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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4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808(2008)06-0007-04
2007年11月，央视文艺频道“新视听”栏目播出了“在灿烂阳光下——人大附中艺术团汇报演出”，历时150分钟，包括交响乐、舞蹈、合唱、武术、健美操、球技等多种艺术、体育形式，其间穿插了金铁霖、李双江、潘志涛、杨晨、程菲等各界知名人士的精彩点评和主持人张泽群、董卿对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以下简称“人大附中”)近年来教育成果的介绍。英国伊顿公学等世界名校校长观看演出并做了简短发言，老布什和小布什总统曾经就读的母校，美国菲利普斯·安多福学校校长说：“我们所有的人都被人大附中学生良好的素质触动。一进人大附中，就能感受到学校浓烈的学习气氛和学生的激情投入。”节目播出后，社会各界反响强烈：“人大附中艺术团的演出太精彩了！学生们的精湛才艺令人震撼！”“这是人大附中多年实施素质教育的结晶！”“这台节目一定会产生强烈的社会影响，也将对中国基础教育产生方向性的影响”。
一台中学生的文艺演出，为什么能引起这样的震撼，赢得这么多赞誉？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舞台上学生展示出的精湛才艺，更加引人关注的，是舞台背后人大附中坚持教育创新所取得的丰硕成果，是人大附中靠什么实现了在现实教育的大环境下既让学生学得快乐，又让学生学得出色，既让他们获得长远的持续发展的能力，又不失去眼前升入理想学校的机会。
作为人大附中的校长，在诸多赞誉评论中，我看重这样一段话：“透过文艺演出不难发现人大附中重视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重视发展学生个性，培养学生特长，让每一个学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不同层面、不同形式的发展，这就是人大附中的素质教育”，“人大附中使所有学子得到了本应属于他们的教育”。人的天赋与才能存在差异，有的孩子智力超常，学习能力优异，有的孩子有文艺、体育天赋，有的孩子动手能力强，具有发明创造潜能，也有些孩子在身体或心理上有残疾缺陷……总之，每个学生都是鲜活而不可复制的生命个体，自由幸福地发展是他们的需要，创造一种让他们自由发展的教育是对生命的关爱和尊重。学校应该成为孩子们幸福成长的乐园——不仅要让他们通过现在的努力获得将来的幸福，也要让他们现在的成长过程充满幸福和快乐。这是我从教几十年来矢志不渝的理想，也是人大附中坚持教育创新，不懈寻求理想的教育之路的原动力。
一、教育创新应着眼于创造适合每个学生发展的教育
(一)尊重个性，创建适合每个学生发展的教育
如果把人才成长的过程比作一个人的肌体，那么中学阶段就是这个人的腰，腰部无力，人是站立不起来的。因此，基础教育首先要为学生打好坚实的基础，为他们未来的发展“壮腰健肌”。陶行知先生说过：“人像树木一样，要使他们尽量长上去，不能勉强都长得一样高，应当是：立脚点上求平等，于出头处谋自由。”我以为，现阶段中学教育的理想境界，应该是既能让全体学生全面发展，又能让各类拔尖人才脱颖而出，这是真正的对学生负责，对社会负责，对国家民族负责。就像每棵树不可能长得一样高，每朵花的颜色不可能完全相同，开得一样大，自然规律如此，学生发展的规律也不例外。形象地说，全体学生的全面发展，是中学的“锦”，学生个体的突出特长，是中学的“花”，作为校长，要力求“锦上添花”，既不能“舍锦”而“求花”，也不能“求锦”而“弃花”。对于现代教育来说，成功的含义是多元的，教育不应该让孩子们为达到一个共同标准而截长短补，而是要让他们在自己感兴趣的方面发展自己的能力。
