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张元济--纪念1898年改革运动100周年_戊戌变法论文

严复、张元济--纪念1898年改革运动100周年_戊戌变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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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与张元济是“百日维新”期间先后被光绪皇帝召见的爱国志士。在以前的研究中,人们往往忽视了他们之间的密切关系。其实不难发现,严复与张元济尽管思想经历并非完全一致,却有许多共同点。他们在民族危难的严峻时刻,怀着满腔爱国热情,适应时代潮流,风雨同舟,在事业上结下不解之缘,成为近代中国两颗文坛巨星。

在爱国救亡旗帜下集结

当年,严复与张元济都是踌躇满志的清朝官员。严复自英国留学归国,在北洋水师学堂任职,由总教习、会办、升任总办,追随洋务派首领李鸿章“大治海军。”(注:赵尔巽:《清史稿》卷四八六,严复传。)虽然,严复在水师学堂职位显要,由于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所言每不见听”。为此,他曾经力图参加科举考试,“欲博一第入都,以与当轴周旋。”(注:严璩:《侯官严先生年谱》,《严复集》,1547页。)他希望取得当权派的支持,实现改造社会的抱负,“风气渐可转移”。(注:严璩:《侯官严先生年谱》,《严复集》,1547页。)从1885年到1893年,严复四次参加乡试,结果名落孙山。他陷入科场失意苦恼之中,“惜乎世风日微”。(注:王遽常:《严几道年谱》,13页。)。

甲午战争的炮声促使严复从梦幻中惊醒。他密切关注国家的命运,高度赞扬北洋水师同学诸友“见危授命”的爱国精神,他批评北洋大臣李鸿章用人不当,以殆国家的失误,指出国家权力掌握在“不学无术”、“私心未净”显贵手里是靠不住的。他说:“今然后知不学无术私心未净之人,虽勋业烂然之不足恃也。”(注:严复:《致陈宝琛书》,《严复集》,498页。)严复发现甲午战败的根本原因在于清朝官僚制度的腐败。他致书陈宝琛说:“国家□□绝不留神济事之才,徒以高爵重柄,分付庸奴。及事起,则环顾中外官,二十二行省无一可用者,以此亡国,谁曰不宜?”(注:严复:《致陈宝琛书》,《严复集》,501~502页。)严复认识到要挽救中国必须“变俗”,从而产生了改革思想。他指出:“中国今日之事,正坐平日学问之非,与士大夫心术之坏。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管、葛复生,亦无能为力也。”(注:严复:《与长子严璩书》,《严复集》,780页。)中国如不改革,即或贤相管仲、名医葛洪再现也无回天之力。

痛定思痛。严复见中国的“国势日危”,产生爱国忧患意识,“欲致力于译述以警世。”(注:王遽常:《严几道年谱》,14页。)从此,他专心致力于翻译西书,向人们敲响祖国危亡的警钟。严复从“西书”中发现了“治国明民之道”(注:严复:《与长子严璩书》,《严复集》,780页。)。

伴随变法维新运动的兴起,严复在1895年的天津《直报》上连续发表四篇政论文章,即《论世变之亟》、《原强》、《辟韩》和《救亡决论》,系统地阐述了救国维新的主张。严复清醒地认识到世界形势发生了空前急剧的变化。他说:“观今日之世变,盖自秦以来,未有若斯之亟也。”(注:严复:《论世变之亟》,《严复集》,1页。)中国只有顺应历史的潮流,变法维新,学习西方国家,才能挽救民族危亡。他大声疾呼“如今日中国不变法则必亡是已。”(注:严复:《救亡决论》,《严复集》,40页。)他向中国人介绍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学说,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深刻地阐明变法图存的必要性与必然性,批判了“天不变,道亦不变”(注:班固:《汉书》卷五六,董仲舒传。)的传统观念。他对顽固守旧的君主专制思想进行了清算,让人们正确认识君民关系。他说:“国者,斯民之公产也,王侯将相者,通国之公仆隶也”。(注:严复:《辟韩》,《严复集》,36页。)主张在中国建立民主制度。

