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普米语动词后缀的分析化趋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普米论文,动词论文,后缀论文,趋势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普米语属藏缅语族羌语支。它有丰富的形态变化。①表达各种语法意义的形态变化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实词自身的语音屈折，一是词缀的粘着。普米语的构形词缀主要依附在动词的前后，居前的趋向前缀，功能比较单一；居后的动词后缀，功能比较复杂。傅爱兰通过对426个普米语本语动词穷尽式的分析和描写，正确地指出词缀是表达普米语动词语法范畴的主要语法手段之一。[1]
关于藏缅语语法类型的历史演变，一些学者认为它是由粘着式向分析式方向发展的。如孙宏开先生说：“从藏缅语语法结构历史演变的脉络和方向来看，分析形式是后起现象，是粘着形式、屈折形式陆续消失后的语法形式的代偿现象。”[2]通过对普米语以及羌语支语言动词后缀特点的观察，可以看到普米语的动词后缀存在分析化的倾向，这是由粘着式向分析式发展的过渡阶段。分析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动词后缀与动词的结合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松化。二是后缀的功能出现多功能聚合的特点。下面就这两个问题分别展开讨论。
一、从藏缅语看普米语后缀的类型特点
形态变化比较丰富的藏缅语，都普遍有成系列的动词后缀。但藏缅语动词后缀与动词的结合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结合紧密度较高的，如嘉戎语；另一种是结合紧密度较低的，如普米语。在演变链上大多是由高紧密度向低紧密度演变的。结合紧密度高的如嘉戎语和羌语。嘉戎语表达人称、数的后缀紧紧粘附于动词之后，不能自成音节：[3]
羌语也是如此：[4]
结合紧密度最低的当属景颇语，它已由后缀松化成虚词——句尾词，变为以分析式为主，兼有屈折变化的语法形式。例如：
上面两个例句的句尾词都已独立于动词之外而存在，与动词没有粘着关系。而且句尾词本身自成系统。下面的普米语动词后缀特点很接近景颇语的句尾词，但独立性弱于景颇语，可视为结合紧密度较低的粘着性后缀，或初具虚词特点的语法成分。
普米语动词后缀能够表达人称、数、体、式等语法范畴，其特点举例如下：
与嘉戎语、羌语的动词后缀相比，普米语与它们的共同点是，都粘附于谓语之后表达动词的语法范畴。但普米语后缀的粘附性弱于嘉戎语。表现在语音上，普米语动词后缀的语音形式完整独立，有自己的声母、韵母和声调，可以脱离谓语自成音节。表现在语法上，它既有粘附性的特点，又有发展成近似于句尾词的虚词化的趋势，其性质介于词缀和虚词之间。而嘉戎语动词后缀脱离动词就是单个的元音，在语音和语法特点上与虚词的区别很大。
与景颇语句尾词相比，相同点是二者都与动词的语音形式分离，具有独立的语音形式；在谓语和动词后缀（或句尾词）之间都能插入别的成分，如补语。不同点是景颇语的句尾词具有独立成词的特点，多数是多音节词，能再分为词根和词缀。普米语动词后缀多数是单音节的，只能分离出声母和韵母，分不出词根和词缀。
二、普米语后缀与动词
结合松化的表现
普米语动词与后缀的结合不紧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1.普米语动词后缀不是紧跟主要动词，而是跟随在充当谓语的整个谓词性短语之后。如在连动句里，动词后缀不是置于每一个主要动语之后，而是放在全句的句末，类似景颇语的句尾词。例如：
我放下自己的事情去帮助别人了。
又如在下面的例句里，表示人称、数的后缀放在名词谓语之后，证明该后缀不是必须粘附于动词，而是粘附于谓语的。例如：
他给自己的儿子起名阿虎。
2.动词和动词后缀之间还可以加入否定副词等其他成分。加入否定副词的如：
这双鞋刮脚，不能穿。
加入形容词补语的例如：
在使动态里，动词后缀跟在虚化的“使、让”之后，而不是紧跟在主要动词之后。例如：
他不准我进门。
普米语还有一部分补语由连动结构中的后一动词充当，动词后缀放在充当补语的后一动词之后。例如：
动词和动词后缀之间插入补语及否定副词的如：
把粮食弄薄点儿晒，不然干不透。
