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之“中国新音乐史”理论的发表与20世纪中国音乐学术讨论会记录_炎黄文化论文

刘敬之“中国新音乐史”理论的发表与20世纪中国音乐学术讨论会记录_炎黄文化论文

刘靖之《中国新音乐史论》出版暨二十世纪中国音乐学术研讨会纪实,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史论论文,中国论文,二十世纪论文,纪实论文,中国音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20世纪末,中国音乐界对近百年来新音乐的产生及其发展的历史进行反思,各种观点在交流中不断碰撞,形成了阵阵热潮。在此反思热朝方兴未艾之际,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名誉院士、名誉研究员刘靖之博士在台湾出版了专著《中国新音乐史论》。刘靖之是新音乐发展方向的否定派代表之一,他的《史论》的出版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特此举办了专门研讨会,来自大陆和香港等地的学者、博士、硕士研究生30余人出席了会议,就《史论》的内容和相关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以下纪实根据现场笔录及个别发言的书面材料整理而成(现发表的文字未经发言人审阅),供研究者参考。

时间:1999年5月10—11日。

地点:音乐研究所二楼会议厅。

主持人:韩钟恩(第一天)

乔建中(第二天)

第一天 上午

乔建中:欢迎各位!1998年9月, 刘博士的《中国新音乐史论》出版,引起港台及大陆学界的普遍反应。人们非常关注这位没有亲自经历,却非常关心20世纪中国音乐文化的学者是如何看待新音乐的。同样,作者也希望了解人们的意见。为此,我们举办了这个研讨会。自1985年开始,刘博士为这个选题举办了系列研讨会,结集出版论文集,在此基础上又出版了个人成果,为中国近现代音乐研究增添了丰富的东西。历史研究首先是提供事实,然后提供解释,还要启发读者。复活、再造过去,是为了现在。近20年来出版了各种专著,为复活、再造过去做了很大贡献。当然,其中尚存的很多问题还可以进一步探讨。对话,交流,切磋应成为风尚。去年中央音乐学院的讨论是一个新的基础,这次会议将有所深入,讨论的目的在于反思中国20世纪音乐的历史,为将来的发展提供参照。

韩钟恩:乔所长提到去年中央音乐学院的会议,当时确实很热烈。再看今天专家、学者济济一堂,可见这个议题受到多么广泛的重视。整个世纪,至少80年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在世纪转换之际,贺绿汀先生去世,这个话题似乎披上沧桑的色彩。关于这方面的成果,有一些专著出版,如汪毓和、孙继南、梁茂春等的书,还有待出版的,以及许多专题研究。现在又出现了刘先生的专著,可喜可贺。下面有请作者本人先谈谈。

刘靖之:谢谢各位前来研讨。这本书出版后,批判意见比肯定意见多。无论如何要感谢台湾的出版社。这本书在香港,有能力的出版社不敢出,敢出版的又没能力。也要感谢香港亚洲研究中心,感谢捐助者。……“中国人”除了港、中、台,还有在海外的华人,他们对问题的看法又有所不同。“中国人”是个多义概念。开研讨会,请外国人有语言障碍,所以请中国人。中国人意见不一,甚至拍桌子,但没关系。出版这本书的目的,写在书中。为了收集资料,1985年开始,我在香港筹办了系列研讨会,共12次,有了资料基础。平时时间少,写作比较勿忙。我本人早年学欧洲音乐,又从事多年翻译,有双语思维和双文化视角。我多年身处殖民地,对假洋鬼子、假洋音乐很反感。在外讲外语,在家还是讲广东话。殖民地是西方大炮打的,音乐是这样吗?我们是否心甘情愿为西方音乐做了宣传、传播呢?我的书问题多,没解决,也解决不了。在香港提倡母语教育,教师、学生、家长都反对,因为英语学好了,将来好找工作。体育上有国际标准,音乐上呢?这些都是我思考的。写书要“冷笔”,因为不能有“我”;作者应站在客观的立场。当然,我也无法按每个人的意见写作,那样无法写。遗留问题,将来可由年轻人继续做下去。

汪毓和:年初收到书,浏览了一篇,未及多思。书中明显批评我的教材,是正常的。从事几十年历史研究,有所感悟。我以为,如实体现历史只是良好愿望,实际上很难排除个人因素。每个人离不开自己的历史与现状。60年代,80年代,90年代,同一个我,认识不同。总之,学术研究难免主观性。我欢迎大家批评。1988年见到刘靖之先生,印象是他很直率、大胆。他的著作也有这个特点。我自己是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来看历史的。政治因素对学术、艺术的影响很大,不可排除。近年来有脱离政治,学术独立的思想、做法。我认为这种分离不符合历史事实。我要运用马克思主义,但不一定运用得好。想脱离政治本身也体现一种政治。这里的“政治”是大概念,非指“阶级斗争”。文革后,大家都在反思、检讨,对10年教训进行总结、清理。过去确实有不好的倾向。但是,1949年后,音乐事业还是取得很多成果,不要与“左”的现象扯在一起。假如没有50、60年代打的基础,80年代中国的现代音乐不可能一下子蹦出来。左的错误要继续反,但应如实看待历史进程。上海国立音专做了很大贡献,但不能代表后来各音乐院校所做的贡献。应全面总结历史。研究历史,目的在于推进今天的的工作。近20年改革开放的工作也应总结。人们往往对史料背景的理解下工夫不够,包括我自己。40年代批判陈洪等人,80年代再看,认为当时错了,不能因文章发表在《扫荡报》就判定作者站在敌对立场。这个例子说明,仅看史料不看背景,就会下错误的结论。

刘靖之:感谢汪老师的意见。我也认为艺术不是独立的。

黄旭东:刘靖之的书有自己的特点,大陆学者不敢说的,他说了,也说得对。但有些地方说得不对。其中说汪毓和的书是“中共音乐史”,我对此也发表过意见,在天津学报。刘书18页说,只要是党员,汪就给他一席之地。但李叔同等人并不是党员,却也在汪的书里。从刘先生所处的地点、立场看,说“中共史”是对的,但大陆学者可能觉得不准确。我同样认为,学术离不开政治。

魏廷格:你说的“政治”指什么?