人大附中的办学思想是：“尊重个性，挖掘潜力，一切为了学生的发展，一切为了祖国的腾飞，一切为了人类的进步。”十多年来，在这一理念下，我们立足改革，开拓创新，努力创建适合每个学生发展的教育，不拘一格培养人才。我们在国内中学第一个实现与加拿大、美国、日本等国际知名中学进行远程多媒体互动教学；率先建起中学校园网、汽车模拟驾驶室、虚拟科学实验室；开设了全国第一门涉及综合创新的校本课程“现代少年课”；第一个将创造发明教育引进劳动技术教育必修课课堂；第一个组建了中学生足球俱乐部，为国家体育后备人才的培养趟出一条新路；在国内最早引进博士教师；率先在中学建立心理治疗与咨询室； “非典”期间，人大附中三维教学网是北京市唯一一所免费向全社会开放的“空中课堂”；2006年，建起世界第一所中学参与承办的海外孔子学院；发起成立“国家基础教育资源共建共享联盟”，联合全国一百所优质中学，通过网上远程教学，支援西部地区；无偿支援中西部贫困地区办学，率先尝试派出多名优秀教师到边远山区支教，让山里的孩子享受到优质教育的阳光……几年前，一位来人大附中参观的上海中学的校长大致统计后就说过：“发生在这个中学的类似这样的‘全国第一’有20多项。”
我们逐步创设了“现代少年课”“创造发明课”“科学实践课”“心理导向课”等几十门校本课程，设有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综合实践活动、体育与艺术4个领域的150多门选修课和英语数学、英语物理、英语生物、英语历史、英语戏剧等学科英语课程18门，还开设了除英语外的法、德、日、韩、俄、荷兰、西班牙、意大利、阿拉伯、芬兰10种第二外语，成为国内中学开设选修课最丰富、外语课最具特色的学校，即使与世界上教育发达国家的中学相比也毫不逊色。这些课程有不少与高考无直接关联，如第二外语课、数码影像与三维制作、十字绣、跆拳道、食品雕刻等课程，但人大附中是真开，学生是真上。
(二)坚持创新，满足每个学生发展的需要
为了学生的健康成长和个性发展，我们开创过许多“第一”：举办了全国第一个中学生个人舞蹈专场；第一次为一名学生举办个人摄影展；为立志从事台球运动的学生开辟出台球室；为热爱赛车运动的学生提供各种训练的便利条件；为有心理问题的学生提供各种心理咨询和帮助；为有行为问题的学生开设一个人的班级……我们力争满足每个学生发展的需要，让每个孩子都能在校园里找到展示自己才华的舞台，接受到适合自己的教育，这样就能激发起他们内心深处的动能，产生克服困难的勇气和智慧，从而获得最佳的学习状态和最好的教育效果。
吴天际，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全国“明天小小科学家”称号，并获第15届全国发明展览会金奖，他说自己发明的灵感是在高一的劳动技术课上获得的，学校的劳技课为他提供了展示创造力的巨大舞台，培养了他对生活中细微事物的敏锐观察力和对科学研究的浓厚兴趣。
郎瑞田，2004年获得第35届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金牌。他高二时正值“非典”肆虐，学校停课，物理教师高江涛在校园网的“物理论坛”上指导学生，共同学习研究；背着小黑板到公园里给学生们上课。获奖后，郎瑞田的母亲说，正是从“非典”开始，郎瑞田确定了把物理作为主攻的目标，因为她和孩子认为，有这样精诚敬业、无私奉献的老师，他们一定能够成功。
季萌，发起成立了人大附中学生志愿团，她在组织活动时发现自闭症儿童、一些心理疾患病人至今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认识到在高速运转的生活节奏和激烈的生存竞争中，人们对心理帮助的需求可能会越来越多。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成绩优异的她没有选择时下的热门专业，而选择了北京大学心理学专业。参与人大附中学生志愿团活动，决定了季萌未来人生的选择。
潘思塑，与11名同学一起参与了生命科学最前沿的破译人类基因图谱的研究实验，他们所写的科研论文获得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论文一等奖，在伦敦举办的国际青年论坛上，他的同学陈殊用流畅的英语宣读了论文。世界权威科学杂志《Nature》首次出现中国中学生的名字。现在在英国帝国理工大学生物系留学的潘思塑说：“在HGP(人类基因组)工作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关键的几个时期之一，我受到了系统的实验操作训练，更重要的是激发起我对科学研究狂热的兴趣。”这12名学生分别被清华、北大、剑桥、耶鲁、哥伦比亚、英国帝国理工等国内外著名大学录取。
