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语二语习得中的界面问题看影响成人二语习得成功的因素_不定代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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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人学习第二语言时,很少有人能最终达到说母语的人的水平,这是二语习得中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①。既然成人在二语习得中无法完全掌握目的语,二语习得研究者就应该设法找出其中的原因。本文报告了一项二语习得研究,该研究调查了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习得掌握汉语wh-词做不定代词的情况。这些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都是在英国和日本高校多年从事汉语教学或汉学研究的教授、博士生以及在中国高校攻读硕士或博士学位的英国、美国和日本研究生,可以说他们代表了说英语的人和日本人学习汉语的最高水平。本文将详细讨论影响这些外国人习得掌握汉语wh-词做不定代词的因素,以及所涉及的界面问题。

2.Wh-词在汉语中做不定代词

本文wh-词指英文里以wh开头的词,如:what、who、when、where、why和how以及它们在汉语里的对应词,如:“什么、谁、什么时候、哪里、为什么”和“怎么样”。英文中的existential polarity word在本文中被译成“不定代词”,指“某个人、某个东西、某个地方”,或“任何人、任何东西、任何地方”等等。

汉语中的wh-词有歧义,它可以用作疑问词,如:“你买了什么?”,也可以用作不定代词②,如:“我没买什么”,意思是说“我没买任何东西。”本文采用了黄正德(Huang 1982)、李艳惠(Li 1992)和林若望(Lin 1998)的观点,认为当汉语的wh-词用作不定代词时,它必须受到句法和语义的制约。从表1中我们可以看到,汉语的wh-词,不论是做疑问词还是做不定代词,其词的形式都不发生变化。

黄正德(Huang 1982)指出,当做不定代词时,汉语的wh-词受到严格的限制,这些词只能用在带有情感的上下文中。李艳惠(Li 1992)和林若望(Lin 1998)对这些上下文做了详细的规定。他们认为,汉语的wh-词做不定代词时必须受到一个制约成分的制约,这些制约成分包括:是非问句中的小词“吗”,条件句中的“如果”或“假如”等,无确定意义的副词,表示推测的句末小词“了”,表示非事实的动词,等等。在语义方面,含有不定代词的这个上下文的命题必须是一个非事实命题,或者这个命题的真值没有得到完全的确定。在句法方面,不定代词必须在制约成分的C-统领(Constituent-commanding)辖域内。

我们先来看一下否定词做制约成分的例子。如例(1)所示,从语义角度来说,否定句符合非事实的要求,其中的否定是否定“见到任何人”这个命题。这里,对wh-不定代词的制约成分是否定词“没有”,这个否定词C-统领不定代词“什么人”。由于这个句子既符合语义上的要求,也符合句法上的要求,所以它符合汉语语法。然而例(2)却不同,虽然这也是一个否定句,但不定代词“什么人”不受制约词“没有”的C-统领,所以这个句子不符合汉语语法。

(1)我们没有看见什么人。 (2)*什么人没有看见我们。

同样,条件句里的连接词“如果”在语义上是一种假设,条件句真值没有得到完全的肯定,因此它符合汉语不定代词的语义要求。在例(3)和例(4)中,不定代词“什么东西”和“什么人”分别位于条件句的宾语和主语位置,受到连接词“如果”制约。由于它们既符合句法要求也符合语义要求,所以句子符合汉语语法。然而,例(5)中的不定代词“什么人”位于主句的主语位置,这个位置不受连接词“如果”的C-统领,因此此句不符合汉语语法。

(3)如果我们弄坏了什么东西,老师会很生气。

(4)如果什么人弄坏了计算机,老师会很生气。

(5)*如果我们弄坏了计算机,什么人会很生气。

以上讨论表明,汉语中的wh-词并无固定意思,它的意思取决于它由什么制约。如果它在“你想买什么呢?”句中受到小词“呢”的制约,它就会被识别为疑问wh-词。如果它被一个否定词或连接词“如果”C-统领,如例(1)-(5)所示,那么它们就是不定代词。这说明,汉语的wh-词的意思由其他一些成分决定,这些成分在结构上与wh-词发生界面关系。这种界面关系受句法和语义上的严格限制。