黄旭东:人与人的关系就是“政治”。

汪毓和:这里的“人”不是个人,而是集体。

刘靖之:孙中山认为“民事即政治”。

向延生:1981年刘先生来我们研究所,当时只能向他提供公开出版的资料。如今看到他的书出版了,深感敬佩。刘史书不仅有史料,还有大量出处交代。60年代汪毓和开设课程,后又由官方编油印资料。我觉得这个领域的研究困难重重,有人转而研究古代。刘先生在资料更困难的情况下写作、出版,确实不易。我认为史料与解释分不开。此书可能是以专题讲座的方式进行,有史料与史论结合又偏向后者的特点。有些资料未涉及,如国共斗争时期,“抗敌演剧队”有很多阶段的改名,是中共的一支重要的、在白区创作、宣传音乐的力量。挖掘史料,如何看待还有问题。对那个演出队,穿国民党制服,拿他的工资,却干共产党的活。但共产党很多人却不认识他们。直到后来,到了世纪末,才澄清。又,《白毛女》歌剧在历史上起了很大作用,有很大影响,刘书却提不多。我同意用“治理区”的概念,比“国统区”和“解放区”概念好。过去我们确实对“国治区”材料收集不够,应弥补。刘书提到一些期刊,有些是共产党办的,应区别开。对共产党的活动,应反思,但也不完全是否定性的。对国民党组织的“千人大合唱”也如此,后来还有更大的“万人大合唱”,没提到。还有日伪统治区等,资料应全面些。从概念上讲,“新音乐”在大范围上是“五四”新文化的一部分,狭义上是左翼文化的一部分。

蔡仲德:刘书有两个长处和优势。一是多方面收集,视野广阔,二是注明各个出处,学术规范。……对聂耳、星海要提,如何评价是另一问题。对学者而言,应学术至上,从人、人类出发,尽可能摆脱个人、家族、民族、国家。但此为律己,还应包容他人。以下谈几个问题。其一,刘书有的概念几处提法不一致,如“新音乐”、“西体中用的音乐”、“全盘西化的音乐”。我赞成张之洞的中体西用是本质和现象的关系,是本与末的关系的看法。我认为,一切为了改善人。只要能满足人的需要,就可用,不必分中西。音乐为人造物,“本”是人、灵魂,“末”是物。新音乐反应了当时人的灵魂,是“本”,而反映之物是“末”。我们在看待问题时不要舍本求末。其二,新音乐的必然性问题。《史论》原来强调必然,后来又强调偶然。我认为应是二者的辩证。具体说来,为什么那么多人接受了几千年传统文化,却能接受新音乐?这里有必然性。有没有人试过恢复传统而没成功呢?有的。历史就这么走出了新音乐,有偶然因素,但更有必然性。其三,刘书认为存在着把新音乐归入中国文化的问题,认为是今后归入,而当时甚至现在还不是。我认为中国文化是发展的,新音乐应是发展中的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单线进化论应否定,但进化本身不应否定。其四,关于青主。刘的《史论》提到了他,但评价太弱、太少,也没有作者个人的观点。仅分析“向西方乞灵”,没有分析“音乐是上界的语言”。青主是重要音乐美学家,应给予相应的地位。……总之,向西方学习,不仅是方法、技巧,更重要的是学音乐为人服务、音乐作为人的灵魂的语言这一点。

刘靖之:关于青主部分的意见我接受,要改进。第三点“归入”问题,我的看法是,新音乐的声乐进入了百姓生活,而器乐还没有进入,新音乐(器乐)还是文人的音乐。新潮音乐也未被大众接受。若新音乐地位还高于百姓,就不平等。

李民:我从事政治工作,大家也都谈到政治与音乐的关系。我的看法有以下几点。第一,政治与艺术的关系。我党一直在处理政治与经济的关系,处理得好,就发展。毛泽东引列宁的话说,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党各个时期都有方针路线,正确的,国家就兴旺,反之,国家就不发展。现在最大的政治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两对矛盾(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体现为政治。政治与艺术的关系也如此,党的艺术方针正确,艺术就发展,否则,艺术就凋零。第二,“双百”方针做得不够,造成作品少。现在朝民主政治走,一步一步走,会好起来。艺术家应超越个人、民族和国家,这是对的,但这样还不够,只有为现实的、首先为民族的,才能为人类。爱母亲,才能爱人类。这里有时间性、阶级性、地域与全局的关系。每个人都有局限性。不同时期去香港的人,都留着离开时对共产党的印象。其实今天的党已经有改进。个人经历造成局限,就有不同意见,对此,我们要看各种意见主流、本质的一面。第三,我的愿望是“交流与升华。”香港学者的优势在于中西文化都具备。台湾的优势是没有割断中华传统文化,不象我们有左的干扰。大陆的优势在于人才多,基础好,但长期封闭,不如港台懂国际规则,不如他们视野宽阔。所以彼此应交流。不要低估本民族音乐,同时要吸取他民族音乐文化。

