操据有汉中时,曾再次将当地居民北迁。《三国志·魏书·张既传》云:“鲁降,既说太祖拔汉中民数万户以实长安及三辅。”汉中巴人又在被迁的人口之中。如《华阳国志·汉中志》所云:“魏武以巴夷王杜、朴胡、袁约为三巴太守,……迁其民于关陇。”实际上,当时三巴已属刘备,不属曹操。赵一清曰:“魏之分邑,但有虚名,以羁縻属夷耳”(注:《三国志集解》、《魏书一》。)杜、朴胡等被刘备击败后,亦徙居于陇右。同书《李特雄期寿势志》云:“祖父虎与杜()、朴胡、(袁)约、杨车、李黑等移民略阳,北土复号曰巴人。”《御览》卷一二三引《十六国春秋·蜀录》亦云:特祖父虎降魏武,“内徙者亦万余家,散居陇右诸郡及三辅、弘农,所在号为巴人。”被迁到陕西关中及甘肃南部。

当杜、朴胡举巴夷、賨民归附曹操时,曾有王平等人相随。《三国志·蜀书·王平传》云:“王平字子均,巴西宕渠人也。……随杜、朴胡诣洛阳,假校尉,从曹公征汉中,因降先主。”王平当属宕渠巴人,其归降刘备约在建安二十四年。后主建兴六年(228年),参军马谡不听王平之规谏,大败于街亭。“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千人,鸣鼓自持,魏将张郃疑其伏兵,不往逼也。”因街亭失守,诸葛亮斩马谡等,王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诸葛亮死后,王平一战粉碎魏延的叛乱,迁安汉将军,领汉中太守,并进封安汉侯。“平生长戎旅,手不能书,其所识不过十字,而口授作书,皆有意理。使人读《史》、《汉》诸纪传,听之,备知其大义,往往论说不失其指。”。他不仅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略知中原史籍之要指。陈寿称赞他“忠勇而严整”,是蜀汉后期的重要将领。此外,与王平同郡汉昌人句扶,“忠勇宽厚,数有战功”,官至左将军,封宕渠侯,也是出自宕渠巴人的有名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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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太熙元年(290年),司马炎死,大乱从宫廷开始。惠帝元康元年(291年),大乱从宫廷伸展到宗室诸王之间,史称“八王之乱”。黄河流域诸族居民深受其害,战乱加上天灾,迫使诸族人为避灾就食而盲目流移,于是出现大量流民。元康六年(296年),秦雍一带氐羌以氐帅齐万年为首,起兵反晋。《通鉴·晋纪四》云:“及齐万年反,关中荐饥,略阳、天水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汉川者数万家,道路有疾病穷乏者,(李)特兄弟常营护振救之,由是得众心。”六郡即秦州所属之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注: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札记》,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12页。)六郡流民的构成以晋(汉)人、巴人为主,杂有氐人。流民经汉中入蜀,推李特为首领。太安二年(303年),李特受晋军袭击被杀,少子李雄继领其众。《华阳国志·李特雄期寿势志》云:雄字仲,少时,“有刘化者,道术士也,言关陇民皆当南移,李氏子中,惟仲天恣奇异,终为人主,乡里人多善之。”时城邑皆空,士众饥乏,唯青城山处士范长生,资给李氏军粮,军势复振。永安元年(304年),李雄攻入成都,迎范长生为丞相。《晋书·李雄载记》云:长生“岩居穴处,求道养志。”同书《周访传》云:长生“为李雄国师,以右道惑百姓,人多事之。”这对入蜀称帝的李氏是强有力支持。故陈寅恪先生说:“巴賨为笃信天师道之民族,范长生本为天师道之教主,故其拯李氏于几亡之时,又劝其称帝者,实有宗教之背景”。(注:陈寅恪:《天师道与滨海地域之关系》,《金明馆丛稿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可见,巴人首领李氏率流民由关陇入蜀,又转败为胜建立政权,均依其固有的宗教信仰和道教教团的支持。

《舆地志》曰:晋永嘉之末,阴平(治今甘肃文县西)太守王鉴以郡降李雄,“晋人因是悉流移于蜀、汉,其氐羌并属扬茂搜”。(注:《太平御览》卷一六七,州郡部二。)杨茂搜为仇池氐王。当阴平郡晋(汉)人均流移蜀、汉附于李雄时,氐羌则附于氐人首领而不附巴人首领。《晋书·李特载记》有“北土复号为巴氐”之说;《通鉴》卷八二亦谓李氏“迁于略阳北土,号为巴氐。”旧说遂以李氏为氐族,或以成汉为氐族政权。但李氏出自巴人(或賨民),并非氐类。

