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基于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经验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任期论文,注册会计师论文,经验论文,质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安然事件后，审计任期与强制审计轮换再次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不少国家如美国、英国纷纷制定相关政策，要求对审计合伙人实行定期轮换，以降低审计任期过长对审计质量的不利影响。在我国，2003年10月8日证监会与财政部印发的《关于证券期货审计业务签字注册会计师定期轮换的规定》，也将签字注册会计师连续为某一相关机构提供审计服务的最长年限限定为五年。按照理论分析，审计质量是由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与审计师独立性共同决定的，审计任期对审计质量的影响由此表现在这两方面，一方面，审计任期的增加能提高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另一方面，过长的审计任期会对审计师独立性造成威胁。因此，审计任期对审计质量的影响取决于这两种不同方向作用的均衡，两者既可能正相关，也可能负相关，甚至呈非线性关系。事实上，现有的实证研究结果大多支持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无关，或者正相关。[1-3]
对这些实证研究结果的解释，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现实中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受到的有利影响优于其独立性受到的不利影响，或者两者势均力敌，导致审计任期确实未对审计质量产生不利影响；另一方面，研究设计的缺陷也可能导致了这一结果。在这些学者的研究中，他们所关注的重点是事务所任期的影响，但能否将事务所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推广到单个注册会计师，还有待研究。因此，本文以审计师是否出具非无保留意见作为审计质量的衡量指标，从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角度对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进行实证检验，以期为我国已实施的签字注册会计师强制轮换政策是否存在合理性提供经验证据。
二、理论分析与文献回顾
按照DeAngelo对审计质量的定义，审计质量是由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与审计师独立性共同决定的，[4]相应的，审计任期对审计质量的影响表现在专业胜任能力和独立性两方面。
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可视为审计师所拥有的人力资本，这一人力资本分为通用型人力资本和专用型人力资本两大类。其中，专用型人力资本是与特定审计师紧密相关的那部分知识、经验和技能，它是通过审计师的专用性投资形成的，根据投资对象的不同，又可分为特定客户的专用资产和特定行业的专用资产。作为专用资产，两者均具有专用资产的一般特征：(1)一旦发生，可使以后若干期间获益；(2)一旦与特定对象如某一客户或某一行业脱离关系，由于不能转为他用，专用资产的价值降为零；(3)如果进行事先投资的一方在事后不能获取投资降低成本所带来的全部节约，或交易的另一方能在事后通过使用否决权来讹诈一部分事前投资的利益，那么，事前的专门性投资将会不足；(4)难以找到专用资产的完美替代品。根据上述特点，我们不难发现，审计任期越长，审计师能从已投资的专用资产中获得的收益越大，导致审计师投资于特定客户或特定行业的积极性大大增加，显然，增加的专用性投资形成的特定客户或特定行业的专用资产提高了审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从而改善了审计质量。
尽管审计任期越长，审计师获取的专用资产越多，审计胜任能力得到提高，但是专用资产具有的上述特征(1)、(2)也将使得较长的审计任期对审计独立性产生不利影响，从而可能危害审计质量。具体来说，当审计师拥有一定的专用资产时，审计师能从特定客户获取一定的准租金，这一准租金的大小相当于专用资产得以存续时的价值。显然，这种因专用资产的专用性特征产生的准租金便形成了审计师对客户的经济依赖，从而阻碍了审计师独立性的维持。当管理当局能够影响审计师的聘用过程，并最终影响准租金时，随着审计任期的延长，专用性投资的增加将导致准租金增多，审计独立性受到的不利影响也越大。因此，过长的审计任期可能会对审计独立性造成不利威胁。[5]
另一方面，审计师作为现实中的人，不可避免地受到自身固有局限的影响。过长的审计任期使得审计师过于熟悉或信任客户，从而造成对审计独立性的威胁。具体来说，审计任期过长，审计师将过于相信以前年度的审计工作，倾向于预期审计结果，这一思维定式的存在或例行公事的心态，以及对自己所实施审计程序的自满心理显然不利于审计质量的提高。[6]而且审计师对客户的过于熟悉将对审计师产生一种心理效应，即不自觉地维护客户的利益，做出对客户有利的评价，这种潜意识的偏见使得审计师倾向于证实管理层的工作。[7]审计师对客户的过于熟悉也可能使得审计师倾向于信任客户，[8]这一主观信任取代了审计师应持有的合理怀疑，不利于审计独立性，并损害审计质量。综上所述，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既受到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的有利影响，又受到审计师独立性的不利影响，并最终取决于这两种不同方向力量的均衡，因此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是一个有待实证检验的问题。