第一天 下午

田青:评价史书标准为何?各说各的无法交流。评价史书,不同于评价艺术作品,前者非善、美,而是真。史书能传世的,多半与作者本人政治观点无关。历史人物与政治的关系,与作者自己和政治的关系是两回事——前者是史实,应体现在史书中;后者是对史实的研究,不应把自己的政治观点放进历史。当然,无法完全摆脱自己政治观点的影响。对左的政治的批判本身也是政治。尽管如此,要尽量求真。这确实很难。刘博士与蔡仲德先生,二者背景不同。前者西化,却反对西化,后者传统,却要向西方乞灵。前者要寻根,后者要乞灵,都很真诚。离我们如此近的人物,我们都无法完全“求真”,如何求历史人物、事件之真?……刘博士的书竭力超越政治,很可贵,但是无法完全超越。比如,书中认为丰子恺受老师李叔同的“消极影响”,这种观点很左,甚至比大陆学界还左,又认为受老师认真做事的影响,一个消极一个积极,有矛盾。总的说,刘书有两个价值——第一,个人观点鲜明,认真、真诚;第二,史料大大丰富。作者能前瞻后顾,认识大陆、台湾及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起码他的书有参考工具的作用。还有第三个价值,即他的书写得规范,所有引用都有出处。几个不足:(1 )有些地方对史料消化不良,没有充分梳理、阐述;(2)有些史料不足, 例如《杜鹃山》很重要,甚至超过前面几部样板戏,但书中没有充分提及。

郭乃安:我花了很多工夫读刘先生的书,但前看后忘,只能泛泛谈些观感。评价史书,不能离开作者的修养、背景,对史中人物亦然。文的成就,取决于作者的气质,我很赞成这说法。气质是一个人特有的,甚至爹妈也无法给予。这样,气质所然,人各有长短。史家亦如此。材料丰富,有优势,使刘书有价值。他想尽量客观,在我看来,很难做到。他还是有自己的立场、观点。也许,客观基本上不可能。因此,有些地方准确,有些地方不准确。比如刘书中说到江文也创作宗教题材,有突破。但突破不一定就成功。类似这样的看法书中有之。采用西方新技法是有进步意义的,但作品好坏与新技法不一定相关。当然,他不一定这样看。新潮音乐创作,他多引用作曲家自述,但自述不一定反映真实。对瞿小松、陈怡,他有较直接的评价、肯定,但对多数人没有论,仅仅摆作曲家个人言谈。这其中就体现了刘先生本人的看法。但这样是不足的。

梁茂春:我的发言题目是“史料是历史大厦的基石”。在学术规范上,我同感于刘书做得好。但史料上还有不足之处。在香港,从事这项研究不易。对史料的要求是“精确”,我挑几个问题供参考。 上卷120页提到北大音乐传习所,当作“业余”不妥。在1922年的条件,该所能如此,已不容易。131 页, 肖友梅的《新霓裳羽衣》, 钢琴曲可能是1923年,管弦乐缩谱。334页,贺绿汀的《十字街头》时间不对, 应是1937年。336页提到贺绿汀1941年在延安任教,不对,他是1943年10 月才到延安的。下卷,523页注(9),文字错,校对排印上有问题,毛泽东“百花齐放”一说是1951年才提出的。628页, “唱支山歌”是朱践耳1963年写的,“太阳最红”是后来写的,全放在文革期间了。657 页,谭小麟没留学法国。728页,夏里克是里亚多夫的学生, 拉脱维亚人。还有,433页, 江定仙的《摇蓝曲》等不是1949 年后的作品, 而是1932年创作的,在后来出版。等等。史料缺,且未得到大陆新信息。另,引用第二手资料本身有误。对原始资料读得不够细致。

管建华:(1)西方史学,出现了比较史学、福柯的历史批判等,有很大发展。我们的史学没有参照点。刘书无论如何是大陆学者写不出来的,他有他的前结构。如今,解释学已消解了“正确/错误”,“主观/客观”的二分。因此,刘书中的“新音乐”、“西化音乐”等等是一个东西的不同侧面,就象“孩子的爸爸”、“爷爷的儿子”一样。历史是人文科学。(2)20世纪,中国音乐就是殖民、半殖民的音乐, 我们称“新音乐”,西方人称“异国情调”,这里有不平等。中国20世纪音乐教育是“民族附加模式”,即用西方这个“他者”的尺度来衡量本民族的音乐。每个人脱离不了自己的局限,历史是一种解释,不是客观认识。这里可以有贡献,在自己的局限中贡献。刘书先母语后他语的音乐教育观阐述,我认为很精辟。(3)洋务、国粹和融合, 三派都对中国音乐发展做了贡献。但是,我们学西方还很不够。学够的人反过来要学传统。反之,蔡仲德先生学传统,却要向西方乞灵。人们往往学了西学后,回过来研究国学。这种方式很好,但很少人如此。必须把西方搞透了,来研究中国。刘先生就有这种维度。解释学认为,历史是由不同的“偏见”构成的。刘书的角度是近现代以来不可多得的角度。

牛龙菲:专门提母语的人,满脑子洋人名、洋话、洋思想。

管建华:但是我们有选择。

明言:关于大陆史书体例,刘书否定为“以偏概全”,还有“以党代史”。这些批评有可取之处,但是,大陆体例有它的文化背景,西方也如此。音乐史以主流为主,并没有包括太多的民间边缘,“以偏概全”应是中西共有的。全面、整体只能是追求的目标。否定“以党代史”,无形中以另一“党”(学术党)来取代共产党。关于“全盘西化”,这是假想敌,成了很多人抨击新文化的武器。实际上是否存在?胡适后来用“充分西化、现代化”来取代“全盘西化”概念。刘书矛头主要指向肖友梅。其实我们没有做好“古为今用”和“洋为中用”,而这恰恰是中国走向未来的两条腿。史论作者认为五四新文化走错了路,使中国陷入混乱,全盘反传统。这里他本人也“以偏概全”。事实上人们无法摆脱传统,就象无法揪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一样。五四之后中国人遭受的苦难,不是五四引发的,而恰恰是封建文化、专制主义造成的,这恰恰是五四运动失败的标志。假如五四提倡的科学、民主被发扬,就不会出现灾难。新学模式,新音乐教育体制,是中国走向现代的动力,尽管总有偏差。《梁祝》不是改写,而是创作,如若不然,欧洲民族乐派的作品也都是改写的。中国作曲家创作“唱支山歌”、“太阳最红”,与巴赫创作宗教音乐一样真诚。历史是既然的。应以此为前提,谋划发展。