凉山州博物馆的考古工作者在西昌市南郊首次发现两座成汉时期墓葬,获得一镇墓武士俑。陶俑出土时立置在墓门外侧。俑额顶戴角形冠饰,长眉、圆目、大口,嘴角两侧各有一绺长胡。耳阔宽大,耳垂下有穿孔。双手握一环首长柄刀于胸前。陶俑神态威严,可能与成汉的统治者“賨人”有关。(注:《西昌首次发现成汉墓》,《中国文物报》1990年8月9日第1版。)成都市浆洗街成汉墓也出土过同类陶俑。周一良先生认为,《晋书》以李氏作巴氐者误,《通鉴》八二亦沿《晋书》而误。賨民流移之略阳等六郡为氐人聚居之地,李氏可能多少受氐族影响,然自史籍考察,李氏始终有别于氐族。依《华阳国志》及《十六国春秋》之载,是作巴人为确。(注: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札记》,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16页。)

愍帝建兴二年(314年),汉中乱、郡人张成等以地归于成汉。于是李雄北取汉中,东略涪陵、巴郡,又复取巴东、建平二郡。北境与前赵为邻。明帝太宁年间,仇池氐王杨茂搜子难敌为刘曜所破,南投成汉。《晋书·石勒载记》云:成帝咸和初,后赵石勒大败刘曜,杀之。追其子刘熙,克上邽(今甘肃天水市)。又攻集木且羌于河西,“俘虏数万,秦陇悉平”。咸和五年(330年),石勒败休屠王羌,徙秦州夷豪五千户于雍州(今陕西西安市西北)。在此前后,“蜀梓潼、建平、汉固三郡蛮巴降于勒。”按:梓潼郡治所在梓潼江东岸,其地北接汉中。建平郡治今巫山县。但《晋书·地理志》益、梁二州均无汉固郡,亦非成汉新置。(注:李雄玉衡二年(312年),曾分蜀郡置汉原郡,治今四川崇庆县西北,处蜀中腹地,与后赵相隔甚远。)汉固郡疑是汉中郡之误。成汉时,汉中为梁州八郡之一,与后赵之秦、雍二州相邻。此三郡“蛮巴”(即“巴蛮”)降于石勒,反映巴蛮一部向秦、雍流移。

穆帝永和三年(347年),成汉为桓温所灭,梁、益之地为东晋据有。简文帝咸安初,前秦灭仇池,欲南图梁益。《晋书·符坚载记》云:孝武宁康元年(373年),符坚遣王统、朱彤率众出汉川、毛当,徐成率步骑出剑阁,入寇梁益。晋梁州刺史“杨亮率巴、獠万余拒之,战于青谷(今陕西洋县东北),王师不利,亮奔固西城(今安康西北汉江北岸),彤乘胜陷汉中。”早在李雄时,獠人已出现于蜀中不少地区。(注:拙著:《中国中南民族史》,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20-121页。)符坚寇蜀时,獠人已进入汉中,并与巴人联合,支持东晋以拒前秦。《御览》卷一二三引《十六国春秋·前秦录》曰:前秦建元十年(374年)夏四月,坚下书曰:“巴夷险逆,寇乱益州,招引吴(即东晋)军为唇齿之势,特进镇军将军护羌校尉邓羌可帅甲士五万星言(夜)赴讨。”可见益州巴、獠联军是以巴人为主力。《符坚载记》又云:同年五月,蜀人张育、杨光等起兵二万,“与巴、獠相应,以叛于坚,”并遣使向东晋请兵。晋益州刺史竺瑶率众三万攻垫江,姚苌退走。张育自称蜀王,“与巴、獠酋帅张重、尹万等五万人进围成都。”后因张育、尹万争权,举兵相持,被前秦各个击败。最后张重战死,巴、獠被斩首二万三千级。在残杀巴、獠以后,前秦在益州的统治才得以维持。