较严复只小一岁的张元济似乎仕途顺利。他于1892年考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散馆以后授刑部主事,旋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甲午战争的炮声也震动了仕途得意的爱国志士。“大家从睡梦里醒过来,觉得不能不改革了。”(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3页。)于是,张元济与一些职位相当的“忧时之士”经常在北京的陶然亭聚会,“筹商挽救之策,讨论当时所谓时务西学。”(注:张元济:《追迷戊戌政变杂咏》,《戊戌变法》四,351页。)参加者一共有数十人,“当时并没有会的名称,只是每隔几天聚会谈谈而已。”(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3页。)在国家危难时刻知识分子首先从沉眠中觉醒。

1895年,康有为、梁启超等应试举人发动了举世闻名的“公车上书”,揭开资产阶级维新运动的序幕。张元济在京目睹了强学会成立和维新运动的开展。他回忆说:“记得汪大燮和梁启超,同在会中,那时办了一种强学报,用木刻活字印刷出版,每日发行一小册。后来强学会被住在我对门的御史杨崇伊奏参了,强学会遂被查封。”(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3页。)他在维新与守旧两种势力斗争中选择自己的道路。1898年4月,康有为在京师成立“保国会”,参加的人很多,其中京官也有,非京官也有。张元济当时参加了保国会。然而,他对康有为的讲演有一定的看法,曾私下对人议论:“其意在耸动人心,使其思乱,其如何发愤,如何办法,其势不能告人。”(注:汪大燮《致汪康年书》,《汪康年师友书札》(一),782~783页。)由于前往保国会的人员复杂,认识差异,“逐队观光”者有之,“当众假寐”者也有之。(注:李宣龚:《与丁文江书》,《梁启超年谱长编》,112页。)张元济的议论并非毫无是处。“保国会”虽然较强学会有了进步,但依然处于不完全成熟状态。张元济的“议论”并不影响投身爱国救亡运动,集结在维新变法的旗帜下。

“废科举,兴学校”的共识

在甲午战争以后,民族危机迫在眉睫。许多有识之士取得共识:“要救国,只有维新,要维新,只有学外国。那时的外国只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是进步的,它们成功地建设了资产阶级的现代国家。”于是,中国社会形成一股呼吁“新学”的思潮,“国内废科举,兴学校,好像雨后春笋,努力学习西方。”(注: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毛泽东选集》第4卷,1474页。)严复与张元济追寻时代进步潮流。

严复在1895年发表的文章中极力批判科举考试制度。他认为八股取士有三大害处:“锢智慧,坏心术,滋游手”,摧残中国的人才。他主张中国的变法维新应从废除八股文入手。他写道:“天下理之最明而势所必至者,如今日中国不变法则必亡是已,然则变将何先?曰:莫亟于废八股。夫八股非自能害国也,害在使天下无人才。”(注:严复:《救亡决论》,《严复集》,40页。)他对八股取士与国家危亡的关系做了总结:“总之,八股取士,使天下消磨岁月于无用之地,堕坏志节于冥昧之中,长人虚骄,昏人神智,上不足以辅国家,下不足以资事畜。破坏人才,国随贫弱。此之不除,徒补苴罅漏,张皇幽渺,无益也;虽练军实,讲通商,亦无益也。何则?无人才,则之数事者,虽举亦废故也。舐糠及米,终致危亡而已。”(注:严复:《救亡决论》,《严复集》,43页。)他认为人才是国家存亡的决定因素,破坏人才的八股取士制度不废除,将使国家陷入危亡境地。

严复明确地指出救亡自强之道在于“痛除八股而大讲西学。”(注:严复:《救亡决论》,《严复集》,43页。)他反复强调学习西学的重要性,而且付诸实践。1896年,严复在天津创办了一个俄文馆。(注:林耀华:《严复社会思想》,燕京大学《社会学界》,第7卷。)他亲任天津俄文馆总办,拟订课程,聘请教师,筹划学校规模,培养俄语外交人才,以适应当时政府外交事务的需要。

张元济也认为废科举、兴学校是救国自强的当务之急。他在1896年6月8日致汪康年书称:“今之自强之道,自以兴学为先,科举不改,转移难忘。吾辈不操尺寸,惟有以身先之,逢人说法,能醒悟一人,即能救一人。”(注:张元济:《致汪康年书》,《汪康年师友书札》二,1676页。)1897年2月,他在北京创办的西学堂开学,招收京员及官绅子弟四五十人,“学习西国语言文字”。(注:朱寿朋:《光绪朝东华录》,4008页。)后来,经严复取名“通艺学堂”。(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5页。)严复推荐侄儿严君潜充当“通艺学堂”的教员。严复应张元济之托还为“通艺学堂”聘请外籍教师。据张元济1898年1月13日致汪康年书称:“敝馆教习已请定,系由严又陵经手,由伦敦聘来,每岁脩金二千两,系教会董事代请,故脩费不昂,而可得良师,但不知果能如其所言否。”(注:张元济:《致汪康年书》,《汪康年师友书札》二,1719页。)张元济为办好“通艺学堂”煞费苦心,表现高度的责任感。