牛龙菲:我发言的题目是“文明势能的高低与文明交流的倾向”。这是对刘先生回应的回应。关于历史必然、进化问题:进化在翻译后带上了价值判断。我的“进化”仅是“演化”。“理有固然,事无必至”。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现代化,都各有不同。单线进化论要否定,但进化不能否定。我对各社会形态的划分是渔猎、农业、工业(含后工业)。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内外交流是中印(佛教)交流,还在农业阶段,而后来的中西交流,是强势对弱势。“此虽所愿,犹无可奈”。就象中国现在的滥砍滥伐、环境污染,都是生存需要。衡量文明,最硬的指标是物质,而不是社会角色、精神文明。……人们总觉得听交响乐高级,在我看来,听交响乐与听民歌一样。民主是针对权力者而言的。其实,工业文明就象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展示的那样,是非民主的,是新的囚禁。学堂乐歌是农业国走向军事化、监狱化的必然。刻板定量,使人非人。数字化成了新宗教,非精确的、人性的、开放的音乐被精确的、非人性的、封闭的音乐所取代。中国传统有传而不统,并且再传而再不统的特点。在礼崩乐坏的汉之后,大传统成了小传统,正因如此,才有西乐的占领,才有如今的抢救。但对传统的抢救只能从原生形态向博物馆形态转化。中国音乐历来多元,流行音乐应是当代音乐的一元;好的流行音乐比不好的交响乐强。

李诗原:80年代中后以来,刘先生从事新音乐研究,出了很多成果。史论比较详尽阐述了作者的观点,信息量大,说了大陆学者未说的话。史论还对新音乐做了反思。作者的文化身份是:留学英国,香港学者。有不同于大陆的视角和语境。局外人的误读,产生了新兴味。有意或无意,误读有益。例如对“共性”的误读,李曦微原义是西方传统音乐的“共性写作”阶段,不是指中国官方文化的共性。但是,刘先生提供了他者的眼光,对我们有益。关于“新音乐”,刘先生指西化的音乐,有准确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中国新音乐之“中国”是关键的,有其历史必然,它不仅仅用西方的东西、只有一点中国音调,而还是有中国人的精神的。可见史书对音乐形态研究不够。其实新音乐还是有中国本土特点的。刘书倾向于反对政治关联。我认为应站在公民政治的身份立场来看问题。史论结合上,论不足,因为没有贯穿的思想范畴。结论:刘的《史论》是一本值得关注的学术著作。

汪申申:刘先生的书资料丰富,在香港条件下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很不易。史书提供了参考方便。几点不同意:“新音乐”名词概念存在着不足,与“现代音乐”容易混淆。另外,大陆学者近年没有什么不敢说的。至于20世纪音乐道路是否错了,不必再说,错了就错了,只能将错就错。五四必然要有新文化,抗战必然要有抗战歌,文革必然要有文革音乐。另一方面,欧洲中心已成事实,你要反这个中心,反一百年也还是中心。只能面对这一事实来考虑问题,多做实事。

刘再生:这部著作有四大特点。其一,突破了大陆区域,包括了香港、台湾、澳门,成了整体的中国史。在这个意义上说汪毓和的书是“中共史”有道理。其二,音乐形态的历史叙述,把新音乐作为新形态来叙述,比一般时间断代叙述有利,因为21世纪可能把20世纪看成“近代”。其三,评价以充分的形态分析为基础,比起光有结论很少分析的做法来,有说服力。其四,史书贵在求真,我认为刘书内心上是真的,爱国、爱中华民族,虽然环境条件不一样,身处香港,并反对官方政治。提几个问题:第一,古今关系方面,传统音乐是中国音乐的“过去时”,新音乐是中国音乐的“现在时”,二者不是对立的。观点上若能这样,就不会作茧自缚。第二,中西关系方面,肖友梅等人不是不懂西方现代和声,黄自也说过,要一步一步来。第三,要视群众的水平而定,把通俗音乐定为俗文化不妥。聂耳写歌,不能否认他是作曲家,不能以技法来论。水涨船高,俗可变雅。反之,雅可变俗。第四,政艺关系,赞成李民女士的意见。最后,关于历史必然和偶然问题,我认为历史学家无法假设和改变历史,而史书中有多处“假如”。

刘靖之:对郭乃安的回应:关于“新潮音乐”,太近不想讲。对明言的回应:“全盘西化”是意愿上的;肖友梅想那样做,但没做到,也做不到。大陆、台湾音乐学院到现在还深受上海音专影响,我仍认为是全盘西化。我的划分是抄袭、模仿、移植。学堂乐歌是抄袭西方,《梁祝》是模仿,新潮音乐是移植。你可以不同意,但这是我个人观点。回应李诗原的“局外人”,我认为中国人有四种(大陆、港澳、台湾和海外华人),仅仅是距离远近不同,不应把非大陆的华人说成局外人。何况“旁观者清”。……我认为只有大陆学者可以对我提出最宝贵的意见,因为我认可大家的水平,也相信在大陆有最多读者,所以我才来此倾听大家的声音。

修海林:我认为现在的史论往往论太多,在各种“论”中,各有各的背景、方法。但我认为现在主要应尊重史实,尊重历史,学理上应讲得通。刘书主观性比较强,并非广告所说的那样客观。他大量阅读,但没有内在统一逻辑。史论应反映出自己的历史观。尽管如此,这部著作有它的独特价值。从具体看,“新音乐”概念不同一,究竟是形态、文化,还是历史的概念?是乐本体还是音本体?西方影响是直接的,还是非直接的?历史研究应首先“是什么”然后“为什么”,而不能首先“应该是什么”。对与政治有关系的音乐,刘书首先给予“应该是什么”,这就难免主观。