北魏宣武帝元恪时,曾收汉川至于剑阁,其梁州治于南郑、益州治于晋寿(今四川广元市南),用巴人酋帅统率獠人。《魏书·獠传》云:“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摄险远,乃立巴州(治今巴中市)以统诸獠。后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又立隆城镇(今仪陇县西北),所绾獠二十万户,彼谓‘北獠’,岁输租布,又与外人交通贸易。巴州生獠并皆不顺。其诸头王每于时节谒见刺史而已。”此巴州即宕渠巴人故地。巴酋严始欣所统之“北獠”已纳入编户,又与汉人有贸易来往。当地巴人的发展水平当高于“北獠”。元诩孝昌初,巴酋严始欣贪暴,诸獠相率反叛,攻围巴州。严始欣“虑获罪谴”,率部叛魏,附于梁朝萧衍,其结果必然趋于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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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史学著作在论及十六国历史时,多寇之以“五胡”,却忽略了古籍中的“六夷”之说。

刘聪灭西晋后,建都平阳(今山西临汾市西南),实行胡、汉分治。《晋书·刘聪载记》云:聪置左、右司隶,各领户二十余万,万户置一内史,以统治汉人;设单于左、右辅,“各主六夷十万落,万落置一都尉,”以统治包括匈奴在内的诸少数民族。《通鉴》卷八九胡三省注:“六夷,盖胡、羯、鲜卑、氐、羌、巴蛮也;或曰乌丸,非巴蛮也。”

元帝太兴元年(318年),刘聪死,其子粲继位。大将军靳准发动政变,杀刘粲于平阳。逃出平阳的大臣于长安拥立刘曜为帝,史称前赵。刘曜命石勒率精锐五万讨勒准。《晋书·石勒载记》云:石勒据襄陵(今临汾市东南古城庄)北原,攻靳准于平阳小城,“平阳大尹周置等率杂户六千余降于勒。巴帅及诸羌、羯降者十余万落,徙之司州诸县。”《通鉴》卷九○谓“巴及羌、羯降者十余万落,勒皆徙之于所部郡县。”胡三省注:“巴,巴氐也。魏武平汉中,迁巴氐于关中,其后种类滋蔓,河东平阳皆有之。”胡注所谓“巴氐”,是沿《通鉴》卷八二之误,但却认定前赵时屯聚于河东平阳的巴人,是其种人由汉中北迁关中后繁衍而来。

前赵建都长安后,关中诸族反叛不断。《晋书·刘曜载记》云:太兴三年(320年),“长水校尉尹车谋反,潜结巴酋(句)徐、库彭,曜乃诛车,囚(句徐)、库彭五十余人于阿房,……尽杀(句徐)、库彭等,尸诸街巷之中十日,乃投之于水。于是巴、氐尽叛。推巴归善王句渠知为主,四山羌、氐、巴、羯应之者三十余万,关中大乱,城门昼闭。”这是对刘曜屠杀巴酋之暴行的猛烈反击。“四山羌、氐、巴、羯”疑是单于左、右辅统辖以外的诸族聚落,“四山”可能指四类种人的部落联盟。刘曜遣游子远率军征讨,屯于雍城(今陕西凤翔东南),移军安定(今甘肃泾县北泾河北岸),“氐、羌悉下,惟句氏宗党五千家保于阴密(今灵台县西南),进攻,平之。”在氐,羌悉下的严峻形势前,惟巴王句渠知率宗族在阴密坚守,拒不投降,显示了巴人素有的顽强战斗力。游子远在剿灭巴人后,兵巡陇右,将汉、氐、羌、巴、羯诸族三十万迁于长安。

成帝咸和八年(333年),后赵石勒死,子弘继位。咸康元年(335年),石勒之侄石虎杀弘,自立为帝,迁都于邺(今河北临漳县西)。石虎死,诸子争夺皇位,互相残杀。虎养孙闵参与残杀,从中发展势力,控制了后赵政权。冉闵是“胡化”的汉人,他继承了石虎的残暴嗜杀,并从狭隘的民族报复情绪出发,认定羯胡人是“不同心者。”《晋书·石季龙载记》云:穆帝永和五年(349年),冉闵在打败孙伏都率领的羯胡军的袭击后,大肆屠杀羯人。“自凤阳至琨华,横尸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之。”于是“六夷”纷纷逃出邺城。永和六年(350年),冉闵杀傀儡皇帝石鉴,称帝于邺,改国号为魏,史称冉魏。《通鉴·晋纪二○》云:后赵新兴王石祗闻石鉴死,“即皇帝位于襄国,改元永宁。以汝阴王琨为相国,六夷据州郡者皆应之。”胡三省注:“六夷,胡、羯、氐、羌、段氏及巴蛮也。”终于承认“巴蛮”为“六夷”之一。