1898年9月18日,严复到“通艺学堂”讲学,题目是《西学门径功用》。严复在讲演时,首先介绍了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的著作《化中人位论》即今译《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该书从比较解剖学、发生学、古生物学等方面,详细阐述了动物和人类的关系,确定了人类在动物界的位置,首次提出了人猿同祖论。这个观点在生物学界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严复用简捷的语言说明了赫胥黎《化中人位论》的主要观点。他说:“昔英人赫胥黎著书名《化中人位论》,大意谓:人与猕猴为同类,而人所以能为人者,在能言语。盖能言而后能积智,能积智者,前代阅历,传之后来,继长增高,风气日上,故由初民而野蛮,由野蛮而开化也。”(注:严复:《西学门经功用》,《严复集》,92页。)他从人与动物区别的角度说明人必须重视学习。他说:“故生人之事,以炼心积智为第一要义。炼心精,积智多者为学者,否则常民与野蛮而已。”他接着讲述为学穷理的一般方法。一为考订,二为贯通,三为试验。他指出学习科学理论,先观察,后总结,再试验。“试验愈周,理愈靠实矣,此其大要也。”严复强调理解、认识、思维在学习科学知识过程中的关键作用。他说:“吾人为学穷理,志求登峰造极,第一要知读无字之书。”他认为只有真正理解的知识,才能运用自如,“则可据已然已知以推未然未知者,此民智最深时也。”(注:严复:《西学门经功用》,《严复集》,93页。)这是严复对治学方法的概括与总结。

据当时《国闻报》报道,1898年五六月间,应通艺学堂聘请,严复曾经两次前往讲学,“考订功课,讲明学术”。9月间,由于光绪皇帝召见,严复来京寓居“通艺学堂”,学生纷纷拜访求教,“诸生请业者络绎不绝。”(注:《国闻报》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六日《严观察登堂宣讲》,《戊戌变法》三,411页。)

光绪皇帝关心“通艺学堂”。早在1898年6月16日,他召见张元济时就说:“要学生好好的学,将来可以替国家做点事。”(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5页。)然而,伴随戊戌变法的失败,“通艺学堂”也就解散了。张元济被罢了官,学堂无人接办。“肆业各学生因八股取士已复旧制,亦各意存观望,纷纷告退。”张元济将“通艺学堂”的所有书籍器具及积存余款,开列清单,呈报管学大臣孙家鼐。肆业各京官均已风流云散,不知去向。“凡都中士大夫有谈及西学新法者,同僚之中均闻而却避。盖恐人指之为康党,以致罹于法网。故自同文馆以外,竟无人再敢言声光化电之学,念爱皮西提之音。”(注:《通艺罢学》,《戊戌变法》三,449页。)“通艺学堂”归并京师大学堂了。

京师大学堂是“百日维新”创办起来的。在当时曾拟定委任张元济为总办,严复为总教习。“京师讲求新学之士大夫,莫不以此举为得人。”(注:《京城大学堂拟请总教习》,《戊戌变法》三,384页。)张元济没有接受这个职务,“因其所用之人多非同志,极力辞退。”(注:张元济:《致汪康年书》,《汪康年师友书札》,1737页。)严复也未到京师大学堂就任。当时《国闻报》就此事发表评论:“可见中国创办一事,欲得人而理,有如此之难,其实中国未尝无人,仍不过以资格二字拘泥困守而已。”(注:《京城大学堂拟请总教习》,《戊戌变法》三,384页。)清政府竟以“资格”为由另任他人了。