在英语中也有命题真值不确定的情况,然而英语的wh-词不能用作不定代词。这是由于英语和汉语wh-词内在结构的不同使得这两种语言在这个方面表现不同。英语wh-词的内部构词结构含有疑问语义,这个疑问语义由[wh-]特征表现在所有英语wh-词中。Cheng(1991)采用了Chomsky(1964)和Katz & Postal(1964)的分析方法,认为英语wh-词who的内在词构是[wh+one],what的内在词构是[wh+thing]。换句话说,who应被看作是[which+one/person]的组合体,what应被看作是[which+thing]的组合体。正是由于其结构内部含有[wh-]这个特征,英语的wh-词才具有疑问含义③;也正是由于这个内在的[wh-]特征,英语的wh-词不能用作不定代词。

3.汉语wh-词做不定代词的其他情况

3.1是非问句小词“吗”做制约成分

我们可以把是非问句小词“吗”看作是位于例(6)树形图里的C点。这里,“吗”C-统领整个句子,包括句子的主语和宾语。如例(7)和(8)所示,这就使wh-不定代词有可能出现在汉语是非问句的主语或宾语位置上。因为这是疑问句,命题的真值显然还没确定,因此,疑问句中的wh-词符合汉语中对wh-不定代词的语义要求。就词义来说,汉语的wh-不定代词可以是肯定不定代词,表示“某一”的意思,如(7),也可以是否定不定代词,表示“任何”的意思,如(8)。

(7)你喜欢谁吗? (8)谁喜欢你吗?

3.2“A-不-A”做制约成分

如例(9)所示,汉语中的wh-不定代词在“A-不-A”问句中,宾语位置处于“A-不-A”的C-统领辖域内,可以受“A-不-A”的制约,而在例(10)中,不定代词在主语位置上位于“A-不-A”的C-统领辖域之外,就得不到制约。但是如果“A-不-A”出现在句首,主语位置就可得到适当的C-统领,如例(11)所示。

(9)你认不认识谁?(10)*谁认不认识你?(11)是不是谁认识你?

3.3无确定意义的副词做制约成分

汉语中表示尝试性意义和不确定意义的副词包括“可能”、“也许”、“大概”、“好像”等等。由于这些副词创造了一种语境,在这种语境里命题的真值受到削弱,或者无法得到完全确定,因此,这些副词可以做wh-不定代词的制约成分。在例(12)中,wh-词“什么”受到副词“可能”的C-统领,所以“什么”在句中可做不定代词。这里的“可能”也可以被“也许”、“大概”、“好像”等副词取代。但是如果wh-词的位置不在副词的C-统领辖域之中,如例(13),该句就不符合汉语语法。

(12)李明可能丢了什么。 (13)*什么人可能来了。

3.4表示推测的句末小词“了”做制约成分

李艳惠(Li 1992)认为句末小词“了”可以制约不定代词。从例(14)和(15)中我们看到,句末小词“了”用来表示说话人根据周围一些迹象在做推测,而不是对命题的真值作肯定的判断。我们可以认为句末小词“了”的位置与是非问句的小词“吗”位置相同(见例(6),C-统领句子的主语位置和宾语位置,因此,不定代词既可以出现在主语位置也可以出现在宾语位置。例(14)和(15)中,说话者带着某种肯定口气在进行推测,但命题的真值仍未得到完全的肯定。

(14)(当注意到张红每个周末跟一个男人出去时,张红的父亲对张红的母亲说):张红爱上什么人了。

(15)(当注意到一个男人每个周末打电话来约张红出去时,张红的父亲对张红的母亲说):什么人爱上张红了。

3.5表示非事实的动词做制约词

表示非事实的动词指的是像“认为”、“怀疑”、“猜”、“假装”、“(还)……以为”等这类词,表示说话者对命题真值的相信程度,或预先假定其从属小句的不真实性。例(16)和(17)表示非事实的动词只表示说话人的主观评估而不是客观事实。由于汉语的谓语动词不能C-统领主语位置,所以wh-不定代词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出现在主句主语位置。

(16)我认为他偷了什么东西。(17)他还以为什么人丢了手表。

4.不能使用wh-不定代词的情况

在汉语中有很多情况不能使用wh-不定代词,这包括例(18)中的简单肯定句和例(19)中的wh-特殊疑问句。另一种不能使用wh-不定代词的情况是表示事实的动词,如“后悔”、“懊恼”、“抱怨”等所带的从属小句。例(20)和(16)中的句子是一个明显的对比,例(20)中的动词是表示事实的动词,表达的是已存在的事实,因此不能使用wh-不定代词。

(18)*李明丢了什么。

(19)他们不认识谁呢? *‘They don't know anybody.’‘Who do they not know?’