牛龙菲:刘书引用我文,我得申明一点,当时在发表时被删了一段很重要的话,现在应补上。刘书是一家之言,我很欢迎。这样的一家之言多多益善。20世纪的世界是什么?nothing,什么也不是, 不要再谈它。

蔡仲德:关于尽可能克服偏见,我与管建华的解释学并没有冲突。不能说反正无论怎样都避免不了主观,那就不克服。

第二天 上午

孙继南:细读了赠书,但未多次复读,只能谈几个特别感受。史论出版是中国音乐史学领域值得重视的大事,很多方面有启迪。它是史论,其论,对我启发更大。理念和方法上提出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我们也曾思考,也许没这样广阔。它是史学研究的一股推动力。当然,史论中还有主观、片面,以及印刷误差。三地学者短长的分析,这也是史学界要重视的。首次阅读,深感作者的责任心、爱国心。关于17年得失的论述,也是非常可贵的,提出很有价值的思考意见。我以为,重要的不在论点上(虽有主观、片面),作者勇于发表不同意见,这是重要的。历史教学者也应有这样的素质,给学生以启发,应史论结合搞教学。当然,首先要把史实搞清。近现代史要搞清很不容易。80年代才有深入的可能,因为开放了,重视各方面的史料收集。从感受上讲,刘先生是局外人。他引用了大量史料,大部分是准确的,但也有很多是不准确的。比如“国立音乐院”,不是“学院”。后来音乐院校的发展,由于没有亲身经历,史论许多看法不准确。黎锦晖不是1912 年到出版社, 而是1921年才到中华署,参加国语课本编写。办歌舞学校等等,后面也不准确。史论没提到他领团到外演出这件重要的事。总之,刘先生在很困难的情况下收集,整理得井井有条,遗憾的是史料不够准确。建议史料方面进一步校对,争取第一手资料。

蒲方:对刘先生的精神、风格很敬佩。他启发我们的不仅是学史,而且还有反思。关于文革音乐研究,史论主要划分成样板戏和其他音乐,还有意安排了音乐理论讨论的章节,做了有价值的探讨,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对江青的批评是公正、客观、中肯的,也留有一定的余地。但总体安排上,一百多页只有7页讲其他音乐。样板戏虽重要, 但还不能涵盖当时音乐的全部。在考察样板戏时,仅细致分析了第一批的四剧,对第二批四剧仅谈了《龙江颂》,而很重要的《杜鹃山》却没有讲。“理论”一节的加入比较特殊,但是,“德彪西事件”是在文革前。这些讨论与文革音乐的关系没有谈。另,戏曲、曲艺的概念区别,样板戏与新音乐的关系等,没有谈或定义上混乱。例如,在前面“新音乐”没有包含歌、舞剧等,而后来则包含。对语录歌的定义,联系了20、30年代的艺术歌曲,不妥。文革是特殊时期,刘先生大胆陈述,对后学有益。但文革音乐的特殊性,在对政治表象考察之后,还应深入到艺术内部人、创作、艺术性等层面进行探讨。语录歌、文革歌曲后来再热,也应研究。

俞玉姿:刘史涵盖百年,大陆未有如此规模,他善于发现他人成果,引文注明出处,作风好。对作曲家、作品评价,有深有浅,有实在有片面。第二手资料本身有误或不准确,造成一些不足。“新音乐”为书名,概念上我不同意,虽可以那样为题(区别于传统音乐)。曾志忞早在1904年就提出了“新音乐”,30、40年代提,就很多了,尽管有所不同。第39页注(27)有误;40页第二行,沈心工生卒是1870—1947;42页,曾志忞号为“泽林”,非“泽民”;45页注(44)非9、10期,而是11、12期;86页《勉女权》谱,“若安”是贞德名, 非“若要”;184页倒3行有误;220页王光祈非第一位博士, 而且不是音乐博士而是哲学博士,等等。有关政治内容,有些东西可省略,如“共产党歌曲”的定语部分。

李岩:关于“抄袭、模仿、移植”,是任何音乐文化都有的现象,中西音乐都不例外。口传心授、原始音乐、不同流派的区别,都有“抄袭、模仿”。《牧童短笛》是模仿吗?《兰亭序》在演奏上无法模仿,甚至本人也无法自我模仿。“新音乐”概念,定义清楚,即“欧化音乐”,建议再加上“城市知识分子”的限定。我曾想命名为“新仕族音乐”。在这个世纪之交时期,人们都在思考问题,刘史出版,增加了讨论的声势。管建华从现代解释学角度说史学落后,还是比较贴近新思潮。中国是“大事化了”,洋人是“小事做大”。从孔子开始就如此。前者鸟瞰,后者细致。我认为,“小”做多了,才能做整体之“大”。

项阳:刘史写的20世纪西方影响下的中国音乐史。确实,音乐比美术、戏曲、舞蹈更全面接受西方影响。实际上中国传统创作手法很丰富,作曲学生不知道,也不想学。谭盾们出了国才知道自己国乐底子薄弱。中国传统音乐处于自生自灭状态,音乐教育塑造了西方音乐观念,蔑视传统。传统是历史的积淀,是不断延续、发展的。青主问题,就事论事者多,但为什么青主会有这种观念,没人谈。其实,他只是把西方表现主义的东西引进。没有什么高明。他的贡献只是引进,不必把他捧作“里程碑”。另外,这种研讨应请作曲家来参加。