向皇帝直言救时要政

严复与张元济在戊戌变法期间,都曾经上书皇帝,力陈救时要政,阐发自己的改革主张,表现了强烈的爱国情怀。

1898年1月27日至2月4日《国闻报》发表不署名的社论《拟上皇帝书》。这是严复写的长篇政论文章。严复首先指出中国面临着“大势岌岌,不治将亡”的危机局面。“举朝之人无有能力为陛下画一策,出一谋以御侮威敌者”。他为皇帝左右没有能人画策深感痛心。他认为中国的积弱,至今已经达到了极点,究其原因,内治占十分之七,外患占十分之三。中国之所以国势不振,由于不知外情,不求自奋,不争自主之权。因而,中国奋发自强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内治不修,积重难返,是国家衰弱的根本原因。中国内治不修的关键在于“法既敝而不知变也。”严复进而强调了中国变法的重要性。他写道:“臣闻天下有万世不变之道,而无百年不变之法。”严复通过中外各国史书的例论,说明变法与国家长治久安的关系。他认为中国应该学习外国,“因世变化,与时俱新”。他劝皇帝在全国上下争言变法的形势下,当机立断,决心改图。

严复综合古今谋国救时之道,概括为“治标”与“治本”两个方面。“标者,在夫理财、经武、择交、善邻之间;本者,存夫立政、养才、风俗、人心之际。”他对“治标”与“治本”的关系进行论证:“势亟,则不能不先事其标;势缓,则可以深维其本。”“治标”与“治本”互相联系,二者不可偏废。

严复认为要想长治久安,富国强兵,必须在竞争中提高国民的智勇素质。他说:“顾富强之盛,必待民之智勇而后可几;而民之智勇,又必待有所争竞磨砻而后日进,此又不易之理也。”他明确地指出,在外敌入侵的新形势下,继续用过去的办法治国是不行的,必须起用与古初不同的人才,“策外交而辅内理”。他强调指出“求财非难,而理财为难;求才非难,而知才实难”。这是非常深刻的见解。

严复主张变法,但是看到变法的难度很大。他提出变法不仅要增新,而且要除旧,补泻兼施。他说:为政之道,“除旧布新,相因为用”。这个认识充满了辩证观点,符合实际,要比同时代的朝野志士高明得多。当年不少维新志士侧重“布新”,忽视“除旧”,导致变法失败。

严复主张“治标”急须实行三项措施。第一“联各国之欢”。即在外交政策方面做些调整。严复认为国际形势是变幻莫测的,中国应采取恰当的外交政策,联络各国,可以消除亡国之祸。他把希望寄托在光绪皇帝一人身上,显然是个幻想。第二,“结百姓之心”。即了解民情,爱护民众,利用民心抗抵侵略者。他认为善结人心为自古立国之道。恢复中国民众的凝聚力,不是以花言巧语能够取得的。严复论述了民心向背对于国家安危的重要关系,却没有认识到封建统治者与人民群众根本对立的关系,是不可能得到民心的。第三,“破把持之局”。即对顽固守旧的官吏阻碍变法,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进行必要的斗争。严复特别强调抑制“侥幸之门”,就是要限制乘国家破格用人之机,通过拉关系、走后门,混进政府当官的“小人”。“小人宁坐观其国之危亡,不以易其身一朝之富贵”。同时要对付貌似“君子”的守旧势力。严复从中国历史上变法改制的经验中吸取营养,规劝光绪皇帝提高警惕。由于变法使一些人失掉私利,因此要受到阻碍。他希望皇帝实行变法的时候注意用人得当,“则慎勿为私利者之所把持。”这是严复有政治远见的表现。

严复在《拟上皇帝书》中仅仅提出变法以前急需解决的三个问题,还有关于改革具体内容的四点意见则没有正式公布于众。同年3月20日,他的好友吴汝纶写信称赞《拟上皇帝书》说:“前读尊拟万言书,以为王荆公上仁宗书后,仅见斯文而已。虽苏子瞻尚当放出一头地,况余子耶?况今时粗士耶?独其词未终,不无遗憾。务求赓续成之,寄示全璧。虽时不能听,要不宜惩羹吹齑,中作而辍。篇中词意,往复深婉,而所言皆确能正倾救败之策,非耳食诸公胸臆所有。”严复将改革四点意见写信寄给了吴汝纶,大约为澄清吏制,发展经济,废除科举,提倡西学之类内容。8月23日,吴汝纶致书严复称:“所示四事,皆救时要政。国势险夷,万法坐敝,条举件论,不可一二尽。”(注:严复:《拟上皇帝书》,《严复集》,1561~1562页。)他以久经官场的目光注视晚清社会腐败已达极点,不是办几件事就可以扭转乾坤的。