《通鉴·晋纪二一》云:“初,闵之为赵相也,悉散仓库以树私恩,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赵所徙青、雍、幽、荆四州之民及氐、羌、胡、蛮数百万口,以赵法禁不行,各还本土;道路交错,互相杀掠,其能达者什有二三。中原大乱,因以饥疫,人相食,无复耕者。”这些先后被石勒、石虎强迫迁徙于河北的四州之民,除大量汉人外,还有氐、羌、胡、蛮诸族,“蛮”即北迁之“巴蛮”。从石勒、石虎、冉闵以来造成的中原各族错杂迁徙,互相杀掠及生产的严重破坏,反映了有巴人、汉人参与北方各民族大融合,曾经历了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冉闵将“六夷”逐出邺城,但其麾下仍有部将出自“巴蛮”者。《晋书·石季龙载记》云:永和七年(351年),石祗遣其相石琨等率众伐冉闵,冉闵将亲自率军出击。卫将军王泰建议,“宜固垒勿出,观势而动,以挫其谋。今陛下亲戎,如失万全,大事去矣。”冉闵不纳,尽众出战,受到石琨等的四面夹攻,大败而归。石祗遣军七万攻邺,抵明光宫,去邺二十三里。“闵惧,召卫将军王泰议之。泰恚其谋之不从,辞以疮甚。闵亲临问之,固称疾笃。闵怒,还宫,顾谓左右曰:‘巴奴,乃公岂假汝为命耶?要将先灭群胡,却斩王泰。’”《通鉴》卷九九胡三省注:“王泰,盖巴蛮也。乃公,冉闵自谓也。”

两晋十六国时期,不同族属的人为各自所依附的政权效力。当敌对双方相遇,或虽属同一集团而意见相左时,往往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情绪。冉闵兵败又受王泰怠慢之辱,故诅王泰为“巴奴”。如胡三省注,盖因王泰出自“巴蛮”,当不致有误。其后,有人向冉闵告密:“王泰招集秦人,将奔关中,闵怒,诛泰,夷其三族。”“秦”即秦州,辖略阳等郡,是魏武时巴人北迁后最早的聚居地。“秦人”实际上包括巴人。“将奔关中”即返回原住地。冉闵杀王泰,又夷其三族。这是继刘曜残杀巴人以后,又一次诛斩巴人的直接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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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时,关中仍有巴人聚居。《魏书·李崇传》云:孝文帝初年,李崇“行梁州刺史。时巴氐扰动,诏崇以本将军为荆州刺史,镇上洛(今陕西商州市),敕发陕秦三州兵送崇至治。”李崇至上落,“宣诏绥慰,当即帖然。”“巴氐”实即巴人。

李明帝孝昌三年(527年)十月,雍州刺史萧宝寅反于长安,洛州刺史董绍请出兵征讨。《魏书·董绍传》载:绍上书“云:‘臣当出瞎巴三千,生噉蜀子。’肃宗(元诩)谓黄门徐纥曰:‘此巴真瞎也?’纥曰:‘此是绍之壮辞,云巴人劲勇,见敌无所畏惧,非实瞎也。’帝大笑,敕绍速行。”“蜀子”即被迁到关中曾反抗北魏统治之蜀人,“瞎巴”即董绍所率洛州守军中的巴人。《周书·泉企传》云:萧宝寅遣将袭据潼关,“又遣兵万人趣青泥(今陕西蓝田县南),诱动巴人,图取上洛。上洛豪族泉、杜二姓密应之。”泉、杜二姓为巴人豪族,青泥一带当有巴人屯聚。洛州刺史董绍、上洛太守泉企潜兵掩袭,二姓散走。《魏书·萧宝寅传》云:及宝寅“战败,携公主及其少子与部下百余骑,从后门出走,渡渭桥,投奔宁夷巴张宕昌、刘兴周舍。”按:西安府礼泉县,后魏为宁夷县,属咸阳郡,(注:《读史方舆纪要》卷五三,陕西二)在今礼泉县北泔北镇。当时其他有巴人之舍,可见渭水左右及丹江上游均有巴人居住。