李岩:廖乃雄讲,青主说过他只是把西方的理论介绍过来。

黄大岗:看了刘史的抗战一章,觉得写得片面,没充分写吕骥,而吕从30年代至今天都有代表性。历史面貌本来如此。有写,也是分量不够。吕、贺(绿汀)二人是“纲领”人物,抓住了,将带来一整个局面和人物。另,吕够不够称“音乐家”,他有成功的创作,比如《新 918小调》、《凤凰涅槃》等,他在民间音乐研究方面也有贡献,如民间歌曲集成,还有音乐教育方面的工作。吕的观点始终一致,不随风倒。象这样的人物,史论不可忽略。当然,我还来不及研读全书。

刘靖之:我的书在很多地方提到吕骥。

黄旭东:真,关系到历史研究。观点上,每个人都非一日形成,难以改变。但史实上,应尽量客观。刘史中有些前后不一致的地方。肖友梅赴日时间是1901还是1902?应前后一致。128页中段, 杨仲子当时在北京,不在那里。233页上海音乐学院没有迁址,等等。143页和150 页,应是1937年上海沦陷,1937—1941上海租界成“弧岛”。对刘史,基本观点(西化道路)整体上我不同意,但其中一些看法大胆,我赞成。例如对聂耳、星海的看法(二者不能相提并论)。我们一直在造神。我不是否定聂耳的地位。历史著作里,人物、音乐定性方面不要用“革命的”。

居其宏:真话不一定是真理。刘史没有违心之辞,但史料上谬误颇多。他说自己无倾向,并非如此。805 页说先有政治立场的不是知识分子,其实人人都如此,包括此说者、引用者亦如此。具体事实大都可以接受,但在论时,恰恰进入刘自己批评的逻辑。另,史论本身并没有多少创造,也只是“抄袭”。“全盘西化”一说也不是作者的创造和独有。刘史论中有些强加于人的东西,他剖析贝多芬写《第九》,也剖析星海写《黄河》,但是你没和他交谈,如何剖析?还有,“中共领导下的音乐史”等,不准确。汪毓和不是党员。当然,汪毓和也有他个人局限,体现在他的史中。有些问题是党的方针造成的,但有些却是音乐界领导人“创新”的,二者不能混同。……山上的草和山下的树,路上走的人和田里负犁的牛,二者条件不同,不能比。香港学者和大陆学者不能比。应多发掘历史规律,给人以启迪。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史不科学。

魏廷格:关于史论,我比较重视论的部分。史求真,无论能否真。而论很重要,论,提出规律性的东西,应经得起检验,以成真理。史提供知识,而论还要给史以现在的意义。刘书最大的意义就在这里,有论。“新音乐”研究很重要,但在史学界未被足够重视。但它恰恰对今天是最重要的,它就象流水作业最后的车间。画鬼容易画人难。刘书对一个重要领域做了重要研究。通常这方面的史书体例上总是从歌曲开始。是否变一变。音乐思维的高度应是器乐、多声。刘书体例上就有所突破。关于汪立三,他不是管弦作曲家,应订正。刘先生理论上没有一个统一基础。他不是要开药方,但还是暴露出许多矛盾。比如新音乐的必然性和偶然性问题。好象新音乐是碰巧碰出来的。但又说学堂乐歌是应时代而产生的,这又是必然性。关于中国音乐,刘认为是落后的,但似乎又认为传统音乐不落后。刘书有文化价值相对论。刘赞成蒋一民的观点,认为传统音乐不适应本世纪社会需要,所以出现新音乐。无论如何,刘先生有旁观者清的优势,但毕竟没有切肤之痛,因此在写史论时有欠缺。毛泽东认为知识分子还是资产阶级,而新音乐很多是这些“资产阶级”写的,因此,刘书认为都是“中共”,不准确。政治与音乐的关系在大陆极其复杂。784页对文革音乐批判,把样板戏与语录歌相提并论, 这不妥。样板戏组织是政治家,但创造是艺术家,是有天才的艺术创造,不能否定。

第二天 下午

魏廷格:再谈谈新音乐全盘欧化的问题。其实,《玫瑰三愿》那样的作品有中国味。刘先生也说过,穿了西服还是中国人。我认为新音乐有欧化、不成熟的部分,但也有成功的作品。钢琴创作上,开始时确实模仿西方,甚至用西文写标题,后来赵元任逐渐改变了这种局面。到了《牧童短笛》,就更中国化了。刘先生观点中也认为没有十足的全盘的欧化作品。我希望能从具体作品分析中来具体谈欧化、欧化标准。我认为,仅多声思维,不是欧化。仅有和声就是欧化的看法,我不同意。仅用了欧洲乐器,也不能说欧化。我希望在音乐本体上有所共识。刘先生有意无意对《梁祝》评价很低,但它在中国大陆是民族化代表作之一。其实,我们的新作品并不多。说起来只有《梁祝》、《牧童短笛》、《黄河》、《国歌》等。《梁祝》仅仅在“协奏曲”样式上是西方的,但是在那个时候,和声、转调频度只能那样。我们只能以多数中国人的听觉共同点为出发点,来谈民族化问题。即使百分之八十欧化,有百分之二十民族性,就应该肯定。理论要讲出路问题。我认为传统音乐教育应加强。同样,创作落实很重要,没有作品什么都是空谈。但是在作品方面,刘对新潮音乐评价过高。未来,再20年,可能它们没有人听,只剩下一些人名。

