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学派对清代人才小说的影响_镜花缘论文

扬州学派对清代人才小说的影响_镜花缘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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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野叟曝言》、《蟫史》、《镜花缘》以及其他一些才学小说,大都出现于乾隆、嘉庆、道光时期,这一时期执学界牛耳的是乾嘉考据学派,该学派在某种程度上延续了清初进步思想家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开创的经世致用之学,它的出现,是对空谈性理、扼杀人性的程朱理学的一种反动。其中,出现较晚但影响很大的扬州学派,是乾嘉学派的一个重要的分支流派。

扬州学派直接承接吴、皖两派的余绪而兴起,其组成人员大多是扬州一带或扬州周边地区人,其中有不少是皖派开创者戴震的学生或私淑弟子。扬州学派受皖派的影响很深,但对吴派的治学精神也能有所继承,他们学术研究的范围较为广博,研究也颇具深度。正如张舜徽在《清代扬州学记》中所指出的那样:“吴学最专,徽学最精,扬州之学最通。无吴、皖之专精,则清学不能盛;无扬州之通学,则清学不能大。”“扬州学者治学的特点,首先在于能‘创’。……其次在于能‘通’”。扬州学派的一部分学者如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等人,主要致力于纯汉学的研究,他们运用考证、实证的方法,借助于渊博的知识,熟练地进行归纳和演绎,在文字、音韵、训诂、考据、校勘、笺释、辨伪、辑佚等方面都取得了十分可观的成绩,对语言学、文献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扬州学派还十分重视对传统数学的研究,出现了焦循、阮元、李惇、黄承吉等会通中西的数学家,阮元还组织人员编写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科技方面的专著《畴人传》。扬州学派中的一些佼佼者,如汪中、焦循、凌廷堪、洪亮吉、阮元等人,他们重视音训考据但又不一味沉湎其中,而只是将其作为探索古代经典中“义理”的一种手段,他们发扬了戴震“志存闻道”的精神,对社会现实十分关注,力图借助于音训考据之学批判现实,批判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宋学,他们实际上是一批带有异端色彩的进步思想家。但就整体而言,扬州学派的经世色彩较为淡薄,清初顾炎武等人大胆怀疑、猛烈批判的战斗精神,在许多扬州学派的学者身上是不大能找得到的。

从乾隆后期开始,大清帝国由极盛转入衰微,政治、经济、文化出现了全面的危机。急剧变化的形势和日益加深的社会矛盾,使得当时的知识分子不能继续埋首于古代典籍,而必须将注意力和精力转移到社会现实中来。产生于“太平盛世”的汉学因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而不断走向下坡。嘉庆皇帝即位之初,曾下令广开言路,希望知识分子参政议政,提出适应统治者需要的救世良策来。于是,士林学风开始由脱离现实、回避现实向关注世情的方向转换,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潮又遥接明末清初的实学思潮而再度勃兴,其中心人物是嘉道之际的龚自珍、魏源、林则徐、包世臣等。他们举起了今文经学的旗帜,援经议政,通过《春秋公羊传》的研究,宣扬“大一统”、“张三世”、“存三统”、“受命改制”等微言大义,通过这些“非常异义可怪之论”,阐发进行社会变革以匡世救弊的政治思想,他们抨击种种社会弊端,研究吏治、科举、漕运、沉河、盐政、人口等种种实际问题,提出改革措施,希望能振衰祛弊,增强国力,推动社会发展。这种经世致用的文风,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积极影响。