由宓，高中考入人大附中普通班，高二时因出众的英语才华进入超常教育实验班。2005年5月高考前夕，她参加了“北京财富论坛”。作为到会的唯一一名中学生，她在会议期间以纯熟的英语进行了演讲，并回答了众多财富领域的精英、外国媒体的提问，十分引人注目。由宓说过：“人大附中丰富的英语活动一开始令我目不暇接，学校里有一种开放的气氛鼓励着学生去想、去尝试”，“在高中里，我的灵感处于激发状态而且有了展示的机会”。
杨夏南，15岁时在中国大剧院举办了国内第一个中学生个人舞蹈专场。她是超常教育实验班的一名学生，能歌善舞具有很高艺术天分。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她参加排练演出，担任学校舞蹈队队长，还担任学生会和班干部、校刊副主编、《少年之友》小记者，并于全国上万名参选中学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十名“世纪少女”之一。学校为她提供了展示各种才能的舞台，开辟了四通八达的成才之路。
王羽熙，2004年以数学38分，总分高出艺术院校本科200分的成绩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电脑动画专业。这个具有绘画天分的孩子因文化课成绩低没能考入人大附中高中，但人大附中破例接纳了他。高中期间，他没有因为数理学科的低差成绩受到丝毫压抑，而他出色的绘画才华得到校长和老师们的赏识鼓励。他策划执导班里的英语剧《指环王》并拍成DV，轰动全校，使他对电影美术更加热爱，进而选择了大学的专业。她的母亲说：“人大附中是羽熙的天堂，是他待不够的乐园，同学是他的至爱亲朋，毕业离校是羽熙最难过的事，为刘校长和人大附中争光是他永远的动力和精神源泉。”
程丛夫，12岁获得北京市首届卡丁车比赛冠军，初中进入人大附中时，他的梦想是“做一名F1车手”。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很一般，还要经常参加训练耽误上课，但学校对这个天赋特殊，极富冒险精神的孩子给予了充分尊重，让他在普通班进行文化课学习，允许他不按时上课，落下的课再由老师个别补，甚至特批不参加中考，保送进入人大附中高中。学校成为他一步步走向人生梦想的阶梯。在人大附中就读期间，程丛夫14岁获得北京卡丁车锦标赛年度总冠军；15岁开始参加欧洲卡丁车赛事；16岁获得国际A级个人最佳车手；17岁获得国际方程式赛车年度总决赛亚洲方程式冠军、法国方程式冠军；18岁获得雷诺方程式挑战赛总成绩亚洲第三。毕业后，成为麦凯伦车队签约车手，有望成为中国第一个F1车手。他说：“从初一到高中，我在人大附中生活了6年，没有人大附中，没有刘校长和老师、同学对我的支持帮助，我很难走到今天这一步。”
二、教育创新需要务实精神和理想情怀
(一)教育创新需要求真务实的科学精神
什么是创新？有人曾用三个成语来概括：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有无相生。“无中生有”即创造，前所未有的首创；“有中生无”即创新，在创造的基础上不断改革、更新；“有无相生”即创新的本质，创造是创新的起点，创新是创造的核心。也有人说“创”就是打破常规，“造”就是在打破常规的基础上产生出新的具有现实意义的东西。总之，是创新，就没有前车之鉴，就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就会伴随着风险和失败。倡导创新，要提倡不怕失败，宽容失败。就“创新”而言，这个说法我赞成，但我想说，“教育创新”，特别是基础教育领域的创新，有别于其他“创新”。基础教育的对象是人，是孩子，“教育”的本质是人的发展，“教育”的真谛是对生命的尊重和爱。“教育创新”必须以人为本。一项科学实验可以有666次失败，而一所学校在教学创新、教育创新上的一次失败就可能贻误一个年级甚至几个年级的学生，这样的失败成本太高，损失太大。教育者没有权利付出这样的代价。所以，我认为教育创新要慎提“不怕失败，宽容失败”。