光绪皇帝在9月14日召见严复时,让他将万言书缮写进呈。由于不久发生政变,万言书未能送到皇帝手中。大学士王文韶担心严复受到牵连,“密示意先生离京,即日返津。”(注:王遽常:《严几道年谱》,48页。)严复写了《戊戌八月感事》诗:“求治翻为罪,明时误爱才。伏尸名士贱,称疾诏书哀。燕市天如晦,宣南雨又来。临河呜犊叹,莫遣寸心灰。”(注:严复:《戊戌八月感事》,《严复集》,414页。)他歌颂维新志士,表示继续奋斗。

张元济在“百日维新”期间上了两份奏折。1898年9月5日,他上奏皇帝极力倡导“设议政局以总变法之事。”他认为变法自强,挽救危亡,必须“正本清源”、“痛除本病”、“握要以图”。他强调抓根本,抓要害,抓重点。他系统地提出总纲五条,细目四十条。(一)“设议政局以总变法之事”。仿照西方国家将“行政”与“议政”分立,先于内廷设一议政局,简派年富力强,通达时务,奋发有为的人充局员,核议臣工士民条陈,请旨施行。他力图以维新派代替顽固派旧官僚,建立一个推行新政的核心机构。(二)“融满汉之见”。他建议皇帝发一诏旨,切责满汉诸臣,不宜各分畛域。内地满蒙各旗,统宜编入民籍,归地方官管辖。允许旗汉互通婚姻。取消出外经商之禁,任旗民自谋衣食。各衙门堂官有满汉并列者只留一人,任人唯贤。这是消除清朝入关以来的满族特权地位,建立民族平等社会关系的重要改革。(三)“通上下之情”。他提出皇帝随时亲临京师各衙门及各学堂考察新政,并巡幸各省,游历外洋。允许士民言事,直达御前。每年调地方官员来京召见,既可察其才能,亦借以了解民间疾苦。另将全国新报各备一份,逐日进呈御览。张元济希望皇帝决策建立在熟悉国情民情基础上。(四)“定用人之格”。他认为“人才自在不善用之,故有才如无才耳。”他指出当代的各级官吏都是一些“殃民蠹国之徒”。皇帝如果全部裁撤,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主张新政衙门应该选拔“其才可用者”当差;重新整顿机构,精减人员,专司一事,不得兼职;重定赏罚章程,阻挠新政者治罪;特旨录用“愿行新政之人”;永远停止卖官鬻爵;废科举,设学堂;整顿地方官制等等。他强调澄清吏制,把那些腐败分子从政府机关清理出去,提拔一些有能力、有才学、有新思想的知识分子参政。(五)“善理财之策”。指出清政府任用管理财务的人是不得力的。“以今之人理今之财,自私自利之不遑,岂能于公家有所裨益。”他提议彻底清查户部及各省财务账目,然后通盘筹算,详议办法。公布十年间政府财政收支情况。京师设局铸造货币,重定币制颁布全国。他认为“此事为国家命脉所系,不可目为琐屑而忽之也。”他主张国家经济发展要重商权。“今日为商战世界。中国向有贵农贱商之说,故无商学。无商学故无不败。”既然京师已经设立工农商总局,应该扫除官气,实力保护商务,尽快制定《商律》。“如此而商务不旺者,未之有也。”(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张元济折》,《戊戌变法档案史料》,42页。)张元济希

望通过变法发展民族资本主义经济。

1898年9月18日,在戊戌政变发生前三天,张元济再次上奏光绪皇帝,“亟宜慎选贤能”。他强调新政衙门用人要慎重。他指出京师设立矿路农工商总局,为各行省的表率,必须选拔“才识卓著者”任职,“无知识者,断不任令滥竽充数。”他听人说各衙门裁减的人员充补其缺,感到不胜骇异。他认为这样做有害于新政。建议用人须经严格审查,“切实保荐素习矿路农工商学之人送部引见,候旨派充。”(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张元济折》,《戊戌变法档案史料》,195页。)选拔年力精壮,勤慎趋公者,才有利于新政的开展。