《惇史》作者屠绅、《野叟曝言》作者夏敬渠,都是江苏江阴人,与扬州所属的靖江仅有一江之隔。而《镜花缘》作者李汝珍长期生活的海州、淮南都离扬州不远,李汝珍曾直接受业于扬州学派的中心人物凌廷堪,与扬州学派的成员许桂林、许乔林有亲戚关系,与扬州学派的阮元、洪亮吉、孙星衍等著名学者也有一些间接关系,而屠绅也与洪亮吉交往甚密,扬州学派对《野叟曝言》、《惇史》和《镜花缘》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扬州学派对《镜花缘》的影响突出地表现在尊崇知识、以学问为小说的博学倾向上。扬州学派继承了顾炎武等前辈学者强调读书、求实求是的学风,许多重要人物都是饱学之士。汪中遍观经史百家,精通文字训诂,谙熟山川地理、名物象数,又以工诗能文倾动学林。凌廷堪“淹贯百家,邃于三礼、天文、律算之学”,焦循更是腹笥博赡,在经学、数学、天文、地理、文学、音训等领域均颇有建树。受此影响,清代才学小说的作者都为博综多闻的学者,《江阴县志》称夏敬渠“英敏积学,通史经,旁及诸子百家,礼乐兵刑、天文算数之学,靡不淹贯”。屠绅是一个有名的诗人,著作宏富,他在书中记下了许多奇特怪异之事。李汝珍也是一个学富五车的作家,余集在《李氏音鉴》的序言中说:“大兴李子松石,少而颖异,读书不屑屑章句帖括之学,以其暇旁及杂流,如壬遁、星卜、象纬、篆隶之类,靡不日涉以博其趣。而于音韵之学,尤能穷源索隐,心领神悟。”正因为如此,这些作家才能站在前人积累起来的文化基础之上,具有比较开阔的眼界和博大从容的气度,写出了在中国小说史上别具一格的学问型小说。

夏敬渠有意识地要将《野叟曝言》写成一部“熔经铸史的人间第一奇书”,小说中有大量的有关历史和经学的内容,如第七十八回,整整一回都讨论陈寿的《三国志》,八十七回专门讨论《中庸》。书中涉及了许多自然科学知识,文素臣在新婚之夜还与妻子璇姑讲三角算法、勾股定理和火星水星的运行轨迹。此外,小说中还有大量的论诗谈文、行医治病的内容。可以说,《野叟曝言》是一部内容无所不包的百科全书。

屠绅借小说显示其才藻之美的意图也体现得非常充分,小说中关于算学、织绵回文诗、四灵图、阴阳五行的描写,光怪陆离而又神奇玄妙,充分显示了作者的才情。

音训考据是乾嘉时代汉学家的专长,扬州学派的学者无一不精通此道。李汝珍曾著有《李氏音鉴》一书,对南音和北音的音韵都作了深入的研究。在小说的第二十三回,作者借林之洋之口说:“你问的是《少子》么?就是‘张真中珠’。”李汝珍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代,他给《镜花缘》取了一个与《老子》一书相对应的名字《少子》,而“张真中珠”则是音韵学的韵目,以韵目来代替《镜花缘》的书名,可见李汝珍颇以精通音韵学而自负。小说中有二十多回的情节,都贯穿着音韵学的内容。第十五回至第十九回,写多几公、唐敖在黑齿国与两少女卢亭亭和黎红红讨论古音、反切和古书注解;第二十八回至第三十一回,写唐敖、多九公在歧舌国学习音韵,都是书中最精彩的片断。小说中的紫衣女子卢亭亭说:“读书必先识字,要识字必先知音。若不先将音辨明,一概似是而非,其义何能分别?可见字音一道,乃读书人不可忽略的。”其见与扬州学派段玉裁、王念孙等人的观点完全吻合。此外,《镜花缘》中还写了不少考据论学的内容,在写海外异国和珍禽怪兽、奇花异草、灯谜酒令时,运用了大量的古籍,显示了其学问的广博和高深。

《镜花缘》中约有近二十处写到行医治病,涉及到的病症有跌伤、烧伤、中署、腹胀、腹泻、痈疽、乳腺炎、出痘、先兆流产、便血、寄生虫等等,书中对许多病理和药理进行了分析,并开列了不少治病的药方。陆以朒《冷庐杂识》说:“《镜花缘》说部征引浩博,所载单方,以之治病辄效”[1](P216),可见李汝珍对医道十分谙熟。有人推断他曾行过医,并非毫无根据。