事实上，近年来，有关学者已经针对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广泛的实证研究。例如Johnson，Khurana和Reynolds研究了事务所任期与盈余管理、应计持续性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较短审计任期的公司其可操纵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更大，应计持续性更差；[11]类似地，Myers，Myers和Omer研究了审计任期与可操纵性应计以及流动性应计之间的关系，发现审计任期越长的公司，其可操纵性应计的绝对值与流动性应计的绝对值越低，表明较长的审计任期能抑制公司管理当局的盈余管理行为；[9]Geiger和Raghunandan以及Carcello和Nagy则分别发现审计报告失败更多地发生在审计师与客户关系形成的初期，事务所任期越长，公司出具欺诈性财务报告的可能性越低。[10]与此同时，外部投资者并不认为较长的审计任期损害了审计质量。[11-12]在我国，李爽和吴溪发现事务所任期越长，审计师更容易变通持续经营不确定性审计意见的表述形式；[13]而夏立军、陈信元和方轶强的研究则表明事务所任期的增加并没有损害审计独立性，并且在大规模事务所中，审计任期增加，审计独立性反而更高，[3]同时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存在倒U型的非线性关系。[14-15]但正如前文所指出的，上述研究均停留在事务所任期这一层次，因此，本文试图克服这一缺陷，从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角度对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提供经验证据。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的选取
考虑到1998年事务所进行脱钩改制，而2003年签字注册会计师强制轮换政策开始实施，制度环境的这些重大变化可能会导致审计师选择行为的系统性差异，为避免这一结构稳定性问题，本文的研究样本仅选取1998—2002年在沪深交易所上市的公司。在年报资料的搜集整理过程中，我们发现尽管按照《独立审计具体准则第7号——审计报告》的规定，审计报告应当由注册会计师签名并盖章，但实践中仍有部分上市公司并未在审计报告中披露签字注册会计师的名字，因此无法计算注册会计师的连续任期，为避免偏差，我们剔除了1998-2002年所有不能准确计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上市公司，最后得到3319个样本观测值，作为总样本。随后我们剔除了以下公司：(1)金融类公司；(2)ST、PT公司；(3)财务数据异常的公司；(4)财务数据或公司治理数据不完整的公司。最后得到1998-2002年共计2733个样本观测值。样本公司的所有财务数据均来自香港理工大学和深圳市国泰安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联合开发的《中国上市公司财务数据库》和《中国上市公司治理结构研究数据库》，以及北京色诺芬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开发的《中国证券市场数据库》。
(二)研究变量的定义
本文主要以审计师是否出具非无保留意见作为审计质量的衡量指标，从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角度来具体考察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因此，被解释变量为审计师是否出具非无保留意见。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我国存在审计师将保留意见变通为无保留意见加解释段的现象，这意味着加解释段的无保留意见不再代表着较高的独立性或较高的审计质量。因此，本文以无保留意见作为高低审计质量的划分标准，这与目前大多数学者采用的以标准无保留意见作为划分标准不同。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考虑到资料的可获取性，本文根据上市公司自IPO当年起历年的签字注册会计师聘任信息来确定审计任期。在我国，审计报告通常由两位注册会计师签字，因此本文对注册会计师任期的计算又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以公司当年审计报告中两位签字注册会计师连续审计公司年数较短者的任期衡量公司当年注册会计师的任期，我们称之为短任期(Short)；另一种是以公司当年审计报告中两位签字注册会计师连续审计公司年数较长者的任期衡量公司当年注册会计师的任期，我们称之为长任期(Long)。
本文还选取了上期审计意见类型、是否发生事务所变更、事务所类型三个审计特征变量以及包括负债比率、盈利能力、盈余管理程度、公司上市年数以及公司规模在内的五个财务变量作为控制变量，这是因为国内外大量的研究成果都表明，这些变量会影响审计意见类型的出具。[16-17]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与大多数学者对审计任期的研究保持一致，本文最后还控制了事务所任期的影响。各变量的具体定义如表1所示。
(三)描述性统计与单变量分析
表2列出了样本观测值的描述性统计。从中可以看出，在注册会计师任期方面，短任期平均为1.59年，最长为6年，长任期平均为2.83年，最长为9年。而事务所的任期相对较长一些，平均为4.03年，最长则达到11年。但无论是注册会计师任期，还是事务所任期，平均均未达到2003年证监会与财政部印发的《关于证券期货审计业务签字注册会计师定期轮换的规定》中五年的最长年限。样本观测值中大约仅有4.17%的公司被审计师出具了非无保留意见，而3.18%的公司则在上年已被出具了类似意见，表明非无保留意见并不普遍但具有一定的持续性。另外，5.45%的公司聘请“四大”在国内的合作所为审计师，意味着“四大”在中国的市场占有率并不高。在财务特征方面，平均而言，负债比率与盈利能力均不高，分别为43.18%和3.40%，非营业性利润与年末股东权益的比率平均为-0.35%，表明公司通过调低线下项目来进行盈余管理。
表2 描述性统计
样本数 最小值 最大值
均值中值 标准差
Opinion 2733 0.0000 1.0000 0.0417 0.0000 0.2000
Short 2733 1.0000 6.0000 1.5884 1.0000 0.9163
Long
2733 1.0000 9.0000 2.8258 2.0000 1.5773
Ftenure 2733 1.0000 11.0000 4.0252 4.0000 2.2896
Lagop 2733 0.0000 1.0000 0.0318 0.0000 0.1756
Change 2733 0.0000 1.0000 0.1014 0.0000 0.3019