此外，普米语有一部分动词没有动词后缀，如存在动词“有、在”、判断动词“是”、心理动词“想、敢”等。例如：
我是学生，他是老师。
这类动词在其他语言（如羌语等）里有后缀变化，但在普米语里却没有后缀变化，为什么？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普米语动词的后缀最早在这些词上松脱，直至消失。这些动词都不是表示实在的动作行为的普通动词，而是表示较抽象的动作范畴的特殊动词。这类动词没有后缀变化，或可视为动词后缀松化、脱落直至消失的一个“可类推模型”，即不使用动词后缀的特殊动词后来又被当作模型类推使用，逐渐开始扩大到一般动词上。所以，在普米语的句子里，出现了一些本该使用后缀却没有使用后缀的例子，形成违背语法常规的不一致现象。例如：
我做完后，你给我吧！（没有用表祈使式的后缀）
三、普米语动词后缀多功能聚合的表现
从类型学的观点看，早期的动词后缀应该是一个语音符号对应一个语法意义，多种语法意义要用多个符号依次粘附在动词后表示。藏缅语中后缀与动词结合紧密度较高的语言一般都符合这个特点。但结合度较低的语言，则出现符号简化、功能聚合的趋势，即一个音节能综合表示多种语法意义，如景颇语的
既表示第二人称单数，又表示命令语气。在这个特点上，普米语接近景颇语。
普米语动词后缀多功能聚合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同一个后缀，能表达人称、数、体、式等多种语法意义。例如：
他们曾经去过。
2.普米语动词后缀具有区分强调式与非强调式的功能。
动词后缀与施事、受事变化配合使用，具有区分强调式与非强调式的作用。如“他累了”这个句子有三种不同的强调层级：
（最高程度的强调：特别累）
3.一部分普米语动词后缀可以兼表句子成分的结构关系。如在修饰与被修饰关系的“动词十名词”短语里，可以由动词后缀兼作确定定中关系的结构助词“的”。已行体例如：
他正在吃的菜好。
已行体动词后缀用于“动词+名词”短语表定中关系时，动词词根仍保留人称、数、体上的形态变化，动词后缀仅在第一人称单数上有形态变化（变为san[55]），在其他人称、数上，全部使用siε[55]。与位于句尾的陈述式已行体动词后缀的形态变化相比，已简化了许多。进行体、将行体动词后缀用于“动词+名词”短语表定中关系时，动词词根不再有人称、数、体的形态变化，但动词后缀保留了与位于句尾的陈述式进行体、将行体完全一致的全部形态变化。可以看出，动词后缀前移至名词之前起关系化作用时，或者动词词根的形态变化简化，或者后缀的形态变化简化，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都显示出后缀的松化发展趋势。
以上这些多功能聚合性的表现，说明普米语动词后缀分析性正在增强，正在向独立的虚词发展。多功能性增强了后缀的独立性，为其脱离动词提供了条件。而后缀一旦与动词分离，就必然发展成为分析性的虚词。景颇语句尾词走的就是这条道路。普米语动词后缀大概也会按这一模式发展。当然，它们之间还会有不同的个性。
四、结语
从总体上看，藏缅语动词后缀经历了从粘着型向分析型演变的过程，但不同的语言发展速度不一。可以根据不同语言动词后缀显示的共时特征，将其串为一个演变链。在这条演变链上，普米语动词后缀已向分析型演变，并接近于分析型，但又多少含有粘着型的特点。普米语动词后缀与动词结合的松化，以及后缀的多功能聚合性都说明了这一演变趋势。
这虽然属于局部的变迁，但影响着整个语法系统类型的特点。因为藏缅语的句子毕竟是以动词为核心的。我们研究普米语的动词不应该孤立地仅看动词本身的特点，还应该紧紧把握后缀的脉搏，判断其演变的动向或趋势。这不仅对有益于普米语的动词研究，而且也有助于语言类型学研究。
注释：
①普米语语料主要来自作者的田野调查，发音合作人是和玉庭先生（普米族），写作过程中得到了戴庆厦教授的指导，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②为简洁起见，普米语语料用缩略语进行标注。其中：趋——趋向前缀；缀——动词后缀；一、二、三单（复）——第一、二、三人称单（复）数；已行——已行体；进行——进行体；命令——命令式；话助——话题助词；施——施事；受——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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