《镜花缘》中有许多有关数学的情节,涉及到盈朒算法、差分法、雉兔同笼算法以及运用近代光学、声学知识听雷计程。在第七十九回中,才女米兰芬将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面的第八位数字。诸如此类的情节,与扬州学派重视数学的治学方法不无关系。

在《镜花缘》中还有不少讽刺和抨击空疏不实学风的文字,这也与扬州学派的影响有关。理学家们奢谈性命天理,废书不观,“外轻经济事功,内轻学问文章,守陋自是”,为空虚浅薄学风的形成提供了温床。而八股权士的科举制度,又培养了一大批醉心名利、孤陋寡闻、为攫取名利而不择手断的丑儒陋儒,他们唯研八股,“他书一切不观”,只会模拟程墨范文,通过投机取巧跻身仕途。这样便造成了知识界心智扭曲、虚脱贫乏的状况,对此,乾嘉学者曾痛下针砭,李汝珍也多有讽刺。小说第二十二回,说那些读书人“自从得了功名,就把书籍撇在九霄云外。幼年读的《左传》右传、《公羊》母羊,还有平日做的打油诗、放屁诗,零零碎碎,一总都就了饭吃了”。白民国的学究装腔作势,目空一切,厅堂上悬着“学海文林”的玉匾,两旁挂着“研六经以训世,括万妙而为师”的对联,在唐敖等人面前大言道:“不是我夸口说我的学问,只要你们在我眼前稍微领略,就够你们终身受用”。然而他教起书来却白字连天,将《孟子》中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念成“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将“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念成“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射也”。林之洋在淑土国酒店里,埋怨酒保以醋当酒,一驼背老者连忙制止,讲了一番道理,连用五十四个“之”字,内容无非是醋价高于酒价,酸风射人,听得林之洋等人浑身发麻;另一老儒将吃剩的盐豆尽数包了藏入怀中,将余酒剩菜交酒保保管,声称缺一罚十,又将桌上一根秃牙杖闻一闻后收入袖中。作者以追魂摄魄之笔,将附庸风雅、一钱如命的酸秀才刻画得穷形尽相,对妄自尊大又浅薄无知的腐儒丑儒进行了绝妙的讽刺。

正如胡适所说,李汝珍的“那个时代是一个博学的时代,那时代的小说,也不知不觉地挂上了博学的牌子,这是时代的影响,谁也逃不过的”。以《镜花缘》为代表的才学小说所表现出来的重学尚智、论学谈艺的特征,与乾嘉扬州学派的影响当是密不可分。

上述三部才学小说中都有许多批判社会现实、提倡社会改革的内容。《野叟曝言》的主人公文素臣在皇帝面前痛陈时弊,要求斩除宦官,改良朝政。文素臣除暴安良的种种行为,充分展示了作者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拯世济民的人生理想。《惇史》则对当时军队中的种种弊端多有揭露,对屡屡发生的边患深为忧虑,小说中大写治兵用兵之道和平定海寇的战争,实际上是作者经世济民情怀的一种流露,在这方面表现最为突出的当数《镜花缘》。

《镜花缘》作者李汝珍“于社会制度,亦有不平,每设事端,以寓理想”,他一面批判封建末世的种种弊端,对社会上的陈观陋习进行了广泛的抨击,主张移风易俗、禁绝侈靡,同时还提出了改良现实的主张。小说第六十八回,阴若花将回女儿国做太子,另外三位海外女子枝兰音、黎红薇、卢紫萱分别被授予东宫少师、东宫少傅、东宫少保之职,在离开康都长安之前,三子女商议道:“将来若花姐姐做了国君,我们同心协力,各矢忠诚,或定礼制乐,或兴利剔弊,或除暴安良,或举贤去佞,或敬慎刑名,或留心案牍,辅佐他做一国贤君,自己也落个‘女名臣’美名,日后史册留芳,岂非千秋佳话!”女才子的这番任职宣言,实际上是作者改良主义的政治纲领。在小说所赞扬的武则天的十二条德政中,有释放宫女、设立育女堂、养媪院、救济孤寡妇女等内容,这也是改革思想的一种体现。小说还通过想象,虚构了一个君子国,借以表现自已改良主义的政治理想。君子国“国王向有严谕,臣民如将珠宝进献,除将本物烧毁,并向典刑”。身为宰相的吴氏兄弟,为人谦恭和蔼,脱尽仕途习气,居处尽是柴扉篙墙,出入无车马随从,国君礼贤下士,有事去宰辅家商量。作者设计的这一理想国带有鲜明的近代民主政治色彩,这是当时改革思潮和学习西方思潮在小说中的反映。有论者指出:“佳智国民,尽人皆须读书识字,而后始得为成人,又近日国民教育之规模也。大人国冢宰出游,亦不过小奚相随,天驺从仪卫之繁,暗合泰西风气”[1](P215)。