当时,张元济为刑部主事兼充总理衙门章京,又在矿路局当差。他请求设在总署内的矿路局将来另设衙署,断难兼顾,必当辞退。然而,事隔数日,戊戌政变发生了。10月8日,刑部主事张元济被革职“永不叙用”(注:朱寿明:《光绪朝东华录》(四),4220页。)。10月11日,他致书汪康年:“弟事已定,即日南下,约重阳后可在沪相见。”(注:张元济:《致汪康年书》,《汪康年师友书札》三,1739页。)据孙宝瑄《忘山庐日记》11月13日记载:“张菊生至自津,旅中虹桥”。(注:孙宝瑄:《忘山庐日记》,273页。)这一天,张元济到了上海。

走在传播西学道路上

思想文化潮流伴随着戊戌变法的政治潮流。如果说戊戌变法在政治上失败了,那么在思想文化领域却取得了成功。严复与张元济在戊戌思潮中从事出版编译事业,广泛传播西学,从而成为斐誉神州的文坛巨星。

张元济开创出版事业得到严复的真诚支持;严复的译著由于张元济的出版而闻名遐迩。他们是1898年开始走向文化道路的。

张元济在京被革职后,大学士李鸿章派亲信于式枚前往慰问。过了几天,于式枚对张元济说:“你可先去上海,李中堂已招呼盛宣怀替你找事情。”(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8页。)1898年11月中旬,张元济到达上海后,盛宣怀找张元济说:“李中堂已来信介绍,现在请你在南洋公学办理译书的事。”(注:张元济:《戊戌政变的回忆》,《戊戌变法》四,328页。)南洋公学是盛宣怀筹办包括大中小学在内的新式学堂,附设译书院一所,“将图书院购藏东西各国新出之书,课令择要翻译陆续刊行。”(注:盛宣怀:《南洋公学章程》,《愚斋存稿初刊》卷二。)张元济担任南洋公学译书院院长。

万事开头难。张元济创业伊始遇到许多难题,寻求好友严复的支持。他在1899年3月24日写信给严复询问译书方面的技术问题,如上等英文译员一人,每天专心译书六个小时能译多少字,月薪须多少两银子;怎样选译政治、法律、理财、商务之类书籍;可否选择专门字典;选定书籍后,发人包译,请严复为总校如何;包译办法及如何给费,并请严复推荐译员等。严复回信详细地回答了张元济的问题,推荐了几位英文、德文和法文译员,并高兴地说:“译书为当今第一急务,喜提倡之有人。”(注:严复:《与张元济书》,《严复集》,525页。)他称赞张元济主持南洋公学译书院为“莫大盛举”。(注:严复:《与张元济书》,《严复集》,526页。)

当时,严复正以译著西书为己任,传播西学,启迪国人。他认为民智不开,则守旧维新两无一可。因此,先从传播西学入手开启民智,“但令在野之人与夫后生英俊洞识中西实情者日多一日,则炎黄种类未必遂至沦胥。”(注:严复:《与张元济书》,《严复集》,525页。)1899年4月,张元济将严复所译《支那教案论》中文本在南洋公学译书院出版发行。这是英国人宓克写的关于中国发生“教案”的一些意见。作者力图规劝传教士,避免国际纠纷。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严复译书借题发挥,讥讽那些不关心国家命运的达官贵人、封建士子空谈误国行为。

张元济在南洋公学译书院还出版了严复的译著《原富》。这是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所著《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又称《国富论》。该书批判了重商主义经济学派只有外贸才是财富源泉的理论,批判了重农主义经济学派只有农业才是创造财富的偏见,系统地提出了任何生产部门的劳动都是财富的源泉理论。这个理论上的突破,不仅为政治经济学开拓了新园地,也为英国资产阶级增加利润扩大商品生产提供理论根据和具体方略。严复高度评价了亚当·斯密《原富》的重要价值:“此书的系要书,留心时务,讲求经济者所不可不读。盖其中不仅于理财法例及财富情状开由立学,且于银号圜法及农工商诸政,西国成案多所征引。且欧亚互通以来一切商务情形皆多考列,后事之师,端在于此。又因其书所驳斥者多中吾国自古以来言利理财之家病痛,故复当日选择特取是书,非不知后来作者之愈,精深完密也。”(注:严复:《与张元济书》,《严复集》,533页。)该书受到时人重视,严复说“人来访我,言次必索《原富》。”(注:严复:《与张元济书》,《严复集》,546页。)1902年,该书出版迅速销售一空,士子名流置之案头,探究新学,称赞不已。