(20)*我抱怨他偷了什么东西。

以上例句说明,汉语wh-不定代词的使用和理解涉及语义和句法的界面。它们的分布受不同因素的制约。正如李艳惠(Li 1992)指出的那样,从语义角度来说,wh-不定代词存在的语境必须是命题的真值是否定的、没确定的、不太肯定的陈述、或尝试性的推测。它们不能出现在真值已完全确定的语境里。按此观点,是由于命题的真值没有完全确定,汉语的wh-不定代词才得以存在。从句法角度来说,wh-不定代词需要一个C-统领的制约成分。从词义上讲,wh-不定代词可用作肯定不定代词(表示“某一”),也可用作否定不定代词(表示“任何”)。

5.日语中wh-词做不定代词的情况

日语中wh-词也可做不定代词,但与汉语不同的是,日语中wh-词做不定代词时并不受句法和语义界面关系的限制,它是在词法层面上构成的(参看Watanabe 1992a、b,2001; Tsai 1994,1999)。如表2(改自Watanabe 1992a)所示,做肯定和否定不定代词时,它们必须分别带上词缀-ka或者-mo。

Nishigauchi(1990)认为,日语中的wh-词是个变量词,做不定代词时必须受到词缀-ka或-mo的制约。例(21)是Nichigauchi(1990)的一个例子。

(21)Dare-ka ga nani-ka o tabe-te-iru.

somebody Nom something Acc eating-be

“某个人在吃什么东西。”

Nishigauchi认为,例(21)中的wh-词具有例(22)这样的结构④。我们可以看到,日语与汉语中的wh-词有相似之处,即:它们都没有完全确定的语义,只有当它们与某个制约成分建立了制约和被制约关系时,才可以获得自己的语义。此外,在日语和汉语中,被制约成分必须受到制约成分的C-统领。但是,使用日语wh-词并没有什么语义限制。从例(21)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日语句子的命题已经是一个事实,它的真值已经完全确定。

6.实验调查

6.1研究问题

针对汉语、日语和英语在wh-词做不定代词方面的不同,笔者做了一项实证研究,调查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如何习得汉语wh-词做不定代词。本文将着重研究在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当中,那些汉语水平最高的人掌握汉语wh-不定代词的情况,以及汉语二语语法在这方面的最终状态。以下是提出的研究问题:

1)在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的最终状态,wh-不定代词在语义和句法的界面层次上能够与制约成分连接并得到妥善制约吗?2)在汉语母语语法和汉语二语语法里,可以对汉语wh-不定代词制约的所有成分都会起同样作用吗?3)它们都具有相同的制约能力吗?是否有的制约成分的制约能力比其他成分强?4)在习得汉语wh-不定代词中,是否有第一语言迁移现象?

6.2实验对象

参加本次调查的受试有107名说英语的人、111名日本人和20名中国人(作为控制组)。鉴于本文关注的是说英语的人和日本人在汉语界面层次上最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只讨论说英语的人和日本人汉语二语学习者中水平最高的一组。这两个组无论在汉语水平还是学习汉语的年限上都可被看作是代表汉语二语习得的最终状态。他们多数是在英国和日本高校多年从事汉语教学或汉学研究的教授、博士生以及在中国高校攻读硕士或博士的英国、美国、加拿大和日本研究生。中国人多数是在中国的办公室人员或在校大学生或研究生。

从表3中我们可以看到,英语最高组学习汉语的平均时间达十七年之久,他们在中国平均逗留时间是三年八个月。日语最高组学习汉语的平均时间接近八年,他们在中国平均逗留时间是两年四个月。对各组汉语测试得分进行的单因素方差分析(ANOVA)结果表明,英语最高组、日语最高组和中国人控制组之间在汉语测试得分上没有显著差别。

6.3判断测试

每一个受试都要做一个句子判断测试,对每一个测试句的可接受程度做出判断。如表4所示,这个测试包括7大类,23个句型。每个句型都有4个测试句,总共有92个测试句用来检测我们以上提出的研究问题⑤。