Big4 2733 0.0000 1.0000 0.0545 0.0000 0.2271
Lever 2733 0.0227 0.9743 0.4318 0.4327 0.1646
Roa
2733 -0.3799 0.2706 0.0340 0.0388 0.0564
Noroe 2733 -0.2957 0.2757 -0.0035 -0.0049 0.0484
Age
2733 1.0030 12.0550 4.4517 4.1620 2.3618
Size
2733 18.7482 26.6324 20.9594 20.9040 0.8413
表3列出了无保留意见样本与非无保留意见样本的独立样本检验结果。从中可以看出，收到非无保留意见的公司在注册会计师任期与事务所任期方面均短于收到无保留意见的公司，这一差异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同时这些公司也更可能在上年被出具非无保留意见，更容易发生事务所变更。在财务状况方面，无保留意见样本明显优于非无保留意见样本，即负债比率更低，盈利能力更强，这一差异在1%的水平上显著，同时前者的资产规模显著大于后者。另外，在事务所类型、盈余管理程度以及上市年数方面，两者并不存在显著差异。
(四)检验模型
本文将运用如下Logit回归模型来检验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其中p为公司收到非无保留意见的概率：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多变量回归分析
表4列出了Logit回归模型的检验结果。表4的第(1)列—第(4)列分别列出了单独引入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检验结果。其中，第(1)列—第(2)列列出了以短任期衡量注册会计师任期的检验结果，从中可以看出，Short与公司被出具非无保留意见的概率在10%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若考虑到非线性关系，Short及其平方项均变得不再显著；第(3)列—第(4)列列出了以长任期衡量注册会计师任期的检验结果，从中同样可以看出，Long与公司被出具非无保留意见的可能性在5%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尽管考虑非线性关系后，Long仍显著为负，但平方项并不显著。表4的第(5)列—第(6)列列出了同时引入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与事务所任期的检验结果，我们发现，即使控制事务所任期的影响，Short和Long也均与公司被出具非无保留意见的概率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同时事务所任期变量也显著为负。这些结果均说明，无论是否控制事务所任期的影响，注册会计师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存在且仅存在单一的负相关关系，即随着注册会计师审计公司的年数增长，审计师独立性受到的不利影响占优于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受到的有利影响，从而最终导致审计质量的降低，审计师因此越不愿意出具非无保留审计意见。
另外，在其他控制变量中，审计特征变量仅上期审计意见类型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非无保留意见具有较强的持续性，而事务所类型不显著，表明“四大”的合作所并没有提供更高的审计质量，同时事务所变更也大多不显著；具体到财务变量，尽管负债比率、公司上市年数以及公司规模不显著，但盈利能力与盈余管理程度的系数分别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和显著为正，表明盈利能力强，财务状况好的公司更不容易收到非无保留意见，但公司所进行的盈余管理活动越多、越明显，则越容易被出具非无保留意见，这意味着审计师在做出审计意见决策时考虑了客户的盈余管理程度。
(二)稳定性检验
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四大”合作所审计的公司其注册会计师任期与事务所任期均显著长于非“四大”合作所审计的公司，这可能表明被审计单位更不会解聘“四大”，为了消除被审计单位这一选择行为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我们剔除了由“四大”合作所审计的样本，对上述研究结果进行了稳定性检验。表5列出了这一稳定性检验的结果，我们发现，变量Short和Long的符号依然都显著为负，而平方项都不显著，这说明表4的研究结果具有较好的稳定性。
另外，在研究中，我们也发现非无保留意见样本发生注册会计师变更或事务所变更的频率显著高于无保留意见样本。由于注册会计师或事务所变更意味着较短的审计任期，为了消除公司频繁变更审计师的这一影响，我们剔除1998-2002年变更事务所2次或2次以上以及变更注册会计师3次或3次以上的样本，进行了类似的稳定性检验。表6列出了这一稳定性检验的结果，我们发现，变量Short和Long的符号依然都显著为负，而平方项都不显著，这说明表4的研究结果仍然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五、结论及启示
本文以审计师是否出具非无保留意见作为审计质量的衡量指标，从签字注册会计师任期的角度具体考察了审计任期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无论是否控制事务所任期的影响，注册会计师任期与审计师发表非无保留意见的概率之间存在且仅存在单一的负相关关系。这一研究结果说明，随着注册会计师审计公司的年数增长，审计师独立性受到的不利影响占优于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受到的有利影响，从而最终导致审计质量的降低，审计师因此越不愿意出具非无保留审计意见，这一研究结果为我国已实施的签字注册会计师强制轮换政策的合理性提供了经验支持。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即使引入注册会计师任期变量，事务所任期变量依然显著为负，这表明可能仍然存在限制事务所任期的必要性，当然这需要在评价现有签字注册会计师强制轮换政策的实施效果后才能做出进一步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