乔建中:以上意见都很坦率,富有建设性。以往很少批评,大都是捧场。这次面对面,作者也在场,大家坦率交流,说明大背景改善了。学术环境改善了,才有今天这样高质量的交流。“新音乐”这个题目,我是赞赏的:刘先生把它当作一个乐种、一种观念来进行历史梳理、论述。但“欧化”二字我反对。在中国说“化”应慎重。借鉴、吸收,这一说法可以,而“化”,面积很大。读了书,觉得刘先生似乎在形态层面上谈,只要用了奏鸣曲式就是欧化,这对在20世纪中国社会风浪中滚过来的作曲家而言,不公平。欧化二字说得太重了。历史学家的工作有四个目的:(1)将以往事实报告给后人,要真。虽难,但要追求。 面对历史事实,选择很重要,过多选择某一方面,就可能片面、偏差。(2)解释事实。解释是主观的,尽管人们总是尽量使解释符合真实。 刘书有自己的定位,表现出一种立场,从另一政治端点来看问题。希望更接近历史真实。(3)让人们得到教益。刘书提供了新史料, 尤其是新角度。(4)选择的事实,应按自己的逻辑贯穿。 但刘史对新音乐是抽象上否定,具体上有所肯定,逻辑上不统一。刘先生需解决抽象的、大的层面、结论上存在的问题。刘先生的大框架不太符合中国历史。凡工具者,都是“新音乐”,凡过去的,就是“传统”,而中间形态,则叫中国“现代音乐”,那么欧化界线在哪里?不清楚。中国百年历史是个整体,使用了外来手段,但多数还是在中国文化基础上进行开拓的。我认为仅有新与旧(传统)的划分就行了,可能更清晰些。另外,从刘书上看,作者感受多的,就写得充分,反之则不充分。体例上,我认为创作方面应先谈,再谈表演、教育、理论。希望刘先生解决两个问题:史实订正;观念修正。以便使《史论》成为传世之作。这次研讨水平之高,与作者及各位学者的努力有关。

自由讨论

牛龙菲:随会议进行,我逐渐形成一个看法——关于对一部书的评价问题。汤因比的《历史哲学》序文10万,特点有二:挑出成百处硬伤,又赞赏论方面是“无可比拟的”。我现在读书,是先看作者想说什么,说了什么,什么对我有用。而不是先看有没有读的价值。刘书结论:“全盘西化”、“错误道路”。西化与传统传而不统相关。我同意他结论的前半,全盘西化是事实。音乐生活确实如此。而“错误道路”我不同意。古琴好,今人就是不弹。希望刘先生重新修正整个系统:文明模式转型的大尺度应建立,作为现象背后的背景。应注意一个现象:西方物质高势能,连带让人觉得精神也高势能。音乐理论方面,刘书仅在文革部分谈,其实更早及后来都有音乐美学,应涉及。正因如此,“论”没有贯穿始终,而论在这部书中是很重要的。把青主作为里程碑,是从中国千年历史来看的;以他为界,出现了新观念。当然,“里程碑”不是“高峰”,那是另一概念。应琢磨的是,刘先生以什么理念、什么立场写史,为什么,等等。关于理论作用问题,我认为,尽管作曲家不听理论家的,但无形中免不了互相影响。独弹虽不顾别人,但声音传出,不可能没有作用。

向延生:我多从史的角度看问题。史写作很难。刘书主要价值在论。从史料上看,分量并不多于汪书(49年前的内容),其中还有论。在史中,有许多史实陈述有误,或不足。比如贺绿汀去延安时间,马可的文章、思想及最后“反击右倾翻案风”歌曲的自觉创作(绝笔),以及他的政治地位。郑律成和马可的地位应倒过来。麦新在延安是党支部书记,批了很多人,甚至有人跳井。“千人大合唱”属于蒋介石“精神总动员”政治活动。《乐风》是为了对抗《新音乐》。刘书评价上有偏向。1949年大陆去台湾的音乐家有16人,吴伯超半途淹死。汪佩纶是电台音乐组成员。而留在大陆的国民党音乐家中,重要人物更多。

宋瑾:刘博士生活在大陆以外的香港,所以是以大陆为界的“局外人”。关于立场问题,我总在想,为什么局外人和局内人对同一个对象的看法不一样呢?后来明白了,我觉得局外人有大视角,是在更大的背景上看问题,所以他们往往要求局内人不要把传统音乐改变得面目全非。应该在世界东西南北全局上看中国音乐、西方音乐及其关系。我认为音乐领域可以用“文化生态”的概念,应在这个概念基础上讲保存、开发、比较和借鉴等等。刘先生就因为有大视野,有双文化背景,所以对西化问题和传统母语问题才如此强调。另外,我认为世纪末的中西关系与世纪上半叶不同的是,现在是在后殖民批判的全球语境中。过去多少与西方的大炮有关,而现在则完全是中国人主动向西方学的。从统计数字上看,全盘西化也好,受西方影响也好,事实上问题确实存在;专业创作、普通教育、大众音乐“三足鼎立”,三者之间不平衡且不说,三者都以西方音乐为中心却是千真万确的。音乐出版物、音乐厅节目单、音乐学院课程设置、音像公司的制作与发行、民族乐队的编制、社会业余音乐学习等等,都倾向于西方。回到刘史上,我觉得在史料方面,各位专家给予了很多订正的材料,可以由作者处理,以求历史事实之真。但是,在论的方面,在价值判断和选择上,只能坚持作者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只要作者是真诚的、成熟的,观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这个层面上,谁也没有权力站在上帝的位置上指责别人,因为谁也无法确定自己的观点和价值取向是绝对正确的。

刘再生:著作出版,是为了沟通。史料不准确,贻害未来。因此在交流中可以得到改进。在论的方面,《史论》存在着理论的完整性、概念的统一性、逻辑的一贯性问题。对聂耳的偏见,出于对共产党的偏见。共产党有一个阶段受到的支持率几乎百分之百,有一阶段下降许多。要看到聂耳所处的时代,不能以现在的观念取代历史。

刘靖之:我是反对后来把聂耳捧高,以他来打击别人。

刘再生:我建议对“新音乐”采用“西方音乐的华化”角度来谈,这样更好。

韩钟恩:这两天的行为关键词是“沟通”,与“交流”不一样。香港人与大陆人,环境确实不同。不应离开环境看人及其“敢不敢”。例如有一位作曲家早年读了共产党的历史,很受感动,写了当时的音乐,后来的作品就不一样了,那是环境一心境不同了。作曲家本人说的,不一定真实,但也有真实的。我认为这种变化是正常的。