龚自珍等人曾猛烈抨击八股科举制度禁锢思想、摧残人才的罪行,这一点在《镜花缘》中也多有回应。小说深刻揭露了科考中营私舞弊的现象,黑齿国的科举考试,“总是关节夤缘,非为故旧,即因钱财,所举真才不及一半”,才华出众的卢亭亭和黎红红,因为既无钱财,又无势利,只能名落孙山。作者借唐敖之口感叹道:“世人只知纱帽底下好题诗,那晓得草野中每每埋没许多鸿儒。”亭亭的母亲缁氏,自幼饱读诗书,但总是考不中,年老时每每提起就一腔闷气。听说天朝要开女科,她也不觉技痒,想用乌纱药将头发染黑,用引见胰和玉容粉将脸上的皱纹遮掩,希望能郡考中式,得个“文学淑女”的匾额;考试发榜前,秦小春和林婉如长吁短叹,忽哭忽笑,浑身抖战筛糠,唯恐不中;发榜以后,两人躲在茅厕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倒像疯癫一般,只管大笑,这一富有喜剧性的悲剧,深刻揭示了八股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心灵的戕害。在第二十四回中,李汝珍提出了改革考试制度,实行分科考试的主张:“考试之例,各有不同,或以通经,或以明史,或以词赋,或以诗文,或以策论,或以书启,或以乐津,或以音韵,或以刑法,或以律算,或以书画,或以医卜”。总之,考试内容多种多样,具有针对性和实用性,可以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才智和特长。

理学家和汉学家都有脱离实际的倾向,而嘉道之际的经世派人物则比较注重现实功利,主张治学应切合国计民生,立足于研究和解决实际问题。龚自珍明确指出:“道也,学也,治也,则一而已矣”。《镜花缘》常常通过生动形象的描述,表现对于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实践性知识和能力的推崇。如小说第三十五回,写女儿国遭受洪涝之灾,唐敖凭借自己掌握的水利知识,勇揭黄榜,提出了自己的治河方案:“我想河水泛滥为害,大约总是河路雍塞,未有去路,我只给他处处挑挖极深,再把口面开宽,来源去路也都替他各处疏通。大约河身挖深挖宽,自然受水就多;受水既多,再有来路,似可不致泛滥了。”这一方案有的放矢,行之有效,博得了该国国舅“留心时务,识见高明”的称赞。在治水过程中,唐敖只是认真进行实地考察,制定治水方案,又将船上带来的生铁,指导工匠打造成开河工具,他还亲自上工地指挥工人筑坝取土,检查质量,早起晚睡,日夜辛勤,终于治好了女儿国的水患,受到当地人民的敬仰,为他立了生祠。李汝珍本人曾在豫东砀山县做县丞,负责邵家坝的水利工程,许乔林称赞他:“吾子经世才,及时思自见,熟读河渠书,古书用宜善”。小说中关于女儿国治水的描写,显然与李汝珍在豫东时积累的丰富的治河经验分不开的,从中可以看出李汝珍也深受经世致用的实学思潮影响。

任何优秀作品都不可避免地打上时代的烙印,没有清代后期特殊的时代背景和这一时代的特殊学风,就不会有《镜花缘》等才学小说的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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