征讨萧宝寅的上洛太守泉企,也是商洛大族,其父子三人为汉化的巴人首领。《北史·泉企传》云:“泉企字思道,上洛丰阳人也,世雄商洛。”宣武(元恪)依乡人所请,任企为县令。“巴俗事道,尤重老子之术。企虽童幼,而好学恬静,百姓安之。”任上洛太守。永熙三年(534年),孝武帝元修不堪高欢的凌逼,入关中投靠宇文泰。高欢率众抵潼关,泉企遣其子元礼督乡里五千人御之。是时,上洛豪族泉岳、猛略与拒阳人杜窋等谋取洛州,以应东魏。泉企杀泉岳、猛略等,杜窋奔东魏。西魏文帝大统三年(537年),东魏大将高敖曹以杜窋为向导,率众围逼洛州城。泉企拒守旬余,矢尽援绝,城陷被执。东魏以杜窋为洛州刺史。元礼被押送东境,于路逃归。《周书·泉企传》云:“时杜窋虽为刺史,然巴人素轻杜而重泉。”元礼返上洛,偕其弟仲遵潜与豪右相结,率乡人袭州城,斩杜窋,传首长安。西魏以仲遵为卫将军、车骑大将军、世袭洛州刺史。

大统十七年(551年)大将军王雄率军出子午谷,南征梁朝之上津、魏兴,泉仲遵率所部从王雄征战。次年,克之。西魏于魏兴置东梁州(治今陕西安康县西北);于上津置南洛州(治今湖北郧西县上津),以泉仲遵为南洛州刺史。《周书·泉仲遵传》云:在南洛,“仲遵留情抚接,百姓安之,流民归附者,相继而至。初,蛮帅杜清和自称巴州刺史,以州入附。朝廷因其所据授之,仍隶东梁州都督。清和以仲遵善于抚御,请隶仲遵。朝议以山川非便,弗之许也。”清和遂结安康酋帅黄宝围攻东梁州。朝廷乃改巴州为洵州(今陕西旬阳县旬河北岸),使其隶于仲遵。“先是,东梁州刺史刘孟良在职贪婪,民多背叛。仲遵以廉简处之,群蛮率服。仲遵虽出自巴夷,而有方雅之操,历官之处,皆以清白见称。”

当王雄等拓定魏兴之时,在黄土县地,有巴蛮渠帅扶猛据险为堡,又遣使向西魏军微通饷馈。《周书·扶猛传》云:“扶猛,字宗略,上甲黄土人也。其种落号白兽(虎)蛮,世为渠帅。”梁朝封宕渠县男。扶猛亦当出自宕渠巴人。按:陕西洵阳县有淯阳城,在县东三十里。西魏大统中置淯阳郡兼置淯阳县,后周改为长冈县,既又改置黄土县(注:《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六、陕本五。)。黄土在今旬阳县东。扶猛降,宇文泰“以其世据本乡,乃厚加抚纳。”后从贺若敦讨“信州蛮”,又讨“汶阳蛮”。北周先后授武州(今甘肃武都县东南)刺史、绥州(今陕西绥德县)刺史。

由此可见,北魏后期到西魏时期,今陕西商洛、安康地区均是巴人聚居地。商洛地区以泉、杜二姓为著;安康地区以旬阳为中心,以杜、扶二姓为著。在商洛泉姓中,泉企父子一系最为突出。泉企“好学恬静”;元礼“有士君子之风”;仲遵“涉猎经史”,“有方雅之操”有很高的汉文化素养。杜姓则据于一隅,或有反叛,受汉文化影响较少。而“巴人素轻杜而重泉”,这不仅反映了乡里对泉企父子清廉政治的拥载,也表明巴人对华夏文化的向往。旬阳一带杜、扶二姓首领,能保境自安,接受招抚。有的听从朝廷调遣,南征北战,远离了“世为渠帅”的故地,也逐渐趋于汉化。

从西汉末期开始出现汉化趋势的巴人,三国时多见于巴西、汉中,并北迁关陇与氐人相杂居。西晋后期,以李氏为首的巴人,与汉、氐诸族从关陇南迁巴蜀,建立成汉政权,后来与梁、益二州的獠人相杂居。在北方,巴人从刘聪实行胡、汉分治起,成为“六夷”之一。前赵、后赵、冉魏分别徙诸族人口以实京师,巴人与诸族被频繁迁徙于关中、河东、河北之间,或参与反抗而受残酷镇压。在相同的境遇中,与汉、匈奴、羯、氐、羌、鲜卑一起,促进了北方的民族大融合,在这个过程中自身也逐渐趋于汉化。北魏后期,巴人仍见于渭水左右及丹江上游,商洛则是巴人的聚居区,并表现了明显的汉化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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