每一类别里都有一个控制句和若干测试句。控制句与其相对应的测试句在句子结构和词汇使用上都相同,唯一的区别是控制句只包含潜在的wh-不定代词的制约词,但不含有wh-不定代词;而测试句两者都包含。测试句之间的区别是wh-不定代词与潜在制约词的相对位置,动词是事实动词还是非事实动词,等等。所有句子都随机排列,并用汉字给出,但所有的说明解释都用受试者母语英语或日语给出。我们要求受试对每一个句子的可接受程度做出判断,并在例(23)所示的横线上圈示适当的号码。任何“+1”或“+1”以上的均值都被看作是接受那个句子,反过来,任何“-1”或“-1”以下的均值都被看作是不接受那个句子。“0”的选择被认为是受试者无法确定那个句子是否可以接受。

为了减少词汇因素对句子判断的影响,测试句尽可能只包括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汇。此外,我们对受试可能不熟悉的词汇提供了英语或日语翻译和汉语拼音。对某些句子所需的情境,我们分别使用了英语和日语。另外,测试句中只使用可以做主语和宾语的“谁”和“什么”,而没有使用“什么时候”、“哪里”、“怎么样”和“为什么”,这是因为笔者在另一项研究里发现“谁”和“什么”的表现在汉语二语语法中相对稳定(Yuan 2007a,b),因此比较适合用来测试汉语二语语法中wh-不定代词以及其限制成分的限制能力。

6.4实验结果

表5提供了判断汉语否定句的结果,其中包括wh-不定代词在句子里做主语和宾语的句子(即:测试句)和只包括否定词,不包括wh-不定代词的句子(即:控制句)。如表5所示,英语/日语最高组同中国人组一样,都接受wh-不定代词做宾语的句子和控制句,他们判断的均值都在“+1”以上。同时他们也不接受不符合汉语语法的“主语wh-不定代词+否定词”的句子。我们的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英语最高组、日语最高组和中国人控制组在判断这三种句型中没有显著区别。这说明各组一样,都能够区别这类符合和不符合汉语的句子;wh-不定代词在否定句里做宾语时,受到否定词的C-统领,所以可接受;wh-不定代词在否定句中做主语时,不受否定词的C-统领,所以不符合汉语语法。

如前所述,表示非事实的动词在汉语中可以做wh-不定代词的制约成分,但表示事实的动词却不能,这一点可在表6中中国人控制组的判断均值上看出来;他们只接受主句动词是非事实动词,从句带wh-不定代词的句子,英语/日语最高组的判断也是如此。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这两组与中国人组在判断这两类句子时没有显著区别。我们在单因素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事后检验中同时发现,英、日、中各组在判断“非事实动词+wh-不定代词”和“事实动词+wh-不定代词”这两种句子时,都能做出显著区别。这说明在英语/日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处于C-统领位置的非事实动词与wh-不定代词之间已经建立了制约和被制约的界面关系,同时,在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中,事实动词对wh-不定代词却没有任何制约关系,因为这不符合语义要求。

表7中的数据显示,英语/日语最高组和中国人控制组一样,都接受带无确定意义副词的控制句。在判断符合汉语语法的“无确定意义的副词+wh-不定代词”的句子时,三个组的判断均值虽然分别是1.83、1.79、2.35,但在我们的单因素方差分析中却没有显著区别。同时我们也看到,三个组都不接受“带wh-不定代词,但不带无确定意义的副词”的句子。我们在单因素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发现,这三个组在对“无确定意义的副词+wh-不定代词”的句子和“带wh-不定代词,但不带无确定意义的副词”的句子进行判断时都有显著的区别。这说明,如同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一样,英语/日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无确定意义的副词对wh-不定代词有制约关系。如表7的第3栏所示,如果删去这些处于C-统领位置的无确定意义的副词,wh-不定代词就无法生存,从而导致句子不符合汉语语法。

在汉语二语语法中,像“如果”这类引导条件句的连接词能够制约wh-不定代词吗?如表8所示,各组都接受带“如果”条件句的控制句,也接受wh-不定代词位于条件从句内的测试句。虽然各组的均值分别是1.55、1.73、2.10,但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这三个组在判断控制句时无显著区别。我们在单因素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发现,这三个组在判断wh-不定代词位于条件从句内的句子和判断wh-不定代词位于条件从句之外的句子时,都能做出显著的区别,他们都接受前者,不接受后者。这说明在英语/日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如同在汉语母语语法中一样,位于条件从句之外的wh-不定代词是得不到连接词“如果”的制约的,因为位于条件从句之外的wh-不定代词处于连接词“如果”的C-统领之外。这同时说明,wh-不定代词与连接词“如果”之间制约和被制约的界面关系,在英语/日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已经建立起来了。