校长在倡导、实施教育创新时，一定要以审慎科学的态度，求真务实的精神做好充分的调查研究，深思熟虑，谋定而动，力争一动而成，将创新的风险和成本化为零，这是对学生负责，对人民负责。中国传统教育具有重视传授、基础知识扎实的优点。西方教育注重实践体验，更长于创新精神和创造能力的培养。在教学中，传统就是常规，没有常规就没有稳定，没有稳定教育不可能发展。人大附中的教育创新，既重视对教育传统的继承，又注重学习借鉴西方教育精华，我们走的是一条熔铸中外精华、坚持综合创新的发展之路。多年来，我们把创新的着眼点和着力点主要放在“五个打通”上——打通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之间的关节；打通信息、知识、智慧、能力之间的关节；打通严格考试与素质教育之间的关节；打通规定动作与自选动作之间的关节；打通感情凝聚和制度管理之间的关节。传统教育与现代教育取长补短，中西方教育互补交融，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教育创新才会具有持久的生命力。
(二)教育创新需要执著追求的理想情怀
在这个急剧变革的社会转型时期，追求教育理想，坚持教育创新，注定要承担风险，遭遇阻力，走一条艰难的荆棘之路。因为任何新事物的诞生，都要经历生产的阵痛——你会遭受打击和猜忌，遇到不解和嘲讽，还可能蒙受冤屈和误解；你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和重负，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和代价。只有把教育当作事业，才能持续创新，执著追求，无私奉献，无怨无悔。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有人说，创新精神是人们在创造活动中表现出的精神状态，是一个人人格精神的体现。
2004年，我在自己的教育专著《人生为一大事来》开篇《引言》写道：“我来到世上，所为的大事是什么？做教师时，我的人生大事是做一名好教师；当校长时，我的人生大事是当一名好校长。我的青春，我的全部心血，都献给了我的人生大事。”1997年我担任人大附中校长后，提出了创“国内领先，世界一流”中学的办学目标，以人大附中当时的办学基础，达到“国内领先”不难，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对基础教育的一片责难和自责声中，提出“国际一流”的目标需要足够的民族自信心和深厚的中国情怀，是需要敢为天下先的勇气的。为此，我自加压力，饱尝辛酸，振奋精神，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带领着人大附中师生员工向着这个目标奔跑。因为我想让我的学生能接受世界一流的教育，让我的同事在世界一流的环境中成就世界一流的工作业绩，让人大附中成为世界一流的中学。在建设世界一流中学的进程中，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辛，没有点坚持理想的执著，没有敢于创新的胆识与魄力是根本做不成的。十年之前，人大附中现代教育技术从零起步，我们的远程教育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十年之后，我们已经拥有了万兆主干的第三代校园网，成为国内中学最先进的“第一网络”。国际著名的IT公司美国SUN公司首席科学家John Gage一行在考察人大附中之后说，你们的现代教育技术在世界基础教育中已经站在山顶上了，应该向下辐射……但在我看来，我们仍然站在开拓的新起点，而且永远不会停步。
教育创新的本质是什么？陶行知先生五十多年前曾作过精辟阐释：教育是“以人教人”“在教师手里操着幼年人的命运，便操着民族和人类的命运”。在我看来，教育创新的本质仍然是人的发展，是心灵与心灵的交流碰撞。作为教育工作者，应该怀有大爱之心，爱，是教育的最高境界，是教育工作者自然洋溢出来的奉献。有了爱，我们才能视教育为事业；才能坚持创新，追求卓越；才能承担起国家和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在基础教育领域唱响中国概念，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