不久,张元济离开南洋公学译书院,投身商务印书馆,任编译所所长。从1903年到1918年,他主持编译所工作,后来任商务印书馆经理、监理、董事长等职,为发展中国文化事业辛勤工作50余年,成为著名出版家。他放眼世界,重视介绍新知,传播西学。1903年,出版严复译的约翰·穆勒《群己权界论》、斯宾塞《群学肄言》。190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严复所译甄克斯《社会通诠》、孟德斯鸠《法意》。1905年,商务印书馆重印严复译赫胥黎《天演论》。190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严复译耶芳斯《名学浅说》。1912年,商务印书馆又出版严复译《穆勒名学》。以上所译将8种西方名著全经张元济出版,其中有的书印9版、10版之多。1931年,商务印书馆将8种书编辑成《严译名著丛刊》发行,从而严复成为举世瞩目的“介绍近世思想的第一人”(注:胡适语,见申报馆《最近之五十年》。)。

张元济重视传播西学。商务印书馆还出版与严复齐名的译书能手林纾的多种西方文学名著,诸如《巴黎茶花女遗事》等等。也出版宣传社会主义的译著;出版《世界丛书》,汇辑外国哲学社会科学名著,其中包括马克思的《价值价格及利润》;还出版《马克思研究丛书》,广泛宣传社会主义思想。

严复与张元济都是主张学习西学的,并且为传播西学、启迪民众付出了辛勤劳动,创造了辉煌业绩。他们尽管在对待教育、中西文化关系问题上认识并非完全一致,例如1902年,张元济发表《答友人问学堂事书》,强调继承“中学”,严复发表《与外交报主人论教育书》,主张讲求西学;但是,他们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继承与发展都充满了热情。1903年,门生熊元锷(季廉)在北京将研究《老子》一书的稿子送请严复指导。严复作了认真删改,重新编列题目,增加文字。1905年,熊元锷于日本东京刊行《侯官严氏评点老子》一书。夏曾佑在序言中强调严复对《老子》的新见解:“老子既著书之二千四百余年,吾友严几道读之,以为其说独与达尔文、孟德斯鸠、斯宾塞相通。尝为熊季廉说之,季廉以为是。曾佑闻之,亦以为是也。”(注:夏曾佑:《严氏评点〈老子〉序》,《严复集》,1100页。)

严复生平喜读《庄子》,累读不厌,“每一开卷,有所见,则随下丹黄。”(注:严复:《与熊纯如书》《严复集》,608页。)他批点的《庄子》被时任京师大学堂教习的马通伯借去不还,却换了一本新书送来。1916年后,他重新手批《庄子》,书稿曾经交付商务印书馆准备出版,可惜在1932年“一·二八”日本侵占上海时毁于战火中。(注:王遽常:《严几道年谱》,113页。)后来据“副本”排印传世。

张元济极其重视传统文化,认为“中原文物系属老成,国之光也”,祖先所留文化遗产存亡“事关国脉”。(注:《张元济书札》,2页。)他在抢救古代文化遗产、搜求善本、整理出版古籍方面做了杰出贡献。商务印书馆在张元济主持下出版《涵劳楼秘籍》、《四部丛刊》正续三编,《续古逸丛书》,影印《道藏》,编印《百衲本二十四史》、《十通》,指导编辑《万有文库》、《国学基本丛书》、《丛书集成初编》、《中国文化史丛书》、《四库全书珍本初集》等许多大型丛书。张元济说:“吾非生当斯世,他事无可为,惟保存吾国数千年之文明,不至因时势而失坠,此为吾应尽之责。能使古书多流传一部即于保存上多一份效力。”(注:张树年:《张元济年谱》,83页。)他从事文化工作充满高尚的爱国情操与历史责任感。

恩格斯说过:“歌德和黑格尔各在自己的领域中都是奥林帕斯山上的宙斯,但是两人都没有完全脱去德国的庸人气味。”(注: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4卷,214页。)如同许多在历史潮流前面的杰出人物一样,严复与张元济也不无缺陷或偏颇。后来人评论前贤以大节和主流方面给予一定历史地位。总观全局,严复与张元济为近世中国文化领域两颗巨星则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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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张元济--纪念1898年改革运动100周年_戊戌变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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