以上结果显示英语/日语最高组的表现与中国人的表现在统计学上并无显著区别。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在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中,wh-不定代词和它们的所有制约成分都建立了制约和被制约的界面关系呢?答案是否定的。下面我们来看汉语是非问句中疑问小词“吗”做wh-不定代词制约成分的情况。从下页表9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组都接受带疑问词“吗”的是非问句,因为他们对控制句的判断均值都远高于“+1”。然而,英语最高组不接受带wh-不定代词和疑问词“吗”的测试句。我们在单因素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发现,英语最高组与中国人组有显著区别,而日语最高组与中国人组却没有显著区别。在这些测试句中,位于主语和宾语位置上的wh-不定代词都在疑问词“吗”的C-统领之内,符合汉语语法。但表9中的数据显示,英语最高组对这两类符合汉语语法的测试句要么表现出易变性,要么不接受。易变性具体表现在英语最高组的受试在判断这类句子时,有时接受,有时不接受;他们有时在“+1”,“+2”或“+3”上画圈,有时在“-1”,“-2”或“-3”上画圈。其结果是均值都在“0”左右。英语最高组对“宾语wh-不定代词+吗”和“主语wh-不定代词+吗”这两类句子的判断与中国人控制组都有显著区别。这意味着在英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疑问词“吗”对wh-不定代词没有制约能力,而在日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这种制约和被制约关系是存在的。鉴于英语最高组被视为汉语二语习得最终状态的代表,我们可以把这个组在判断这两类句子中所表现出的易变性和不接受性看作是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在这方面出现的“石化”征兆。

同样,表示推测的句末小词“了”在英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中似乎也永远无法获得对wh-不定代词的制约能力,而且这种现象在日语最高组里也出现了。如表10所示,英语/日语最高组和中国人控制组一样,都接受控制句,即:带表示推测的句末小词“了”,但不带wh-不定代词。但当wh-不定代词出现在主语或宾语位置上时,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就出现了不定性和易变性的现象;他们有时接受这些测试句,有时不接受,其结果就是均值都在“0”左右。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不定性和易变性现象不仅出现在带句末小词“了”的测试句中,而且出现在不带句末小词“了”的测试句中。句末小词“了”在这些句子里制约并C-统领在主语或宾语位置上的wh-不定代词。不带句末小词“了”的这些句子是不符合汉语语法的。我们在单方面分类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发现,除了日语最高组判断“*带主语wh-不定代词但不带‘了’”的句子以外,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对这四种测试句的判断都与中国人组有显著区别。

这些结果表明,在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表示推测的句末小词“了”和wh-不定代词之间没有制约和被制约的关系,因为表10显示,是否有句末小词“了”对他们对测试句的判断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对句子的判断仍然是不定和易变的。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对这四种测试句的判断都没有显著区别。

从表10里中国人的判断数据可以看到,表示推测的句末小词“了”在汉语语法中对wh-不定代词是有制约能力的,因为中国人接受带句末小词“了”的正确汉语句子,不接受不带句末小词“了”的不正确的汉语句子。我们在单方面分类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发现,中国人对前者和后者的判断有明显区别。

以上我们讨论过,汉语中的“A-不-A”如果处于C-统领位置上,也可以做wh-不定代词的制约词。但从下页表11中我们看到,“A-不-A”只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中具有制约能力,在汉语二语语法中却没有制约能力。我们的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在判断“A-不-A”的控制句中,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与中国人组没有显著区别。但是我们在单因素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同时发现,在判断“A-不-A+宾语wh-不定代词”的测试句时,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都与中国人组有显著区别。从表11中我们可以看到,虽然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接受“A-不-A”的控制句,但他们在判断“A-不-A+宾语wh-不定代词”的测试句时,表现出明显的易变性和不定性。这说明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掌握了汉语中的“A-不-A”疑问句,但在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中,“A-不-A”对wh-不定代词没有制约能力。如果我们把英语最高组和日语最高组看作是代表说英语的人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习得的最终状态,那么我们可以说,在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A-不-A”对wh-不定代词永远没有制约能力。