黄旭东:国内没开过今天这样的著作研讨会。过去多吹捧,今天则多真诚交换意见。开诚布公的批评太少了,应提倡。各学术刊物应联合起来,为这种正常的音乐批评开路。关于母语教育问题,我反对,首先,音乐与语言不一样。语言不能表达时,用音乐。所谓母语教育在实践中行不通。

于庆新:大陆和台湾音乐批评一样,也多讲好话不讲不好。我本人常希望有正常的批评,但有些作者本人甚至不敢直言。在会下敢说的话,真写文章就不敢说了。这种现象相信能有所改善。

韩钟恩:刘史论参考很多相关资料,引用了许多原始材料。引进一个现象,同时谈了别人怎么看,这样做非常好。纵向史的方面,史料有短缺,可补上。关于20世纪中国音乐,我想谈几点意见。(1 )断代问题。刘书断代有可取之处。“近代”、“现代”对21世纪来说就适用。“世纪末”感觉,来自个体生命有限性的感悟,以及“方整性”从零开始的需要。回到刘书,他确定了主流与边缘。我认为以“新音乐”定位,它造成古今时序、文化约定、叙事对象的断裂,出于文化隔绝之后重新整合的需要。(2)评估:文化当事人身份的转变, 从陶冶性情的文人传统到干预社会的知识分子文化。传统审美强调社会功能、以《乐记》为代表,到近现代,转向表达干预社会,再到80年代,什么也不表现,只给出自己。后者的美学空间是有的。五四后,激进与保守对峙,主流在前者,但音乐界少此对峙,维新图变力量一边倒,传统一断,新音乐一泻千里。(3)现代化问题。“现代化”有价值取向, 即认为现代化好。现代化往往与世界化相关。在知识优先前提下,通过科学、技术教育而发展,这种观念被人们所接受,工业复制机制进入文化。刘先生把学堂乐歌作为新音乐源头,认为它是从日本来的西方音乐,它本身已是西乐与日本音乐的“杂种”。这不如罗传开的见解,即西乐通过日本过滤传到中国,而新音乐则是西乐在中国的变形。这里,几重文化应同时叙述。另外,人们往往仅从社会方面启动这方面的思考,忽略了音乐审美因素启动变革这一点。事实上学堂乐歌的选择是有美学依据的。根据沈心工、剑虹、王国维等人的论说,学堂乐歌应当是为了“锐敏感受性者”、“唤小儿之美情”,“养成纯美高洁的感情”,用音乐形式“辅助修身”等。到了蔡元培的“以美育代宗教”,才走岔了。首刊《音乐小杂志》以罂粟花作为封面,是取其美之诱人而弃其“鸦片”内涵的美学取向事例。

孟维平:先有观点,再收集资料,或相反——史学研究常如此。但音乐创作应是第一位的,在总结20世纪时,应以此为出发点,从音乐内容出发。刘先生对大陆新音乐作品的内容分析,对它们反映的东西,影响的东西,缺深切感受。如果不是这样,就可能不会仅从形式上得出全盘西化的结论。会议上收集的资料,与现实有距离。虽然都是中国人,但没有在大陆经历,难免少切身体会。技术分析应与社会背景相结合。史料出入,作品理解不深入,都与作者身处香港有关。总之,史论不应脱离音乐创作。

张鹏:我是搞演奏的,没资格谈这些问题。听了会议发言,收益匪浅。从演奏角度说,各位的发言也很有启示性。我认为,要看到中西文化的不同,还应看到二者的互补,中西文化都是人类的共同财富。单声不仅是古代文明;中国古琴发展到很大高度,对单声音乐有很大贡献。基本音乐教育应普及古琴这样的传统。当然,也不能全盘西化,所有人都学钢琴。目前现状确实有点令人担忧。先学钢琴,人们对古琴的认识、了解就会受干扰。仅从责任感等等引导是不够的。对创作也如此,应让作曲家自由创作。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型,是否就不需要农业社会的文化?西方人向东方学习,就说明问题。古琴单声音乐往往是弹给自己听的。没有哪一种音乐能象古琴那样适合于自如。因此它很有价值。刘博士说了哥伦布关于发明创造的故事,说我们为什么要跟在人家后面跑。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上辈人有历史背景,下一代改变就可以了。

宋瑾:《史论》现有的样子可以不要改变,因为硬件的差错并不是刘先生个人的问题,而是他所引用资料的问题,而观念则是个人的东西,不需要改变,除非自己内心已经起了变化。后现代思想认为对象应与观察手段和观察主体结合起来,才能搞清它的意义。假如新音乐历史是蝉,刘博士这次写作是螳螂,那么,可以在它们之后有一个鸟雀,这只鸟雀也可以是现在的刘博士本人。我的意思是,把刘博士写这本书的立场、方法、观念也当作对象的一部分来重新考察,这样就能正确认识这部著作。

孙继南:我同意宋瑾的观点,史料可以修正,观念是一定阶段的产物,可以反映这阶段的真实面貌,不一定要改。

刘靖之:总的回应几点。(1)名称、理念、 “新音乐”概念等等,要梳理,补充,改进。逻辑矛盾的地方也要改正。(2)二手、 三手资料造成的误短,要改进。(3)局内人和局外人的问题, 我有自己的看法。一定要亲自体验吗?不一定。可以“冷笔”写史。你可以写经历的文革,也可以写访问的文革。对作品的分析,永远只能是分析者的分析。将来若可能再版,一定请大陆学者合作。谢谢大家!

编辑部收到本文日期:1999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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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敬之“中国新音乐史”理论的发表与20世纪中国音乐学术讨论会记录_炎黄文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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