表12提供了三个组就各个wh-不定代词制约成分的制约能力进行的统计分析。我们的研究使用了七个wh-不定代词的制约成分。由于宾语wh-不定代词可以受到所有这七个制约成分的制约,所以表12的信息是以三个组判断宾语wh-不定代词的情况为基础的。

以上我们已经看到,英语/日语最高组与中国人组一样,接受所有控制句,也就是那些只有潜在wh-不定代词的制约成分,但没有wh-不定代词的句子。这说明在汉语二语语法的最终状态,所有七个wh-不定代词的制约成分都可以创造wh-不定代词所需的语义环境,即:句子的命题必须是非事实,或者命题的真值没有完全确定。各组在判断所有控制句时都没有显著区别。然而,在比较各组对测试句判断的结果时,即:wh-不定代词受到制约成分妥善制约的正确句子时,我们在单因素方差分析后做的Tukey检验中发现,三个组的判断却有显著区别。我们的统计显示,可以把所使用的七个制约成分按它们对wh-不定代词制约的能力大体划分成四个级别。

在表12中,我们用一条虚线把每一栏分成了两部分。我们用“X”代表没有制约能力的制约成分,这些成分与带双勾号“√√”的制约成分有显著区别,但与其他带“X”的制约成分没有显著区别。在每一栏里,带双勾号“√√”的制约成分表示该制约成分具有很强的制约力,它与虚线以下带“X”的制约成分有显著区别,但与虚线以上的制约成分都没有显著区别。“√(√)”代表中度制约能力,它与虚线以上的制约成分都没有显著区别,与日语最高组的第六以及中国人组的第七制约成分也没有显著区别。在中国人组一栏里带单勾号“√”的“A-不-A”表示该制约成分具有较弱的制约能力,它与这一栏里的头四个制约成分有显著区别,但与第五和第六个制约成分没有显著区别。

如表12所示,不同的制约成分具有不同的制约能力。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否定词、非事实动词、无确定意义的副词以及条件句的连接词都有很强的制约能力,然而,“A-不-A”却有较弱的制约能力,它与否定词、非事实动词、无确定意义的副词和条件句连接词在制约能力上有显著区别,但与中度制约成分的是非问句小词“吗”和句末小词“了”没有显著区别。

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中,制约成分在制约强度方面的区别似乎也影响了汉语二语语法;“A-不-A”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中制约能力较弱,在说英语/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就没有制约能力(参看表12最后一行);是非问句小词“吗”和句末小词“了”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中只有中度制约能力,在说英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没有制约能力。在日本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是非问句小词“吗”具有中度制约能力,但句末小词“了”和“A-不-A”却没有制约能力。

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说英语和说日语的人无法完全掌握汉语wh-不定代词在语义和句法层次上的界面关系,在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并非所有的制约成分都能对wh-不定代词进行妥善制约。

那么是什么原因在汉语二语语法中造成这种缺陷的呢?笔者认为这是由于在这些说英语的人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句法与语义之间的界面出现了断层或线路不通。他们有能力掌握汉语中的否定词、非事实动词、无确定意义的副词、条件句连接词、是非问句小词“吗”、句末小词“了”以及“A-不-A”,他们能够使用这些成分创造wh-不定代词所需要的语义环境,但是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无法使这些潜在的制约词与wh-不定代词进行句法连线,从而造成语义与句法之间在界面上的断层。汉语二语习得者会注意到wh-词可以出现在汉语的非wh-疑问句中,他们也会注意到wh-词在这些非wh-疑问句中有不定代词的意思,但在他们所接触的汉语语料中没有明显的标志向他们说明是什么因素使汉语的wh-词可以在这些汉语句子里存在。

这一分析支持了Sorace&Filiaci(2006)提出的“界面假设”,根据这个假设,凡是涉及句法与其他认知层面的界面都会成为二语习得的难点,并导致二语语法的缺陷,这是因为成人二语语法无法对句法和语义、句法和语篇、句法和语用之间进行协调和整合,从而造成了成人二语习得与儿童母语习得的差异。

但是我们的实验结果显示,在说英语的人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有些制约成分,如:否定词、非事实动词、无确定意义的副词、条件句连接词,是可以与wh-不定代词建立起语义和句法的界面关系的。如果我们采取Sorace和Filiaci提出的“界面假设”,那么我们就很难解释在说英语的人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为什么wh-词只能成功地与上述制约成分进行句法和语义的界面协调和整合,而不能与疑问词“吗”、句末小词“了”以及“A-不-A”进行句法和语义的界面协调和整合?这说明界面的内在复杂关系很可能只是二语习得界面问题的一个因素,而不是所有问题的所在。

值得注意的是,表12里的前四个制约成分都是独立的词(即:自由词素),而其他三个不是;小词“吗”和“了”不是独立的词,是粘着词素,属于功能/虚词范畴,“A-不-A”也可以说含有粘着词素,含有功能或虚词成分(见Yuan 2004)。如果这个分析成立,那么我们可以把表12中的前四个制约成分称为词语制约成分,把后三个称为词素制约成分。

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小词“吗”和“了”以及“A-不-A”在说英语的人和说日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可以像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一样,构成疑问句或者表示推测的句子,因为英语/日语最高组如同中国人组一样,接受含小词“吗”和“了”以及“A-不-A”的控制句。这说明这些词素制约成分能够成功地创造汉语wh-不定代词所需要的语义环境,即:句子的命题是没有完全确定的。但是,他们所做不到的是与句子里的wh-不定代词建立语义和句法的界面关系,即使在他们的汉语语法最终状态也做不到这一点。在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里,词语制约成分能够拥有对wh-不定代词的制约能力,但是词素制约成分似乎无法获得对wh-不定代词的制约能力。我们在这里对词语和词素制约成分的划分说明,制约成分的词类性质很可能也是影响二语习得界面问题的一个因素。

表12还显示,即使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也可以按制约成分的制约能力对制约成分进行划分。所有的词语制约成分对wh-不定代词都有很强的制约能力,如:否定词、非事实动词、无确定意义副词、和条件句连接词。在词素制约成分中,是非问句小词“吗”和句末小词“了”具有中度制约能力,而“A-不-A”只有较弱的制约能力。至于为什么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中会出现这种情况,笔者尚无具有说服力的解释,但这一现象说明,即使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并非所有的制约成分都对wh-不定代词有相同的制约能力。制约成分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在制约能力上出现的差异,也会影响到汉语二语语法。我们的实验结果显示“A-不-A”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中对wh-不定代词只有较弱的制约能力,在汉语二语语法中就没有什么制约能力;是非问句小词“吗”和句末小词“了”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只有中度制约能力,在说英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里,就没有制约能力。这意味着,制约成分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的状况,也是影响二语习得语义和句法界面的一个因素,这是因为在中国人的汉语语法里,制约成分的中度制约能力和较弱的制约能力都会反映到汉语二语学习者所接触的汉语语料里。笔者利用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中心的语料库做了调查,结果显示,语料库里“A-不-A”制约wh-不定代词的句子远远少于其他制约成分制约wh-不定代词的句子,并且其中绝大多数是使用“是-不-是”对wh-不定代词进行制约,而像“买-不-买”、“认-不-认识”这样使用“A-不-A”的实词形式对wh-不定代词进行制约的情况就更少了。这显然会对汉语二语学习者掌握“A-不-A”制约wh-不定代词产生影响。

以上我们对词语制约成分和词素制约成分进行了划分,并讨论了词素制约成分在汉语二语习得中造成的困难。但是应该指出的是,我们的调查结果似乎并不完全支持这一论点。在日本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虽然是非问句小词“吗”是一个词素制约成分,但它却有中度的制约能力,它的制约强度在统计学分析中显著高于“A-不-A”,在这一点上,日本人显然不同于说英语的人。在说英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没有一个词素制约成分具有制约能力,即使在他们的汉语二语习得的最终状态也是如此。这说明仅仅对词语和词素制约成分的划分并不能帮助我们全面地解释汉语二语语义和句法的界面问题。这里还有必要分析一下第一语言迁移是否也会对汉语二语语义和句法的界面产生影响。

我们已经看到,是非问句小词“吗”在日本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对wh-不定代词有制约能力,而在说英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却没有。这很可能与日语也使用句末小词有关,虽然日语中没有像汉语那样的句末小词“了”,或者是非问句中的“A-不-A”,但日语的是非问句如例(24)使用句末小词-ka或者-no⑥,这极有可能帮助日本人学习掌握汉语里的是非问句小词“吗”,并且识别是非问句小词“吗”可以做wh-不定代词制约成分的功能。这一分析可以帮助我们解释为什么日本人的汉语二语语法可以在小词“吗”和wh-不定代词之间建立起制约和被制约的关系,但说英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却不能。

(24)Kimura san wa dareka wo sikattanodesu ka?

Kimura Mr.topic someone accusative scold-past Q

‘Kimura先生骂了某个人吗?’

日语没有像汉语那样的句末小词“了”,或者是非问句中的“A-不-A”,在这一方面,说日语和说英语的汉语学习者的情况相同,他们都无法在这两个词素制约成分与wh-不定代词之间建立起制约和被制约的关系,并且似乎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这就是说,如果某个语素在学习者的母语里不存在,这个语素就可能永远无法获得制约汉语wh-不定代词的能力。根据这一分析,第一语言迁移也是影响二语学习者掌握汉语语义和句法界面的一个因素。

其实,说英语的人第一语言的迁移也有一定的体现。虽然是非问句小词“吗”、句末小词“了”以及“A-不-A”在说英语的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无法对wh-不定代词进行制约,但其它制约成分,如:否定词“不”或“没”、表示非事实的动词、表示无确定意义的副词以及条件句的引导词却可以做到。笔者认为这与第一语言迁移可能也有一定关系。在英语中,否定词not、表示非事实的动词、表示无确定意义的副词以及条件句的引导词都可以做制约词,并对带any的极性词,如:anything、anyone、any book等,进行制约。我们从(25)中可以看到这类英文例句。

虽然英语中的这种语义与句法之间的界面连接在这里只适用于带any的否定极性词,不适用于带some的肯定极性词,如:somebody、something等,但是这类语义与句法之间的连接线路是存在的。我们的实验结果显示,通过长期接触汉语语料和使用汉语,说英语的人是可以在他们母语的基础上,将这种句法与语义界面上的连接迁移到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中。这种分析可以帮助我们解释为什么在英语最高组的汉语二语语法里,否定词“不”或“没”、表示非事实的动词、表示无确定意义的副词和条件句的引导词可以对wh-词进行制约,使其成为不定代词。这是因为它们之间在语义和句法界面上的线路畅通,从而使得在他们的汉语二语语法中建立制约和被制约的关系最终成为可能。

以上我们讨论了Sorace & Filiaci(2006)提出的“界面假设”,根据这个假设,凡是涉及句法与其他认知层面的界面都会成为二语习得的难点,都会导致二语语法的缺陷,都可能成为成人二语学习者永远无法掌握的难点。而本文的研究结果显示,在二语语法中并非所有的界面连接都是不可能的。否定词“不”或“没”、表示非事实的动词、表示无确定意义的副词以及条件句的引导词在汉语二语语法中可以与wh-词构成界面关系,并对其进行制约,它们之间在语义和句法界面上的线路是畅通的。我们的调查结果还显示,在说英语的人和日本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词素制约成分,如“吗”、“了”以及“A-不-A”很难与wh-不定代词建立起语义和句法的界面关系,即使在汉语二语习得的最终状态也是如此,这就导致了在说英语的人和日本人的汉语二语语法中持久的不定性和易变性。造成这种现象可能有若干个原因,包括二语语法中界面关系的内在困难、界面关系中所涉及成分的词类性质、这些成分在中国人汉语语法里的状况、二语学习者所接触的汉语语料、第一语言迁移等等。我们需要寻找可靠和有效的研究方法把这些因素分开研究,找出每个因素对第二语言界面影响的程度。这将有助于我们对第二语言语法机制的研究和理解。

①为了简便,本文对外语学习和二语习得不作具体区分,对所有的非母语的学习和习得统称为二语习得。

②第三种歧义是当wh-词用在“我什么都吃”这类句子中时,表示全指(参看Yuan 2009)。

③在这里,wh-词做英语中定语从句关系词的情况除外。

④在日语中,当带-mo的wh-词用在否定句中时,充当带有“任何”意义的否定不定代词,用在非否定句中时,充当带有“每(个)”意义的全指称词。

⑤测试中还包括其他一些句型,用来检测汉语二语语法中的其他方面。这些句子也起到了分散受试者注意力的作用。

⑥根据Miyagawa(1987,2001)和Yanagida(1995)的分析,这两个小词在日语是非问句主句里的使用取决于动词的礼貌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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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语二语习得中的界面问题看影响成人二语习得成功的因素_不定代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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